关上门后,温淇竹脚步虚浮地倒在沙发里。
明明是酷暑炎炎的盛夏,她却嫌空调温度太低,冷得她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哪怕调高空调温度也无用。
缓了一会儿,火气褪下去,酸意泛上眼眶,她飞快地抹了两下眼角,拭去那点儿湿润。
没什么好难过的。
该难过的才不是她!
说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
她才不要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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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不剩几天,但温淇竹还没有收拾前往南榆大学所需的行李。
她坐在空空如也的行李箱前,只觉得无比疲惫。
自己对南榆大学的期待里掺杂了太多和周淮聿有关的东西,此刻再想起来,就像扎入肉里的倒钩,在向外撤时死死扣着肉,格外疼。
温淇竹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实在是没心情收拾行李,她索性和陈姝妤一起出门散心。
身为好闺蜜,陈姝妤自然是痛骂周淮聿。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周淮聿也不是例外!”陈姝妤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小心地瞥了温淇竹一眼,“竹子,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TTO碰到他和那个姓卢的女生对吧?”
“卢从萱。”温淇竹准确无误地念出那个名字,“对。”
“竹子,你说会不会……”
“我不知道。”温淇竹飞快地打断她,有些仓皇地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好好,我不说了。”陈姝妤察觉出闺蜜情绪不好,忙止住话头,疯狂转动脑筋思考,最后指向不远处一家烤肉店,“据说那家烤肉店挺好吃的,我们去试试吧?”
温淇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面色一滞。
那家烤肉店正是之前跨年夜她和周淮聿去的那家。
“怎么了竹子?”
“没什么,走吧妤妤,我记得这家店有学生折扣,很划算。”
温淇竹迅速调整表情,挽着陈姝妤的手朝那家店走去,脚步不停。
用和朋友的记忆覆盖掉先前的记忆,也不错。
食物带来的满足感非比寻常,在热气腾腾的烤肉店里,味蕾不断被饱满的肉片和甜辣的酱汁刺激,胃也升腾起一股暖意。
温淇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短暂地得到放松。
吃饱喝足,她们去前台结账。
“你好,我们今天没带学生证,可以用高考准考证证明学生身份吗?”温淇竹一边问,一边低头在相册里翻找高考准考证的照片。
前台保持微笑:“不好意思,我们家没有学生优惠哦。”
“没有吗?”她猛地抬起头,不相信地说,“我上次来的时候有啊,跨年夜折扣力度还特别大,都五折了!就算平时比不上,也不可能忽然取消掉呀。”
“真的没有,我们跨年夜的活动也是全场八.九折。”前台诚恳地说。
“但是……”温淇竹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服务员从一旁经过,她赶紧叫住他,“你好!你还记得我吗?今年跨年夜,就是你告诉我有学生优惠的!”
已经过去大半年,温淇竹其实不抱太大希望对方能记得自己,只希望对方肯定曾经有学生优惠这件事。
比起想让这顿饭省一点儿钱,更像是想要得到跨年夜那天的事真实发生过的肯定。
没想到对方停下脚步,和她对视几秒后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我记得您。”
前台表情迷茫:“店长,我们什么时候有学生优惠的?”
店长摆了摆手,耐心地和温淇竹解释:“这位客人,我们的确没有学生优惠,那天是您男朋友特地吩咐过的说辞,由他支付那部分金额。”
“……”
温淇竹耳边嗡一声炸开,周遭的声音尽数消失。
她表情空白,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稳住语调:“可是我没有告诉他要吃哪家店,他怎么知道会来这家烤肉店?”
“据我所知,小周总是和TTO每家餐饮店都打过招呼,我们当时还惊讶呢,小周总居然还有这份耐心,肯定是非常喜欢您。”
店长笑容满面:“你们还在一起吧?祝你们幸福。”
望着对方那双真诚的眼睛,温淇竹很难打破他的幻想,把那句煞风景的“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出口。
最后,她只能把苦涩咽进肚子里,含糊地点点头,在结完账后拉着陈姝妤脚步匆匆地逃离了那家店。
脑中乱糟糟的,心里也堵得慌。
温淇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TTO,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甚至记不清自己在路上又和陈姝妤说了什么话。
她浑浑噩噩地推开家门,换鞋,放包,一切动作都完成得无比机械化。
温父冯岳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见她回来,放下报纸,认真地看过来:
“竹竹,是不是分手啦?”
温淇竹动作一顿,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嘴唇嗫嚅:“爸爸怎么知道的?”
冯岳惊讶:“你之前的那个男朋友今天在咱们这栋楼下站了好久,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一动不动,都快成雕塑了,你居然没碰到他?”
“……”温淇竹迟缓地眨了下眼。
“你要是要见他,明天就别出去玩了,看他那样子,明天肯定还会来。”
她有一瞬的犹豫,下唇被咬出一道印子。
店员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他肯定是非常喜欢您。”
可是如果真的非常喜欢,又怎么会整整三天都不回消息,又怎么会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肯告诉她?
纷杂的思绪像被猫抓乱的线团,她鼻尖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快要落下来。
温淇竹猛地掀起眼皮看向天花板晃眼的灯,硬逼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带着点儿不太明显的鼻音,生硬地回答爸爸的话:
“不见。”
少女没有多待,迅速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裹着空调毯坐在椅子上,双手环住小腿,蜷缩成乌龟状,抬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今天周末,小区里有不少小孩在玩闹,快乐的大笑和欢呼被风送到她面前。
温淇竹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将脸埋进衣领里,任凭自己和热闹相分离。
半晌,她又闷闷地呢喃了句什么,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不在场的谁听。
“……说不见就不见。”
第62章 不可降解12
时间并不会为伤心之人停留。
温淇竹怀揣着浑浑噩噩的情绪, 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抵达了南榆大学。
望着宏伟的拱形大门,以及大门最上方飘逸的书法红字,她舌根有些发涩, 连胃里也开始泛苦。
当初报志愿时, 她就提前搜索了不少南榆大学东门小吃街的信息。那时候, 她还兴致勃勃地和周淮聿说, 一定要一家一家挨个试试。
她闭着眼睛都对小吃街的情况如数家珍:第一家铺子的水晶包最好吃、面馆的刀削面最有特色、末尾那家的煲仔饭特别香……
可惜, 没机会和周淮聿一起试试了。
少女的后颈因为仰头的动作有些发酸,她抬手揉了揉后颈,深吸一口气, 迈步往学校里走。
树荫大道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阳光被严丝合缝的树枝揉成温柔的光点,洒在敞亮宽阔的柏油路上。处处都是青春洋溢的新生好奇地东张西望, 还有穿着红马褂的学长学姐帮忙指引路线。
温淇竹眼尖地看见一对情侣迎面走来, 女生蹦蹦跳跳向前走,男生手里提着两个行李箱, 在落后女生半步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走。
除此之外, 还有好几对一眼就能看出亲密关系的情侣手挽手向前走。
真奇怪,明明以前从来注意不到擦肩而过的情侣, 可是怎么今天乍一看,却发现了那么多对。
她蜷了蜷手指,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她和周淮聿还在一起,会不会此刻就是并肩同行?
大概是行李箱太重,又或是拖着行李箱走了太久, 手臂开始酸痛, 有些控制不住地脱力。
温淇竹猝然垂下眼,换了一只手拖行李箱, 又往树边挪了挪位置,停下来歇脚。
明明晴空万里,心底却小雨淅淅,酸涩的雨很快将一切情绪吞没,只剩无穷无尽的失落。
虽然斩断关系时干脆利落,但是残留在心尖的伤痛却如钝刀割肉,漫长难熬。
她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提起精神,继续朝新闻传播学院报到的方向走。
总不能一直沉溺在悲伤中,新的环境,她该整理出好状态才对。
就在这时,温淇竹遇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温淇竹?”
一个圆脸女生凑过来,满眼惊喜道:“真是你呀!”
是原先在南榆三中的同学。
像是触发关键词,记忆里再次弹出陷阱,她一不留神就跌了进去,坠回回忆的沼泽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最后痛苦窒息,也还是没能挣脱在眼前飞速闪过的那一帧帧画面。
每一帧,或多或少都有周淮聿的身影。
温淇竹心中抽痛一瞬,慢半拍地扬起笑:“冉莹溪,好巧呀,你也是新闻传播的吗?”
“不是,我是艺术学院的,刚才进学校的时候看见你,就想着过来和你打个招呼。”
冉莹溪乍一进大学就遇见认识的人,表现得格外热情。她东看看西看看,有些疑惑地问:
“怎么没看见周淮聿,他不来帮你搬行李吗?”
始终回避的名字就这样猝不及防甩到了面前。
文字的力量刺得太精准,温淇竹甚至来不及反应,伤口处就已经被撕开,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她面上的笑收了收,语调轻飘飘的,和冉莹溪解释:“……我们分手了。”
这是第一次,她流畅地同别人说出这五个字。
分手。
始终飘渺恍惚的情绪终于落地。
温淇竹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和周淮聿的关系有了确切的概念。
已经分手了,意味着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也不会再有人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她用力咬住下唇,用疼痛感来保持清醒。
冉莹溪愣了一下,随后夸张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儿,大学帅哥多的是!不差这一个!”
温淇竹勉强笑了笑。
冉莹溪继续说:“其实当初我就觉得你俩不太合适,走不到最后,现在看来我还真是看对了。”
“……”
笑容有些挂不住。
情感在极度伤心过后抽离,如今再听见什么都像隔了一层浅薄又难以穿越的膈膜,温淇竹看着张张合合的嘴,明明琢磨人心是她最擅长的事,眼下竟也会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
她想要反驳,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干涩地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嗯”,轻描淡写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不说了,我先去放行李。”冉莹溪对她的情绪浑然不觉,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等有空咱们一定要聚一聚!”
温淇竹小幅度点头:“好。”
她目送冉莹溪拖着行李箱跑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许是少女外貌太出挑,不少路过的学生有意无意地朝她看过来,也有好几个穿着红马褂的学长主动来帮她提行李,都被她一一婉拒了。
因为就是本地人,随时都能回家取需要的东西,她的行李不算重。
只是心里盛着的情绪太沉,压得她一时间迈不开腿。
半晌,她才继续朝前走。
行李箱的轮子从柏油路上滚过,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却没能在路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也不对。
灼热的阳光一晃,才能依稀瞧见路面上被轮子滚过的一点浅淡的印子。
来不及看得更清晰些,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就沿着那道印子踩上去。
穿着浅灰色运动套装的少年神情冷凝,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遥遥几步远的短卷发少女。
他眼底是藏不住的疲倦,眼下还缀着两团明显的青色阴影,斑驳的光影洒在他身上,看上去清冷又寂寞。
但落在温淇竹身上的眼神却灼灼。
就在他准备抬脚追上去的时候,始终站在他身旁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和煦开口:“淮聿,金融学院的报道点在这边。”
周淮聿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耷拉着眼尾,眼神很缓慢地从温淇竹身上移开,转而和男人对视,眉宇间的烦躁有些按捺不住。
男人依旧眯着眼睛笑,温声提醒:“淮聿,别忘了你父亲的话,既然做交易,就要讲诚信。”
“……”
周淮聿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