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飏听到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鸟叫声,便知道自己是成功甩脱那只喜鹊了,他赶紧停了下来,落定在了一颗树上。他环顾四周,想确认这是园子里头的什么地方,却瞥见树底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面对着水边,一动不动,看着孤零零的。他心中一紧,这是林青竹吗?他怎么一下就跑到这边来了,得赶紧叫小福来把他带回去。
林燕飏正准备嚎一嗓子,却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着像是一人匆匆在前走着,另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跟在后头。走在前头的人很快就走到了树下,对着站在水边的小孩道:“钰公子,钧公子唤小人给您拿件披风来,我给您披上吧。”
这人叫着小孩钰哥儿,那这么说,这小孩是从青州来的林承钰,并不是林青云,这个送披风来的应该也是从青州府来的小厮。这小厮手拿件小披风,走着便要上前去,他虽走得匆忙,但也还算稳,可就快走到那孩子身边时,这人却不知怎的脚底打滑,一个没站稳,身子直挺挺向前扑去,那小孩来不及闪躲,就这样被推进了水里。钰哥儿不会水,一掉进去,便开始奋力扑腾起来。
那小厮看着也不像是会凫水的样子,在岸边手足无措的站着。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人走了出来,斥责道:“墨童儿,你还在这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来救钰哥儿!”
出来的人是林承钧,那个被叫做墨童儿的小厮听了他的话,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慌慌忙忙地跑走了。而林燕飏站在树上边儿是心急如焚了,恨不得下去把落水的林承钰叼起来,而林承钧却只是冷眼看着在林承钰在水中挣扎,林燕飏似乎听到了他一声冷笑。
接着,林承钧便弯腰拾起了岸边的什么东西,通通投入了水中,天色太黑,林燕飏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林燕飏心头一惊,这小孩是故意放任下人把他弟弟推下水的,这未免也太过恶毒了。眼看着钰哥儿渐渐没了力气,要沉下去时,墨童儿带着人来了。这林承钧一下便焦急起来,忙道:“你们快救救我弟弟吧!都是我不好……”好似方才在冷眼旁观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来的人很快便把钰哥儿从池子里捞了出来,一帮人带着落水昏迷的孩子匆匆忙忙地走了,而在树上目睹了这场闹剧的林燕飏则留在原处。
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方才来救人的小厮们举着火把,林燕飏尚且能看清楚一二,可这会儿他是一点东西也看不见了,更别说飞去找林青竹了。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沈景晴那头应该很快就能发现林青竹不见了,届时便会派人来找。侯府的园子里头除了这处水边,也无甚危险的东西,林青竹就算迷路,也
不会出什么事。
……
沈景晴一行人听到林青竹不见,也是步履不停地赶到了园子里头,园子里头四处都是拿着火把和灯笼在找人的下人,见沈景晴来了,领头的贵儿忙上来道:“夫人,已经把园子里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见着竹公子。”
小欢急切道:“那怎么会呢?一个小孩,能跑到哪里去,你们再去找找!”
“对,再去找找,”沈景晴点头,又想到什么,道:“遣个人回去柳绿居看看,竹哥儿说不准是自己玩腻了回去了。”
沈景晴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童稚的声音:“嫂嫂,你在找我吗?”
众人回头,发现林青竹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沈景晴赶忙蹲下,问道:“你去哪里了?小福说你不见了,我们都很担心,正四处找你呢。”
林青竹眨了眨眼睛,又垂头道:“鸟儿咬脱绳子飞到树上去了,我想去找梯子爬上去把它接下来。”说完,又抬了下自己的右手,只剩一截空绳在上边。
“鸟飞跑了,你回来告诉嫂嫂便是,”沈景晴摸摸他的脑袋,又问道:“可有哪里受伤没有?”
林青竹摇摇头,沈景晴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人把林青竹先送回去,自己留在这里找鸟。
看着林青竹的远去背影,小欢疑惑道:“夫人,贵儿他们做事也算仔细的,方才也找了好几圈,怎么会一点影子都没发现呢?这竹公子一下就跑到您背后来了,还真是有点鬼灵精怪的,莫不是真的趁我们不注意跑出府去了吧。”
沈景晴心里头还想着找鸟,也没在意小欢说的话,只心不在焉地答道:“不是说几处门都没见着有小孩子出去么,我明日再仔细问问他罢。”她四处张望着,就在此时,一声高亢的叫声传来,她一下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鸟。
这叫声正是林燕飏发出来的,他见园子里来了人,有了光,便知道是沈景晴来找人了,赶忙叫了几声试图让人注意到自己。不一时,沈景晴便带着人来了树下,林燕飏见了,赶紧飞了下去,却并未落在沈景晴的肩上,而是在水边走来走去,借着灯笼的光在搜寻,方才林承钧把什么东西丢进了水里,搞不好就是那东西害得林承钰落水的。
果不其然,在水边靠近树丛的地方,他发现了一小块青苔,看着不像是长在这里的,应是有人故意拿来放在此处,叫这水边的路湿滑难行。
“夫人,方才钰公子是不是在这儿落水的?”小欢此话一出,林燕飏又大叫了几声,又开始围着这块青苔转圈圈,希望沈景晴能赶快注意到。
好在沈景晴很快领会到他的意思,俯下身来,望着似是有些焦急的鸟儿,那鸟儿先是围着青苔转,又把青苔叼起来放在先前墨童儿和林承钰站的位置。沈景晴皱眉看了一会儿,道:“你是说,这里原本也有青苔?”
小欢听此,立马上前道:“夫人,园子里天天有人洒扫,这水边不应该会长这么厚的青苔的。”
“那边是有人故意放在此处的了。”
沈景晴明白了,林燕飏心中感动,好在来人是沈景晴,若是旁人,还真不一定能领会他的意思。
……
“这么晚了,柳绿居那边还在吵吵嚷嚷的做什么?”青松院内,田妈妈正在给赵氏按摩着脑袋。
“好像是今天四房送来的竹公子不见了,柳绿居乱成一锅粥,刚刚才把人找着呢。”
田妈妈说完,坐在一边的余氏皱了下眉,犹豫着开口对赵氏道:“母亲,我上回回娘家,听我娘家父兄讲了一桩事,也不知该不该说。”
赵氏有些不耐地挥挥手道:“有事直说便是。”
余氏这才赶开口,小声道:“上回把方姨娘那贱人送去府衙,我和青云本是托了人上公堂前便把她打死的,可那夏推官却忽然来把人救下了,还叫她供出了青云,我当时便觉得这事奇怪,一个推官无缘无故往地牢里跑做什么?但后来只顾着担心青云,便也没细想。前阵子回去才知,这夏推官与四叔关系颇好,他似乎是应了四叔所求,所以才亲自去提审了方姨娘。本来青云也不必担什么罪的,这下被他们弄的被流放到那犄角旮旯的地儿做苦役去了,那地方瘴气多,根本就住不得人的,也不知道青云现在如何了,连封信都寄不到……”
林青云被流放也有好几个月了,先前赵氏打点着,还能收到点消息,可这会儿是一点信儿都没有了。至于方姨娘,叫人打了板子,第二天就受不住死在牢里了,不过就算她不死,赵氏这边也不会放过她的。
余氏还未说完,赵氏原本微眯的眼骤然睁开,扶着椅子把手身子前倾道:“你是说四房两口子?这事怎么不早说?”
余氏瑟缩了一下,道:“我也是怕母亲您着急伤神,方才听到了竹哥儿的事,这才想着要不要说。”
赵氏深深吸了口气,又像后仰靠在椅背上,喃喃道:“他来得正好,四房不顾念情分,叫我母子骨肉分离,那我必要让他们夫妻两也尝尝这滋味。”
赵氏现在才知,原来林青云被流放到南方烟瘴之地,竟是因为四房的林从业和姜氏。林青云刚刚到时,写信回来说自己每日被拉去烈日下干活,连水也喝不上几口,稍做歇息,便会被看守的兵丁用鞭子抽打,南方潮湿,也没有药擦,伤口化脓,怎么也好不了,夜里都会被疼醒。林青云最后还在信里说自己恨不得一死了之。赵氏忙寄了银子过去,可竟然如石沉大海一般,林青云还杳无音信了。她不知道,这银子要送往南边给流放的林青云,数不清要经多少到手,根本就到不了林青云手上。
“可是母亲,这竹哥儿在柳绿居里头,沈氏平日里防着我们,哪里能那么轻易叫我们对竹哥儿动手……”
赵氏抬眼觑了一眼余氏,慢悠悠道:“我们不能动手,那不是前几日正好来了人可以替我们动手吗?”
“母亲是说,青州府来的那个?”
赵氏不答话,只低声道:“他们两口子既然这般心狠手辣,那届时孩子在柳绿居出了事,这沈氏也必然脱不了罪了……”
第043章 当我和侯爷的孩子
“夫人, 青松院的钧公子和钰公子来了,夫人要让他们进来吗?”天才蒙蒙亮,就有侍女在门外通传。这阵子林承钧和林承钰二人每日晨起都要来向沈景晴问安,虽然沈景晴说了多次他们不必来, 但他们依旧是日日来此。
“叫他们进来吧。”沈景晴才从睡梦中醒来, 此刻还有些昏昏沉沉, 但很快, 门外传来一道充满精神“嫂嫂”, 叫她清醒了几分。
在门外喊的人正是林青竹,自从他来了侯府后,已经变成柳绿居里每日醒得最早的人了。沈景晴不知他每天哪里来的使不完的劲,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她房门口接鸟儿出去溜, 说是作为上次把鸟弄丢的补过。好在林燕飏变成鸟后的作息与林青竹倒也比较契合,林青竹除了上回把他的脑袋染成红色后也没对他再做什么奇怪的事儿,每日还能带着他到外边转转,虽然被栓了绳子,但好歹比关在屋子里强。是以他和林青竹二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沈景晴穿戴好后, 便开了门让三个孩子进来了。叙礼毕,还不等沈景晴开口,林青竹就满面荣光道:“嫂嫂, 我来接小橘出门溜溜,它起了没有?”
沈景晴挥挥手道:“起了起了, 你快带它走吧, 一会儿记得早些回来吃早饭, 灶上已经在做了。”
林青竹带着鸟儿欢天喜地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离去, 沈景晴又收回目光,瞥见林承钰低着脑袋, 躲在林承钧的身后,唤他上前来,道:“钰哥儿,这几日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的?”
林承钰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沈景晴心中怜惜,听彩云说,这孩子自从上回落水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她扫了一眼在面前站着的林承钧,
道:“承钧啊,你堂弟前阵子落水还没大好,你不必日日都拖着他来给我问安,让他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林承钧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还没辩解,林承钰就赶忙先摆手道:“我不要紧的,我愿意来给婶婶问安。”
林承钧暗中剜了林承钰一眼,跟着开口道:“婶婶,我是想着钰哥儿左右也是要给太夫人请安的,便也拉着他来婶婶这儿了。婶婶,我方才见钰哥儿在悄悄看竹叔手上的鸟儿,不若叫他也到外边跟竹叔一道玩会儿吧,心里开怀,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沈景晴低头问林承钰,道:“你想去跟鸟儿和竹叔一块儿玩吗?”
林承钰看了眼沈景晴,最后怯怯地点了点头。沈景晴对他柔和地笑了下,道:“那就去罢,我一会儿再叫小福给你包些点心回去。”
小福带着林承钰找到林青竹时,他正在逗鸟儿玩,见林承钰来了,他很是兴奋地起身道:“二侄儿怎么来了!”说着又探头探脑地往林承钰身后看看,奇怪道:“我大侄子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林燕飏听这林青竹叫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口一个侄子,丝毫不觉得拗口,心道这小孩真是人小鬼大。虽说这辈分是没错,但他从见到这两孩子第一日就能很是熟稔地叫人家侄子了。
林青竹间林承钰不说话,又道:“这会儿是不是只有你哥和你婶婶在屋里头呢?”
林承钰点点头,林青竹听了,忽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来,不由分说地便牵起林承钰的手就往正房走去,道:“我知道,你不爱说话,肯定不是自己要出来的,那就是你哥打发你出来的,咱们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竹公子,这不好吧,叫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小福在后边劝着,可林青竹已经是带着林承钰一溜烟地跑了。
林燕飏方才见到林青竹这样笑,就知道他是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来了,果然,这会儿是要拉着别人同自己一道去听墙角。不过其实林燕飏也很是好奇,林承钧上回害林承钰落水究竟是意欲何为,他直觉一会儿能听到些什么。
两人一鸟在墙角乖乖蹲下,小福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后,见他们像蘑菇一样长在角落里头也拔不走,也只好跟他们一起蹲下了。
明间里头,沈景晴喝了口茶,对林承钧道:“不早了,你该回青松院去了。”
“婶婶,我还是等着钰哥儿一块儿走吧,而且,我也有事想要与婶婶讲。”
沈景晴抬眼瞟了下林承钧,淡淡道:“什么事?”
林承钧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婶婶,我听说您与侯爷成婚几年一直未有子嗣,而侯爷受伤后久久未醒,叫婶婶一人孤独。若是婶婶愿意的话,我愿意留在京城长伴婶婶身边,尽心竭力地孝敬侯爷和婶婶,让侯爷和婶婶不再膝下空虚。”
这话给在外头听的几个人都听愣了,就连林青竹业微微张开了嘴,原来这林承钧打的是这个主意。林燕飏则更是惊讶,敢情这林承钧是上赶着来给他当儿子的。
而里头的沈景晴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一下。她先前还想不明白这林承钧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独自留在京城,原来是在这儿等她呢。弄了半天,竟然是想当林燕飏的儿子,看来这是冲着爵位来的啊。怪道他急着把墨童儿和林承钰弄走,怕是这二人在侯府里,一个会叫他施展不开,一个会挡了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