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刺进去就红的针眼,越发可怜了。
换她医过的某些病人,能接二连三惨叫。
可眼前这疯子非但不吱声,还自己胡乱拔出针灸针,甚至将她的出诊包推出电梯外。
电梯长时间不关门引发的警报音总算停止,也因男人的操作,向32层运行。
梁尔璐没能碰到楼层按键,手腕与左肩反遭他牢牢捏住。
强硬挤入她视线的一双眼尾,沾染病态般阴湿猩红,低弱喑哑的嗓音发狠:“我的!你说,是我的!你和她。”
虽说在四年前,她就已见过林瀚睿过度失控:“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你活下来再听我说。”
“堂堂皇帝没给你买钻戒?”
她无法挣脱,组织语言也失败,由男人双臂强行抱紧,持续地被他执拗勒入怀中。
梁尔璐受不了因拥抱导致的疼痛与窒息,气不打一处来:“工作时不戴戒指是医生职业习惯,我老公有买!一百万,八克拉,把我无名指都压断了!”
而林瀚睿仿佛硬要把她上半身的关节碎成齑粉,再分毫不差地揉进骨血。
“我有一颗将近两百克拉的粉钻,拍卖价格换算成人民币十五亿左右。八克拉卖一百万,甚至没到一千万,说明根本不算好钻石,但礼轻情意重,你老公一定很爱你。”
“呃……”该说不说,病人满血复活,轮到她做医生的呼吸困难了,“区区绿茶国太子不准拉踩我老公,我超爱!”
“狗,狗东西,你有本事就*下死手!”死都拦不住她反骨。
狗倒是当即松了口。
梁尔璐咬牙切齿地嘶声,力气虚软,跌倒之前被迫由林瀚睿揽回怀内。
环扣在她腰侧的五指大发慈悲,没再存心使劲,电梯冷气十足,却重新蔓延贴覆的黏腻感。
“疼吗?”
感知清晰,抚弄她手腕的轻柔摩挲依然在游走。
梁尔璐畏怯生寒,不自觉颤栗,下意识缩逃但失败。
男人的力气在稍稍收拢,与平淡声线分处两个极端:“我们去医院。”
*
骨头虽留些小痛,但架不住她天生反骨。
率先跳下救护车,梁尔璐紧随在林瀚睿虚弱平躺的担架床边:“狗东西,你又废了?回光返照咯,嘻嘻。”
面对医护人员全体震惊的逆天局面,她直视男人苍白病态脸上寡淡的琥珀瞳孔,弯唇解释:“我弟弟就喜欢姐姐这样。”
没再跟,她伸手拦出租车离开。
人民医院更远些,梁尔璐问清博导兼同门师叔在住院部七楼。
她刚才也是急疯,向林瀚睿抛扔装着名贵玉石围棋子的出诊包。
病房门板带有大块竖玻璃,她止步某一间的墙沿,所处角度只能瞥到病人部分身体。
其中,双手极其惹人注目。
对方坐在沙发,桌面散放一副牌,额外有单张随意搁置旁边,被拿起笔的主人拖近,快速划了一横。
之后病人再没搭理它,只拿过高摞的整叠牌,耍玩起花切。
穿梭于扑克牌之间的十指手法,眼瞅着是大佬款。
她还蛮喜欢花切,不由地多看几眼,过会儿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尔璐”。
突兀感相继发生,病人手中绝对掌控的数张纸牌瞬间溃散,坠向四面八方。
等等。
这双手是前男友的。
漂亮到纯白无任何杂质来作为辨认的标志。
四年前,她也睡过这间VIP病房。
心跳因后知后觉而惊颤,梁尔璐慌乱后退两步,转身平缓呼吸:“老师,王副院。”
“尔璐啊,送棋子的事我听老梁说了,你先等一下叔叔们。”
点头的频率偏迟钝,她继续退,拼命远离两个院长打开的病房门。
失神间撞到了人,梁尔璐被轻扶胳膊,条件反射般抽离接触面。
是谢柏延。
男人重新拿稳沉重热水瓶,脸色错愕地瞧她:“梁姐,怎么了?”
“没……哦,没事。”眨眼回个神,梁尔璐拧眉,扫过他颈上挂的工牌。
敢情这四年告诉她的私人西医岗位,是在用林瀚睿的秘书身份做遮掩。
不愧是顶级豪门继承人,非但得藏掖病情,还需要医院中西双科两个顶天的专家出马诊治。
谢柏延叹气:“抱歉啊梁姐,Hendrix是我老板。”
“认识超过四年,是你和他之间的交友隐私,当然不用说。”梁尔璐算得上心平气和,“没阴阳怪气的意思,我们导师都在里面。”
她当初也隐瞒所有人,和林瀚睿偷偷谈恋爱。
“看来你今天是和Hendrix避不开了,120专线遵循就近原则通知医院派车,所以林董重新把儿子送来这里检查。”
“又死不了。你有空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带给他。”
赌气模样溢于言表,谢柏延眼观鼻鼻观心,第一时间岔开话题,招呼了走出病房的教授。
梁尔璐急着翻找包内的棋子,蓦地听俩长辈相应和――
“不错,挺配的。”
“中西医,非常合适。”
还没出口反驳,谢柏延已经冲进虚掩的门,与对面男人摆手:“误会,天大的误会,一物降一物,你们两个才配!”
欠揍?
她当打则打。
接二连三打。
当然也没忘瞪林瀚睿。
太子爷有意见就说词儿啊?
摆什么岁月静好的脸色?
“你包里装什么了,砸人死痛!”
第一条控诉出来,林瀚睿才扯起委屈神情:“确实很痛。”
“你有毛病?我是让你装柔弱说这个?狗东西,死绿茶!”从起床就心态爆炸到现在,梁尔璐再难忍耐,咬牙,“shift!对不起,太子殿下。我是真心道歉的。”
挪开视线,她嫌弃林瀚睿似笑非笑的眉眼,丢给谢柏延一个继续砸人的假动作。
被吓惨,他口不择言:“我要跟双双告状,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妈……”
末尾字被面色懊悔,并躲避孩子父亲视线的谢柏延硬生生哽在喉间。
梁尔璐挑眉,打响指:“确实,我的错,双双喜欢了四年的谢叔叔可不能受伤。”
坚决拒绝内耗,她要无差别攻击,发疯创飞所有人。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谁呢?
“林先生。”她依然夹出脆生生的清甜嗓音,“脱衣服给我看。”
而林瀚睿只是端着平静望她的等伺候架子,她狠狠咒骂自己的医德,皮笑肉不笑帮解衣扣,稍稍打量男人胸口的小片淤青。
得出他四年都在自律健身的结论。
不不不不是!
是太子殿下的的身子果然金贵!
“死不了,手。”够难伺候的,手也不愿意抬。
若不是谈过,逢人都得认为林瀚睿是个面瘫。
梁尔璐保持微笑的同时微抽嘴角,抓起就往男人乱拔针灸针造成的皮下淤血位置用力按:“这,也,死,不,了。”
猛盯好兄弟淡漠五官之下,被弄疼了也享受的隐藏面孔。
谢柏延咽咽唾沫,汗流浃背了。
虽然都已经这样利用别人宣泄情绪了,但回头绝对还会自残。
无视身后小心翼翼却带有落荒而逃意味的关门声,梁尔璐松开发狠指腹,甩掉林瀚睿的手,转身也走。
“梁尔璐,过来。”
第3章 夏日
◎“你只能是我的。”◎
男声的腔调异常熟悉。
她慢下几脚步之后才站住,瞳孔微张。
曾经那个荒唐夜,便是从这五个字开始的。
以免在唇瓣咬出明显齿痕,梁尔璐轻抿,背对男人:“你以为自己是皇帝?我去哪儿都……”
“再说‘不关你事’,我会找时间收集一根你女儿的头发。”
“我去找人。”不用被抽打,她比陀螺更自觉地转身。
乖顺的回应已给,却见林瀚睿照旧疏冷着态度,默不作声。
分秒短暂而缓慢。
许久,他苍白手指才从散乱扑克牌堆中挑出一张最大的JOKER,攥进淤血蔓延的掌心。
硬实的皱纸团被男人轻巧松落,滚到梁尔璐脚边,她深呼吸,微不可见地挪远些站位。
急急急急急!怎样才能哄好这个疯子!
怀中的出诊包属于高奢品牌,她是快要揪烂富贵的皮质边角了。
“男人?”
“嗯。”
“怕我?”
“……嗯。”
“梁医生,我只是有病而已。”林瀚睿抬手,“这里,这里。”
室内厚重的窗帘严密拢着,冷到淡淡发紫的雪白灯光,连同低温空调充斥周围。
男人单根手指先后对向的两个身体部位,她看得分明。
心理和脑子。
这谁能不怕啊。
疯子。
故意说那五个字,故意用右手食指。
梁尔璐脑袋发昏:“我我,我……治治不了这些病。”
“你可以。”
“我不不不,不可以,的。”指尖掐进细嫩手心,疼得她急中生智,临时加了个字。
试试撒娇。
“撒娇也没用。”男人笑意温柔,“过来。”
重逢以来,第一个渗人的温柔。
梁尔璐不动,直勾勾交汇他诱引的眸光。
间隔双方的这段距离也没用。
林瀚睿要的是她彻底过去,但过去之后她绝对无路可退。
身体却如本能驱使一般,不听使唤地前进了两步。
害得她难以置信,搁心底里尖锐爆鸣,应激抬头,便猛然撞入林瀚睿闪着兴奋颤栗的双眼,附近病态白的脸色沾染些潮红。
当机立断跑出病房,身后渐近的脚步声让梁尔璐不敢放慢速度,几乎是快到走廊尽头才被赶超的男人拦住。
幸好是谢柏延。
“梁姐,你还好吗?”
“没事。”她也有病。
确实有点熟悉的心绞痛阵阵袭来,胸口处不时痉挛着。
越是心烦意乱,越疼。
其实从一开始就有不多招惹林瀚睿的机会,她偏偏上赶着犯贱。
“姐姐,我可是帮你瞒了四年双双的事,你这样坑我?让我怎么跟好哥们交代?他一个纯粹是陌生人的亲爸每天都看见我这位谢叔叔,不得更疯癫?”谢柏延皱眉,摆出害怕精神病人的表情,“亏我昨天还特意通知Hendrix,高尔夫球场有群臭小子扬言要欺负你这中医。”
哦,好心干坏事。
梁尔璐将药袋内的最后一些颗粒冲剂全倒进嘴里,囫囵嚼了吞咽。
苦得她眉就没松开过。
“梁姐你又……”
“闭嘴。谁告诉你双双的亲爸是他了?原来你一直是给他做私人医生,的确擅长守口如瓶。”空袋被丢进走廊垃圾桶,梁尔璐捂嘴止呕,“那你当人医生,不提醒他平时穿衣避免太紧?西装马甲特别勒腰勒肺,要风度不要命?”
“我甚至强调过,其实Hendrix已经很少穿三件套西装了,今天明明没有要去正式场合的行程,他却把整个人意恋馗加盘靓条顺。”
谢柏延稍眯眼,腔调打趣:“果然是为了见前任。”
梁尔璐努力左耳进右耳出,心情复杂。
她惊讶于博导还等在电梯旁的窗边,着手取出两袋棋子:“师叔。”
男人也向另一声朝气蓬勃的“徐叔叔”点头,目光稍微移向拐角斜侧的走廊,收回了才去揉无精打采小师侄的发顶:“尔璐,说起来我这有个活,你接不接?”
“接,我爱工作。”
“给A702那位当私人中医。小谢当初就是被他老师推荐给病人父亲的,很久之前他父亲已经来问过我中医人选,师叔呢,始终觉得你完全不合适。”
哪怕窗户正通风,周围也闷热到难受。
梁尔璐抿唇:“不接,发神经才爱工作。”
“对,发神经才爱工作。”谢柏延打响指,“那你们聊,我先回去工作了。”
他又用跑的,回病房把一塑封袋药片拍在全是扑克牌的桌面,这种突兀的大声响也没办法让无助蜷躺在沙发的林瀚睿多动弹半分。
“手里有钱呢?”盯盯盯,怔怔放空到暗淡的眼珠子都固定了,却还有使不完的牛劲儿,死死掐按掌心。
谢柏延抓开他一直摁住肿胀淤血伤的手指:“起来吃药。”
他刚才好不容易跟翁秘书找几个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和强迫症的朋友才讨来,虽说干这档子事已经熟能生巧。
好好好,依旧纹丝不动。
除了嘴:“人在哪?”
“Hendrix。”
甚至叭叭不停。
“人在哪?去查监控,林家给医院捐楼捐款了,关系户可以调监控,你让我知道她在哪,我只要知道她在哪就够了。”
“你现在是又抑郁自责没行动力了,但说不定等我告诉你,突然重新发狂?我胳膊肘两边都拐,必须防着你折腾梁姐。”
光瞅也知道好哥们此刻异常乏累,起身与拿药的动作像没骨头支撑。
谢柏延放下水杯,趁热打铁:“你赶紧在脑子里想,极端占有欲是错的,我很清楚是错的,错的,强迫症去死。”
吵死了。
林瀚睿木然,脑子昏沉空白。
他捻过一粒,吃进,和同样抗拒多动的无力牙齿作对,偏要发狠咬碎。
*
光是离开住院部还不够,梁尔璐直奔医院大门,这刚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见到好哥们躺在担架床。
男人的助理停下,脸色慌张:“梁先生踩着ddl赶制图画,所以长期接触、吸入国画颜料,导致矿植物颜料慢性中毒,突然呼吸困难昏迷,其实他前几天就陆续有点胸闷气短的症状了,但一直不肯就医,等画完,人也倒了。”
“你们男人都发什么疯!”
助理错愕,伸手指指自己,疑惑看向跑进医院的老板小青梅:“我?我没发疯啊?”
梁尔璐服气,急救后将近一小时已经被转普通病房了,梁奕珩这蠢货还没醒。
可以理解,圆满结束ddl大作战了是该大睡特睡,奖励自己。
可以……理解个锤子!
手机持续掉电,她去翻挂在椅子背的包,视线余光瞥着门外的小半角病号服。
对方哪怕能透过玻璃发现她在走近,也并未躲开。
“你又想干什么?”梁尔璐只敢将脑袋稍微探出门缝边缘一些。
“我不舒服。”
男人整个气场与嗓音的确和之前大相径庭,更虚了?
虚还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