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泉说道这里,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而田妈妈是侯府里经过风雨的老人了,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泓泉一说,她就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想到她不过离开京城一阵子,泓泉就被人给糟践了。看着泓泉的样子,田妈妈只能强忍眼泪,道:“那之后呢?你可把这事告诉太夫人了?”
“太夫人要我去伺候齐王,却变成了这样,我不敢告诉太夫人,怕把事情办砸,”泓泉摇摇头,说着又看一眼沈景晴,道:“后来,夫人告诉我太夫人是知道这事的。”
泓泉说不清楚,彩云便在一旁补充道:“或许是因着这次齐王妃没来,太夫人想要往齐王身边送人。先前挑了好些容貌昳丽的女子送过去,都被齐王送回来了,后来太夫人便叫泓泉去了。田妈妈若是不信,回府后也可以问问其他人,看看有没有这回事,有几个丫鬟这会儿还在侯府里头呢。”
田妈妈闻此,脸色是阵阵发青,仔细回忆起来,回侯府时确实看到了些生面孔,她还想着青松院不缺人,怎的又来了新的丫鬟。其实是她们是余氏先前从人牙子那买回来,还没来得及从出去的。
如若事情是像彩云说的一般,那这赵氏这分明就是打探到了齐王的癖好,故意把泓泉送过去的。且沈景晴那边都能知道泓泉遭了这档子事,赵氏若是真心爱惜泓泉,又怎会不知道,还放人他留在齐王处。田妈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接着又听泓泉道:“之后上街,我遇上了彩云姐姐。夫人不知怎的知道了此事,便借落水之机把我救了出来,还让外头的人误以为我死了。夫人让我住在这里修养了几日,前几天还说会带娘过来,没想到娘真的过来了。”
最后救她儿子的人,竟然是跟青松院一直不对付的沈景晴,田妈妈扭脖子看了眼沈景晴,她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回头看泓泉,默默流泪,仿佛和笑着送她离京的孩子是两个人。田妈妈只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一想到她在惠州府为赵
氏的儿子奔波,自己的儿子却因赵氏在京城中屈辱地受苦受难,她就愈发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尽心尽力服侍赵氏这么多年,自己把赵氏当做要跟一辈子的人,赵氏却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人,之前还面不改色地骗她泓泉被沈景晴害死了。要不是今日听到泓泉亲口说的话,她真的会以为赵氏在这事中当真是清清白白。
田妈妈跟在赵氏身边多年,赵氏做了什么事,又有什么手段,她不是不知道,可从没想到赵氏会把这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她悲痛至极,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揽过泓泉,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头哭。
沈景晴看着这母子两,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叹一口气。林燕飏也是心中既解气又感慨,这田妈妈是为虎作伥替赵氏做了不少坏事,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可这泓泉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小小年纪被赵氏这般利用,是真有些可怜。
田妈妈和泓泉浑然未觉周围的目光,只沉浸在伤痛之中。直到彩云轻轻咳了两声,他们才抬起头来,发现沈景晴正撑着头看着这边,似乎是在等他们。
泓泉这才扭捏地从田妈妈怀里出来,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讪讪道:“先前,是我误会了夫人,是夫人救我出来的,也是夫人将我安顿再此,若夫人有要我做的,我一定在所不辞。”田妈妈听后,上前一步,半个身子拦在了泓泉的面前,神色复杂道:“夫人出手相救,老奴感激涕零,只是泓泉尚幼,夫人若有什么要做的,可以吩咐老奴。”
田妈妈并不是不信泓泉说的话,但她在侯府浸淫多年,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赵氏不再值得她效忠,可沈景晴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救泓泉,她肯定是怀有某种目的。泓泉涉世未深,沈景晴待他好点他便巴巴地贴上去了,可田妈妈自然不会看着儿子这样,万一沈景晴也跟赵氏一般,心怀不轨呢。
“田妈妈不必紧张,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突然发现她的真面目,连身边人都可以丢弃,心中不好受,现在谁的话都难相信,我也是明白的,”沈景晴说完甚至笑了一下,不过随即就冷了下来,她手指轻点一下桌子,道:“不过田妈妈也还是想清楚些,我费尽心思把泓泉救出来,还把他好吃好喝养在这,可不是为了要害他。若我真想做些什么,或许他今日早就沉在河底了。田妈妈以为呢?”
田妈妈看着沈景晴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禁打了个颤。沈景晴说的不错,她既然能像这样把齐王手中救出来,那确实可以悄无声息地让泓泉就这么消失。田妈妈往后退一步,不过依旧是攥着泓泉的手,道:“老奴明白了。”
沈景这才重新展露笑容,道:“既然明白了,那便慢慢听我说吧。我不需要泓泉和田妈妈你做什么大事,只消在我需要之时,出来做人证,告诉他们,太夫人背着侯府其他人与齐王暗中往来,不仅送了礼,还送了人过去。”
田妈妈和泓泉对视一眼,不明白沈景晴是什么意思,沈景晴救他出来,就为了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见二人好像十分奇怪,沈景晴道:“我说了,我还是有些善心的,不然不会费那么大力气把泓泉从齐王那儿弄出来。这么一个小孩子,遇上这种事,任谁多少都会有些于心不忍吧。”
“这段日子嘛,泓泉就继续住在这里静养,也别到外头去,让太夫人发现了也不好,闲着的时候便想想齐王那里每日都会做哪些事情,想到了便写下来派人送给我,还有田妈妈,我不知你与太夫人之间究竟要如何,若你觉得她做这些事无妨,便回青松院伺候,若你觉得不想留在太夫人身边,又无处可去,那待办完这件事后,我便想个法子让你和泓泉离开侯府,远走他乡。”
田妈妈看泓泉一眼,犹疑道:“夫人,我……”
沈景晴却只是起身,拍拍衣裳因久坐产生的褶子,道:“要选哪种,你可现在答复我,也可先考虑考虑,与泓泉商量商量,我这边不着急。”
“不过这会儿你不能继续在这儿待了,天亮之前我们还得赶回侯府,你也不想让太夫人发现这事吧?”沈景晴说罢便要走。
“是……”田妈妈应声,也跟上沈景晴的步伐。林燕飏正感叹着沈景晴真是有本事,三下五除二就把赵氏身边的老仆搞定了,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下一瞬,才迈出一步的田妈妈突然身子一弯,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接着便直直地倒在地上。
第091章 茶
“娘, 娘你怎么了,娘!”田妈妈倒地,泓泉第一个上前去,他跪地扶起田妈妈, 心急如焚却又不知怎么办, 只能望向沈景晴, 道:“夫人, 你能不能救救我娘”。
沈景晴和彩云也停下脚步回头来看, 只见田妈妈脸色惨白,但还是尽力用手肘撑着地,想让自己坐起来, 用虚弱的气声对泓泉道:“我是一时急火攻心才会这样, 不用劳动夫人了。”
“娘,那我扶你去榻上休息……”泓泉说着,便搀着田妈妈起身,待她躺好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拿手帕擦拭田妈妈嘴角的血迹。他擦到一半, 手中的帕子却被人轻轻抽走,他回头,见沈景晴正凝眉望着帕子, 接着又若有所思看向方才田妈妈吐出来的血。
彩云已经拿着烛火上前,照亮那一小块地板, 黑红的血淌在地板上, 似乎已经渗进去了一些, 触目惊心。
“这, 这血……”泓泉终于发现了异常,指着血的指尖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彩云, 去请郎中来,动静不要太大,”沈景晴吩咐完,便朝躺着的田妈妈抖了抖帕子,道:“田妈妈,这应该不是急火攻心,是中毒了吧?”
泓泉骤然瞪大了双眼,道:“中毒?我娘怎么会中毒,难道是我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吗?可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都没事的啊……”
“那就要问你娘先前在侯府里遇到谁了,”沈景晴把帕子还给泓泉,道:“这帕子上的血发乌,多半是中毒之兆头,你先不要挪动你娘,免得一会儿这毒蔓延到全身,先待郎中来吧。”
之前青松院先给林燕飏下毒,后又想着给她下药,她就对入口的事物格外留心了,还请教了郎中哪些病兆是中毒之症,有何解法。田妈妈这情况,显然就是被人下了毒。
“娘,你在侯府里吃什么了,你可还记得?”泓泉才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然田妈妈只是把头偏到一边,并不言语。其实她方才吐血时,赵氏先前递给她的那杯茶就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跟在赵氏身边这么多年,明白赵氏绝不是那等会费心思做无用之事的人,她也知道赵氏太多的秘密。虽说赵氏已经将泓泉之事推到了沈景晴身上,可总会在主仆二人之间留下一个疙瘩,若是日后她因此疏远赵氏,那便不好办了,所以赵氏索性在此刻给她致命一击,叫她再也口不能言。
“娘没吃什么,也没中毒,你跟夫人说,不必让郎中来了,我本就无甚大事,还是让我先回府吧,免得被太夫人发现了。”田妈妈这话说得很慢,即使用尽全身力气提气,也只能发出平常一半的声音,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她并不想告诉泓泉此事,既然赵氏要她死,那她便死在赵氏面前,换赵氏一个心安。泓泉也不必去替他报仇,她跟了赵氏一辈子,都防不住这一击,何况泓泉?若泓泉主动暴露,
“娘!郎中就来了!”泓泉一声哀嚎,紧紧地抱住了在榻上的田妈妈。
“咳咳。”沈景晴咳了两声,又拍了拍手,道:“好了好了,泓泉,你先放开田妈妈,别把人给勒坏了。还有田妈妈也是,明明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就先省点力气吧。活着才有盼头,你一死了之,我可就把泓泉带回侯府了。”沈景晴咳不想田妈妈死,方才她虽然只说要她们办一件事,实际上是想徐
徐图之,一下子狮子大开口人家也很难答应。若是田妈妈能够告诉她赵氏这些年在侯府做的事,她扳倒赵氏的的胜券也就多一份。
果不其然,田妈妈听了沈景晴这话,立马收住了方才的表情,不说话了。泓泉也呆呆地看着沈景晴,去烧了热水,又把地上的血迹给擦干净。林燕飏躲在沈景晴的衣裳里头,暗叹她果然是一如既往地镇定,不仅如此,还安抚住了两个人。若是他有一天便回了人,沈景晴说不定也是这般吧,林燕飏想到这儿,不知为何又有些不是滋味。
泓泉做完手头上这些事,院子外头就传来脚步声,是郎中来了。泓泉忙去开门,帮郎中提过箱子,又将他引至田妈妈的床前。而沈景晴则是问彩云道:“没有惊动到什么人吧?”
彩云道:“夫人放心,走了最近的路去找了郎中来,一路上静悄悄的,这时辰都还在睡着,不会有人发现的。”
沈景晴这才点头道:“那便好。”
田妈妈那厢,郎中已经搭好了脉,起先看着田妈妈的样子他是眉头紧锁,把了脉之后,眉宇也舒展开来,道:“小郎君安心,你母亲是中了毒,但所幸时间不长,现在服解药,之后好好养着,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影响的。”
“不过这毒藏得深,若不是你母亲因心神不足致使这毒堵在心肺之处,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若不能及时用药,待毒深入骨髓,便是神仙难救了。”郎中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把脉之后多少还是能看出来些。田妈妈方才悲喜交加,情志刺激,心肺有损,受不住这毒,一下子就发了出来,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按照郎中说的,这毒并不至于一下子就置人于死地,看来赵氏并不是想要田妈妈现在就死。但她究竟是一时心软想些观察田妈妈丧子之后的反应再做决定,还是想让田妈妈死得悄无声息不让人起疑,就不得而知了。
“彩云,泓泉,你们跟着郎中去开方子抓药吧。”
泓泉跟着彩云走,又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田妈妈的方向,显然是放心不下。沈景晴道:“你安心吧,我还在这儿呢,我不会害了你娘的。”泓泉脸一热,这才快步走了。
田妈妈亦是望向泓泉离去的方向,沈景晴上前挡住她的视线,道:“田妈妈,一会儿吃了药,我便回带你回府去。太夫人那里,想必你已经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要怎么做,你自己应该有数。若是被她发现了端倪,要用什么托词来应付,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毕竟你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你比我了解。”
田妈妈不说话,只是点头,心中却是苦涩,她怎能不知道赵氏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从未想过赵氏会拿这些手段对付自己,可谓讽刺。
“若你有要告诉我什么话,那便同彩云说,或是告诉你们青松院的葡萄。”田妈妈听到沈景晴说起这些事,原本还有些恍惚的心神一下被拉回来。看来她从前果然是小看了沈景晴,能从赵氏眼皮底下救人,还“策反”了他们母子二人,可见其胆大心细,是个不输赵氏的主儿,还是不要得罪她的好。田妈妈尚不知道这事的开端,也就是林青云那几封来信,亦是沈景晴的手笔,若是她知道了,只怕是更要退避三舍了。
待到抓药,煎药,又把药给田妈妈服下后,已经是四更了。好在这会儿入冬,天亮得也晚,沈景晴一行人顶着寒风回到侯府,天还没亮,也没人发现田妈妈被人带出去了一趟。
之后几日沈景晴便没再找田妈妈了,但泓泉那边却来了信,说是按照沈景晴的说的写下了之前在齐王处每日做了什么,沈景晴仔细看了看,齐王每几日便会让他的小厮带泓泉出门,那小厮去店中采办,只让泓泉在外头候着,有时是许久才出来,泓泉便是帮他拎点东西,也没做什么。她看完后只让小欢把这找个地方收起来,并未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