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坐下对林燕飏道:“我特意叫他们做了几道侯爷平昔爱吃的,就是不知侯爷口味变没变,快些尝尝吧。”说罢便给林燕飏倒上一碗酥油白糖熬的牛乳,闻之便觉香甜可口。
林燕飏看着这盏沈景晴亲手给他倒的牛乳,端起盏子来就一饮而尽,连是什么味都还没尝出来,他有些惋惜。
“侯爷慢些,这又不是喝酒,”沈景晴见他喝这么快,拿签字签起一枚衣梅递于林燕飏,“侯爷先吃颗梅子清清口,再尝别的。”
林燕飏接过梅子放进口中,甜滋滋,酸溜溜,凉沁沁,各种滋味交织着在口中蔓延开来,叫人满口生津。许久没有尝到如此丰富的味道,林燕飏就这么把梅子含在嘴里,细细品尝着,梅子也慢慢变软化开,到最后,他才依依不舍咽了下去。
沈景晴自己吃着,也偷偷观察林燕飏,只觉得他颇为奇怪,一会儿吃得快,一会儿又连颗梅子都要吃这么久,这梅子又这么好吃吗?林燕飏注意到他的目光,开口道:“你的脚伤可好些了?还疼吗?”
“多谢侯爷关心,好多了,只是走路时还有些疼,”沈景晴放下碗,“侯爷今日可有什么安排,如果要出门,我便去唤人备马车。”
“我一会儿要进宫一趟,昨夜仓促进宫,只跟圣上匆忙解释了几句,今日动乱平息,还是要进宫向陛下禀明我的事。”
“那我同侯爷一起去吧。”沈景晴几乎是不假思索道。
“你愿意与我一起?”这对林燕飏来说可是个意外之喜,昨天他说了许多,沈景晴却反应平平,还以为她是不愿意同自己亲近,没想到,一到了今日,沈景晴的态度比昨日要缓和不少。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沈景晴轻声笑了下,她正愁着没法子把林燕飏时刻放在眼皮子低下监视呢。而且她今日本事计划要把田妈妈和泓泉带到严总宪那里去,齐王的事一出,肯定是要查朝中有哪些官员与齐王有往来,而这是归都察院管的。就算要多几个衙门来查,那也肯定是以都察院为首去办,找严总宪总是不会错的。
但林燕飏这么一说,倒是启发了她。既然能去找严总宪,那为何不直接去找陛下呢?只要在陛下那儿过了明路,那惩处赵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都不能够救下赵氏了。正好林燕飏进宫,她跟着一块儿,也不会突兀奇怪,引起赵氏的警惕,打草惊蛇。
“我以为你昨夜在宫中受了惊吓,今儿肯定是不乐意在进宫了。那,那你的脚上还有伤,可还能走路?”林燕飏高兴得话都说不明白了,但配上他那张面色不佳的脸,显得有些许诡异。
“瞧您说的,我又不是老鼠,那么容易被吓破胆,难不成有了这事,就一辈子不进宫?而且侯爷早上也见着了,我在屋子里头走了好几圈,走路是肯定可以的,只是走得慢些罢了。”
沈景晴的态度堪称亲近和善,叫林燕飏受宠若惊,他从前可从没和沈景晴说过这么多话,不过这也怨他,总是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所以还在当鸟时,林燕飏就时不时会思索之后变回人该怎么拉进他和沈景晴之间的关系,尤其是看着鸟人和沈景晴一天比一天亲密。
他本来以为,按照沈景晴的性格,他或许要费不少力气,才能让沈景晴敞开心扉接纳他,却不想比他想的要简单多了。
林燕飏望着沈景晴恬静的笑容,并未察觉他和沈景晴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只是心中越发雀跃,甚至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那鸟见了他,立刻开始大叫起来,听那“嘎嘎嘎”几声,就知道是非常地不满。不过林燕飏却一点也不觉得这鸟叫声刺耳,反而叫他的心情很是舒畅,还道:“夫人这只鸟,可真是有力气啊。”
沈景晴瞥了一眼鸟儿,道:“侯爷可是觉得这鸟儿吵?”林燕飏从前清醒时可从没关注过她的鸟,痴傻之后与这鸟儿也是处处不对付,怎么现在又关心起来了?他这回醒来真是疑点颇多。
林燕飏摇头,道:“不,侯府本就人少,鸟儿一叫,反倒还热闹些。”
“侯爷不嫌弃就太好了,这鸟儿叫的声音大,隔好几间屋子都能听见,要给侯爷找一间安静的屋子,也不容易。”
林燕飏听沈景晴这话,终于咂摸出一丝不对来,怎么是给他换屋子,不是给鸟换?不过沈景晴并未给他继续思考的空隙,起身道:“既然要进宫,可就不能太晚了,侯爷快些去换衣裳吧,妾也去重新梳洗一番。”
沈景晴回到里间,立马就罢方才挂的笑脸卸下了,对彩云道:“去叫人备马车,让青松院的人知道我要和侯爷出门,叫田妈妈找机会出来,在角门处等着我。”
彩云手脚快,不一会儿就办完回来了。沈景晴和林燕飏也收拾好准备出门,两人并肩走着,林燕飏时不时就要看沈景晴一眼,有些飘飘然了,待到了马车上,依旧没有缓过来。
然而沈景晴却冷静许多,先是道:“侯爷捎带片刻,我还要带两人一起进宫,可能需要绕些路。”她说着,马车在侯府的角门停下,停稳后,便上来一个人,是田妈妈。
田妈妈见林燕飏也在车上,似乎有些局促不安,看了林燕飏好几眼,又低下头去,似乎想要说什么,过了半晌,她又望了眼着坐在旁边的沈景晴,才转而对林燕飏道:“侯爷,夫人有些事,您或许还不知道。”
第100章 面圣
“侯爷, 夫人有些事,您或许还不知道。”
沈景晴意外地看了眼田妈妈,她没想到田妈妈
会主动找林燕飏说自己的事,就是不知她是要说好话还是坏话。刚要开口问, 林燕飏却比她先开口。
“夫人的事?太夫人要你说的?”
林燕飏锐利地扫了眼田妈妈, 她是赵氏身边的老人了, 再他从前被赵氏蒙蔽之时, 还对田妈妈敬着几分, 可如今,他只觉得田妈妈居心不轨。虽说他知道沈景晴救了田妈妈母子,但田妈妈可不像泓泉那么单纯, 万一她被赵氏说动, 将沈景晴反咬一口,那就不好了。
田妈妈不想林燕飏会有此一问,愣了片刻,解释道:“是老奴自己想说的。昨夜太夫人和余娘子到柳绿居来,说夫人在您昏迷的这一年只做甩手掌柜, 但事实并非如此,夫人不仅一直照料您,还把您从二爷手中救了下来。”
“这我知道。”林燕飏不禁替沈景晴松了口气, 看来她没有养出一条咬人的蛇来。他自然地拉过沈景晴的手,道:“我昏迷许久, 都是夫人一人苦苦支撑着侯府, 若不是有夫人在, 恐怕这侯府的产业都要落入旁人之手了。”
沈景晴脸有些发烫, 倒不是因为林燕飏牵住了她的手,而是因为林燕飏说的这话, 实在是太吹嘘她了。其实林燕飏不醒来,侯府最后还是会落入她这个“旁人”之手。虽说现在林燕飏恢复了神智,她有些不好施展手脚,但这个目标还是没有变的。
“侯爷知道?”田妈妈看到两人交握着的手,片晌才明白林燕飏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想也不想就相信了沈景晴?她可不记得在林燕飏昏迷之前他和沈景晴之间有这般亲近,两人一年到头见不上几次,就是连外头寻常的夫妻都比不上,更别说像今日这样了。
“我自然相信夫人。”林燕飏话中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点骄傲,可没又把在旁边的田妈妈一惊,他都不问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看来是真的打心眼里相信沈景晴了。
不过田妈妈斟酌片刻,还是道:“太夫人这几日,说不定还会来找侯爷说夫人的不是。二爷因为毒害侯爷被流放惠州,这事京城里的百姓都知道的,还请侯爷不要轻信旁的说辞。”赵氏和余氏昨夜几乎一宿没睡,今早听到沈景晴和林燕飏要一起出门,更是焦急。田妈妈接到信说沈景晴要带她出去,便自告奋勇同赵氏说去跟踪他们夫妻二人,果不其然,赵氏同意了,田妈妈也顺利脱身。
田妈妈听昨夜赵氏和余氏的谈话,两人还是想继续昨夜未做成的事情,离间沈景晴和林燕飏,借林燕飏之手削减沈景晴的力量。田妈妈知道林燕飏与沈景晴之间本就不是铁板一块,若再有赵氏从中使坏,那二人肯定是渐行渐远了,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你是太夫人的人,为何要帮夫人说话?”
林燕飏这问题叫田妈妈犹豫地看了沈景晴一眼,她并不知道沈景晴是否将这事都告诉林燕飏了,最后只是简单说道:“夫人救下老奴和老奴的儿子一命,我不忍看夫人被太夫人这样污蔑。”
林燕飏点点头,不再多问,事情的经过他都知道,只是想看看这田妈妈是不是真心帮沈景晴,现在看来,她确实没有二心。
田妈妈则更是惊诧,这侯爷与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侯爷现在看着已经是完全偏向夫人了,他分明昨夜才醒来,难道就能弄清着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田妈妈暗自揣测着,这侯爷莫不是没有晕倒,而是在暗中观察着一切,还是说夫人手段高明,一晚上就让侯爷全心全意地相信她?
田妈妈不明白,被林燕飏牵着手的沈景晴亦是觉得林燕飏古怪,她直觉林燕飏的说辞不太靠谱,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能先暂时观察着。
泓泉的住处很快就到了,待取差人叫泓泉的空隙,沈景晴对林燕飏道:“侯爷,妾有事要同田妈妈和泓泉交待,劳烦您去外头骑马吧。”
“好。”林燕飏应下,不过眼神带上点委屈,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听的吗?难怪沈景晴出门时还多牵了一匹马,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别的用,原来是用来打发他的。
林燕飏掀帘出去,沈景晴将手收入袖中,才开口对田妈妈道:“泓泉还未到,那我便先与你说,今日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进宫。昨夜齐王某逆之事想必你知道,而太夫人早就有攀附齐王之心,还将泓泉送了过去。当日你应承好的,如今我带你和泓泉进宫,你应该知道该怎么说吧?若是你不愿,也可以径自下马车回侯府,我也不强求你。”
田妈妈头皮一紧,瞬间明白了沈景晴的意思,将赵氏勾结逆王这事捅到圣上面前,那就绝无转圜的可能了。齐王这事,沈景晴究竟是恰好遇上便拿过来利用,还是她早就铺谋定计,齐王的行动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若是后者,那赵氏很有可能是中了沈景晴的圈套,会不会连林青云后来的那封信,都是……
田妈妈不敢再往下想,泓泉还在她手上,她既然有这个本事把泓泉从齐王这等危险的人物手中救出来,那也可以毁掉他,她不敢,也不能违逆沈景晴。她赶紧应下沈景晴的话,原本对沈景晴的感激中又多添一重恐惧,道:“夫人说笑了,老奴岂是临阵逃脱之人?此番进宫,夫人所求必成。
……
“平身吧,可等了有一阵了吧?”二人进宫,因着圣上还在同朝臣议事,等了些时候才被宣进殿内说话。
林燕飏扶着沈景晴起身,才道:“逆王起事,陛下要处理的事务繁多,今日臣与内子能得见天颜,心中已是感念。”
“逆王一事,朕是早有预料,只是爱卿昨夜突然进宫,朕着实没想到。爱卿自北境一战后昏迷将近一年,昨日醒来,身子可还好?”
“谢陛下挂念,臣虽昏迷,但有内子悉心照料,醒来后身体更甚从前。昨夜醒来便望见皇宫方向火光冲天,恐宫中生变,臣担心圣上安危,便策马进宫,所幸陛下无恙,否则臣日夜难安。昨夜因内子被贼人掳走,臣心中急切,故而没能向陛下好好解释,便匆匆请辞去救人,臣惭愧。”
“永平侯与夫人伉俪情深,常人昏迷一年半载,总是要调息一阵子才能够下床走动,若不是沈夫人悉心照料,永平侯昨日也不能一醒来就立马进宫,这也是一段佳话了。”
“沈夫人可有受伤?昨夜有不少文臣武将的家眷被挟持,却独独只有你被逆王从属一并带走,朕与皇后也十分担心你的安危。”
林燕飏一听,就知道圣上这是话里有话,是在怀疑沈景晴与齐王一党之间的关系,昨夜被挟持的都是朝廷重臣或是其家眷,而林燕飏昏迷已久,已将近一年未在人前露面,而齐王一党的人却挟持了沈景晴,还偏偏在逃走时将沈景晴也带走,而最后沈景晴安然无恙地脱身,更是令人生疑。他估摸着是沈景晴救下泓泉惊动了齐王,昨日也料到陛下会怀疑此事,也替她编了借口,正要开口答时,耳边就响起沈景晴的声音。
“妾并未受伤,让陛下和皇后殿下惦念,妾实在惶恐,妾遭遇此事,缘由全在妾一身,妾有罪。”沈景晴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撩开衣摆跪下。
“哦?你说你有罪,你何罪之有?”皇帝并未让沈景晴起来,只是不紧不慢地的问话。
“此事说来话长,因着妾娘家的生意不好,妾的兄长几月前来京城投奔妾,后来妾与他之间有了些龃龉,妾便狠心将兄长请出了侯府,却不想兄长投靠了叶家。妾知道叶家不对劲,还曾多次去信劝说兄长,可终究是无法说动他。昨夜,妾被人挟持带走,也见到了逆王,逆王说起在大殿上挟持我,竟是因为兄长因为记恨我,通过叶家告诉逆王侯爷并未昏迷。逆王信以为真,为防侯爷,挟持了妾。”
“叶家不对劲,你知道叶家与逆王之间的关系?”圣上的声音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寒凉,林燕飏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