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梁圳白给知雾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甚至令她有些腿软害怕。
他潮热湿润的唇不断下落到她敏感的耳根和脖子处,很快那片变得滴红。
“他碰到了你哪里?”梁圳白的掌心圈着她纤细的腰身,他的脸上明明面无表情,淡漠似雪,做出的动作却全然不是这样,力道大得快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知雾快被他吓哭了,眼尾都是通红的,咽着嗓颤声道:“梁圳白,你冷静一点!”
下一刻,她的唇瓣被狠劲侵占,含混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知雾的心快要蹦出喉咙,与其说这是个吻,不如说是梁圳白单方面在啮咬她,空气里响起的黏腻吮啧声听得人心脏狂跳不休。
唇上蓦然传来一阵疼意,弥漫开一股锈味,知雾吃痛,忍不住往后缩。
而梁圳白却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将她牢牢固定抵在树上,手臂还在不断收紧,似乎要将她的全身都沾染上他的气息才肯罢休。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这份占有欲,浓重到令她觉得暗暗心惊。
不知道亲了多久,禁锢着她的手渐渐松了力道,知雾终于能够控制自己泛酸的胳膊。
她感觉到梁圳白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原本凶戾的接吻动作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知雾气息都快喘不匀,眼角有泪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唇上钝疼,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伸手紧紧抱住了梁圳白,感受着他此时的愤怒和绝望。
“梁圳白,把你的情绪,都发泄给我吧。”尽管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知雾吸了吸鼻子,闭上眼将自己主动奉上,任受任予。
她的嗓音断续哽咽,但仍然无比坚定。
“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34章 Contract 34
Contract 34
被持久压抑着的情绪毫无顾忌地释放,这样激烈的吻平息也需要很久,知雾到最后整个唇都麻木了,被梁圳白揽着抱坐到膝上。
他沉默地将整个脑袋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半晌也没说话。
她感觉这时候的梁圳白有点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没什么安全感,本能抓紧了任何一个还愿意留在身边的人。
他左手握得太用力,甚至从掌心里隐隐渗出点干涸的血,知雾动作轻缓地将他的掌心一点点掰开,里面是根卫衣兜帽上的绳,顶端塑料的柄头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深深陷进了皮肉,看上去整只手掌都血肉模糊。
知雾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拿走放到一边,低头轻轻在他的伤口上吹了口气。
如羽毛般的呼吸轻轻划过隐隐泛疼的手心,梁圳白无波的眼眸略微动了动,进而迟缓地转移到了她低头的发顶。
“疼吗?我去药店给你买点消毒药水。”知雾焦急起身,又被他一把攥住。
梁圳白受着伤的手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仿佛只凭本能行动的野兽,用了极大的劲拉住她纤瘦的腕部。
伤口因为动作挤压重新撕裂,血肆无忌惮地从两人交握处涌出下淌,他却毫不在意,只嗓音发哑道:“别走。”
知雾怕他又乱动伤到自己,连忙回过身陪着他:“好,不走。”
等到双方的情绪都变得稳定了些,她才斟酌开口:“梁圳白,刚刚我和陆栋……”
她在心里已经默默变换了好几种措辞,却懊恼地发现挑不出一句特别合适的解释。
陆栋忽然伸手抱她时,知雾的脑袋震惊到只余下一片空白,而后又只顾着找到梁圳白,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当时是什么情况。
但她有预感,如果现在不开口解释清楚,这件事就会在两个人的心里埋下一道猜忌的种子,并且时间越久,扎根越深。
“我现在不想听这个。”梁圳白面无表情道。
他拒绝沟通的话封死了知雾所有想要出口的陈词,她不由得微微蹙眉。
只是顾虑到梁圳白此时的情绪,便也没有再坚持往下说。
知雾有些泄气地垂睫,看着手里的那条带子,换了个话题:“那这个呢?”
梁圳白的眼睛灰泽黯淡,像是蒙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握着她的手因为失血而冰冷,近乎贪婪地攫取着她的体温。
良久后才开口:“我不该去看她的。”
“她?”知雾敏锐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抬头问,“……是谁?”
“我的妈妈。”
他说话的口吻明明很淡,但是知雾却从中听出一股极度悲凉的意味,心跳跟着他接下来的那句话重重停滞下坠。
“我的妈妈,刚刚抢救无效去世了。”
……
正值午后,宽阔操场跑道上的树影像是水波一般被风吹得漾开,入秋后的海市空气仿佛陷入块湿润的海绵,到处都是湿漉的痕迹。
有几个班级零散地在篮球场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刚布置了分组任务,练习三步上篮和引体向上,作为期末的评分标准。
单杠下三两站了几个男生,一面攀谈一面炫耀练习成效,时不时传来一两句的起哄喝倒彩,引来不少路过跑步女生的视线。
陆栋很少参与这样的活动,他体力不好也不合群,比起打好人际关系,更愿意独自躲在角落消遣时光。
大一时候学校安排的舍友曾经因为看不惯他排挤他,他就从寝室里搬了出去,法学专业的寝室楼人数已经挤满,他只能够搬到隔壁金融系混寝。
大学有太多的小组课业和分组活动,他一个人的身影夹杂在其中总是显得落寞又突出。
但陆栋并不在乎,他和往常一样,照例躲在角落里带着耳机打游戏。
打到一半,不知道对面的那群男生看见了什么,音量开始变得抬高且刻意,像是自然界的求偶,故意高调吸引注意力。
他忍不住跟着抬头望过去,看见一道身影孤身向他这头走来,不免有些意外。
知雾脸上的情绪很淡,阳光下淡棕色的瞳衬得肌肤白皙且透。
她的发丝天生带着点卡其色,顺滑长直,藏蓝色的裙摆随着风飘,有种纤细又透骨的美。
这样的人在人群里无疑是瞩目的,就例如此刻,身边好几个男生都在蠢蠢欲动,即使装模作样假意聊天的,也纷纷将注意力留在她的身上。
几个男生互相用手肘推搡对方的胸口。
“哎哎,看那个,长得好正。”
“你不认识?我们法学系大二的公认美女,董知雾。”
“原来是她。”
但知雾的目标很清晰,穿过一众人有些艳羡的目光,走到了陆栋面前,一把扯下了他的耳机,语气听不清喜怒:“空吗?有事找你。”
陆栋挑了下眉,很快听到身边那几个男生大失所望的声音:“怎么来找他啊?学姐眼光不行啊――”
“瞎说什么呢?不知道学姐有男朋友了,金融系那个学神。”
“那我就放心了。”
陆栋不自觉压低眉宇,大步跟着知雾离开。
两人来到僻静处,他刚扬起抹兴味的笑想要开口,猝不及防脸上重重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还你的,”知雾平静地收回扬起的手,“上次你设计我,我会讨回来。”
陆栋被打得脸一偏,侧头往路边啐了一口,伸手抹唇,呵笑道:“学姐今天大动干戈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个?”
知雾望着他顶了个巴掌印却依然欠揍的脸,火辣辣的手心不自觉在裙侧捏成拳,偏开视线回道:“当然不是。”
昨天梁圳白说完有关他母亲的那句话之后,无论知雾说什么,他都没再继续开口,只是有些机械地、一遍接着一遍地,反复抓着她的手。
像是在抓住一道总在指间错漏的光。
他对于和人沟通这块总有防线,为了自我保护,下意识选择的总是逃避。
不论是面对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好,自己的家庭状况也罢,他始终不愿意将问题暴露出来,摆在跟前。
知雾只能够通过一些其他的途径,去试图了解梁圳白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之前说过,你是梁圳白堂弟,梁宏远是你的父亲,现在是你们广江的镇长。”
“对啊,”陆栋揉着脸漫不经心地答,“只不过我们家不住广江,早就搬出来了,很少回去,在大家眼里,我们算是城里人。”
“之前你奶奶被送去抢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一家来?”吴兰芳生病的时候,梁圳白几乎没日没夜地守着病床,知雾跟着他去了这么多回医院,一次都没有看见过梁宏远一家。
“我家不知道吧,我爸也从没和我提起过,”陆栋对此反应漠然,“在老太太眼里也只有梁圳白一个孙子,我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那梁圳白的爸妈呢?怎么也不在?”
闻言,陆栋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滑稽:“你是他女朋友,不知道他爸妈?他还真是死要面子的孬种,一句不好的也不敢和你提啊。”
知雾神色有些怔然。
“他爸之前是村里面有名的光棍酒鬼,欠了一屁股债,很早就摔死了,据说还是他妈动的手。他妈之前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之后更是疯疯癫癫的,被人送进精神病院都好多年了。”
“我怀疑梁圳白也是个怪胎,他以前在村子里上学的时候总挨同校的同学欺负,还要被人追着要债,就这样还能每次考上第一。”
不过这些也都是陆栋听梁宏远说的,他们家自从搬出来以后,就再也没回去了,就连逢年过节也是呆在家里,梁宏远忙着开车四处上门拜访领导,有时也会将他捎上。
“精神病院?”知雾从来没有打听过梁圳白家里的事,就连高中时期也只是知道他父母不在身边,很多时候都是孤单一人。
她有猜测过应该是家里人都不在了,不然怎么会一个人过得那么苦。
只是没想到他的背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加艰难。
“前两天他没联系你,应该是去看他妈了,”陆栋毫不避讳,他对于和别人揭开梁圳白伤疤这事总是乐此不疲,“他妈特别想从精神病院出来,那几天医院护士的电话不止打给了他,还打给过我爸。”
“我爸现在是广江的镇长,也是当时顺应村子大多数人同意将她送进精神病院的其中之一,她进精神病院的费用出资,还有我们家一份,”陆栋道,“所以不论刘慧娟有什么动静,医院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那她……怎么会突然不在了?”知雾忍不住问出了萦绕在心头很久的问题。
精神病院管理很严格,应该不会给病人轻生的机会。
陆栋两手插兜,耸了下肩:“梁圳白心很硬,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去精神病院看望过他妈,谁也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突然去了一趟精神病院。他们母子许久没见,我当然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都聊了什么。”
“只不过,我对刘慧娟的死因倒是有所耳闻。”
毕竟那天梁宏远从医院赶回来之后,就一直止不住后怕着念叨了许久。
陆栋脸上泛着笑意抬头,对上知雾那双不住动荡的眼睛,缓缓道。
“他妈是用一根衣带将自己勒咽气的。”
“精神病院里不允许出现辅助病人轻生的物件,但那根衣带,正好是梁圳白身上的东西。”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
“刘慧娟是自杀。”
“但同样的,梁圳白也是间接害死他妈的那个刽子手!”
第35章 Contract 35
Contract 35
知雾瞠圆了杏眼,惊讶到用手捂住了唇。
怪不得,怪不得梁圳白会说出那样的话,产生那样自我抵触的情绪,他现在心里一定非常愧疚。
明明默默忍了这么多年,却因为一时心软前去看望病情加重的母亲,偏偏就是这次的心软,给她带来了死亡的打击。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会自责到崩溃吧。
但梁圳白昨天对她却只言未提,甚至为了让她别担心,还跟着她去药店处理了伤口,临别时冲着她挤了个淡淡的笑,好似只是闹了场情绪,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的心一突一突地泛着疼,酸感连到胃部,带来一阵共情的悸。
体育课的下课铃马上打响,老师吹着哨召集散在操场上的学生集合。
陆栋的声音夹杂在那几声哨声里,模糊不清。
“梁圳白将自己的家境瞒得这么深,不过是因为自卑,怕你知道这些后嫌弃他。”
他抄着裤腿的兜,躬身一脸甘愿效劳的模样,幽幽道。
“以你的条件,他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玩玩的对象。”
“要不趁这个机会直接把他踹了,我可以随时代替他的,学姐。”
有着前车之鉴,知雾根本懒得搭理他,听完自己想知道的,转身就走。
陆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甩甩手喃喃抱怨:“还真是无情啊……”
……
天气越来越冷,上誉校食堂门口和外面的外卖柜处都人满为患。
解正浩刚和别的同学从食堂买完饭出来,一眼看见人潮里的那道熟悉身影,扬着嗓子打了声招呼。
梁圳白穿着件单薄的帽衫挤在人群中,像只白鹤般醒目,平静撂过来一眼,漂亮的眉目锋利又凛冽。
他的笑容比以前更少了些,几乎到了不苟言笑的程度。
那声招呼没得到回应冷了场,解正浩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知道梁圳白最近心情不好,昨天回来的时候手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仰面躺在寝室的床板上,就这样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一躺就是一整天,寂静得像是宿舍里压根没有这个人一般。
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沉默的样子,像是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机器还在运作着身体。
眼见着梁圳白的身影马上消失在眼前,解正浩将手上的东西往边上一塞,打算跟上去。
然而有道身影比他的动作要更快些,快步急促,擦身过无数人,坚定地往梁圳白身侧涉去。
梁圳白点了碗面,正在调料台前添加小料,他低垂着眼,右手拿着料碟,左手因为伤口被纱布牢牢包裹着。
因为行动受限,看起来颇为不便。
一只冰凉纤细的手搭在他宽实的手背上,牢牢把着他的动作,将酱汁精准地倾倒入碟子中。
梁圳白愣了一下,随即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温柔淡静面容,无论看过多少次,依旧会被那抹温暖的神情摄住。
知雾的嗓音在秋日寒意里显得格外暖溶,连微微皱眉的小表情也十分生动:“梁圳白,你的手好冷。”
她的手顺势探上他的胳膊,拉着他的袖口不大高兴地责问:“你究竟穿了多少件衣服?”
梁圳白生锈般的脑袋因为她而开始活泛,下意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音了一般,只剩下眼前知雾那张因为说话而变得亦怒亦嗔的脸,目光流转间,眼尾沁着淡淡的光,吸引着他的视线长久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