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辞听着话,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心里面很暖,却又陷入纠结中,她是不是真的要原谅理解,这个让她放过伤害她的人?
母女情深,她也并非不能理解,可是她真的不想理解啊!
“姥姥以前做错了,对不起,星辞,姥姥诚心诚意地和你道歉,对不起!”
江桂兰再次道歉认错的话,也带了哭腔。
南星辞知道,长辈们,特别是更为年长的老人们,鲜少会对晚辈道歉认错,即便是错,他们也不会认。因为对错与他们为人长辈的面子来说,不值一提!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既然姥姥能和她道歉,那在她的心里,便还是可敬的。
“其实我理解您……但我真的不想理解……”
南星辞紧咬住下唇,才没让她的情绪外泄,才没有崩溃到掉眼泪。
“姥姥知道,所以姥姥不强求,只是希望,还能继续对星辞好。”
“谢谢您。”
南星辞道谢,她一向是个很偏激的执拗性子,当时被姥姥要求要对柳月从宽处理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不如柳月重要,在姥姥的心里,人心底的嫉妒,很容易将人吞噬掉。
她不管不顾地要同姥姥和姥爷划分开距离,也不过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就像不见面,伤害就不会存在一样。
可是她比谁都清楚,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第121章 倘若岁月静好,须臾片刻也甘之如饴
“和姥姥说什么谢谢,星辞,姥姥是真的老糊涂了,你就看在姥姥快入土的份儿上,原谅姥姥这一回,行不?”
“姥姥,不管您相不相信,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彻头彻尾地去给柳月罗列罪证,因为我知道您会伤心,所以……即便我真的要去找柳月,那也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南星辞下意识的喊姥姥,这都是刻在肌肉记忆里面的反应,在没有必要的自我提醒时,人是会遵从肌肉记忆的。
“姥姥相信你。”
“那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您究竟知不知道柳月将我换掉的事情?”
事已至此,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装傻可就不礼貌了。
江桂兰点点头,在话筒的另一端,在南星辞看不见的地方,“我知道。”
“那您知道,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柳月……”
江桂兰的话没说完,被南星辞打断,“我帮您补充,因为柳月是您的女儿,即便她做了什么,您也会给她担着。”
“那您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有几十次快要被饿死?我又有多少次,被柳月他们赶出家门,在零下三四十度冬夜里快要被冻死!”
南星辞的质问,让江桂兰再说不出一个字。
“为了不让您和姥爷担心,所以我就装出我没事,可是我身上数不尽的伤痕,您是真的老眼昏花了,还是故意瞧不见?”
“当然,我感谢您,我真的谢谢您!”
南星辞自我嘲讽的笑笑,“我谢谢您,在我每次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对我施以援手,让我看见光,让我相信可以继续活下去……”
“我这么遭罪,您的心里,可曾有过两三分的同情?”
“又或者想过,把我的亲生经历,告诉我?”
南星辞语调逐渐变得沉冷,江桂兰的心,也开始变得千疮百孔,皱皱巴巴地撕扯着她的疼痛。
不能言说的疼痛,往往最是具象化。
“星辞,姥姥……”
“我理解您,完全理解,可是谁来理解我?”
南星辞反问,“在别的孩子们,都活在温室之中,有父母遮风挡雨的时候,我却要像一株最顽强的野草,不管风霜雨雪,都要坚强地活着,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宿命!”
“以前我也这样想,可我……明明不是野草,而是本该被养在温室里的娇贵花啊……”
金城孟家,木城没名没号的南……家?多悬殊的对比啊。
“星辞,姥姥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你……”
“我不干?我为什么会不甘?”
南星辞笑着反问,双眸开始变得猩红,泪意连连,要落不落。
孟珞珞抢走她整整本该幸福无虞的二十三年,到头来却变成了她不干?凭什么!
“如果不是您的女儿,我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也养了你一段时间,星辞,不着急的,你慢慢想,总归是柳月对不起你,你想要怎么样,都是应该的。”
江桂兰叹口气,人到老年,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安稳,可偏生她的不安稳,来自她唯一的孩子,她又能如何?
孩子早就长大成人了,不管做什么事情,她一个做母亲的又如何能管得了?
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忏悔……
“好……谢谢您。”
南星辞别扭生涩地同江桂兰拉开距离,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她不是木头人,做不到全然理智的输出,从小就活在阴晴不定的殴打谩骂中,她又如何能拥有天然的安全感,拥有那份贵家小姐才有的淡定自若?
突然的变故,颠覆她一直以来的宿命,破败感、欣喜感,交错在一处,南星辞深呼吸一下,还算理智地结束掉这个不算太愉快的电话,“我会好好想想的,您照顾好自己,拜拜┏(^0^)┛”
仍旧是多年来养成的肌肉记忆,让南星辞下意识的道别说‘拜拜’。
挂断电话后,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萧宴栩拉过南星辞的手,轻柔地按摩着,“吃点小蛋糕吗?”
“各式各样的小蛋糕?”
“水果的巧克力的动物奶油的?”
萧宴栩一边哄着南星辞,一边给助理发消息-【准备一千份小蛋糕送来,要不一样的。】
于河白-【收到】(‘ω’)get!
“榴莲千层塔?或者是黑森林?”
“还是……”
南星辞忽然和萧宴栩的目光对视上,“我很贪恋食物,很喜欢吃好吃的,是不是很肤浅很上不得台面?是不是很没远见?”
她突然这样问,在某种程度上,她对食物的渴求以及喜好的程度,达到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有的时候,甚至是吃撑了也还要继续接着吃,明明胀痛的难受,却还是放不下手里面的筷子……因为怕吃完这顿,就再没了下顿,还怕……万一她突然陨命,当个饱死鬼,是不是会好一点?
这种根深蒂固刻在骨子里面的想法,下意识的应激反应,是南星辞被南宫阙、柳月以及南一,长达二十多年的苛责亏待中形成的。
“我真的好怕,好怕没饭吃……呜呜呜……”
两行清泪从眼睑处滑落,泪水浸染眼眶,晕染她整张憔悴的小脸。
“所以这是不是星星一开始很抗拒和我一起吃饭的原因啊?”
萧宴栩柔声问,他的眼里没有轻蔑,没有不屑,所有的,全然是心疼。
如果不是曾经陷入过极度的饥饿里,又有谁会将饭当做命!
“嗯……呜呜呜……”
“我觉得吃饭很丢人,因为我总是吃饭被骂,然后饿着肚子看南一吃饭……”
南星辞抽抽噎噎,肩膀耸动着,彰显着她内心深处的不安稳。
成千上万次地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可当过去的那些记忆涌上心头,再度回忆起时,却还是会难过,会悲伤,尽管程度缓解很多,却还是做不到真正的云淡风轻……这是懦弱吗?
南星辞摇头。
“我记得……有一次我被饿了十一天,我躲在参天大树下面,抱着枯干的树木取暖,下了好多好多的雪,落在我的身体上,我竟然觉得很温暖,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被她的火柴所温暖……”
南星辞蜷缩着,紧紧地抱住自己,双手反复摸索着她的身体,像是要给她自己温暖。
“我害怕冷,害怕饥饿,害怕……极了……”
萧宴栩坐在南星辞的旁边,将人熊抱住,体型差在这一刻变得具象化。
“以后不会了,以后我都在,星星。”
萧宴栩温润坚定的话音,落在南星辞的耳边,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慢慢抚平她千疮百孔的心。
这世上的温暖有很多种,万幸在人生最低谷最阴暗的时候,觅得一束光,便觉得此后经年,有了极大的勇气,去面对未来会发生的种种逆境。
“我看见雪花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的掌心里,好美好美……可是就像梦境一样,很虚幻。”
“雪花落在我的掌心,瞬间变融化掉,然后……融化的速度变慢,我好像能看见雪花的形状了,我好像能抓住雪花了,直到后来,我的掌心,堆叠了数不清的雪花,雪花和雪花落在一起……好厚好厚……”
南星辞清澈的双眸里,浸染着寒凉的冷意。
“那一次,是徐燃把我从雪堆里面挖出来的……呵呵呵……”
南星辞哭着哭着就笑了,“医生说我会变成个傻子,柳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去嫁人,好换钱,来补偿他们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呵呵呵……呵呵呵……”
南星辞颠颠的笑着,“呵呵……好可笑,真可笑。”
“我甚至都快听不见他们的话,只能看见他们在笑,而落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想是变成魔鬼!这世上的很多伤害,不是过去了,就能原谅的!”
南星辞喉间酸涩,硬忍住哽咽。
“南宫阙想要把我卖掉,卖钱,卖钱……”
“让我去献血,献血,献血……”
“就连医护人员都说我不能再献血,他们却还是要我献血……呵呵……这是不是可以说,外人都比她们做父母的,都要好啊?”
南星辞摇头,“可是不能这样说啊,这样说的话,他们就会说你不孝顺呐!”
萧宴栩紧紧地拥抱住南星辞,泪水不知何时从他的眼里掉下,如果他能早一点,如果他能年少无知勇敢一点,如果他能……
“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宴,这和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
直到这个时候,南星辞的第一反应,仍旧不是关心自己。
她就是那种,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人。
“星星,我在,从前往后一直都在……”
南星辞伸出食指,抵在萧宴栩的唇上。
“阿宴,世事无常,多的是人心善变,我奢求想要和你长久,可却并不知道未来的你,会是如何。”
“我们都代替不了未来的我们做回答,我们只能做我们的当下。”
萧宴栩和她十指紧扣,“我知道,可我只会喜欢你,只会喜欢你。”
“我知道。”
南星辞摸上萧宴栩的脸,这张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脸,她知道阿宴不会变,知道阿宴对她的喜欢,可是她这个人太悲观了,所以即便是在知道好的结局的前提下,她还是会悲观的不相信。
萧宴栩和南星辞相视而笑,那一刻,他们都在被彼此治愈着。
后来南星辞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是萧宴栩鲜少听到过的,关于她的经历――
“我和徐燃是过命的交情,他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他的命。他是我的亲人,我也是他的亲人……”
“阿宴你知道吗?跟着徐燃混以后,给他写作业赚钱买好吃的,我才知道原来一块钱的馒头那么大,够我吃两天!”
“原来城里,是那样的繁荣,我是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所以我疯狂地去看书,各式各样的书,眼界和格局是在那个时候被打开的,直到现在,我也从不曾放弃过学习,也未曾放弃过提升自己……”
这天,他们聊了好多好多,萧宴栩也提到了他的过去。
“我小时候,从我能记事起,我就已经开始学八国语言,每天和八个外国人上下学,经常犯一些滑稽搞笑的语法错误,一开始很混乱,后来就能应付自如。”
“其实我感觉我的生活挺无聊的,因为除了学习就是花钱,再然后就是赚钱……”
“我没翘过课,倒是我哥,经常逃学让我给他打掩护,有一次爸爸生气了,直接注销掉我们俩的卡,可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我和我哥,却也享受着对于普通人来说的超高待遇。”
“人和人的差距也许是天生的,但后天的改变,同样至关重要,我们在享受着高额的消费时,自然也承担着巨额的责任。”
“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萧宴栩和南星辞这一次的聊天,是深入灵魂的畅谈,是三观的碰撞,是贫与富的观念冲撞,更是他们求同存异的绝佳。
苹果小蛋糕、芒果小乳酪、巧克力毛巾卷等等甜品,一应俱全地摆在一张超大号的10mX10m的方桌上,边聊边吃,第一次,南星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惬意,整个人很松弛。
“被人说了二十几年的我不配,所以在遇见美好的事物时,第一反应就是我不配,对于人也是一样。”
“当初他们让我和你订婚,我觉得我不配……”
“所以会通过贬低你折磨你的疯狂方式,来达到自我心理的病态满足,对不起,阿宴受累了。”
人在放下一些事情的时候,整个人会变得很轻松。
南星辞自然的道歉,萧宴栩自然的接受,“那就罚星星以后陪我吃十次这样的聊天饭吧。”
“好啊,对了,阿宴,其实追剧吃东西,真的很享受啊,只是以前我不好意思和你说,emmm……”
“以后我和你一起,当然如果你想要一个人的话,也可以。”
“好。”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说着话,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溜走,距离再一次拉近――亲密无间。
共享这份岁月静好,最牵挂深爱的人就在身旁,在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
只是时光是易逝的,再美好,也只能是瞬间片刻的须臾。
第122章 纵容与偏袒
但谁说瞬间就不是永恒呢?
翌日,午时三刻,齐白和孟钟泰登门拜访,一向镇定自若的两人,此刻显得紧张局促,进门时都不知道是要先迈左腿还是要先迈右腿,两相纠结之下,直接当场顺拐,又飞速地转正,心提到嗓子眼的那种紧张!
今早一醒来,收到宴栩的消息――【星星知道你们是她的父母了,如果方便的话,今天能来一趟吗?】
他们秒回OKOKOOK!
海景房里的正中央,摆放着和鹅鹅村一样的‘皎皎明月湾’五个字,是不同于鹅鹅村的高端装修,但有了几分人气,便有了几分‘主人家’的布置摆放。
南星辞待在厨房里面,听着门口处的动静,切菜的动作僵硬一瞬,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从她的手背缓缓流过,让她的神志逐渐清明。
紧张,很紧张,给他们做的饭,也不知道合不合他们的胃口……
忐忑,很忐忑,心跳加速跳动着,也很慌张,事到临头,却又想要躲起来,不去面对,可他们就在外面,真的不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