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同楚淮晏对后代的问题有过讨论,我父亲战死疆场,我家到我这支,只剩我一个,总有传宗接代的需。求,楚淮晏愿意配合试管婴儿,如果、我以上的所有话都建立在,你仍旧对楚淮晏有余情,愿意给他机会的基础上……如果你和楚淮晏以后有了孩子,愿意的话,我一定会视如己出,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甄家的孩子。”
路梨矜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甄乐说这话时的吞吐与神态的局促,乃至于可以从倒推出些楚淮晏的无奈。
若非甄乐自述,而是楚淮晏来同自己讲甄乐如何,路梨矜大概率会直接扭头走人,激进点儿还会扬手扇他一巴掌。
红口白牙在背后讲她人清誉的人,绝不配为人。
扪心自问,楚淮晏在跟甄乐的事情上,忠孝仁义和责任俱全,无一处辜负。
情爱里本没有道理,但因为是甄乐,路梨矜很难不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立于楚淮晏的位置,又该如何做得更好?
呼吸哈出白雾,暗夜里飘散,外露的脸颊与双手被冻得通红麻木,知觉逐渐丧失。
路梨矜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细数自己与楚淮晏的过往,愕然发觉,竟除了不喜使用安全措施外和自己认为没有那么爱自己外,找不出半分楚淮晏的过失。
她从楚淮晏哪儿不费吹就得到了青云梯。
照拂在单方面切断关系后并未停止,且有信心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很难说楚淮晏不上心。
米切尔那句话怎么写的来着?
“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来爱你,那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
夜色阑珊,天际翻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路梨矜眯起眼,盯着那束天光,颤着指尖拨通了楚淮晏的电话。
人事已尽,她决意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命运。
如果楚淮晏接通的话,那选择权将被赋予他。
六点二十三分,手机扬声器发出第四声机械音后被接通,那边是楚淮晏带了浓重鼻音却急切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在哪儿?”
就好像是百忙之中,专门抽出了条神经,来等候她的消息。
路梨矜眼眶一酸,冷了半宿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她低声喃喃,“我在你送我的四合院里。”
话还没有说完,听筒就传来衣料的摩擦声和脚步声。
路梨矜缓慢地讲道,“你要不要来找我时。”
楚淮晏扣车门的声音清脆悦耳,同时也敲在她心上。
通话始终没有中断,风声与汽车的引擎声在彼此耳畔交汇。
日光自地平线一寸寸攀升,路梨矜松动僵硬地肩胛骨,转了面向,朝向门口。
晨雾挂露,帝都空气难得有湿润的时候。
楚淮晏并没有让路梨矜等太久,代价是占公交车道,一路违规被拍。
厚重的外门被推开,身姿颀长挺拔的青年敞着大衣,疾步迎过来。
路梨矜被拥进了温暖的怀抱里,敞怀的大衣里裹着小小的一只,楚淮晏轻柔的吻印在发旋。
“怎么了?”楚淮晏声线如旧的低沉,但如果路梨矜还有余预仔细辨认的话,能察觉到尾音带了颤。
她微微扬起脑袋,勉强地冲楚淮晏笑起来,“我在想,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前的最后,是不是也跟我现在一样幸福。”
“……你傻的吗?”楚淮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就那么抱着路梨矜,直到感觉到她的体温回升至与自己无异。
胡同口的清晨有早餐摊,楚淮晏买了豆浆油条带去车里,看着路梨矜吃完整根油条又喂了半杯豆浆才勉强满意。
“怎么了?”他好脾气地重复起问题。
路梨矜摇头,仔细地擦干净嘴角,倾身越过中控区吻了上去。
风花雪月不等人,要献吻就献吻。
干柴烈火,点燃荒野,久不经事的身体被唤醒。
满手的滑。腻与满眼的嫩。白,楚淮晏穿戴整齐,只有某处露。出与路梨矜紧密连接,扣子挂到柔软的粉莓,路梨矜吃痛轻哦,被调转了姿势。
女孩子的腰很细,比从前更甚,楚淮晏的手指能好能卡进腰窝,契合到仿佛为他而生。
“梨梨。”睽违已久的称谓有被叫到,路梨矜无意识的夹。紧,换来声轻笑和更激。烈的撞。击。
楚淮晏蹭着滴在她锁骨的汗水,喑哑问,“我很想你,梨梨有想我吗?”
一生如若只有一次坦诚面对所有谷欠念的机会。
那一定就在今朝。
路梨矜寻着本能点头,回答他,“有的,我很想你。”
绝对的理智不能驯服梦境,你常到来。
她顿了下,又亲了下锋利的喉结,慢吞吞地讲,“甄乐讲了她的事情。”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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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千里的草蛇灰线在这处终于得以被破题,汗浸浸的闷在被子里懒得动,楚淮晏又把自己挤进来,路梨矜在依偎着健硕胸膛轻哼。
回到君倾套房时来不及拉窗帘,初冬和煦的日光就那么明晃晃地落在枕边。
路梨矜额前被汗水润湿的碎发被温柔拨开,楚淮晏嗓音带着餍。足,磁性低哑,“甄乐什么都跟你讲了?”
“……”彻夜未眠,又被折腾到现在,路梨矜累得睁不开眼睛,鼻音气声嘟哝着,“都说了呀。”
楚淮晏捏她的鼻尖,看被憋气到通红的小脸,可爱极了。
路梨矜嗲声嗲气地念,“说楚淮晏是大坏蛋!”
“既然有犟嘴的能力,就是还有体力。”楚淮晏挺月要,把自己送像更深处。
恍惚里路梨矜在绵软的云端漂浮,舒服得已经飞起来了。
多年后,到了可以开始着墨写回忆录的年岁时,路梨矜仍无法准确的形容这跌宕起伏的二十四个小时。
她选择借用博尔赫斯的一句诗来描述:
“如今你在我身体里,你是我朦胧的命运,那些感觉至死才会消失。”
圈子里都是心明眼亮的人,连顾意都有刻意约束过自己次次更迭的“女伴”,再等路梨矜又出现在楚淮晏左右时,熟络热切的仿佛她未曾消失过几个月一般。
背德感被卸下,一身轻松。
路梨矜会在同走雪路时坏心眼儿的弯腰,从花圃中簇一捧碎雪,点着脚伸长手臂覆到楚淮晏没有防备的后颈上,激起一阵凉。
楚淮晏拽着她的衣领把要跑开的小家伙拎回自己面前,仔细的将散开的围巾裹好,才牵着往停车场走。
路过某家咖啡厅时,有食客进出,带开了玻璃门,里面传出路梨矜悠扬的歌声。
从籍籍无名的音乐学院学生,到二零一二年第四季度最红的歌手,如梦亦似幻。
这年帝都的《关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执行异常严苛,玛雅末日的传闻也如火如荼,同年上映的灾难片《2012》看得人心惶惶。
路梨矜的二十岁生日在这种动荡不安里到来,同样来到的还有考验。
十二月十八日,春晚第一次彩排开始。
她唱青衣,戏装需画脸谱,浓墨重彩,时间颇长。
原本在化妆间的人都差不多离开,路梨矜仍在为自己描画,旁边的桌面忽然被敲了声,响得清脆。
路梨矜原本没在意,直到第三声响起,才觉察到不对劲。
她偏过头,看向相同样画了戏装,花旦扮相的女人。
戏曲圈实不算大,却也不是什么人路梨矜都要认识的。
“我学戏二十四年。”那人忽地开口,莺啼婉转,语气却是不善。
路梨矜正过头继续对镜描摹,无所谓地反问了句,“所以呢?”
“你觉得你不凭借外力的话,能有资格站在这个舞台上吗?”那人又继续道。
路梨矜坚持把最后一笔描完,才施舍般地同那人对视,且终于看清楚她妆造位的铭牌。
戏曲演员――欧雅
因为这个特别的姓氏,勉强唤醒了路梨矜一些遥远的记忆。
“小欧这孩子天分一般,但胜在努力,自己又很喜欢这个行当……这种初心不易得啊。”
“万一能成呢?你收下她,再看看吧,不行就早做打算。”
是哪一年来着?
路梨矜想不起来。
但欧雅今天能坐在春晚彩排的后台,说明她是个能印证努力有用论的人,或许这世上真的不缺天分。
路梨矜无比庆幸男女装造室分开,老师李澄不再身边,让她无所顾忌。
匍匐行至如今,她没吃陌生人一口饭,没理由接受谇诟谣诼,更别带上她老师。
受到悉心教学勉励才能上山的人,哪来的自信嘲笑山峰的神?
“也许我今天站在这里确实是凭李澄是我老师,但我不会给他丢一点儿人。”路梨矜心态平和,掷地有声。
欧雅哂笑,拍了两次手,直接点破,“我对李老师没有任何意见,我说的是谁,你自己心里门清儿。”
路梨矜神色自若,“你说楚淮晏啊?哪又如何?当事人心甘情愿给我靠,我自己刚好有本事借力,旁得人又何必自取其辱?既然这样喜欢,你贴过去试试不好吗?”
欧雅的笑容一丝丝抽开,厚重的油彩挡不住狰狞面目。
化妆间的灯光辉煌,亮如白昼,路梨矜平静的凝视镜中盛装的自己,心中未有半点儿波澜。
她以某种极坦然的方式接受楚淮晏提供的一切,毫不忌讳,是她应得的,不会清高到拱手让人。
彩排结束后路梨矜同楚淮晏有样学样的讲这件趣事,被塞了满口的烤鸭卷饼,楚淮晏捏她腰。腹间好不容易又养回来点儿的软。肉,眼底浸着温柔笑意,“挺好的,我这辈子都归你了。”
情话说得如旧缠。绵耳热,只不过路梨矜开始信了,她歪头“吧唧”一下吻上楚淮晏的侧脸,给他覆上油光,软乎乎地念,“那亲亲我的青云端。”
她的吻覆上去时,余光里忽然有流星划过。
烤鸭店在二楼,靠窗景观位的食客们先发出惊呼。
路梨矜迟钝的朝窗外看去,火光点燃夜空,又迅速坠落,像是万点星辰齐齐盛开。
“这是什么啊?不是禁燃烟花了?”
――“我怎么看到有人在底下手动往空中打啊?”
“……”
――“这是打铁花吧?很少见,今天什么日子啊?”
“是我们梨梨的二十周岁。”楚淮晏附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声讲,“生日快乐,路梨矜小朋友。”
三里屯最热闹的区域被单独划分出来用作表演,个中审批复杂流程自不必说。
众人惊叹于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大,也咂舌好奇是谁家公子哥儿的“杰作”。
路梨矜靠着楚淮晏宽阔臂膀,怔然看着壮丽美景,这在烟花被发明之前,最原始的烟花形态,是中国特有的浪漫,是她只在戏文里听过的词汇。
而今被复现到眼前,为自己庆生。
“我爱你。”楚淮晏不看打铁花。
他只看向路梨矜,平淡无奇的好像在问她宵夜好不好吃那般。
葱白般的十指顺入骨节分明的指缝,掌心贴合,路梨矜回眸,义无反顾地栽进楚淮晏眼中幽深的寒潭,她头一次认真回答,“我也爱你。”
且保证打底比你爱我多爱你一天。
分开后有次路梨矜在西雅图机场顺手买到了本伊能静的《生死遗言》。
她其实不爱看爱情故事,但书店里的中文版太少,财经类又难以打发时间。
去往东京的航程漫长,长到足够路梨矜通读完整本书。
伊能静在书里写:如果有选择死的机会,在我有生之年,我要比你多活一天。我会帮安葬让你安心,不受失去的痛苦,然后我在我们那张共枕的床上,安静地等待合眼,微笑的让你迎接我。
路梨矜盯着这行字发了很久很久的呆,顿觉原来爱人时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直到机组成员热切的介绍着,“现在坐在左侧窗边的乘客,从窗外看出去,能看到富士山”时,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无人能仅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连曾将如此承诺写在纸面的伊能静也早已结束长达二十三年的纠葛拉扯,另嫁良人,婚姻美满。
然时间退回到二零一二年的最后一天,世界末日的预言没有实现,她汗津津地依偎在楚淮晏胸前,食指不安分的在他健。硕胸膛划自己的名字。
含混不清的念叨,“末世没有来到。”
楚淮晏吻她额角,抚慰婴儿般拍着她肩头回,“就算末世来临那天,我也会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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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路梨矜来说是一段相当幸福快乐的日子,事业蒸蒸日上,家人老师身体康健,爱的人就在身边。
元旦时候路梨矜被楚淮晏带回祖宅吃饭,他母亲没有出现排异反应,恢复良好,不知道是否真的是骨髓移植导致的原因,竟对她未再有之前那样居高临下的轻蔑。
甚至还简单地问及了路梨矜春晚的节目名称,表达出了些会观看的意愿,让她受宠若惊。
时间上错不开,路梨矜提前回了趟港城,把奶奶接来帝都过年,安置在老师李澄的四合院,和师母做个伴过除夕夜。
她不敢提及自己收下了楚淮晏赠与四合院的事情,纵把自己安抚的再好,午夜梦回时分还是会有说不出的难过。
惶恐不安于亲近的人对自己失望,哪怕只有某个瞬间的念头,路梨矜也惧怕可能出现的心痛眼神。
春晚的表演顺利出彩,下台后才发现内衬已经湿透,如同水中捞出来那般。
李澄扶着墙,手止不住的颤,路梨矜搀住他,笑着调侃,“原来老师上过这么多次春晚,也还是会紧张啊?”
候场中正对着小品台词的演员听了仰头,苦笑替李澄答了,“这个舞台,上得越多越害怕,反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多点儿。”
路梨矜颔首算作对前辈的回应,道了句,“加油!”
年三十晚上的帝都,道路难得畅通,楚淮晏提前安排了人接送他们师徒俩,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屋里传出奶奶和师母的欢声笑语。
新年的钟声在夜幕里响起,今年少了鞭炮声,钟声被拉得格外悠远。
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老人家夜里吃不了什么,尽可能紧着她的口味做得。
松仁玉米满口的鲜甜,楚淮晏给她打语音时,路梨矜下意识的以为是来道“新年快乐”,她懒得下桌,就捏着只没送进嘴里的饺子回他,“新年快乐呀楚淮晏!”
后三个字说得很小声。
“你能出来一下吗?”听筒另一侧,楚淮晏的声音混着风声。
路梨矜愣了愣,交代了句,“我出去一下。”
顾不得披衣服就往外走,手里那只饺子也忘了放下。
胡同里的年味儿足,家家户户屋檐下都高悬大红灯笼,路梨矜眉目盈满了水波,呼吸带出白雾,“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