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沈景晴被逗笑了,道:“二弟,我真是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威胁我。你不会觉得,我那婆母还能高枕无忧地继续待在侯府吧?我可不是为了你的事来北镇抚司的。”她说完,林燕飏就走到了她身边站着,领头的差役看到了,唤了一声“永平侯”。
沈海白这才如梦初醒,沈景晴旁边的男人竟然是林燕飏!不是说他昏迷许久,再也醒不过来了吗?还有,沈景晴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赵氏也出事了吗?沈海白看着笑吟吟的沈景晴和面色严肃的林燕飏,恐惧从脚底升起,他有一种预感,他这回,怕是真要翻不了身了。
“二弟,听说你先前就同人说侯爷醒来了,现在见他真醒来了,想必应该很高兴吧?不过二弟你在外头胡言乱语,可是差点给我闯出大祸来了,若你当初能少说几句,今日恐怕也不至于此吧。”
沈海白因害怕而锈住的脑子总算转起来,想起他确实同叶家人说过永平侯醒来了。沈海白从前有意跟沈景晴套近乎,偶然经过柳绿居,会听到里头有不小的响动,可一会儿便消失了,他忙着别的事,便也没多想。后来,叶家家主主动问及侯府的事,沈海白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他急于讨好叶家,便将侯府里头的事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还谎称永平侯有苏醒之兆。他想着林燕飏在朝中总有些不对付的人,只要这消息传出去,他们定会闻风而动,那时他被赶出侯府,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想着借此给沈景晴找点麻烦也好。只是不想,他是真给沈景晴引来了一个大麻烦。
沈海白此时虽不知齐王挟持沈景晴的事,但也总算意识到自己是祸从口出了,听沈景晴的意思,他这话多半是被叶家转告给齐王了,他不过是跟叶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如若不是牵扯进谋反大案,给齐王提供了消息,今日何至于由北镇抚司的人押解他。
沈海白想明白后,双膝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向沈景晴哀求道:“大姐姐,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啊 !“孟氏见状,也跟着附和。
然沈景晴并未理会,轻嗤一声,便转身由林燕飏搀扶着上了马,而押送的差役见人走了,一把便将沈海白和孟氏粗暴地从地上拎起,往前边脱去,沈海白不甘地回头望去,只能见着林燕飏和沈景晴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
沈景晴和林燕飏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好在侯府很快就到了。他们到时正好遇见赵氏和余氏被押着从正门出来。余氏双目无神,看到沈景晴,才终于有了点反应,怨毒看着她。而沈景晴并未像奚落沈海白一样对她们说什么,只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赵氏也被人押着,但面色不改,既无惶恐,也无悲伤。沈景晴凝眉,她这幅样子,怕不是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手段。
林燕飏可还没忘上回赵氏手下的丫鬟差点要了沈景晴姓名一事,对北镇抚司的人道:“不必顾忌我,赶紧把人带走吧。”
林燕飏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窜出一个影子来,众人都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如何,沈景晴就抬脚一腿把她踢到在地。这才看清刚刚飞出来的人是赵氏,她刚刚不知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挣脱了押送她的差役,拔下簪子要往林燕飏的方向刺来。
林燕飏嘴微张,呆愣地看向沈景晴,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理了理方才因为抬腿弄乱的裙摆,对摔倒在地上的赵氏道:“欲图刺杀朝廷命官,可以罪加一等了。”自从夏兰那事之后,沈景晴就对这些突然飞出来的东西各位敏感。今日赵氏这动作还没有夏兰的快,她一见到就下意识一腿过去。
不过这下在场之人看沈景晴的眼神都变了几变,别说林燕飏了,方才还在暗自诅咒沈景晴的余氏这回头都不敢往她那边扭了。只见她接着又蹲下身,一把拔出了赵氏手中的簪子,又随手扔在赵氏够不着的地方,道:“母亲,那这么锐利的物件,可别伤着自己了,你放心吧,你以后不在侯府,我也会时常记挂着你的,安心去吧。”
沈景晴这话终于激怒了赵氏,方才还像一潭死水一般的眼神顿时变得狠厉,伸手就要往沈景晴的脖子上掐。沈景晴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一个闪身就躲开了,而北镇抚司的人此刻终于反应过了,出手把赵氏重新押了回去。
沈景晴这才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北镇抚司的人也并未多说,直接把两人带走了。沈景晴看着她们的逐渐远去的身影,又看看背后的侯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不负她,侯府终于能清净了。
不对,还有一个呢。
沈景晴回头望着林燕飏,他一脸呆滞。这也不怪林燕飏,谁能想到,他今天会被沈景晴救呢?
沈景晴看着他,双眼微眯,今日他不但没有阻拦赵氏被带走,反倒有些地方还帮了她。难不成,这人真如他自己所说,转性了?沈景晴还是不太相信,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要再观察观察。她露出一个笑来,道:“侯爷还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才坐下片刻,外头就有人递信来,道:“侯爷,夫人,云家递了帖子来,说明日老夫人想来看看侯爷。”
林燕飏听到这消息,才如梦初醒,道:“不必,外祖母身体不好,你回信说,等我处理完侯府的事,过几日会亲自上门看望她老人家。”云家老太太身体不好,平日甚少出门,但是却是十分惦念这个外孙的,不然那一回林燕飏被林青云下毒,她也不会进宫陈情的。听说那回着老人家回去就因担心外孙急病了,侯府送信说林燕飏身体并无大碍,她才好转。
林燕飏交待完,就有意无意地看了沈景晴好几眼,沈景晴会意,眼珠一转,笑道:“那我先准备着,过几日同侯爷一起去。”
第103章 心思
齐王这事一出, 原先因为圣寿节热闹的京城一下变得有些寥落。因着在街上有不少抓人的衙差,所以走着的百姓少了许多。不过说书的茶楼到比以往有人气些了,原本众人都不太熟悉的齐王一下为人所知,说书的这会儿可是专挑他的故事讲。有说这齐王幼时在宫中备受欺凌, 还到偏远之地就藩, 心有不甘, 所以才有了反心, 跟叶家勾结。又有说是叶家每年要向宫里进贡的宝贝太多, 一年比一年恨,叶家忍不了,于是找上了齐王。
众说纷纭,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可怜人就是齐王妃了。那日宫宴齐王逃走, 齐王妃在京城中的娘家人便被统统押进了牢中。后来圣上派人快马去惠州查看,才发现齐王妃早变成一堆骨灰了,据知情的下人说,齐王妃死了有几年了。齐王妃的父亲,原本是一个悠哉的五品小官, 不过不惑之年,被放出大牢时,头发已经花白了, 人一下苍老了十岁。回家后便病倒,连床都下不来了。
齐王做的坏事还不止这一桩, 在搜查齐王府时, 还发现了一间密室, 里头关着几个跟泓泉差不多大的孩子, 见了生人都十分畏惧。按照小福的话说,齐王这人真是坏到根儿上了。
外头风头紧, 侯府里也是一样。
北镇抚司把人一带走,赵氏这麻烦总算被解决了。虽说是圣上要审人,要动什么手脚怕是难,但沈景晴还是派人注意着赵氏那边的情况。听说赵氏在牢中好几次想要自尽,但都没成功。赵家也没人站出来替她在圣上面前求情,工部的赵侍郎这几日上朝都不敢多说话,生怕被这事连坐,对赵氏是避而远之。
至于余氏倒还好些,余家人似乎打探到她这事也是被赵氏牵连的,余氏父亲便斗胆在圣上面前替女儿请罪,说的那是老泪纵横,一连求告了好几日。后来圣上松了口,说若是审出余氏确实是被赵氏诱骗,略施惩戒之后便可放她归家。只是后几日余家去北镇抚司接人,余氏已经精神失常了,整个人蓬头垢面,见着人便道向“不要来找我,我没害你”诸如此类的话,据说见到家中的十二三岁的侄子后便吓得躲了起来。不知余氏在北镇抚司经历了些什么,她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余家也拿她无法,只能找了间偏僻的院子给她住。
而青松院的下人们原先在赵氏手下做事,他们不说对赵氏忠心耿耿,但总归是会顾念旧主的。可这下赵氏不仅被抓进去了,听说还是田妈妈揭发了她的恶行,两人都一齐消失不见了。青松院没了主持大局的人,这些下人也不知该做什么。
沈景晴倒是叫彩云去给这些人安排些差事做,可柳绿居这边是有用惯的几个,不会让他们来的,至于灶上、采办之类的活,也都不缺人干,最后彩云便派他们去后山整修园子。林燕飏醒来,赵氏走了,眼瞅着这快到年关了,侯府也是时候翻新下了。沈景晴买了些名贵花草准备种下,正少人去种。可惜青松院有些人还有几分不忘旧主的“骨气”,尤其是在赵氏和余氏屋里头服侍的那几个,哪里愿意做这些侍弄花草的活计。彩云给他们派地活是一概不做的,日日就是坐在亭子里吃酒嗑瓜子。
不过沈景晴还没出手整治他们,这几个就被日日在后山逛园子的林燕飏发现了。林燕飏虽然醒来,也像圣上禀报了,但上朝之后也并没有什么事做。他昏睡许久,手底下的军士早被遣散在各处,甚至有的还如欧阳虎一般参与了此次齐王的谋反,且他名义上的嫡母赵氏还被关在北镇抚司审问。在齐王这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林燕飏估摸着圣上是不会让他重新领兵的。
是以林燕飏每日上朝后只去演武场点个卯,便早早归家了。而这时候沈景晴往往还在用早饭,不咸不淡地问候林燕飏两句,便开始干自己的事了。林燕飏想同她说说话,却屡屡被金色小鸟小橘的叫声打断,这鸟儿一叫,沈景晴便去关照它了,根本没有林燕飏说话的份。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尴尬又无所事事,林燕飏只能出门去后山园子里头溜达,这不就碰到了这几个打撒手不干活的丫鬟小厮。林燕飏本就因为沈景晴不搭理他心中苦闷,见着这几个人就是一顿大发
雷霆,当即就是遣回家的遣回家,发卖的发卖,一个不留的赶出了侯府。余下的人见了林燕飏这般,做事自然也不敢马虎了。
至于沈景晴这边,赵氏一走,她是觉得生活都舒坦了许多,这几日连睡觉都安稳了,每日都是睡到天大亮才醒,起来悠闲地用个早饭,吃完饭安排下今日府中的事务,便到午饭了。午饭之后歇一会儿,起来后再翻翻账册,逗逗鸟,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忽略她旁边时不时传来的幽怨眼神,还是相当滋润的。
这日入夜,沈景晴沐浴擦完头发,便在书架前挪动,想着挑一本闲书来看。背后却传来脚步声,她转头余光一瞥,见一双黒靴出现在自己身后,就知道是林燕飏又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赶走了赵氏,林燕飏最近总是暗暗地盯着她,她一回望过去,便又立刻挪开了目光。
沈景晴脚步一顿,就一个转身,把自以为悄无声息的林燕飏都吓了一跳。
“侯爷,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我就是……”林燕飏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他就是想和沈景晴说说话,没什么别的想法。他发现这次醒来倒是不会一睡着觉就又变回鸟了,只是他现在沈景晴这儿的待遇还不如继续当一只鸟呢。他甚至有想过再变回去继续当一只鸟,每天醒来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的时候,居然还会觉得有点失落。真是要什么就没什么。
“我是想问,当时你既知道是你二弟害你被齐王所挟持,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林燕飏想了半晌,终于找到个可以说的了,其实这事他一直想问,若是沈景晴告诉他沈海白的事,第二日他便也能在圣上面前帮她一起应对问话。虽说沈景晴一人也能应答自若,但他还是想帮她一块。
而沈景晴听完这话,只是略微皱了下眉,又笑道:“侯爷先前没见过我二弟吧,也不怎么认得他,况且他在京城里惹了事,自是要由我这个做姐姐的解决。”
林燕飏刚想辩解他认识沈海白,可看着沈景晴的神情,忽而一晃神,才想起自己在变成鸟之前确实不认得沈海白。他那时对沈景晴都不甚了解,更别说去主动关注她娘家是什么情况了。林燕飏第一次见沈海白,还是前几个月他来京投奔沈景晴时见到的。
林燕飏动了下嘴唇,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先前还总是觉得醒来沈景晴对他的态度太过疏离,可现在想想,他们夫妻之间地关系原本就是如此。他变成鸟跟沈景晴朝夕相处了一年,可沈景晴眼里鸟就是鸟,他就是他。他和沈景晴看待对方的态度,早就已经不一样了。他不可能用短短几日时间就转变对他的看法,一如当初他刚刚变成沈景晴的鸟时,亦是对沈景晴有诸多怨言。虽说他曾解释过他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可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借口难以令人信服。
沈景晴看林燕飏短短几瞬之间一下由期盼变成失落,暗自感叹林燕飏心思还挺敏感的,不过她无意探究林燕飏心中在想什么,两人在侯府相安无事便好,只道:“侯爷快去歇息吧,这几天好容易睡得好些了。侯爷别忘了明儿一早还要去云家呢。”
林燕飏看着沈景晴这样把他往外推,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变回人的那股兴奋劲,他也明白过来,和沈景晴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最后只能默默垂头走了。
翌日一早,林燕飏虽早早起了,却因昨夜的事没什么精神。沈景晴却是精神充沛,今日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打扮,一身水雾色的斜襟长衫,脖子上围一圈白狐狸毛,更把脸衬得白里透红。今日去云家,她无意引人注意,主要是想观察林燕飏。
虽说林燕飏现在不像从前那样冷淡,但沈景晴总觉得现在这样不如他昏迷时自在了,要做什么总是要顾及着林燕飏才行。既如此,她还不如想个法子一个人住。只可惜她同林燕飏并无什么理由和离,两人也只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所以今日她去云家,就是想看看林燕飏和这位传闻中的云姑娘,若是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沈景晴自然是愿意退位让贤的,前提是银子要给够。
这样她在外头置办一间院子,带上几个丫鬟,做点小生意,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舒适惬意,比在侯府替林燕飏管着些闲帐要好。毕竟他在朝中,平时的往来应酬也是不少的。这几日他醒来,来侯府递帖子的人多了,便可初见端倪。沈景晴过惯了之前闲散的日子,现在还真有些疲于应付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