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守孝,你呢,做的是什么?才两个月里,又是热热闹闹开店,又是整日抛头露面,这样不对劲吧?”
对面的小花见爹说得自信满满,也奇怪地看向江宿秋,没人教过她,她也不太懂守孝的事,只知道是个大事。
她还在琢磨,面前的爹忽然咧出一口黄牙,笑眯着眼凑近了来。
“你是
殪帮着做生意吧?一月工钱多少?”
小花顿时又开始烦躁,坐直了身子皱眉道:“五百!”
说罢去拉了被爹娘辱骂得不知如何自处的大地,从河边后门走了。
江宿秋四下看了看,宋家姐妹还在店里跟人解释不做生意,段绪不知道为什么没来,便扭头把店铺后门掩上了。
见了孙文福前面的所作所为,江宿秋虽然隐隐察觉到守孝的重要性,但心里也不慌了。
“对劲,怎么不对劲呢,不然侄女自己也饿死了,怎么赚得到钱来孝敬舅舅舅母呢?”
她笑着走到还畏畏缩缩站在孙文福后边的舅母旁,搀着她到凳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他们对面。
孙文福睨她一眼,冷哼道:“现在知道孝敬了?”
江宿秋依然莞尔道:“一直知道呢,只是舅母来这里做工是实在不行的,我能带进两个孩子就不错了。”
闻言舅母脸色微变,看看小花和那店里的人,养得白白胖胖的,穿得又好,每天就坐一坐、动动手就能赚那么些钱,不能来享福真是令人郁结。
孙文福皱眉教训:“光拿嘴孝敬?你上回说一瓶甲油一两,生意做这么大,给十来瓶不会还有问题吧?”
真是敢开口啊……
江宿秋脸上仍是轻柔的笑,“太贵了,我可做不了主。”
孙文福正待拍案发怒,听她又叹了一声。
“舅舅也不想想,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撑起这么大的生意。”
江宿秋的声音带着埋怨之意,说完后把嘴往范府方向努了努。
他们当然不知道范府在哪,江宿秋也不直说,就要让他们靠自己猜,这样才能因为自己的“聪明”更信服她的话。
她的话本身就在理,毫无背景的弱女子,凭什么能做这么大的生意还没被分出一杯羹去?
孙文福也是个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了,顺着她的话一想,立刻懂了。
他啧了一声,道:“都这么信任你了,生意明摆着全交给你了,你偷拿两瓶还不容易?”
“拿了给你们然后呢,你们也不能拿出来,一拿出来,人家不就知道了?你们一不敢卖钱,二自己涂得也不好看,拿回去供着啊?”
孙文福和媳妇都知道她说的都对,可他们只知道这东西值钱,但话说回来,值钱又不能换成钱,还真要当传家宝?
可抓着把柄什么也没拿到,来这一趟又是白白花路费钱?
江宿秋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替他们直言道:“不如直接给银子呢,再给舅母几份做好的甲片,亲戚来一趟,送两个这东西,也说得过去不是?”
“只不过生意忙,没空陪舅舅舅母在嘉祥玩一转,不然耽误了生意,上面查下来,我可孝敬不起了。”
说到这,孙文福还算满意,舅母更是高兴得想现在就看看那甲片。
江宿秋默默地算了算现在的钱,除了银票和系统里的十两,还有十几两的现钱。
十几两应该能解决这个事端了,但也不能一下给多了,要不在人家眼里随手拿十几两,必然认为她家底有成百上千两。
拿了江宿秋从店里取来的一包铜钱和几钱碎银子,二人喜得脸上笑开了花,方才随她去外面找了个档次不错的客栈住下。
付了两日的客栈钱,江宿秋给他们介绍了哪里风景好,便回去了。
结果刚过了半天,晚上便有三四家的店伙计拿欠条来。
收了各种账单,江宿秋挨家付了钱,还好俩乡里人也不会花钱,每家店的欠条只有几钱。
但又不知他们要在这里住多久,这还只是半天的量,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她就要财政赤字了。
守孝之事江宿秋后来请教过别人,在古代还真是个大事,不把人家伺候周到了,随口一说她就完了。
可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没吃的没穿的,家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这种情况下守孝不就是陪葬吗?
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可能不觉得陪葬有什么,可这关她江宿秋什么事?
“怎么被牵着鼻子走,不是你风格啊。”
听着段绪的声音,江宿秋烦闷地趴在没点灯的柜台上,她什么风格,上去抡两拳的风格吗?
她扭头看着静默地陪在身边的段绪,一下午没营业,宋珍宋珠不在店里,他正缓缓地摘了面具,俊秀的面庞上笼了窗格里透进来的朦胧灯光。
她可不打算告诉他这事,只叹气道:“被抓住把柄了。”
“需要我出手吗?”
他说得轻飘飘的,以至于江宿秋一时听着,还以为他在问吃不吃饭之类的日常话语。
“啊?!”
她反应过来后差点没呛着,不愧是个能被追杀的军火黑/道头子,“道上,这么直接的吗?不服就干吗?”
“嗯,把柄之事,要么处理掉,要么被勒索一辈子。”段绪用着仍旧温温柔柔的声音,缓缓说着解决办法。
江宿秋咧着嘴,吓得小声说:“好歹是亲人,别闹别闹。”
虽然只是原主的亲人,但江宿秋寄居在她的身体里,也不能不做人事。
段绪转过头看向门外,路边灯笼的光影影绰绰地洒在他的眸中,“亲人才是能轻轻松松杀了你的人。”
第50章 欠条
江宿秋猜他可能是被亲人害成这样的,这事虽然好奇也不能细问,轻咳了一声。
“我们这些小民臭弟弟,可犯不上这样,谢谢你。”
刚谢完,江宿秋猛地担心他又不正经,先行阻拦:“别说夫妻之间不必言谢!冒充的!”
“占了那么多次便宜,不该对我负责吗。”段绪靠在柜台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撑在地上。
“那我勉为其难地负一下责吧,每个月多给你一文!”
看着说完就笑嘻嘻地跑了的小身影,段绪无奈地低头轻轻笑了笑。
撞见王爷的事让孙文福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带着媳妇,估摸着王爷上午应该不来,于是他们一到中午的休息时间就来了。
二人埋头绕过店门,从后院进去,院子里没见着江宿秋,刚靠近进店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她拉着长音的埋怨声音。
“太软了不舒服,硬的就好了。”
接着又是馨王爷骚里骚气的调笑声。
“本王也没法让它硬起来啊,小娘子能让它硬起来吗。”
江宿秋叹了口气:“先凑合吧,来吧。”
馨王爷又道:“等我脱个衣裳。”
他们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两人惊恐对视,心神震撼,忘了动作的力道和分寸,一不小心把没上锁的门挤开,“扑通”两声双双跌趴在地。
屋里的馨王爷正挽了袖子,手里拿着毛笔,椅子上搭着刚脱下的外衣,旁边伏在桌案上算术的江宿秋正皱眉看着笔尖。
门那头的动静太大,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
孙文福急中生智,拉着媳妇在地上跪好:“给王爷请安!”
看着一身光鲜亮丽的二人,馨王爷没喊平身,倒是循着脚步声,看向了刚走到门口的面具伙计。
随后他垂目淡笑对着江宿秋问:“小娘子相公回来了,算术教学还继续吗?”
“你还成了个亲?!”孙文福二人顿时惊愕住。
江宿秋神色凝滞,前有守孝把柄后有色狼王爷,说成了也不是,说没成也不是。
见她为难,段绪刚迈进门的脚一放下,就转身又出去从后门走了。
孙文福脑筋一转,看王爷对江宿秋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意思不一般,立即拍马屁:“成亲也不是不行,得有点眼光,挑个好夫婿!那伙计算个什么东西!”
馨王爷嘴角一弯:“平身吧。”
江宿秋心里冷笑一声,搁笔问道:“舅舅可有事要说?待会儿可没时间说了,要说就等明天吧。”
没眼力见的孙文福这么一听,也不知道等王爷走了再说,起身后靠近了来还真打算打搅王爷雅兴。
偷瞄了馨王爷一眼,他的脸上果然漫上了不悦,江宿秋忍住了得逞的笑,马屁白拍了吧。
她准备再加把火,欠身道:“王爷稍等,我带他们去后院说两句就回来。”
不等他示意,江宿秋便走了。
到后院刚合了门,孙文福就按耐不住激动地开口。
“这房子不贵吧?”
江宿秋抖了抖眉,这又是打的哪门子主意。
“舅舅觉得呢?”这问题她不好回答,说少了不信,说多了又要被狠敲竹杠。
孙文福嘿嘿地笑着,走到玩耍的大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慈祥和蔼地说道:“这边的亲戚也就我们两家,多少年没一起过年了……”
听到这,江宿秋的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立即在脸上挂起微笑,打断他的话:“说的是,正月初二我就去舅舅家拜年。”
“不用这么麻烦,你做生意的忙,没空跑,舅舅都理解。”
“春节我休息,不碍事。”
“我们来都来了,我和你舅母来回跑也不方便,这样吧,干脆在这里找个房子先住一段时间,也看看城里的年是怎么过的。”
他的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边说着边用粗糙的手薅了薅大地的头。
江宿秋目光渐渐变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现在到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他们要是不乱花钱还行,就算住客栈也住得起,但是昨晚那些欠条的架势,住这么久是想杀鸡取卵吗?
“舅舅若是过年的时候再来,到时我也攒够了钱能带你们一家子好好逛逛玩玩,既然舅舅想住这么久,那钱平摊下来这么些日子,舅舅可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大手大脚了。”
江宿秋沉静地嘱咐后后,嘴角又垂了两分,“到时上面来查账,填不上,可都得打包滚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舅舅这还能不懂?”见她答应,孙文福和舅母喜不自胜,乐呵地就走了,赶着去给自己看房子。
江宿秋抬头郁闷地搓了搓脑门,叹口气回到店里,馨王爷果然已经等不耐烦走了。
结果晚上刚打了烊,又有七八个欠条送到了美甲店,首饰店、成衣店、酒楼、戏馆……
各种花样应有尽有,每天早起贪黑忙得四脚朝天的江宿秋都不知道原来日子还能过得这么滋润。
算了算,一共花了差不多五两。
江宿秋气得快窒息,扶着发晕的脑袋,白天的时候大家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真是见鬼了,这两个人在村里一年一两都乐得上天,怎么现在一天花这么多跟玩似的?
她把银票算上,现在手里一共四十二两,每天五两的话,只能撑八天,还没算他们即将诞生的房租。
楼梯上,段绪沉默地看着她焦头烂额的样子,想起昨晚她的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被气了一顿,江宿秋第二天一早起来感觉额头都有些发热了,打算等上午忙完,还是去和舅舅舅母好好聊聊,把她当ATM可以,但是能不能悠着点。
她刚起床洗漱完,院门便响起急促又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大地在做早饭,小花还没起床,段绪不知道去哪了,江宿秋只好自己去开了门。
见门口站着的是舅舅舅母,江宿秋微不可查地皱皱眉,想着现在说清楚也好,便请他们进来。
二人穿着上等布料制作的衣裳,走着路却佝偻着腰,完全没了前两天的暴发户气质。
江宿秋莫名其妙地看着直奔大地而去的二人,担心得很,段绪这个保镖又不在,她也赶紧跟了去。
孙文福和媳妇跟偷鸡的黄鼠狼似的,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抓起大地的手就往外走。
江宿秋:“?”
还拿着蒸笼的大地比江宿秋还懵逼,“爹,要吃了。”
“吃什么吃,你是谁家儿子?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回家祭祖!”孙文福眉头一皱,扭脸对着大地低声呵斥。
江宿秋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她追了去,在门口拦住他们:“舅舅这是要回家?”
听到她的声音,舅舅舅母像踩在针上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孙文福咽了咽口水,回头一边鞠躬一边笑着讨好道:“诶对对对,打扰了过意不去这么多天,添了不少年货,这赶紧回家去准备麻烦。”
听着这颠三倒四的话,江宿秋又看了眼平常总在背后提醒他的舅母,也含着笑跟着连连鞠躬,搞不懂他俩是怎么了。
但是看着大地瘪着嘴眼巴巴的样子,虽是他们的儿子,江宿秋还是试着伸出援手,问道:“离除夕还有些日子,大地现在就要带走?”
“就这一个儿子,我们祭祖要在。”孙文福磕磕巴巴地说着,眼睛一直往院里瞟,生怕看见什么似的。
人家要带儿子回去祭祖,江宿秋也没法说什么,从荷包里掏了把铜钱给大地:“这月工钱先给你,回去买点肉吃。”
“不不不用不用,侄女孝心可嘉,给我们花得已经够多了。”孙文福一把拍开她拿钱的手,带着媳妇拉着大地就夺门而出地跑了。
江宿秋接过大地手忙脚乱扔来的蒸笼,整个人凌乱在风中。
一觉醒来,麻烦自己解决了?
肯定事出有因,总不能是他俩昨晚梦见鬼,说他们再花她的钱就绝后吧!
院里刚才的动静不小,不知道小花醒了没,江宿秋蹑手蹑脚地推了门,进去却看见她已经坐在了床边。
看她神色怅然,江宿秋猜她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过去揉揉她的头问:“是不是难过爹娘没带你走?”
“不难过,他们本来就只想生弟弟,我被带回去也就是个必须听话的奴婢。”小花盘着腿,身上披着被子,一脸的无所谓。
见她不在意,江宿秋就放心了,也确实,还不知道大地回去要过什么苦日子,小花想得开就好。
江宿秋正要转身出去,又听见了小花的喃喃。
“姐姐,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心里一疼,重新搂了小花耷拉的脑袋,“不要就不要了,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就行,跟着姐姐自由自在的多好。”
窗扉上映了一道人影,段绪的声音淡淡地飘了来。
“吃饭,去喊宋珍她们。”
“姐姐别担心,相比于失落,我还是更高兴她们带回弟弟的时候没有捎上我这个奴婢的!”小花从江宿秋怀里钻出来,麻利的穿上衣裳和鞋,展颜一笑,拉着她出去。
江宿秋还是有些担忧,在中午的时候带小花出去散散心,顺便拿了做好的娃娃衣裳和图纸给成衣店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