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护卫都是林燕飏醒来之后亲自挑选的,多是从军中退兵为民的军士,身手比这些庄户还是要强上不少,不过眨眼之间,这些由江德业带来的庄农便都被护卫们制服在地了。小福也被顺利从他们手中救了出来,她一被松了绑缚,就往沈景晴身边跑。
而江德业好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被沈景晴打偏的头久久都没有扭过来。侯府的护卫一脚踢中了他的膝盖窝,随着噗通一声,江德业狼狈地跪坐在地,这时才如梦初醒,开始可劲儿地磕头:“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了这种该死的事情,小的今后一定痛改前非,愿往后每年给侯爷夫人多交一千两租子,还望侯爷夫人留小人一条性命,小的愿给侯爷夫人做牛做马……”
“没有今后了,”沈景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还带着些嘶哑,“你欠下的这些账也该算清了。把他绑起来,送到官府去,他意图谋害主家,亲口承认自己身上有人命官司,或还有横征暴敛,欺压百姓,抢占地租之罪。”护卫闻言,二话不说便把江德业五花大绑,让他再无挣扎的余地,嘴也被堵住,拉下了山去,那些跟随江德业一道来的庄户也被人押着下山了。小福见林燕飏来了,便放心许多,也跟着他们一道下山,给小欢他们报信去了。
林燕飏一直握着沈景晴的手,她的手冰凉,过了这许久也还是捂不热。他知道,沈景晴虽然能猜到江德业会做什么,但被人这样勒住脖子,总还是会害怕的,只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他低头看去,沈景晴的脖子上留着一道深深的痕迹,他的心也跟着被勒了一道似的,透不过气来,道:“你今日此举太冒险了,就算是天大的事,都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安危,今日他们是拿着绳,若他们拿着的是刀,生死不过只是一瞬的事,往后切不可如此。”
那夜沈景晴同变成鸟的他讲了自己的计划,今日她是故意激怒江德业,鼓动对方对自己动手,如此一来,谋害诰命夫人的罪名便是铁证如山,他逃脱不得,其余的找不到证据的罪状便自然也能够一一被连带着查清。林燕飏若是是人的时候听着,肯定是不会答应她这个冒险的计划。有什么事难道不能慢慢查,非要急于这一时么?况且这江德业发起狠来,真害得沈景晴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今日果然就应验了他的担心。不过那日他除了嘎嘎叫几声反对也别无他法,只能今儿早早的就绕路赶到了轻水庄这山上掩藏起来,等待沈景晴的到来。
沈景晴拢了拢披风,遮住了脖子上的伤痕,只道:“我相信侯爷。”
林燕飏一时语塞,心中复杂,他想问沈景晴是如何笃定他会来的,但又犹疑着不敢开口,怕暴露自己的秘密,半晌只道:“我扶你去亭子里坐会儿。”
“咕咕……咕咕……”江德业带来的那两只肥鸽子还留在原地,一见到人来了,就开始咕咕地叫,沈景晴坐下后便打开笼门,将两只鸽子放了出来。然而这它们两的飞羽都被剪掉了几根,飞不起来,出了笼子便只能在地上绕来绕去,边叫边觅食。
沈景晴俯身摸了摸它们两的短毛,夸赞道:“真可爱。”
“侯爷觉着呢?”
林燕飏哪里想到沈景晴会抛给自己一个这样的问题,虽不知道这两只傻鸟哪里可爱,但他还是跟着胡乱点点头。
沈景晴又冷不防冒出来一句:“那侯爷觉着,这两只鹦鹉,和我的小橘,哪个更可爱?”
怎么又扯到小橘了?前面“我的”二字似乎被沈景晴咬重,像在刻意凸显什么。林燕飏不禁开始浮想联翩,沈景晴这是什么意思,她说的这个“小橘”究竟是那只死鸟,还是他变成鸟的时候?不过在她看来应当都是一个东西啊,还是说她已经发现什么了?她肯定是发现了,不然今日怎么知道自己会来,可她要是发现了,为何又藏着掖着不说,这也不像她的性子啊……
林燕飏越想越乱,正对上沈景晴期待的目光,心头一颤,道:“自然是夫人的鹦鹉更可爱。”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沈景晴低眉浅笑了
一下,眉眼弯弯,睫毛纤纤,凝脂一般的两颊上泛着些粉红,那丰润莹白的脸由蓬松雪白的水貂毛的围领包着两侧,就如同一个饱满多汁的桃。林燕飏一时看呆了,却发现这“毛桃”正抬起头来望着他笑。
这笑与沈景晴平日的笑不同,是林燕飏从未见过的,沈景晴的笑脸一点点靠近,一股独属于她的馨香也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四周,叫林燕飏不知所措,动弹不得,只呆呆地想,难道沈景晴终于注意到自己了吗?
“侯爷。”沈景晴轻轻叫了一声有些失神的林燕飏,他这才反应过来,却发现沈景晴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离他很近,眼里有着他的倒影。林燕飏颇有种苦尽甘来之感,终于,她的眼里不只有那只鸟了。既如此,她能不能今后也只看他一人……林燕飏这样想着,也露出一个笑来回报她,只是沈景晴第一次在清醒时这般主动,他实在是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搞砸,不敢多做别的。
接着,沈景晴的一只手就攀附上他的肩,脸颊轻贴至他的耳畔,林燕飏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吐息吹在自己的耳畔,明明是温热的气息,林燕飏却感觉那只耳朵发烧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自己要抱住她吗?林燕飏手还没抬起来,就听沈景晴在他的耳畔轻轻一句:“侯爷,你也不想被人发现,你会变成鸟吧?”
第127章 忍耐
山顶的亭子中, 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穿着白色丝缎披风女子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的怀中,看起来像是一对在絮絮私语情人。一阵山风吹过,那女子突然伸手摸了摸黑大个的脑袋顶, 可是那男子却依旧不为所动, 仿佛是对这女子的行径是十分的不喜。
从远处看或是如此, 可只要凑近了瞧, 便会发现这黑衣大个的整张脸都敷了一层胭脂粉似得, 都红透了。林燕飏这会儿只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沈景晴那句话对他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她果然发现了他的秘密,还用这种近乎挑逗的方式说了出来。他还没想好要如何为自己辩解, 沈景晴就像平常给他梳毛一样摸他的头, 这叫他如何受得了,脑子顿时就成了一团浆糊,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这头慌慌张张,是以并未注意到沈景晴的脸也染上了点点绯红,只是没有他红得厉害罢了。
“咳咳, ”沈景晴清了清嗓子,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一言不发的林燕飏, “侯爷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我……”林燕飏语塞, 他差点都要忘了, 沈景晴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坏心眼, 他先前变成鸟的第二日, 沈景晴就曾威胁他要把他炖汤喝了。现在问他为什么不说话,那还不都是她害的吗?一想到自己曾经在沈景晴手里撒娇, 求着她摸脑袋,还全部被她知道了,林燕飏实在是没这个勇气再同她说话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林燕飏的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半晌终于吐出了一句辩解。万一沈景晴也是猜的,就是为了套他的话呢?毕竟,这么离奇的事情,就算是他主动告诉别人,也未必会有人相信,而沈景晴却主动向他提起,这实在是不正常。这种事,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当真的。说不准是她心血来潮的猜想,想借机逗逗自己,如果是这样,这回还能够蒙混过去。
“侯爷不懂吗?”沈景晴的语气中带着的疑惑给了林燕飏希冀,看来她方才应当就是在逗他玩儿,想看他的反应呢。真是好险,差点就让她给骗了。而紧接着,沈景晴的下一句话就让林燕飏呼吸一滞:“其实我时常觉得奇怪,小橘虽然是一只鸟,有时候也很有自己的气性呢,有了小脾气会不理人,但却十分的机灵,甚至还能帮我出出主意,聪明得不像是鸟了。”
“所以我有时也会怀疑,这小橘是不是换了一个芯子,侯爷觉得呢?”
怎么又开始问他了,林燕飏想开口,却险些把舌头咬到了,待到好容易平静下来,起码从外表上看是,才道:“你是想多了,小橘本就不是一般的鸟,比外头那些野鸟聪明些也是正常的。”
“侯爷是这样想的吗?侯爷怕是还不知道,侯爷昏迷的时候,小橘可是救下我两次,要不是有小橘在,现在站在侯爷跟前的,或许就不是我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就是……”林燕飏脱口而出,似乎又觉得不妥,又接着补道:“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了吗?我虽看着神志不清,但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是记得了。我知道你与小橘情谊深厚,也不把它当一个普通的小玩意儿,不过你说的事也未免异想天开,无论怎么看,小橘都只是一只鸟,不是别的什么。”
沈景晴咬了下嘴唇,林燕飏这嘴可真紧,想套句话还绕了几个弯还不成,他还真是比以前有长进些了。不过沈景晴并未放弃,只佯装失望地叹口气坐下,一手托腮望着远处,幽幽道:“侯爷都这么说,那看来是妾想岔了。除夕那日……”
沈景晴怎么又提起除夕那日的事儿了?林燕飏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沈景晴接着道:“除夕那日,侯爷到一半就停了,在那之后,妾左思右想,寻山问道,才猜侯爷或是同那鸟换了身子。可侯爷这样说,妾倒是不确定了,或许侯爷的心里是真的没有妾,所以才会如此罢。还是说,侯爷真的不……”
“我没有!”林燕飏听着沈景晴把他越抹越黑,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的,终于在沈景晴要继续胡说八道时打断了她,他就知道,她每次不好好说话,自称“妾”,在他面前装乖卖巧,就准没好事。她这样说,他只有两条路选,一是承认自己是变成了鸟,二是承认自己不行,无论怎么选都是丢脸,后者更甚。
“我……我说,我是,我是……”话到嘴边,林燕飏又说不出口了。
“侯爷是什么?”沈景晴回过头来,见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又叹气道,“看来侯爷和妾的实在缘浅,夫妻情分也只能到这儿了吧,下半辈子,我就守着小橘过吧……”
沈景晴话说道一半,托腮的手就被林燕飏扯过,他一脸认真,但又带着微妙的别扭,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那两次,都是我救的你。”
沈景晴一愣,和林燕飏对视片刻,慢慢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江庄头带了上十个人来,我被人绑了,夫人也被人勒住了,虽说我知道夫人是早有打算,可是还是被吓得不行了。后来侯爷一箭就将那人的手给射了下来,救下了夫人。”小福下了山,正眉飞色舞地跟人讲今日山上的事儿。
“他胆子不小,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我还以为他顶多放条狗出来咬人,没想到这种害人性命的事都做的出来。”富儿听了,也不禁咂舌,谁能想到江德业如此胆大包天。
“我早就说了他不是好人,你们偏偏不信,”小欢撇嘴,“他是看着夫人才来府里几年,年资浅,不比他这个在庄子多年的老人,见到侯爷也不常来,就以为夫人是好欺负的。你们前头还笑呵呵地对他,他不知道厉害,可不就想着法子要害夫人么?”
富儿委屈道:“好姐姐,我可没有不信。你说什么话,我哪次不是头一个说好的?”
“是,”小福心虚地试图转移矛头,“要是侯爷多来几次,他们也不敢造次。说到底,都是侯爷不好。”
小欢睖她一眼,道:“你看你又在胡说了,你刚刚还在说侯爷一箭把人的手给射掉了,这会儿又怪侯爷。”
“这侯爷做错了事,这次就算侯爷将功补过了。”
“小蹄子,还敢在后头编排起侯爷来了,待夫人回来我就告诉她。”小欢拿着鸡毛掸子,作势要往小福身上大。
“夫人才不会为了侯爷骂我呢。”小福嘻嘻一笑,刚准备躲开,就听到背后传来沈景晴的声音:“你们编排侯爷什么呢?”
“夫人?”小福和小欢齐齐看过去,发现沈景晴和林燕飏一前一后进来了,小福噤了嬉笑之声,小声道:“我什么都没说。”
“我可是听到了,你说侯爷是将功补过,他先前是犯什么错啦?”
小福偷偷瞥一眼一言不发的林燕飏,以为林燕飏这是生气了,连忙摆手道:“侯爷能犯什么错呢?我方才是在夸侯爷呢,今日若不是侯爷,夫人和我怕是都危险了。”小福说着,便上前给沈景晴接下披风,忽的惊呼一声,心疼道:“夫人,您这里都被那贼人勒出一道印子来了,还破皮了。我去拿药来给夫人来擦。”
“去吧,拿过来,我让你们侯爷给我擦就是了。”
“侯爷来……”小福犹疑一瞬,看了一眼林燕飏,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他。但还是按沈景晴的话照做了,小福本是想在一边看着,怕林燕飏伤到沈景晴,但很快就被小欢揪着耳朵出去了。
“侯爷。”沈景晴轻轻叫了一声林燕飏,把那罐药推到了林燕飏的手中。林燕飏却不知所措,盯着那药膏半晌才道:“真的要我帮你擦吗?”
“只有侯爷在这儿,我又看不到脖子上的伤,除了侯爷,还能有谁呢?”
沈景晴说罢,便仰起头来,那洁白纤细的颈宛如一柄玉如意。林燕飏用热水净了手,才敢小心拿起帕子将拿到伤口旁边的沉灰擦干净,接着打开药罐的盖子,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他用指尖蘸取了些,抬起手来往沈景晴的脖子上抹,却在就在要触及到她的肌肤时停了下来:“你要是觉得疼,就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