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在她面前还是一副有求于人的乖顺二弟模样,今日就把这些小算盘打到她的头上来了,而且她几乎可以肯定,沈海白才来几天便能有这样的胆子,是绝对少不了赵氏的鼓动的。否则他才到侯府几天,照常来说是还摸不清侯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就有这胆子敢算计到她柳绿居来了,必然是心知这么做有人给他兜底。
沈景晴这一怒,沈景明也跟着颤抖了下身子,却说不出来什么,只嗫嚅地叫了一声“大姐姐”。沈景晴这才从怒火中抽离些许,道:“他们要你做什么,你便照着做?你就不怕先抓着你的人是我,三不知地就把你给处置了?左右众人皆知侯爷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更别说跟人发生些什么,只可能是你主动上去。我说你有意害侯爷,处置了你,旁人也说不了什么。且就算这事成了,你将来的名声也不会好听,一辈子有个把柄捏在人家手里,你就能好吗?”
这话自然是有几分吓唬沈景明的意味在,而她也确实也被唬到了,急急抬头,双膝上前两步,道:“大姐姐,我,我真的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我娘还在二哥手里,若我不这么做,我娘以后说不定都没法活了……至于名声,我也不在乎,只要能要我娘好好的,我也管不了这许多,而且二哥说大姐姐心善,又孝顺,到时候一定会听亲家太太的,替侯爷收了房……”沈景明说着,眼泪又顺着涨红的脸落了下来,把她的衣裙都氲湿了一片,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亲家太太”,沈景晴听到这四个字,就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是没错,这事果然少不了赵氏从中怂恿,估计就是前日沈海白他们在青松院里走了这么一趟,就起了这个心思。
不过想到这儿,沈景晴又冷静了下来,她跟赵氏斗了那么久,赵氏那些手段她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前边那么多事她都过来了,这次不过是多了一个沈海白添乱么?她也是一样对付的。
如若事情真同沈景明说的一样,那她确实也是个可怜人。沈景晴放缓了语调,对在地上哭泣的少女柔声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沈景明慌乱拂去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听她继续道:“你自己什么想法,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总该想过吧?或是你娘,也总有个张主吧?”
“我,我想,”沈景明看着沈景晴的眸子,胡乱地用袖子抹了脸,道:“我自知自己的出身,不求能有像大姐姐一般的机缘,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想找一能明媒正娶的好人家,再把我娘接出沈家,让我和我娘后半辈子能平稳安顺的。”
像她一般的机缘,沈景晴听到这话,也只能心中无奈苦笑,这侯府对于沈家来说确实是遥不可攀。可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侯府的富贵哪里是旁人触手可得的,前阵子她可是小命是差点没了。不过她听到沈景明这要求,心里多少还是舒了一口气。所幸这沈景明不是个心思多的,虽说她并非厌恶这样的人,可这样的人若是日日在自己跟前,还要与自己为敌,那她是两个拳头都打不过来了。
沈景明见沈景晴若有所思,还以为是沈景晴不愿理会她的要求,又僵硬地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生怕那门马上就会被孟氏推开,将她抓走。
可下一瞬,她就听沈景晴就道:“这事好办,你若愿意,我便帮你相看一户家风好的人家。来京城求学读书的人不少,挑一个相貌端正,人品好,有前途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届时你以侯夫人亲妹的身份出嫁,想必对方也不敢薄待了你。”
嘴上说是不是难事,其实沈景晴也只能帮到这儿了。她倒是也愿意给沈景明挑一个官宦人家,这样沈景明念着她的恩情,她们在京城里也能相互照应,可这毕竟是在京城。虽说她是永平侯夫人,但丈夫瘫痪在床,婆母笑里藏刀,空有一个侯夫人的名头,她嫁妆里的银子也有不少折损在前几年侯府的明争暗斗里头了。可就算是有银子,京城里的官宦人家也瞧不上她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户女。
沈景明只愣了一瞬,便马上给沈景晴扣头道:“大姐姐,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远不会忘的,我……”
“你先别急着道谢,我也有事要你做,”不等沈景明说完,沈景晴就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件事,你需守口如瓶,除了我们二人,绝不可告诉其他人,若是被你二哥和二嫂知道了,她们有了防备,就算是我,也不能帮你把你娘从沈家接出来了。”
“大姐姐放心,我发誓,我就把这事烂在心里,大姐姐的恩情我也记一辈子……”沈景明又要说感谢地话,沈景晴就挥挥手,道:“行了,你先起来,去里头叫小福帮你梳洗一下,你二嫂估计在外头也等不及了,一会儿就该进来了。”
沈景明用力点点头,踉跄着起身便小步跑进了里间。过了会儿,待她出来后,沈景晴便让人放孟氏进来了。
大门一开,就见孟氏急匆匆地提着群正往屋子这边走,眼睛也是一个劲往里头看,可走到门口,却见是沈景晴正坐在上首的椅子悠然地端着茶喝,见她来了,才放下茶盏。那茶盏碰上桌子,哐当一声,声响虽不大,但配上沈景晴似笑非笑的神情,孟氏只觉得这声音像敲在了她心上一般。
“二弟妹来了。”沈景晴就这么淡淡说了一句,叫半只脚已经迈进门的孟氏僵在了原地。她目光左移,见沈景明安然无恙地坐在沈景晴旁边的椅子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不动了?进来吧,我和明姐儿都等着你了。”
孟氏这才如梦初醒,身形有些不稳地走到了沈景明面前,道:“明姐儿,你没事啊?”
“吉云,你盼着明姐儿有什么事呢?”孟氏的名是吉云,但沈景晴甚少这般叫她,猛地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孟氏心中一震,这沈景晴怕不是直接将沈景明做的事都抓包了吧?她忙转头解释道:“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姐儿一直说担心姐夫,方才来时就说要去看侯爷,我说还是先等你回来再说,但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我回去之后又觉此事不妥,若是四妹妹不懂事直接去了,孤男寡女在一处不是给大姐姐添麻烦么?便赶紧回来了,既然明儿没事,我这就放心了。”
沈景明见孟氏三言两语便把方才的事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脸是红的要滴出血来了,可嘴唇翕动,却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了,双手握成拳,指甲都要把手心的肉给扣下来了。这会儿厅堂里不只有她和沈景晴,侯府里的下人也都在,她方才被逼不得已做出了那些事情,可也并不是一点脸面尊严都不要的。
她正欲看向沈景晴求助,可孟氏却挡在了两人之间,她连一个眼神都递不出去。就在她惶惶无助之时,外头有人道:“夫人,屈夫子来了,说是有事要禀您,现在见吗?”
“叫他进来。”沈景晴说完,便睖了一眼孟氏,孟氏也不敢多言,拉起沈景明道:“今儿真是深扰大姐姐了,我们还是晚点在园子处候着。”沈景明如临大赦一般,任由被孟氏牵着逃离了此处,内心暗暗感谢那位突然出现的夫子。
孟氏一手攥着沈景明的手臂快步走着,只是沈景明方才本就跪了许久,这会儿一走快,一个不小心便被石子绊倒在地上。她无暇顾及疼痛,正想快点起身走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声音温润道:“这位姑娘,你不要紧吧?”
沈景明抬头,却见来人一身玉色长衫,眉眼却比这柔和的玉色冷硬,倒是更显得他这一声关心难能可贵。
沈景明看了一眼这男子,便不敢再多瞧了,狼狈地起身跟着孟氏走了。
这事在沈景明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而对面的屈文珩却并未在意这一桩小插曲,只一心朝沈景晴的所在的屋子走去。
第059章 七夕意
沈景晴看到这二人总算是出去, 才能喘一口气。别看她方才是游刃有余,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上回她离家,侯府便出了事, 最后还演变成了流血事件。今日这事, 也算是平稳地解决了。
须臾, 屈文珩便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林承钰。一大一小见了沈景晴,都是恭敬地先行了礼,接着屈文珩便道:“夫人, 此番来, 是为承钰之事。”
他说完,林承钰就主动上前一步道:“婶婶,我想留在京城,跟随屈夫子读书,考科举, 如果能挣到功名,便把爹娘也接到京城来。”他说这话时,表情坚定, 与刚才来京城被林承钧欺负的小孩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见到这种变化,沈景晴也忍不住有些惊讶了, 她先前还担心这孩子差点被林承钧淹死, 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他在这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的, 也不怎么说话了。没想到,受了几日屈文珩的教导, 竟往好的方向走了。不过看着是这样,还是要问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道:“好孩子,你有这种志向,婶婶自然是支持的,但是你得先告诉婶婶,你是怎么想的,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林承钰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我跟屈夫子读书,觉得读书既是益事也是趣事,若是回了青州,便不能跟屈夫子学习了,所以我想留在京城。”
“那你爹爹和娘亲都在青州,你不想他们吗?”沈景晴问完这话,林承钰脸上很快便闪现出一丝犹豫,不过他很快就定住了眼神,微微仰头直视沈景晴道:“不,我之后要把他们接到京城来。爹爹在家什么事都要听大伯伯的,娘也是,我来京城,也被堂哥欺负。若我读书长本事,就不会再这样了。”
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也是会有几分动容,更遑论是目睹他受苦受难的沈景晴了。沈景晴望向屈文珩,道:“屈夫子,您愿意收下承钰吗?”
望着沈景晴期盼的眼神,屈文珩微微颔首,道:“承钰天资聪颖,又勤恳好学,在下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待这次游学考核结束后,在下会向书院举荐承钰,如此以来,承钰便能入书院与年纪相仿的弟子们一同修读了。”
这确实是个好去处,这白云天书院可是京城里的学子们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毕竟国子监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沈景晴怜惜地摸上了林承钰的头,道:“那我今日便写信去青州府向你爹娘说明这件事。若是他们答应了,你便安心待在侯府里跟着屈夫子学。”沈景晴说这话时,弯下身子看着林承钰。旁观的屈文珩虽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的睫毛垂下,却能想象到她说这话时,眉眼一定是温和的,清冷的眼现在笑得弯弯的,不然林承钰也不会红着脸也羞涩的笑。
而在沈景晴怀里悄悄看着的林燕飏也是看呆了,沈景晴甚少用这种温柔的态度对他,他变成鸟前是梳理地相敬如宾,变成鸟后大多都是嘲笑,倒是对那个占着他身子鸟人异常耐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林燕飏不禁有些羡慕,要是沈景晴的手是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他才想到一半,就止住了这个没有出息的想法。他肯定是被这鸟的身体影响了,居然会渴望一个女人来摸他的头,他可没有这种癖好。
不过林燕飏很快也就注意到了屈文珩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眼神,像是怀抱着相似的心情,目光还久久地停留在沈景晴身上。这林燕飏哪里能忍,当即从沈景晴的衣领里爬出来,嘎嘎叫了几声,还不等沈景晴捉住他,就往屈文珩扑去。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只聒噪的金色身影在屈文珩面前扑腾,翅膀搅起空气中的灰尘,尖利的喙要朝屈文珩咬去。沈景晴脸蹭地红了,这下脸可丢大了,一个夫子,一个小辈,都知道她把鸟藏在自己的怀里。她腾地一下就起身,伸手要去抓鸟。可林燕飏可是跟喜鹊搏斗过的,在特意防备时怎么会被人抓住,往屈文珩后边飞去,一边张开嘴示威,他今日一定要把这人赶走。
沈景晴这边急着抓鸟,见林燕飏飞得更远了,也没注意到屈文珩就在自己的面前,奋力扑过去就一把抓住了鸟。确认了那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手上时,她才安心下来,自己的身子却因为前倾一个趔趄,几乎要跌倒时,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的上臂,她才能够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