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景明不过话音刚落, 就觉得已经等待很久了, 这对期盼答复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她听不到沈景晴的答复,心中就愈发不安, 疑心是沈景晴会认为她是痴心妄想。也是,她不过是商户家的,还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那个,娘甚至连小妾都不是。不过短短几瞬,她就灰心起来,偷偷瞥一眼沈景晴,却见沈景晴神色自若,并无她想象中的厌烦,反而是在认真想着这事,还道:“屈夫子确实是不错,就是不知他家中如何。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帮你问问,若是不错的话,我再问问他的意思。毕竟这种事情也讲究个你情我愿,若是他也乐意,那这事便不难办了。”
沈景明没有想到沈景晴如此简单就答应了,心头是激动难言,沈景晴同意了,那她马上就能摆脱现在的日子了。以后再也不用在沈府看人脸色,任人摆布,和母亲一起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沈景明一时间差点说不出话来,见到沈景晴微笑着看着她,才忙不迭站起福身道:“多谢大姐姐,多谢大姐姐,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然,像沈景明这般激动的人这个屋子里不止一个,还有在里间待着的林燕飏。方才沈景明说出对屈文珩有意时,他也像沈景明一般期盼着沈景晴的回答。方才听到沈景晴这般豁达地就答话了,他心里就开始一阵隐秘的雀跃,看来沈景晴对屈文珩的确无意了。今日这事还真得感谢她这个四妹妹,希望他们两快点成事,把这屈文珩从沈景晴身边带走。不是说他有多喜欢沈景晴,但沈景晴是他的妻子,而这屈文珩明明知道这沈景晴有家室,还生了这种心思,显然是品行不好。就算学识好又如何,这样的人继续待在侯府里,只会教坏孩子的。
林燕飏听着在外头拼命道谢的沈景明,心情甚好,开始在笼子里来回踱步。虽然他尽力让自己的外表显得平静,但轻快的脚步却出卖了他。
而沈景晴则是上前将沈景明扶起,道:“四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你好了,我心里看着也高兴。再说了,此时言谢,也为时过早了。”
沈景晴不想把话说得太死,毕竟屈文珩虽是良配,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以他的才学,又是白云天书院出身,科技入仕想必是不难的,若他志不在儿女情长,届时取一位能有助于自己仕途的妻子是非常有可能的。况且他模样清俊,京城里喜欢这样式的待嫁贵女可不少呢。这样一比起来,别的先不论,沈景明在家世上实在是没有什么竞争力,所以沈景晴其实也没什么把握。最主要的事,现在暂时看不出屈文珩没什么需要侯府相助的地方,是以也并不很好拿捏。
然沈景明并没有听懂沈景晴的言外之意,只以为这事已经十拿九稳了,一味顾着道谢,又问道:“大姐姐,我娘那里……”
沈景晴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沈景明的手背,道:“你放心,你娘那里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如果顺利的话,想必过些日子就能出沈府,我会把她安置到临江的一处别院里,等你的事定下来了,再给你母亲寄信过去。”说亲的事有困难,但从沈府接个人出来还是很简单的,毕竟她是沈府大小姐,现在又是侯府夫人,旁人总要敬他几分。
沈景明从沈景晴这里得到了好消息,心情期盼而又欢欣,而她的哥哥沈海白亦是如此。此刻他正在青松院里,听着赵氏的话,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子上去了。
“亲家太太,您说帮忙引荐,可是真的?”
赵氏不语,倒是田妈妈在一旁接话道:“这自然是真的,我们太夫人做事,你满侯府问问,有没有应下了不做的。更别说您是沈夫人的二哥了,太夫人岂有不帮衬的理儿?”赵氏微笑着点头,继续道:“别说你是飏哥儿媳妇的亲兄弟了,沈家是江右商帮之首,现在掌事人不远万里到京城来,有事相求,我怎会坐视不理?”
“这,这……亲家太太,您这么说,只恨我是个笨嘴拙舌的,心中千言万语也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感谢您。”沈海白说着,恨不得撩起衣衫来给赵氏来一个四双八拜,认了赵氏当再生父母才好。
方才赵氏说的沈家是江右商帮之首其实不假,可是那也是沈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了。但他去世后,沈家便一直在走下坡路,这头把交椅早就换人做了。且其他兴旺的商户之族现在也或多或少有族人入仕了,但沈家只有一个在侯府的大姑娘,在生意上还帮不上什么忙。沈海白心里头哪能不急,进京来就是想把另一个好拿捏的妹妹给送出去,没想到还能在赵氏这儿遇到意外之喜。
赵氏见他这样也是笑,仿佛是真的在替他高兴,接着道:“沈家本是做笔业的,先前就听说整个临江府都用的是沈家笔,就连京城也有人在用。可现在湖笔一来,这生意确实是不好做了。我前几日也着人去打听了,湖笔在京城也是人人追捧的,想跟湖笔挣一挣,怕也是难。”
“亲家太太的意思是?”虽然话不太好听,但这确实是事实。
赵氏话锋一转,道:“但我也听说,临江府有很多矿洞。先帝刚继位时便下令停办官铁冶,可以让民间自由开采。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何不先将制笔的力气匀一匀,来试试这坑冶呢?”
“这怕
是难,说不好知府那边的关就不好过,更别说以后了……“赵氏的话让沈海白犹豫了。其实开矿他不是没有想过,不说他,几十年前先帝下令民间可自由开采时,沈老爷子便有了这个想法。但临江府在大陈南边,也算是半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了,禁矿的习气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毕竟开矿和种田不太一样,是需要在矿洞周围聚集成千上万的流徙人口的。这种情况最易出贼,也不好管,尤其是民间开矿。当地州府自然也不愿意多管这一桩麻烦事,明面上说是民间也可采,但终究要像官府禀明登记,实操起来并不好过官府那一关。是以虽然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但最后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几年沈家的生意愈发不好做,沈海白便又起了这个念头。但也只是想想罢了,这坑冶也不是说做就做的。单开矿就要请不少矿工来,这人力工费便不是一笔小数目,需要沈家把大半的身家押上去。且临江府虽说矿产丰富,但先前都是官矿,在开放民间开采后也并未有什么成功的先例。所以沈海白夜不敢赌,还是想守着自己的制笔业,把肥肉从湖笔那里抢回来。
赵氏瞧出了沈海白的疑虑,但也并不着急劝他,只是道:“其实我倒觉得官府这关是最好过的,沈二公子现在是到京城来了,多找些门子,要打通地方上的关节也并不难,这里侯府也是能帮忙的。但其后的事就麻烦了,最要紧的一桩就是本钱,我不知沈家的情况,或许这提议有些贸然。但只是我恰好有一门路,若是沈二公子觉得此法可行,我便告诉你如何去寻着门路,有这门路,坑冶出来的东西,也不愁卖。沈二公子可先想几日再给我答复,若是不好办,再寻其他的出路亦是可以。”
沈海白一听赵氏可以帮忙解决官府,甚至是坑冶出来的铁石,那点原本尘封已久的心思顿时就被勾了出来。采出来的东西不愁卖,又是临江府头一个,怎么说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沈海白也未立马应下,说是回去跟孟氏再商量商量,便离开了青松院。
不过几日,青松院便收到了沈海白的回信,说他愿意一试,还请赵氏帮忙。
第062章 罗衫
且说沈海白那日从赵氏处出来, 便回屋跟孟氏说了此事。沈家行商多年,都以制笔买笔为生,在这个行当可谓是轻车熟路了。就算是现在有湖笔,沈海白最多也是想着怎么把这湖笔弄垮赶走。换一个产业做, 可不比白手起家简单。但是现在在笔业上沈景晴也无要帮忙的意思, 靠着沈景明找一个好人家在京城中寻门路也要待他站稳脚跟, 这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沈海白肯定是不愿意沈家这么多年的产业就这么断送在他的手上的, 是以赵氏提出坑冶, 是真让他有些动心了。
但这么大的事,总该要好好想想。沈海白跟孟氏说过今日这事,两口子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办法来。若有赵氏相帮, 这坑冶确实诱人, 可制笔的百年基业也不是说丢就丢的。万一到时候好容易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去开矿,到最后还没弄出什么名堂来,那他沈海白可就真成沈家的罪人了。两人是心不在肝上了一整晚,连睡梦里都在想着这事。
总算是捱到第二日天明,孟氏半梦半醒了一夜, 心里也隐隐有了成算,起身把沈海白摇醒,道:“二郎, 二郎,醒醒, 我知道这事怎么办了。”
沈海白听到这立马支起来, 只听孟氏道:“左右你昨日去时亲家太太也没说这会儿就答复她, 不若咱们先等等看。制笔这里是轻易动不得的, 把所有身家都押在坑冶上,那咱们不就一点退路也无了。这几天先看看京城里有没有别的出路, 要是没有,那就再去找你大姐姐的,问她愿不愿意出银子帮我们。她当初嫁到侯府来带了那么多嫁妆,又在侯府这么多年,手上说不定比咱们还宽裕。她肯帮咱们,就算是亏了,那也是亏她的银子。”
沈海白一听这话,觉得颇有道理,说着便要翻身下床穿衣,出门去找沈景晴,却被孟氏拉住,道:“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前几日四姐儿的事还没成呢,也不知沈景晴发现没有,她虽然没朝咱们发难,但那日我见她脸色也不好。再说我们进侯府也有好几日了,她也不说要帮咱们找找路子,还不如亲家太太那里。我看她未必是会真心帮我们,你这样一大早咋咋呼呼地去找人家,她能答应?再有,你也别光顾着你大姐姐那。”
沈海白着才收回已经迈出床的一只腿,道:“还有哪里?”
“亲家太太引荐的人也不知怎么样,你可要先看好,若是个不靠谱的,就算沈景晴肯出银子,咱们也没处使不是?”
“你说得也是,”被孟氏这么一说,沈海白也冷静下来几分,道:“我过几日找个时机再去探探她的口风。”
……
今日侯府里醒得这般早的也不止沈二夫妇,沈景晴也是一反往常早早就穿戴整齐来到了明间,因为今日不止林青竹要来,还有他的双生妹妹林棠云小朋友也要来。姜氏昨日是千叮万嘱沈景晴一定要小心着两个孩子,说他们在一块是非惹是生非不可的。所以沈景晴打算先让屈文珩先见见这两个孩子,毕竟这对兄妹每日要在家塾待好几个时辰,还是先互相熟悉一下好。
屈文珩昨日听说沈景晴今早要他来柳绿居,是天不亮就醒了。穿好昨晚就用火斗熨烫好的衣衫,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起头发,才往柳绿居这边来。一进门就见沈景晴已经坐在上首等着了,忙上前道:“在下来迟了,夫人没有久等吧?”
“屈夫子来得刚好,孩子们还未到,您先喝口茶。”沈景晴笑吟吟地让小福给屈文珩端了盏子茶。然屈文珩只是喝了一口茶,便心不在焉起来,今日的沈景晴好像有些不一样。
因着近日天气是愈发热了,沈景晴也偏爱穿些浅色的衣服,看着更加清爽。今日她穿了一件新做的栀黄色的四经绞罗珍珠扣圆领衫子。这衫子除却轻薄垂顺之外,这衣服还有一些巧思。它不似平常衣衫的背后的中缝是缝起来的,而是裁出了一条缝,用贝壳珠花做纽子连接,最下有两个细细的带子,系成一个漂亮的结,行走之间随步履飘动,更显得人轻盈。
今日林燕飏也是第一次见沈景晴穿这样的衫子,都给他看呆了,沈景晴进早饭时他便一直不自觉的盯着沈景晴的后背。这栀黄色最衬肤色,将沈景晴的玉颈衬得如雪一般白皙光滑,脸颊更是光彩找人。而那开背的设计,能隐约看到里头的白色主腰,叫林燕飏不禁想到那夜他将手伸进沈景晴衣领里抓鸟时,他不小心碰到的那处。一整个早上,林燕飏的目光都被沈景晴吸引着,甚至都不怎么叫了。
林燕飏尚且如此,屈文珩就更是差点难以自持了。他之前见沈景晴,她都经常是穿着有领的长衫,他还是头一回见沈景晴穿成这般。这样的打扮,甚是,甚是……家常,屈文珩有些恍惚地想,寻常夫妻的早晨是否也如这般?林燕飏昏迷得太久,屈文珩都要忘记侯府里还有这号人了。
林燕飏如何能看不到屈文珩的眼神,他望着沈景晴的样子,林燕飏一看便明白了。若是平时,林燕飏肯定急得跳脚了。可是今日,林燕飏却是在鸟笼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屈文珩,以后有了沈四,他可就不能觊觎沈景晴了,更别说还往柳绿居跑了。想到这里,林燕飏还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嘲笑声,惹得沈景晴觑来一个奇怪的眼神。
然而屈文珩还没沉浸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多久,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是林青竹和林棠云来了。不一时,门就被推开,进来了两个“林青竹”,不约而同的叫道:“嫂嫂!”
沈景晴见到这一幕,都要看花眼了,定睛一看,才看出这是两个孩子。那个雀跃欢欣的是林青竹,另一个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圆些的是林棠云。其实这两个孩子长得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乍一看是十分相似的,尤其是那古灵精怪的气质。在加
上今日这两人来家塾读书,都是穿得一样的青色衫子,若是不熟悉的人还真是难以辨别。
“棠姐儿来啦,”沈景晴朝林棠云招招手,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玉坠子给她挂上,道:“嫂嫂虽是第一次见你,但早就听竹哥儿说起过你。嫂嫂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林棠云看着胸前的海棠花坠子,露出几颗米粒般的牙齿来,眼睛亮晶晶看着沈景晴道:“喜欢!谢谢嫂嫂。”
沈景晴摸摸她的脑袋,又看向屈文珩道:“这位便是以后教你上课的屈夫子了,你应该挺竹哥儿提起过吧?”林棠云点头,主动上前给屈文珩行礼。屈文珩叫她起来,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沈景晴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说话,有来有往,心也渐渐放下来了,之后再家塾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这屈文珩看起来不苟言笑,小孩子们应该都比较怕这种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