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晴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在做梦,可眼前的景象却是更加清晰了——这里不是西州,而是,北虏大营。
第137章 绑架
这一发现叫沈景晴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饭后头脑昏沉,便在房间里歇息,怎么醒来后便突然出现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身下垫着一张杂色的皮毛,微微发硬的毛尖刺在她的手心上, 传来异样的痛感, 提醒着她这个事实。营帐无人, 外头却传来她听不懂的语言, 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就算是睡得再死, 也不可能被人运到北虏来也无知无觉,直到醒来才发现。难不成,是她今日吃的午饭有问题?今日的午饭照例是考儿做的, 味道依旧是西州的风味, 只是多了一种奇特的香味,考儿说她放了新买的香料,沈景晴便也没多想。再之后,小福去了集市,屋里只剩她和考儿, 难不成是考儿有问题……
沈景晴刚想到这儿,却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她这会儿可以笃定自己绝对是被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可手上也没有了力气, 支撑着身体的手一滑, 叫她险些摔下了床榻, 方才床头的茶杯也被打翻了。
这动静很快就被外头的人捕捉到了, 因为沈景晴听到有脚步声正一步步逼近这帐子。她呼吸沉重,手心冒汗, 环视营帐之内,没有利器,她便只能拆下头顶束发的簪子藏于袖中。待她藏好,毡帐的门便被人推开。
进来的人并不是沈景晴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北虏军士,而是一个汉人男子,头戴毡帽,面皮白净,见到了沈景晴,甚至还脸上挂笑。好巧不巧,还是沈景晴认识的人。
“齐王!是你!”沈景晴有猜测到绑她的主意或许是林燕飏所说的那个汉人叛徒出的,但却没想到这人是齐王。不过见到是齐王,一切便也说得通了。他常年居于惠州,属大陈南方,又是商船往来之地,能习得书中怪阵,身为大陈皇族,自然对大陈将领和作战方式熟悉。上回对付林燕飏那阴毒的法子想来便是他的手笔。沈景晴只恨自己这会儿浑身无力,不然定然要将手中的簪子刺入他的咽喉。
齐王看着沈景晴脸上的神情由警惕变成怔怔,再变为愤恨,似乎十分满意,一步步朝沈景晴逼近,笑着道:“沈夫人的命格果然够硬,不想你我二人竟然是在这里重逢了,看来这真是天命所赐的缘分。”
沈景晴咬牙切齿骂道:“狗屁的缘分,齐王,你落败而逃,竟然逃窜至此,投奔北虏,勾结北虏攻打大陈,这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死罪又有何惧?就算我不来此,逼宫造反也一样是死罪,”齐王无谓沈景
晴的恐吓,径直坐在了她的床榻边,“还有,我提醒夫人一句,夫人现在身处鞑靼部军营腹地,可别再一口一个北虏了。他们有些人懂中原话,夫人就算再不满,最好也只在心里骂骂,可别被他们给发现了。”
齐王身上的气息逐渐逼近,叫沈景晴感到嫌恶,他察觉到沈景晴往后缩,只是微微一笑,拍了两下手,道:“进来吧。”
沈景晴立刻警觉地朝门的方向望去,只见门再次被推开,先进来等等是一个鸟笼,里头赫然是一只金色的鸟,正急得上蹿下跳,见到沈景晴,便立马挂到了笼子对着她的这一面。
为什么小橘会在这里?沈景晴心头猛烈一跳,手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皮子,难不成,齐王是发现了林燕飏的那件事,所以将鸟也一起抓来了吗?她呼吸凝滞了片刻,却发现齐王探究的目光正落在她的紧握的手上。被沈景晴见到,他也一点不慌忙,只收回探究,对沈景晴道:“看来夫人很在意这只鸟,也不枉我把它从夫人怀中拿出来,夫人的胸口可真暖和,这鸟儿被取出来是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啪!
齐王还未说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便响了起来,是沈景晴一掌拍在了齐王的脸上,齐王的头被抽得偏向了一侧,许久都没有反应,像是被沈景晴打蒙了。
沈景晴已经收起方才见到鸟儿的紧张,小橘应该是同她一道睡觉,便被一起带了过来。齐王应当是不知道此事,她自己也不能露了马脚才是。既然齐王现在在为北虏做事,那她这会儿杀了他,肯定会引起骚乱,她身上的药效不知要多久才能过去,届时她不但逃不脱,还会引来北虏的报复,还是先伺机观察情况。
短短几瞬,沈景晴便想了这许多。见齐王久久不语,正欲抬手再打他一巴掌,人杀不了,打几巴掌泄愤总是可以的。只是她这次还没摸到齐王的脸,腕子就被人在空中给锁住。齐王终于转过头来,阴恻恻地一笑,道:“夫人何故打我?我还要告诉夫人一件事,你在鞑靼部的身份,是太师之妻,你这样打自己的郎君,鞑靼人看了,怕是要生疑吧、不过夫人放心,我的喜好你不是不知,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景晴将手抽走,讥嘲一笑,道:“太师?你到这倒还当上官了,吃里扒外的狗贼。”她不知道太师在北虏之中是个什么四不像的官职,但不妨碍她骂人。
“我帮鞑靼打了多少胜仗,他们自然敬重我,”齐王对沈景晴的咒骂混不在意,“这次永平侯可可也是差点舍在了我的手中。若不是你从天而降,大陈又要损一员良将,离我带他们入主中原则又进一步,可惜啊。”
沈景晴冷嗤:“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既然这般有本事,还需要跑到这苦寒之地来给北虏人当狗?”
齐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不过他如何不知道沈景晴是在故意激他,很快便收敛了情绪,重新挂上笑,道:“虽是可惜,但我今日却把夫人绑来了。夫人如此聪慧,能勘破我的杀招,若再把夫人留在西州,可不是给自己找堵吗?永平侯这一回有夫人救,那下一回,下下一回,或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齐王说完,便起身扬长而去。沈景晴一直紧盯着他的背影,试图找出他的破绽来,可即便是她方才有意触怒齐王,他也依旧冷静,叫她暂时找不出弱点。齐王走后,沈景晴这才注意到,方才提着鸟笼进来的人,竟然是考儿。她就这么一直站在营帐的一角,冷眼看着沈景晴这边。
沈景晴几乎要被气笑了,果然是这个考儿,她这是在养虎为患啊。
“你过来。”沈景晴朝她招招手,考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提着鸟笼走了过来。鸟笼被上了锁,沈景晴打不开,只能隔着笼子观察鸟儿的情况,好在它的状态还不错。
确认了鸟儿的安危,沈景晴转而看向考儿,上下打量她几眼。重新审视这姑娘,才发现她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倔劲头,根本不似在西州的样子,看来先前的都是伪装。
“你替齐王做事,有多久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考儿不语,一副不愿意回答沈景晴的模样。她不是齐王,沈景晴也不骂她,不过自然也没有以前的好声好气,道:“你方才也听到他说了,我现在是他夫人,你既为他做事,答我几句话,也无妨的吧?”
考儿听到这儿,总算肯说话了,不过是骂她的:“你不配待在太师身边。”沈景晴听到这话,先是不解,后来又恍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叫他太师?你明明是汉人,究竟是随他一起归顺了北虏,还是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这考儿无论是身形还是五官,都看着是西州人,想是齐王来了北境之后才收用的人。他在逃亡之中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想是他这些新的下属不会知道。
果然,沈景晴此话一出,考儿的身形晃了一下,沈景晴便知她猜对了,这考儿多半不知道齐王的底细。沈景晴趁热打铁道:“你喜欢他。”她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果然,考儿面露恼怒之色,急急辩解道:“我没有,太师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我和他在京城就相识,有一些事,只有我和他知道,他从来不会告诉别人,譬如,他被迫娶妻,心悦的却是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就是……”
“你明明是有夫之妇,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考儿脸上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愤怒而浮上一层红来,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才说了几句话,就这般大的反应,看来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沈景晴吐一口气,终于是无力支撑地倒在榻上。她刚刚不过是强撑着,其实身上早就没力气了。
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林燕飏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沈景晴茫然地想着,不知不觉之间,眼角有微凉的液体滑过,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沈景晴愣了会儿才赶紧用手背擦了,她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子逃出去。考儿喜欢齐王,这一点说不定可以利用……
沈景晴正想着,考儿就已经端着饭进来了。沈景晴趁她开门看了一眼外边,天已经全黑了,看来是晚饭。盘子里有几张饼,还有牛乳。既然齐王把她一路绑来都没对她动手,那便是留着她还有用了。所以沈景晴不担心这里头下了毒,最多是让她无法行动的药。她吃到吃不下,在帐子里走动了会儿,便上榻睡下了。
这一夜,她睡得十分不安稳,营帐外总是传来大漠上呼啸的风声,好似要将她带走。夜半,她噩梦缠身,陡然惊醒,睁眼却见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要刺向她的眉间。
第138章 疯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突如其来的寒光离沈景晴的眼眸不过寸余, 她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就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簪子刺了上去。黑夜寂静,簪子划破衣服,刺进皮肉的声音, 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上头传来一声闷哼, 沈景晴翻身, 从那把悬在自己脑袋的匕首中逃脱。然而行刺者虽负伤, 却并没有放弃, 黑影再次高高举起匕首,朝沈景晴刺来。生死攸关,就在那匕首要再次落在她身上时, 沈景晴下意识就再次将手中的簪子朝相同的地方捅去, 这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顷刻间,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的指尖,随之而来的,还有匕首落地的声音。沈景晴不敢放松警惕,正要拔出簪子再刺一次时, 睡在隔间的考儿终于被惊动,提着灯过来了,原本黑暗的毡房被照亮, 叫几人的动作俱是一顿,而沈景晴也终于看清了这行刺者的脸, 与林燕飏有几分相似, 但有一道可怖的鞭痕横在脸上, 皮肤黢黑干裂, 嘴唇发黑,配上他憎恨的神情, 更显得狰狞。沈景晴费了好些劲,才把眼前这人和记忆里锦衣华服的公子联系在一起。
“林青云?”沈景晴这一声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在她的印象里,见到林青云的最后一面还是在去年元宵的家宴上,那时他还自信自己能得到侯府的一切,和赵氏还有余氏一起用尽各种手段对付她。
“嫂嫂贵人多忘事,瞧这样子怕不是已经把我忘了吧?”林青云腹部的伤口正汩汩冒出血来,但仍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说着便要捡起地上的匕首。
“你居然没死。”沈景晴语调冷冰冰,像是在跟一个死人说话,她一脚将匕首踢
开,让林青云够不到。既然没死,她再补一刀便是。
考儿这厢总算是反映了过来,慌忙上前夺过沈景晴的簪子,拦在林青云前,道:“赵公子是太师带来的人,你不能杀他。”
“赵公子?”沈景晴轻轻咬着这三个字,不禁笑了,“好啊,赵公子,不知道你听没听说,你母亲赵氏已经死在大牢之中,余氏也疯了。”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林青云登时变得双目赤红,连匕首也不要了,张着两只手便要上前来,一副要与沈景晴拼命的样子。沈景晴冷眼看着,发现林青云走起路来时一瘸一拐的,腿脚已经不好使了。
方才还在拦着沈景晴的考儿这会儿不得不转向林青云,她虽然力气比不过林青云,可林青云受了伤,腿也残了,所以轻易控制住了他,无奈劝道:“赵公子,您冷静些,先别伤她,太师留着她还有用。您受了伤,我先叫人扶您回去吧。”
“我不回去,放开我!我今日定要手刃了这贱人!”林青云一激动,血就冒得更厉害了,在地上汇聚成一摊。沈景晴巴不得他早些死,不咸不淡道:“赵公子,你和太师都是为朝廷所弃的丧家之犬,凑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如今讨饭讨到北虏来了,这个中滋味如何啊?”
这风凉话无疑又刺激到了林青云,他拼了命想要扑向沈景晴,只可惜外头马上有人进来将他架走了。
今夜有惊无险,但被匕首指在眉心的心悸尤在她胸腔里存留,唯一能够用来防身的武器被考儿拿走,沈景晴是怎么也睡不踏实了。林青云这事她确实没想到,赵氏入狱后,她便没再叫人继续盯着林青云了,她还以为林青云在赵氏前头便死了呢,没想到跟个弄不死的耗子一样,跟着齐王道这儿来了。把她抓过来的主意,说不定也有林青云的一份。
只是不知林青云是怎么从流人之中逃出来的,按理来说,应该是有专人看守着他们才对。齐王竟然还愿意接纳他,她可不认为林青云这种蠢蛋能发挥什么作用。不过无论如何。既然林青云撞到了她面前,她肯定是要把他解决了才放心,不然可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日像今日这样,半夜被人拿匕首指着,睡都睡不安稳了。
心事又添一桩,沈景晴就这么睁眼等到了第二日。这群北虏人起得很早,天不亮就可以听到他们的练兵之声,一声声嘶吼叫沈景晴越发坐立难安。她明明身处北虏大营,却无法传消息回去,这种无力感才是最让人心焦的。
捱到天光打量,外头的练兵终于结束了,沈景晴只觉得一时间都清净了不少,竟有丝丝困意涌上来。可是不巧,她刚准备闭眼养精蓄锐,齐王就进来了,他穿得单薄,像是刚刚从练兵场上下来的。见着沈景晴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带着爽朗的笑声道:“听说昨夜有人想要刺杀夫人,不但没得逞,还被你所伤。今日一见,你竟是一点也没被伤到,果然这后位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