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晴一路上被人拖着,磕磕绊绊了好几下,几乎都要不会走路了。不知过了多久,拖着她走的人总算停了下来,她也能喘口气整理一下情况。刚刚齐王在奉天殿的兵变,应该早就在圣上的意料之内了,这次把所有藩王召集来京,说不定就是想看看齐王有无同谋,就是没有,抓住齐王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然齐王也是狡兔三窟,他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制造乱子逃出宫来。只是这些都还能想得通,沈景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被齐王的人带了出来。她不是什么位高权重足以威胁到圣上的人,先前挟持她已经是说不过去了,现在把她也一道带出来,就更是奇怪了。
沈景晴正苦想之时,头上套着的布袋被人拿起扔开,她一睁眼,就对上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叫她不仅后退一步,然而她身后的欧阳虎却推着她向前。
那陌生男子一笑,道:“可以了,把沈夫人松开吧。”这是齐王的声音,看来他是在短时间内易了容发,让要来捉拿他的人发现不出来。
沈景晴腾出手来理了理蓬乱的鬓发,才道:“王爷为何将我带到此处?王爷就不怕我将王爷的藏身之处告诉其他人吗?”
“若是夫人出得去的话。”
沈景晴环顾周围,才发现这屋子的门窗都被封了起来,根本看不清外边的情况,屋子内点着几盏烛火,虽然昏暗,但也能看清这屋子破败异常。
“我将夫人带到此处,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与夫人共谋大事。”
“我只是一久居深宅的妇人,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能与王爷共谋的。”这不是谦虚,而是齐王这话真叫沈景晴想不明白了。
“沈夫人自谦了,夫人之才智,我全都知晓。沈夫人,我虽然才回京城不久,但也知道你与永平侯之间并不和睦,不若就此与他一刀两断,跟我一起,我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齐王说道后边,甚至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仿佛宏图大业近在眼前。
沈景晴沉默了。她这回是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现在有些怀疑齐王此人是否真的正常,他本就不爱女子,只喜泓泉那样的小童,就算他
真的要找一个人来做样子,他也有齐王妃,再不济,也可以是其他的世家贵女,为何偏偏找上了自己。沈景晴刚要叹息自己的倒霉,脑海中却不由地冒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齐王妃这次并未虽齐王一起进京,据说她在惠州也甚少在外人面前出现,见过她的人也说不清她的样子,王妃莫不是已经……
沈景晴背后阵阵发凉,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而齐王好像已经洞悉了她之所想,淡漠地勾唇道:“我知夫人想到了什么。我也就不瞒夫人了,王妃确实已经不在了。但我也不想再娶,便一直秘不发丧。我看中夫人,也是因为夫人知道了我身上不可告人的秘辛。夫人虽知道,却并未告诉旁人,反而守口如瓶,可见夫人深谙要如何明哲保身。恰巧我也是如此,沈夫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和聪明人合作,是再好不过的了吧。”
沈景晴这下也懂齐王的意思了,原来是看中了她知道他秘密的这一点。若是娶世家贵女,齐王定得花力气去应付。但她就不一样了,出身商户,娘家势弱,臣妻再嫁,朝中无靠,只能老老实实替他做事,一辈子再难翻身。
不过齐王未免也想得太好,现在还在逃窜,就敢口出狂言,许他人后位,真以为自己能当上皇上吗?沈景晴心中所想似乎被齐王看透,他接着道:“沈夫人不相信我,这也是正常的。那我再告诉沈夫人一个消息吧,以证我赤城之心,沈夫人可知今日我为何要挟持你?”
沈景晴不语,齐王接着道:“是夫人的那位好兄长告诉叶家,永平侯似乎有苏醒的迹象,虽说永平侯昏迷许久,但之前可是朝中重要的掌兵之人,永平侯若是醒来,必将乱我大计,所以便只能委屈沈夫人了。”
沈景晴沉默,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居然是沈海白害了她。齐王此时告诉她这消息,多少是有些居心叵测,他们兄妹相争,沈海白输了,叶家便可接手临江的坑冶,沈景晴也没有可依靠的娘家人,对齐王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然而就在她沉思之时,感觉背后一紧,原是手又被欧阳虎缚住了,齐王慢条斯理地给沈景晴披上在奉天殿穿的那件外衣,接着伸手取下了沈景晴头上的钗环,对欧阳虎道:“带沈夫人出去吧。今日就劳烦沈夫人替我挡一挡了,若夫人此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景晴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她是头一回见到卑鄙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她今日可真是撞上大运了。这齐王方才还要她做皇后,这会儿又让她赶着去送死,果然是个疯子。齐王见她表情愈发难看,道:“沈夫人别误会,皇后之位也是要命够硬才行的,我找人算过夫人的八字,只可惜什么也没算出来,便只好借今日的机会试一试,我这也是为了沈夫人着想,若沈夫人登上后位,却红颜薄命,玉殒香消,我可就过意不去了。”
龌龊至极!沈景晴想开口呼救,却被齐王拿了张布条堵住绑起,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睁睁地看着齐王撬开了地板,从地道里走了,而欧阳虎拉着她就往屋子外走。沈景晴的视线被散落的头发遮住,又不能腾出手来整理,就只能任由欧阳虎拉着。
才走出去没一会儿,沈景晴就听到后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是有人追上来了,还高呼着:“捉拿逆王,生死不论!”看来如齐王所愿,他们将沈景晴认成齐王了,
随着后头的人逐渐追上来,欧阳虎步履也加紧许多,沈景晴是觉着脚底下都要冒烟了,但她若停下脚步,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利剑穿膛而过。
就在这时,她忽闻耳边一阵风声呼啸而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脸上沾了几点滚烫的液体,紧接着,身旁传来轰响,她低头一看,欧阳虎眉心中箭,眼睛还大大睁开。
这支箭是从哪儿射出来的?身后的脚步声愈发逼近,沈景晴来不及多想,只能继续往前跑。她一边急着跑,又急着把嘴里的布条扯掉,眼看着后头的官兵已经追了上来,她刚想回头开口辩解,身前就撞道了一堵硬墙,撞得她鼻子疼,她没有细看,只想赶快避开,可那堵“墙”却用双手将她环了起来。
第097章 救美
沈景晴撞上的这堵墙十分结实, 她推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人,双臂抱住她,想跑也跑不开,沈景晴欲哭无泪, 心中焦急, 这又是落到谁手里了, 听着后头的脚步声逼近, 她想着该如何回头解释的同时又不被他们的箭射中, 却听到头上传来一个声音:“张统领,这不是逆王,而是内子。”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沈景晴的心跳比方才逃命时跳得更加剧烈了, 她没听错吧?沈景晴伸手撩开眼前乱糟糟的头发,林燕飏的脸映入眼中,沈景晴先是愣愣的望着他几秒。
林燕飏,这是来救她的吗?
不过紧接着,回过神来的沈景晴就倒吸一口凉气, 道:“你怎么出来了?”她出门之前“林燕飏”还像一个小动物一样贴着她,怎么到了晚上就自己跑出来了?
林燕飏看着沈景晴难以置信的神情,清了清嗓子, 道:“宫中生变,我怕你出事, 所以赶过来了, 没想到你真的出事了。”
“这样啊……”沈景晴呆呆地应了一句, 才觉得有哪里不对。
林燕飏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沈景晴这厢还没想明白, 林燕飏就把她转过身去,方才正追人的军士们举着火把追人, 见火光下照出来果真是一张女人的脸,也是一脸懵,更令他们惊奇地是,林燕飏突然出现,还一箭把欧阳虎给射倒在地,听说永平侯昏迷已久,怎么会这时候在宫中现身?
同样没明白过来的人还有沈景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这群人去把齐王捉住,若是让齐王活着,对她来说是一个麻烦的后患。沈景晴当即就整理好了思绪,把方才发生了事情简练地说了,大概指了个方才齐王藏匿的小屋的方向,接着又把齐王批在她身上的衣服解下,当作物证交给了来捉拿人的官兵,张统领到了谢之后便匆匆忙忙带人走了。
眼下宫中一片乱糟糟,沈景晴已经脱身,也无人旁的人来管她了。她这时才有空回头看林燕飏,她借着宫道上的灯仔细瞅了瞅,又捏了下林燕飏的臂膀,嗯,很结实,是货真价实的林燕飏无疑。
“侯爷?”沈景晴狐疑地看着林燕飏,试探的问了一句,“侯爷今日几时醒来的?”
“差不多是傍晚的时候吧,我先前被邪祟附身已久,今日成功将邪祟驱赶出我的身子,神智恢复正常了。”林燕飏故作高深地像沈景晴解释了缘由。他今日看到宫中有火光冒出,就只是齐王那边生变了,他本事想喊来几个旧部一起进宫,却不想过了一年,他们不再原处任职,自己也找不到了,便只能拿着兵器单枪匹马地进宫来救驾。他见宫门无人看守,就心下一沉,莫不是齐王已经得手了,他敢去办宴的奉天殿,只见殿内一片狼藉,地上还有暗红的鲜血,所幸圣上,皇后和太后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一口气。
圣上见着他亦是讶异,林燕飏只能向圣上草草解释,又一边寻找着沈景晴的踪迹,旁人才告诉她方才齐王逃走,还把不少人也给掳走了,他夫人也在其中。林燕飏赶忙像圣上请辞去找人,好在圣上觉得林燕飏来了也是个帮手,让他赶紧去。
说来也巧,林燕飏正不知该如何找到沈景晴,便几下跃到了房顶上去,在殿宇之间寻人,就见到从前的部下欧阳虎正揽着一名身披亲王补服的人飞奔,他当鸟时常常用这样的视角从上往下看,一眼就认出了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形——那不是齐王,而是沈景晴。她双手背欧阳虎制住,嘴也被堵了起来,看着并不像是被欧阳虎救下,而是被强行带走的。看来这欧阳虎已经倒戈至齐王门下,他想也没想,便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拦在了他们面前。
今日他一箭射杀了欧阳虎,自己在沈景晴心中的形象应该能从“鸟人”扭转回来吧,林燕飏想到这儿,心中冒出了殿略微的兴奋,刚想说话,却瞥见沈景晴后退半步,戒备地看着自己。
这跟林燕飏想得可不太
一样,他本以为沈景晴会惊喜,感激,钦佩地看着自己,然后两人一起拉着手回到侯府,关系更甚从前……林燕飏有些受伤,然沈景晴可不这么想。她看林燕飏真是越看越不对劲,这林燕飏昏迷之前也没见对她有多热切啊,每日最关心的是赵氏和林青云,对她就像一个侯府管家一样,什么事都公事公办,主动说话都少有,更别说像今日一样来宫里救她了。别是现在这会儿才是被鬼上身了吧?
且林燕飏这幅模样显然是已经恢复了神智,侯府又多了一位主人,地位还在自己之上,这跟她赶走赵氏之后享清福的计划就大大偏离了。她先前的安排可是都在林燕飏永远痴傻的前提之下,这样以来,她不是白忙活了吗?林燕飏敬重赵氏,搞不好自己辛苦收集的证据根本派不上用场了。沈景晴心中啧一声,看林燕飏越来越不顺眼。一瞬间,沈景晴甚至对林燕飏动了杀心,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她可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要害人性命的人,况且他今日救了自己一命,之前痴傻的时候也还算听话,若之后能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那她也不是不能容忍和他共处一室。
沈景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重新对林燕飏露出一个微笑,道:“还好今夜侯爷醒了过来,不然妾方才可真不知该如何了。这会儿天色已晚,马车应是等了许久了,我们还是快些出宫吧。”
林燕飏一看便知沈景晴这个笑容并非出自真心,他还是鸟时,常常能见到沈景晴对他露出真情实感的笑,怎么一变回来,沈景晴反而还带上面具了呢?难道之前沈景晴对他的喜爱还是沾了那只鸟的光吗?
“哎呀……”林燕飏正失落着,就听沈景晴一声轻呼传来,只见她拧着眉,弯腰撩开一角裙子,查看自己的脚踝。
“可是扭着脚了?”林燕飏赶忙上前蹲下查看,伸手摸了一下,隔着袜子都能明显感受到沈景晴的脚踝高高肿了起来。
沈景晴点点头,方才她被欧阳虎拽着跑,这脚崴着好几次了,不过方才急着逃命,也顾不上这脚了,这会儿放松下来,那疼痛一下就上来了。
“我背……我扶你吧。”林燕飏本想说背沈景晴,可想到她方才那样子,应该是不会答应的,便改了口。说罢,林燕飏就牵起沈景晴的手。这一握,不禁叫林燕飏开始脸上发热,虽说沈景晴的手还是一如既往,但是变回人牵着她,才发现沈景晴的手很小。他当鸟时只觉得沈景晴的手指修长,指节白皙,一手就能把他捉起来,是以从没想过原来沈景晴的手这么小,又这么软,而且没有鸟毛隔着,那温润滑腻的触感就握着像一块玉一般。
谁料林燕飏还没握够,他牵住的那只手就不安分地扭动了两下,接着一用劲就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林燕飏呆滞抬头,只见沈景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还把手背到身后蹭了下,似乎很是嫌弃林燕飏,但还是客气地假笑道:“不必了侯爷,妾可以走。”
其实沈景晴倒不是嫌弃,只是她前几日还像逗鸟一样逗林燕飏玩儿呢,今天又一下变回了正常的样子,她实在有些不适应,而且这林燕飏的手也太热了,把她的手心都握出汗来了。
在林燕飏的愕然之中,沈景晴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了。林燕飏赶紧追上去,方才实在是太丢脸了,沈景晴这反应,他还不如变回当鸟的时候呢。为了挽救一下自己已经碎了一地的面子,林燕飏对着沈景晴的背影道:“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知你心里多少会有些害怕,你不必逞强,可以多依靠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