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飏知道她这回是真生气了,与先前赵氏刺杀她那回是不相上下,林燕飏现在又只恨自己只能当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就在他恼恨之时,沈景晴却猝不及防地再次开口,道:“我有一个法子。”
林燕飏一愣,沈景晴可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她这是在跟谁说话呢?环顾一圈,屋里也没有人啊。不会是,在跟他说话吧?
第125章 鸽子
“夫人, 我今儿本是起了个大早,把昨夜没送出去的信绑在了鸽子腿上,叫它回去送给侯爷。可谁知,刚刚他们告诉我, 那鸽子还没出庄子, 就被人一箭射了下来。我去看了, 箭从鸽子的身子整个穿了过去, 天可怜见, 它血都流干了。”小福耷拉着眉眼的,像是快要哭了。这鸽子也是从侯府带来的,为的就是万一有什么急事好送信回去。因为小福平时有照顾小橘的经验, 这鸽子便也交给小福照料了。她把这鸽子喂得白白胖胖的, 本以为今日这鸽子能派上用场了,不想却命陨箭下。
小欢看着小福这般难受,心里也自是不平,愤愤道:“夫人,他们是故意的, 这庄子里平时哪里有猎鸟的人?偏偏就把我们送信的鸽子给射下来了,就是成心不让我们将这儿的事告诉侯爷。连只鸟都不肯放过,真是缺了大德了。”
“那鸽子可捡回来埋了?”沈景晴何尝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的, 不就是存心叫板,逼着她就范, 不再插手这庄子上的事。
这鸽子也是侯府养了许多年的鸽子了, 还抱过好几窝崽子, 就这么一箭被人射杀, 死于非命,还真是令人唏嘘。不管怎么说, 还是让它入土为安吧。
“小福拿帕子把鸽子包起拿回来了,我们准备一会儿在院子里的树下挖个坑,把它埋了。这小东西死得惨,我们去看时眼睛都没闭上。这群人也不怕损了自己的阴德吗?”
沈景晴摇摇头,道:“他们做的恶事多了,哪里还怕这些?”
“那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是派个人把信送回侯府吗?我是不信这样的事他们还敢来第三次!怎么说这轻水庄也是咱们侯府的,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要是真不敢,昨个儿贵儿和富儿也就不会被狗咬了。无妨,你们先去做你们的事,这事我自有法子。”这轻水庄的人要动沈景晴肯定是要掂
量掂量的,可是对其他的人就无所谓了。侯府的人不常来这儿,出了什么事情也分辨不出来他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轻水庄的庄户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他们抓不住证据,也不好将人捉来随意打骂,不然传出去坏的事自己的名声。这便是这件事的棘手之处了。
小福眼里包着泪,道:“夫人,这几日可别放小橘出去了,它笨,明明嘴这么利,连外头的大鸟都打不过,要是碰上有人要害它,它肯定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
“嗯,放心吧,我这几日不会放它出笼子的。”沈景晴看一眼笼子里正在梳理羽毛的鸟儿,它也察觉到了主人的视线,兴奋地从站杆上一跃而下,在笼子门口跳来跳去。
……
“夫人,我们刚刚去看了这庄子里的学堂。”小欢和小福前脚刚走,彩云便进来了。
“怎么样,可查出什么来了?”
“夫人不让我们去杨家直接问,我们在学堂便也没直接问杨新文的事。只问了夫子这学堂里平日都有哪些孩子来,我们略略数一下,发现读书的十七八个孩子里头,有八九个都是江姓的孩子,剩下的,便是村里几个富户的孩子,能够交得起束脩,也能买得起书的,才能来这学堂上学。这夫子在这儿教书的时间不短,我们又问了可有没有从轻水庄去外头书院读书的,或是从前在这里读,但许久不曾来的。”
“那夫子说了几个名字,杨新文就是其中一个,说是他父亲去世之后,家里便交不起读书的银子了。之后我们又去杨家附近的地转了转,他们家的地是不少,杨新文他爹一走,是少了个人种地。但我们也数了,就算把租子缴了,也是够吃喝的,不至于饿死人。有人给我们指了杨新文的大哥,他就在田里头耕地,我们一看,确实是瘦得不成人样了,一根带子紧紧勒在腰上,都要把骨头勒出来了,跟闹了饥荒似的,看着便是瘦脱相了。我问其余的庄户,他们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是怎么回事,又问他们每年交了多少租子,也都是正常的。”
沈景晴面色沉沉,看来昨夜林燕飏那封信里说得不错,这杨家人确实快要被饿死了。去年的年成并不算差,甚至还能算得上是小丰收。而且轻水庄背靠高山,山有流水,山脚下的土地肥沃,每亩地的年成是比其他庄子要高的,若今日不查一查,又怎么能想得到在这儿居然会有把人活生生给饿死的事儿。
“你去跟江德业说,三日后我要上山观景,请他陪我一道。”
“是。”彩云应诺。
……
侯府内,林燕飏刚刚下朝回来。回想起昨夜的事,沈景晴的那一番“自言自语”究竟是对鸟说的,还是透过鸟的身子对他说的?以沈景晴的聪慧,发现他和鸟之间的端倪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但林燕飏现在尚不能确定沈景晴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不过无论如何,沈景晴要做的事情,他都会全力助她。
林燕飏闭上眼,想试着能不能再回到鸟的身上,冥冥之中似乎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在拉扯他,将他的魂识抽出,但是这力量对林燕飏就像一只蚂蚁于鸟雀一般,实在是太过微小,好在随着林燕飏的精神一点点集中,这股力量也在稍稍变大。窗外寒风吹过,将窗户吹得哗啦作响,林燕飏被惊醒睁眼,再闭眼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
“大姐姐,今日上山真的不需要我陪着你吗?”沈景明说着一边给沈景晴系上披风,眼里是尽是担忧之色。三日过得很快,沈景晴今日要去登山,虽名为赏景,但实际的用意大家多少都能猜到。沈景明对前几日两个小厮受伤的事还心有余悸,生怕沈景晴这一走也出了什么事。
“不必,我只带着小福一人足矣。”
沈景明犹疑片刻,还是道:“可…那江庄头,并不是好相与的人,我实在是害怕他对大姐姐下手。”
“放心,他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都知道我今日要去爬山,叫了他作陪,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若实在放不下心,那一个半时辰后,我还没有下来,你就带人上山来寻我。”
沈景明听了沈景晴的话,依旧是不安心,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应下来,再三叮嘱沈景晴一定要小心那江德业,才肯放她出门。
沈景晴并未叫江德业陪她一起爬上山去,只叫他在山顶的登高亭处等她。从轻水庄这面上山并不算高,所以沈景晴和小福二人没有多久便爬了上去。山顶三面是树,一面是崖,山风猎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中间环抱了一个小亭子,里头有一个人影。
“江庄头来得早啊,在此处等多久了?”
听到沈景晴的声音,江德业回过身来,脸上堆着笑,道:“夫人有请,小的自然不敢让夫人久等,早早便过来了。夫人请坐,小的准备了茶点,请夫人都尝尝。”
沈景晴瞥见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地点心,微微一笑,坐下道:“这些就不必了,我今日上山不为这些,只想跟江庄头聊聊这庄子里头的怪事。”
“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事?”
“你也知道,我第一夜来这里,就碰见脏东西了,这几日又是接二连三的事儿,不是小厮受伤了,就是我养的小玩意儿被一箭射了下来。江庄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的哪里能知道这些,不过小的斗胆一猜,”江德业说着嘿嘿笑了下,嘴上的胡子也跟着抖动,“或许是这轻水庄的风水恰好与夫人撞了,夫人若是忧心,不若换个地方疗养。不过夫人放心,这轻水庄是侯府的,每年的租子也少不了。这几日让夫人担惊受怕,是小的不对,不若以后轻水庄给夫人您送租,每年再多加些玩意儿,加个五百两,夫人意下如何?”
“五百两?”沈景晴听到这数字,不禁笑出了声。这江德业还能拿出五百两来堵他的嘴,可见他每年留在自己兜里的远不止这个数。出去正常要交的租子,一户庄农的每年的收入不过只有二三十两,这江德业是抢了多少放进自己的口袋?
江德业见沈景晴笑,以为她是松口了,又弯腰提起一个笼子来,对沈景晴道:“夫人的鸽子是被他们不小心射下来地,小的今儿赔一对给您,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同那些庄户计较。”
“我自不会同他们计较,”沈景晴微微抬眼,一双眸子直视江德业,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只是江庄头,死的是一只信鸽,你赔给我两只肉鸽,我是不要的。”
江德业的笑脸也逐渐僵硬,只听沈景晴起身继续道:“你不妨同我讲讲,你是如何发现吴友根那玉米不一般,又如何逼死吴三娘,软禁吴友根,强逼他交出种玉米的法子?还有轻水庄的庄户们每年要交多少租子,才够你江德业中饱私囊?”她说这话时一步步逼近江德业,质问的话语子子掷地,让人无法忽视。
话到此处,江德业忽的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来,将鸽子笼慢慢放下,道:“既然夫人都发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江德业说完拍拍手,原本寂静的林子里忽然冒出几个身高体壮的庄农来,沈景晴认得,这也都是江姓的庄户。
“夫人!呜!”沈景晴下意识要把小福护在身后,却听到一声小福的惊呼,只见她被其中一个庄农强硬的扯了过去,双手被反剪,嘴也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地声音。
“夫人,您今日带着她上山来,想必这丫头也是你的心腹吧。”江德业朝那个庄农使了个眼色,小福便被托着往悬崖的方向挪动。
“夫人,这丫头是死是活,可全在你一念之间了,”江德业悠悠道:“要是夫人肯高抬贵手,赶紧离开轻水庄,那我承诺夫人的,一文钱也不会少。若是夫人还要纠缠不休,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你!你简直无耻!”沈景晴像是气急,目不转睛地盯着悬崖边的方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两手拿着麻绳逼近。待她反应过来时,那
麻绳已经勒上了她的脖子。
第126章 我的小橘
麻绳的毛刺擦过沈景晴的脖颈, 蹭出一道红痕来,沈景晴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过是想请夫人回侯府, 或是到别的地儿去, 若是夫人能答应, 小的也不愿做这种事, 毕竟人命关天嘛。夫人,您觉着呢?”
沈景晴冷哼一声,道:“你害死吴三娘的罪证我已经找到了, 我会让人带着吴友根和杨家人去衙门, 你做的这些事,自有人会在官府上替你说。”
“呵呵,”江德业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冷毒的光,“夫人, 您不会以为您信都送不出去,还能把人从我轻水庄带走吧,我上了山, 山下可还是有人替我看着呢。不过夫人这般执拗,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德业话音一落, 用麻绳勒住沈景晴的庄农立刻用力拽进了麻绳两端, 。
粗粝的麻绳贴上脖颈的皮肤, 又不断地收紧, 擦地沈景晴脖子生疼,不过这疼痛很快便被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盖过。沈景晴眼前的景物渐渐看不清了, 她下意识用手去抓脖颈上的绳,却使不上力气,意识模糊之际,听见小福的嗓子里的哭叫声和江德业得意的声音:“夫人,您既然都知道我手里是过过人命的,又何必要不依不饶,刨根问底?您放过我,我敬着您,咱们都能过安生日子。您非要纠缠这些,可小的还没活够呢,便只能先委屈夫人您了……”
后面的话沈景晴已经听不到了,只能听见一阵尖锐的耳鸣声,但江德业的意思她明白了,此人果然是打算杀人灭口,这样他做过的恶事便不会再有人去深挖。届时只消说她和丫鬟爬山时失足坠崖,除了他和他这几个手下,便不会有人知道这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能继续欺压庄户。
沈景晴的意识开始逐渐涣散,但看着江德业正大摇大摆地朝她这边走来,一副全盘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模样,她也不再挣扎,眉头因为喘不上气而紧紧拧着,而唇边却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弧度,让她的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而江德业很快就注意到了沈景晴的异常,心头突突地跳了一下,只觉得周围静得可怕,沈景晴被勒住发不出声响,可她那丫鬟的声音怎么不见了?他明明还没叫人对这丫鬟动手。江德业回头望去,只见小福依旧是被人反绑着,但却并未挣扎了,而是紧紧地盯着他,不,不是在盯着他,而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江德业没来由地一阵惶恐,赶紧移开目光回过头来,却正好撞上沈景晴的一双眸子,正在静静的盯着他。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劲,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可能有人会有这般清明的神色?他刚要环顾四周,头顶就传来一道破空之声,他仰头,只见一只利箭的箭镞直直朝这边射来,一分不差地插进了勒住沈景晴那庄农的肘窝。那庄农的五指如遭雷击,立刻从麻绳上松开,整个人因为疼痛而摔做在地上。沈景晴终于能吸上一大口气,面前之景也逐渐清晰起来,江德业就在她近在咫尺之处。感觉到手上逐渐恢复了力气,她想也没想,抬手照着江德业的脸便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没事吧?”高大的树上,此时飞下来一个人影,三两下便到了沈景晴身边,他牵过沈景晴打人的那只手放在掌心,是林燕飏。而随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侯府的护卫,方才都隐匿在这些高大的松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