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阳欲言又止,不就是探不出他们俩的口风,才求到皇后这里?
“母后,康阳姑祖母。”岁庭衡大步走进殿内,“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庭衡长得越发出众了。”康阳看到岁庭衡,面上露出热情的笑:“老身在跟娘娘说一桩亲事呢。娘娘,庭衡的加冠礼快要到了,皇子妃可有人选?”
“这事尚不急。”皇后把这件事揭过去:“本宫是懒得操心的性子,孩子婚事交给陛下费神去。”
康阳识趣的不再提及,转而继续替刘子贺说好话:“刘子贺那孩子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性格再温和不过,待云姑娘嫁到刘家,定会好好对她……”
“哪位云姑娘?”岁庭衡眼神变得凌厉。
“云、云尚书的闺女。”康阳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发憷。
“何时提起的婚事?”岁庭衡望着上首的皇后。
“八字没一撇的事,刘家有这个心思,云家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出去提。”皇后在殿内看了一圈:“怎么只有你,拂衣呢?”
“娘娘,臣女在这里。”拂衣怀里抱着一捧桃花,“臣女回来时,发现了一株深红桃花,就采来给您看看。”
她把桃花交给昭阳宫的宫女,似乎才发现康阳公主,向她施了一礼。
“云姑娘不用多礼,快请坐。”
拂衣被对方过于温和的态度惊到,平日康阳公主看到她,总会偷偷翻白眼,今天变得这么亲切,她有些害怕。
她偷偷望向皇后与岁庭衡,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点提示。
“今年殿试状元是京城人士,拂衣见过他没有?”皇后笑问道:“本宫记得以前状元游街特别热闹,今年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科举,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热闹?”
岁庭衡抬头看向拂衣。
拂衣沉默片刻:“娘娘,状元游街那日,臣女起得有点晚,没赶上看热闹。”她下意识看向岁庭衡:“请问殿下,今年的状元是谁?”
她只知道被她踹进泥水沟的是探花。
“不知道也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岁庭衡露出笑意。
康阳公主:“……”
谁说不重要,挺重要的。
“是老身夫家的侄孙刘子贺。”康阳公主再次主动开口:“你们都在京城长大,以前应该见过面?”
“刘子贺?”拂衣想了又想:“刘小胖的堂哥?”
康阳公主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不要叫她好大孙刘小胖,她的心肝宝贝孙子有名字,他叫刘寿昌!
“我想起来了。”拂衣终于在脑子里寻找到一点有关刘子贺的记忆:“是不是背不出来书,半夜爬起来偷偷啃书的那个?”
康阳公主:“胡说八道,谁跟你说子贺做过这种事?”
“刘小胖说的啊。”拂衣道:“刘小胖说刘子贺小时候特别爱哭,看到虫子哭,背不出书哭,连吃饭没他快都要哭上一场,是个绝世大哭包。”
康阳公主颤抖着唇角,半天没说出话。
完了,这场婚事没指望了。
“误会,都是小孩子之间的误会。”康阳公主浑浑噩噩站起来,跟皇后请辞,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瞒住好大孙在云拂衣面前说过坏话这件事?
都怪刘子贺,小时候那么爱哭作甚?
他要是勇敢一些,她宝贝好大孙又怎么会在云拂衣面前说这些?
“公主怎么了?”拂衣小声问岁庭衡:“神智看起来有些恍惚。”
岁庭衡望了眼殿门口:“或许是上了年纪,你不必放在心上。”
拂衣:“……”
花朝节那天,还看到她偷偷朝自己翻白眼,这才过去多久,就老糊涂啦?
用完午膳,仍旧是岁庭衡主动开口送拂衣出宫。
“以前衡儿甚少与同龄人来往,我担心他会性子孤僻,现在终于放心了。”皇后心情极好,“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贴身宫女:“……”
虽然没有证据,但奴婢还是觉得您可能放心得太早了。
“宸雀……宸玺宫修好了?”路过宸玺宫,拂衣才注意到围挡不知何时被撤走,她好奇地往里面望了望:“殿下何时搬进去?”
“待我行过冠礼过后。”岁庭衡停下脚步,转身往宸玺宫走:“跟我来。”
守门的侍卫见岁庭衡过来,向他行礼:“参见殿下。”
“把门打开。”岁庭衡转身看着不远处的拂衣,“云姑娘可愿陪我进去看一看?”
“可以吗?”拂衣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会不会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岁庭衡跨过高高的门槛,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主人随时都可以进来。”
你是主人,我可不是啊。
拂衣扒着门框,见皇子一定站在原地等自己,让秋霜与夏雨在门外等她,她单独进了门。
宸玺宫把原本的宸雀宫扩建了一半,不仅院落宽敞了很多,就连主殿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几乎是推翻重建。
让她意外的是,院子里被她吃过果子的柿子树与石榴树还留着,树上系着红绳,意为礼敬树神。后院是大片竹林,墙角种植者驱蚊的药草,是个清凉安静的好地方。
“右边怎么有些空旷?”拂衣注意到右后院空着一块地方:“这里修成练箭场或是武场,边上再种些颜色艳丽的花,感觉刚刚合适。”
“殿下箭术如何?”
“略懂些皮毛。”岁庭衡问:“云姑娘喜欢什么花?”
“开得好看的臣女都喜欢。”拂衣弯腰把一株被人踩歪的花摁回土里:“但是臣女觉得殿下应该喜欢种雅致高洁的花。”
“为何?”岁庭衡见拂衣摁回去的小花又倒了下去,掀起衣袍准备给它重新挖坑种回去。
“有才学的人,都比较喜欢梅兰竹菊这些嘛。”拂衣拔下发间的一根鎏金玫瑰钗,递给岁庭衡,示意他用这个挖坑。
“那是其他文人,我跟云姑娘一样。”看到这支递到面前的玫瑰钗,岁庭衡把它握在掌心:“花就是花,是文人强行给它们赋予了不存在的品格。”
坑挖好,拂衣把花放进坑里,用土埋好它的根,在土上拍了拍:“这下应该不会倒了。”
岁庭衡笑了笑,掏出手帕把玫瑰钗擦得干干净净:“你手上有泥土,我帮你插上吧。”
“好啊。”拂衣把头凑到岁庭衡面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丝,岁庭衡轻轻叹息一声,换了块干净的手帕,把钗尾包裹住,隔着手帕把发钗帮拂衣插了回去。
“殿下手也弄脏了?”察觉到岁庭衡小心翼翼没有碰到自己的头发,拂衣道:“早知道我就自己挖,这样只会弄脏一个人的手。”
“可能是因为我也想为救它出一份力。”岁庭衡把手背在身后,“以后只要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它是我们一起救回来的。”
“这株花叫什么名字?”
岁庭衡沉默片刻:“不知道。”
拂衣怕他尴尬,立刻开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殿下亲手种下的小花。”
“是我们一起种的花。”
拂衣拿眼角余光偷偷瞅岁庭衡,真看不出来,皇子殿下有时候还挺幼稚。
不过没关系,她是个擅长见风使舵的纨绔。
“对,我们一起种的花。”
“去内室看看。”岁庭衡率先走在前面,手里还捏着那块包裹过发钗的手帕。
“好的呢。”拂衣拍了拍手上的泥沙,小碎步跟上。
整修后的宸玺宫房间比以前宽敞,屋里放着各色珍宝摆件,拂衣怀疑皇帝把所有好东西都塞到了宸玺宫里。
各个院落还没有题字取名,空白牌匾已经挂上,全是金丝楠木制成。
金丝楠木,唯帝王与太子可用。
拂衣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皇上想提前加封太子?
先帝那老登不得人心,皇上如果想提前加封太子,也许能成。
皇上膝下仅有一子,早立太子是件好事。规矩这种东西,只该用在合适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皇上该以怎样的借口跟朝臣提这件事?
“这里是殿下的书房?”拂衣把跨进门的脚收回来。书房是重要的地方,她是外臣之女,不能随意进出这里。
“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岁庭衡站在屋内对门外的拂衣点了点头:“进来瞧瞧。”
“多谢殿下。”拂衣跨进书房,发现这间书房与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巨大的花窗糊着透明的窗纱,离花窗很近的地方摆着软榻,躺在这里看话本一定很舒适。
软榻不远处是精致的摇椅与秋千,足以坐下两三个人,旁边的落地万宝架放各色零嘴刚刚好。
桌案摆在靠墙的位置,桌上的玉笔玲珑可爱,连笔头都雕刻着吉祥花纹图案。
两边书架上放着一些书,拂衣随意瞅了瞅,看到上面有京城最受欢迎的话本。
玉珠帘把书房隔成了两半,另一边就比较像读书人的书房模样,密密麻麻的书架,数不清的书籍,香炉棋盘等物依次摆放,拂衣看过两眼就不再感兴趣。
伸手撩起珠帘,玉珠声音清脆,拂衣忽然明白过来,这里可能是皇子为未来皇子妃精心准备的地方,所以才会出现软榻、摇椅、秋千与话本。
再偷偷看了眼书架,好多她没看过的话本,离开京城的这三年,她错过的实在太多。
“这里有云姑娘喜欢的书?”岁庭衡掀开珠帘走到书架旁,干净修长的手指拂过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话本:“这些都是近三年京城出的一些话本子,我不爱看这些,你要是喜欢,就全部带回去。”
“全部?”拂衣干咳一声:“殿下,您这……不是为未来皇子妃准备的?”
“与云姑娘结识前,我没有交好的女子,更不知道未来皇子妃是谁。”岁庭衡轻轻击掌,内侍进来把这些话本装进盒子,等着拂衣把它们带走:“如果你不要它们,它们就只能放在这里蒙尘。”
“臣女谢殿下赏赐。”眼见话本装了满满几大盒,拂衣嘴角疯狂上扬,这世上还有比岁庭衡更好的皇子吗?
没有,绝对没有。
秋霜与夏雨见小姐两手空空进的宸玺宫,出来时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木盒的内侍,眼睛都瞪大了。
皇子还没搬进宸玺宫,小姐您怎么先薅上了?
莫闻走到岁庭衡身边,小声道:“殿下,陆太傅有事求见。”
“殿下,时辰不早,臣女先告退。”拂衣开口请辞。
“莫闻,你送云姑娘出宫。”岁庭衡朝拂衣的方向走了一步,立刻又停了下来:“前两日皇庄进贡的新鲜瓜果,给云姑娘带些回去。”
拂衣行礼谢恩:“多谢殿下的赏赐。”
皇子殿下也比陛下大方。
宫中内侍见到拂衣身后跟着一长串捧着盒子的人,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云姑娘受先帝看重,几乎每次出宫都有很多赏赐。有些是先帝给的,有些是想要讨好云姑娘的妃嫔赠的。
“莫闻。”拂衣看到远处禁卫军带着一长队男女出宫,好奇问:“那些是什么人?”
“回郡君,那些是进宫十年以上的宫女与太监。”莫闻答道:“皇后娘娘心善,特恩准他们出宫,若是不愿归家者,可以去长宁行宫伺候老太妃们。”
“娘娘大善。”
趁着这次机会把宫中原本势力清除干净,从此以后宫中大小事务就以皇后娘娘喜怒为准则。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娘娘忍到现在才出手,已经给足了这些人的颜面。
“云姑娘,云姑娘!”一个宫女冲开禁卫军的围堵,跑到拂衣面前跪下,抱着她的脚哭求:“奴婢曾经伺候过您,求您帮奴婢给姑姑说说情,奴婢不想去长宁行宫,求姑娘救救奴婢。”
“你是祥坤宫的人?”拂衣对这个宫女有几分印象,是曾贵妃身边的二等宫女。
“姑娘您还记得奴婢?”宫女朝拂衣拼命磕头:“求您看在往日与祥坤宫的情分上,救救奴婢吧。”
此言一出,秋霜与夏雨的面色变得难看。
当着这么多内侍与禁卫军的面,频频提及小姐与祥坤宫的情分,究竟是想小姐帮着求情,还是想让皇上猜忌小姐、猜忌云家?
拂衣低头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大腿,说着祥坤宫以前对自己有多好的宫女,不气反笑。
时隔三年,终于又有人把宫斗手段用在了她身上。
居然还有一点点怀念。
“既然你伺候过我,难道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小气记仇?”拂衣把脚从宫女怀里拔出来:“当年曾贵妃给先皇吹枕边风,害我们云家被发配充州的仇,我还记着呢。”
先帝那老登不仅好色还沉迷丹药,在宫里养了一群“修行高人”,曾贵妃与这些“高人”勾结,把许多与她作对的朝臣都赶出了京。
“贵妃娘娘做的事,你为什么要恨王爷?难道王爷以前对你的好,你全都忘了?云拂衣,你为什么要活着回来,为什么不去死?!”
“你们想我死,”拂衣歪着头笑,“我偏要好好活着,活着给每个想要我死的人添堵,碍你们的眼,坏你们的事。是不是很气,哎~气就对了。”
“云拂衣,你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