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乌拉话音刚落, 齐王本人便出现了, 哈斯乌拉见到他似乎有些激动, 还起身同他打了招呼。沈景晴见了, 玩味一笑,便转身进去了。
齐王过了会儿才进来, 沈景晴已经坐在桌边吃饭了,听见开门的动静,她便开口道:“王爷在这里似乎是风生水起啊,连北虏的王子都要尊称你一声‘太师’。只是不知他们明不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但我想他们若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怕是不敢再用你了吧,说不准还要赶尽杀绝。”
“夫人这是在威胁我?”齐王慢条斯理地理衣坐下,似笑非笑地着望向沈景晴,“北虏是比不上大陈,但有一样好,便是让能者居其位。没有我,他们能打下这么多胜仗吗?他们离不开我,而你,是我带来的人,除了连封号都没有的那个王子,你又认得谁?你说的话,有人会相信吗?”
不得不承认,齐王说的是对的。沈景晴的鞑靼语也不过跟哈斯乌拉学了个皮毛,其他的鞑靼人也不愿意搭理她,她说的话,人家多半是会当成胡言乱语。沈景晴带着怒意咬了口饼,接着道:“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齐王听到这话,终于愿意给沈景晴一个眼神。这种轻蔑的态度叫沈景晴恼火,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道:“是布防图,对吗?不过你抓错人了,我并非大陈军中人,又如何知道这些,你抓我来,不如随意抓一个士兵来,兴许他们都知道的比我多些。”
她笃定地说完,齐王脸上却露出了莫名笑容,那是一种得意的笑,他长舒一口气,道:“看来夫人的鞑靼语还不精通,我从未告诉那些鞑靼人所谓的布防图,只跟他们说你带来了有用的图纸。夫人一开口便是布防图,想来是真的知道这个吧,这算是,不打自招吗?”他说完,就直视着沈景晴,似乎想看到她脸上出现懊恼,狼狈和气恼。
而沈景晴却是如他所想,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纠结又痛苦,像是在后悔自己为何要多嘴。齐王见状,不禁大笑起来,沈景晴受不了他这般,直接甩手不吃了,径直上床躺下了。而齐王却因这事心情高涨,走之前,还不忘跟沈景晴说一句:“夫人不想说没关系,但夫人总有一日会愿意的。西州卫的布防图,鞑靼虽有,但并不完整,知道的几个布防点还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所以之后,还有劳夫人了。”
“不会有这么一日的,你以为你能一直将我困在这里吗?”沈景晴声音冷硬。
“是吗?夫人如果有其他计划,那尽管去做便好了。不过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四日后,便是我们的婚礼了,可汗听说你来了,允诺我让我们二人在草原的见证下成婚,在这之后,无论是草原,还是西州,都会知道我们的婚讯。”
“什么?”沈景晴飞速坐起,不可思议地看向齐王。然还没等她开口再问,齐王便一挑眉走了。
直到门被彻底关上,沈景晴才松了方才袖子中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想要骗过齐王还真是不容易,看来还真被她猜中了,齐王想要的确实是西州卫的布防图。不过成婚这事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过齐王会挑拨她和大陈军之间的关系,阻拦他们的救援,不过没想到会是这一招。
算算日子,四日后,不就是初一吗?如果顺利的话,那日林燕飏就会换到小橘身上来。沈景晴看向被关在笼子里的两只鸟,一只是小橘,另一只是齐王不知从哪里弄过来的,跟小橘是一个品种。笼子是被上了把铁锁的,钥匙在考儿身上,她每日只能隔着笼子看着。林燕飏换到鸟的身上,不能言语,交流本就不便,全靠沈景晴一个人猜。这会儿又隔了一道笼子,猜起来肯定更难了,她还需得想个法子。
……
三十这日夜里,林燕飏早早就遣散了他营帐中的人,并吩咐了不许来打扰。今夜要是顺利,他能成功和沈景晴会面。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到了点,便做到床边,很快,随着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他眼前一黑,在睁眼时,又到了前几日的那个营帐。虽然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一眼看出了这营帐的布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扫视一圈,就见到一个尤为扎眼的大红“囍”字被贴在了门上。
“林燕飏。”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从下头传来,是沈景晴。她借口睡不着,便问齐王要了助眠的香来,让考儿睡沉了。但这毡帐里一点香,她也能闻到,所以便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利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她在考儿身上摸了许久,也没摸到鸟笼钥匙。考儿哼唧了几声,她也不敢继续翻下去,毕竟这香不能催眠,只是助眠,再这样,她怕惊醒了考儿。
沈景晴疼得眼里都泛出泪花来了,总算把林燕飏给等来了,她见林燕飏的目光死死落在那个“囍”字上面,怕他激动叫出声来,忙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我跟你说一件事,你答应我,不准叫,也不准弄出动静来,这个毡帐里有其他人。”
“今日天一亮,便是我和鞑靼太师成婚之期。”
什么?林燕飏呼吸一滞,心中顿觉绞痛,哪里还有力气叫,沈景晴要和别人成婚,她眼眶红红,肯定是哭过了,她不愿意,却被强逼至此。林燕飏只恨自己无能,没能早点救沈景晴出来。他只想着沈景晴所处之地像是鞑靼腹地,要仔细谋划才能救人,却没想到沈景晴多留一天,危险便大一分。
“你想什么呢?你自己好好看看,我在这上头写了我要做的事。”沈景晴朝林燕飏举起一张红纸,要不是她说要写囍字,按照汉人的习俗结婚,怕是纸笔都要不到。她担心林燕飏出不来,说话又会惊动考儿,便把想要说的话都写在了纸上。
林燕飏一行行看完,只觉得心惊,他绝不能答应沈景晴的计划,这太过冒险。他刚想跳到笼子上表示反对,可下一瞬,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同意!”林燕飏高喊出这句话后便惊出一身冷汗,醒了。他能说话了,他又变了回来!昨
夜的事,究竟是梦,还是真的?
“侯爷,不好了,刚刚有消息说……”严力匆匆进来,便看到了脸色煞白的林燕飏,要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只面色沉重地朝林燕飏一封信,上面写明了沈景晴在北虏的近况。
林燕飏几乎是撕开了信封,颤抖着打开里边的信纸,其上所写,就是昨夜他在沈景晴那里见到,今日她即将和鞑靼太师成婚。
昨夜他已经看到了沈景晴的计划,他没办法说话,不然绝不会答应,可现在已经迟了。他知道沈景晴的性格,尽管危险,这些事她是一定会去做的。他能做的,唯有配合她。
几息过去,林燕飏终于整理好思绪,将信纸收好,道:“整兵,明日出兵鞑靼部。”
严力一惊,抱拳道:“侯爷不可,这极有可能是北虏的陷阱,为的就是诱我们出兵。”
林燕飏烧毁信纸,语气坚定而又决绝,道:“我意已决,叶将军守城,我一人带兵应战即可。”
……
鞑靼部,从天一亮,沈景晴便被一群鞑靼女人包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给她装扮上鞑靼新娘的装扮。
汉人太师成婚,鞑靼人似乎都很高兴,而这场婚礼的主角沈景晴却是昏昏沉沉的,她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眠,只能任由他们摆弄。这场婚礼持续了一天一夜,到了夜晚,他们便在营地的中心点燃篝火跳舞。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可在沈景晴看来,这些身穿异族服饰的人跳动起来就像一道道魑魅的鬼影。
席间,沈景晴被迫喝了不少酒,到最后,她已经是头疼不已。然而齐王一直在用鞑靼的语言与他们说话,谈笑风生之间,根本不像是喝了酒的人。沈景晴头脑昏沉,却隐约感受到背后有一道令她感到强烈不适的目光,她回头看去,却看到了林青云的脸。
他的脸在火光的照射下变得扭曲,见沈景晴发现了他,他也毫不遮掩,直勾勾地朝着她笑,这笑容很是诡异,猛地一看十分地吓人。若是前几日,沈景晴定会上前将他打骂一顿,但她这会儿实在无力去应付此人,只想着能赶紧睡下以待明日。
好在在荒漠的月亮升到天空的最高处时,这场荒诞的宴席终于结束了。沈景晴知道齐王的癖好,倒并不担心晚上会发生些什么。是以她一回到毡帐,便摘下身上乱七八糟的衣饰,沉沉地睡去了。齐王似乎是回来了一趟,但收到什么消息之后,便赶忙出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沈景晴感觉到齐王走后不久,毡帐里又进来了一个人。他走路的声音一深一浅,是林青云无疑了。算算时间,林青云应该已经收到林燕飏来攻打北虏的消息了。他这次来,应该不是杀自己的,但想起婚宴上林青云那个怪异的笑容,沈景晴的手心还是冒出了黏腻的汗。
好在林青云这次来只是粗暴地用绳索将她的双手反绑了起来,他现在是个瘸子,行动难免不便,连这点事都用了不少时间。沈景晴虽然早就已经醒来,但为了配合林青云,只能一直紧闭着眼装睡,林青云这会儿来,多半是要拉她一起去见林燕飏的,毕竟林青云仇恨的执念,除了她,便是他大哥了。而林青云显然也害怕沈景晴会突然醒来,虽说沈景晴看着一直没醒,但绑完人后,他还是从怀里取出什么,往沈景晴的口鼻一捂。沈景晴不甚吸入一口,即便之后屏住了呼吸,但神思还是渐渐模糊。
意识再恢复之时,她已经是在颠簸的马背之上了。这颠簸很快就将她震醒,她已经不在那个毡帐之中,而是骑着马奔袭在荒漠之中。只是很快,她脖子上架上了一把冰凉的匕首,是她身后的那个人——林青云。
沈景晴的身子一瞬间僵硬起来,身后之人察觉,很是畅快地大笑了几声,接着用近乎疯狂的语调道:“沈景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我二人马上就能见到林燕飏,他带兵打过来了。”
听到这消息,沈景晴的心狂跳了起来,但还是尽力压抑自己,好不被林青云察觉,用惶恐又愤怒的语气道:“那又如何?我现在已经是鞑靼太师的夫人,你把我绑去又有何用。”
沈景晴有气无力的回答激怒了林青云,用匕首用力挑起她的下巴,道:“那又如何?我告诉你,鞑靼人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届时,你,还有他,会一起死!你别以为你攀上了齐王就能如何了,我告诉你,我带你过来也是他默许的,你除了引诱林燕飏过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沈景晴不答他的话,只目光定定的望向遥远的荒漠,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属于鞑靼行军的马蹄声传来,前方掀起一阵扬尘。越走得近,沈景晴便越能看清前头那人的脸,是林燕飏。确认是他的那一刻,沈景晴的心也终于能放了下来。
然林青云比她的反应还要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挥动手中的马鞭,直接纵马跃到了鞑靼军的最前头,一手掐住沈景晴的脸,道:“大哥,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这,这不是侯爷的二弟吗?怎会在鞑靼人的手上!”军中有不少曾经跟过林燕飏的,眼尖者一下就认出这是林青云。众人只知他残害兄长被流放,却不想在鞑靼人这里,看着样子,竟是在帮鞑靼人做事。而他挟持住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失踪多日的侯夫人。再看林燕飏,他的目光早就已经牢牢锁在了沈景晴身上了。
“怎么样,大哥,喜欢弟弟送的这份大礼吗?这个贱人她落到了我手上,我可是听说你们很是恩爱啊,醒来之后,连我这个弟弟都不曾记得半点了。你若是想救她,就下马过来,弟弟我也想跟你叙叙旧。”
大陈军不少人都认识沈景晴,这会儿看到了她,人心浮动。今日这一战,这北虏是早有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来。但有侯爷在,他们有信心取胜。可这现在北虏居然拿沈夫人为要挟,若因此致使侯爷心思动摇,那事情便难说了。沈夫人亲自救人之事他们都知道,侯爷重情重义,如何会舍弃自己的妻子?而且他们听说这沈夫人昨日便与北虏人太师成亲了,今日却被人绑着出现在了这里,往深里想,说不定沈夫人是主动配合北虏的……
然下一瞬,林燕飏的动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见他架起了手中的弓,搭上了白羽的利箭,对准了沈景晴的方向,冷冷道:“礼物?我大陈不需通敌叛国之人,你也一样。”他话音刚落,便松开了拉弓的手,利箭穿破长空,直往这边来。
“放开我!”沈景晴总算了有了反应,剧烈挣扎起来,而林青云也被这利箭吓到,扣住沈景晴的手松开。沈景晴失去了固定身子的力量,被那利箭擦过了肩头,便直接坠马落地。世界天旋地转,在闭眼的最后一刻,她见到了林燕飏再次搭起了弓箭,对准了她的方向。
第141章 逃走
沈景晴陷入了一片黑暗, 睡梦之中,脑海中划过许多片段,从京城的侯府,再到轻水庄, 再到西州卫, 林燕飏出现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多。可最后的画面, 却定格在那支射向她的白羽利箭之上。右肩传来灼烧的疼痛, 那是箭划过的伤口。
“不要!”沈景晴惊呼一声, 从困住她的梦境之中醒来。
但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淡漠的:“终于醒了。”这声音是考儿。她见沈景晴睁开了眼,很是不耐烦地给她端来了食物,放在她床头的桌上, 催促道:“醒了就快吃吧, 不然一会儿被饿死了。”
沈景晴愣神许久,将昏迷之前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才迟缓地端起了碗。她浑浑噩噩地吃了几口,就听到考儿的讥嘲,道:“你就不想知道外头现在怎么样了吗?被自己亲爱之人亲手射中的滋味不好受吧, 要不是有太师在,你这会儿早就死了。”
听到这儿,沈景晴突然将碗慢慢放了回去, 抬眼看向考儿。她脸色惨白,因为身上无力, 要靠着一只手支撑着床才能坐直, 可这眼神, 却让考儿无端觉得害怕, 往后退了几步。
而沈景晴却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道:“我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只想帮你一把。你也不想,一直当一个糊涂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