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三载后——月下蝶影【完结】
时间:2024-11-30 17:15:26

  五年后的她明白了世间不易,看见了众生疾苦。坐在她身边的,是英明的君主,温和的国母,还有年轻有为的未来储君。
  “臣女敬陛下,敬皇后娘娘,敬殿下。”拂衣仰头饮下第二杯。
  五年前埋下这两坛酒时,她没有想到饮下它们的这一刻,会是今日这般情形。
  她云拂衣,果然是越来越出息了。
  倒满第三杯酒,岁庭衡举着酒盏,轻轻与她碰杯,琉璃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敬云姑娘。”
  酒在杯中轻轻荡啊荡,未饮的人已经先醉。
  皇帝低头猛夹几筷子肉,不就是酒么,有什么稀罕。
  笑死,他一点都不在意。
第20章 心胸与气度
  皇帝公务繁忙,用完午膳就匆匆赶回去处理政务,拂衣不想打扰皇后午憩,起身向皇后请辞。
  “过两日桃花开了,你再进宫陪我说话。”皇后吩咐女官送拂衣出宫时,还不忘提醒拂衣赏花这件事。
  “母后,刚好儿臣要回去看书,儿臣陪云姑娘一起走走。”岁庭衡开口:“不用麻烦你身边的人多走这一趟。”
  “好。”皇后点头应下。
  等拂衣与岁庭衡离开后,她跟身边宫女道:“衡儿打小不爱跟同龄人玩在一起,本宫还以为他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玩伴,没想到竟然是爱跟性子活泼的人玩。”
  衡儿天资聪颖,可惜他们理王府不受先帝待见,别的皇孙读书有一大堆先生侍读,衡儿却只能自己背着书袋去崇文馆,连个伴读都没有。
  不敢拔尖,不敢冒头,被人刁难了,也好脾气的忍着,乖巧得让她心疼。
  如今外面的人都夸衡儿克己复礼,可她却希望他任性一些。那些满口仁义礼道的文臣御史恨不得衡儿是个毫无缺点的圣人,而她只是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这些人自个儿没养出个圣人儿孙,偏偏每日对着她的孩子指手画脚。
  呸,谁的孩子谁心疼!
  “请娘娘安。”莫闻进殿向皇后行了一个礼。
  “衡儿有什么嘱咐你?”皇后见莫闻去而复返,有些好奇。
  “回娘娘,小的是来替殿下取酒的。”
  “什么酒?”皇后混不在意:“你自取去。”
  “谢娘娘。”莫闻找到那两坛没喝完的酒,双手并用一左一右抱着就走。
  “两坛子没喝完的酒?”皇后顾不上在心里骂她看不顺眼的人了:“这酒当真如此好喝?”
  宫女若有所思道:“娘娘,也许……殿下就喜欢这两坛酒吧。”
  “可拉倒吧,他从小到大就没喝过几次酒,能懂什么酒?”皇后取笑道:“刚才他没喝几杯,脸都红了。剩下的酒他搬回去,三五个月都喝不完。”
  宫女:“……”
  这跟酒量又有什么关系,没准与酒主人有关系呢?
  不过殿下性格内敛,拂衣郡君是闻名京城的纨绔,连娘娘都没朝那方面想,可能……是她想多了?
  拂衣抬头看走在自己前面一步远的岁庭衡,他皮肤很白,耳朵与脖子因为喝了酒,透着一层淡淡的红。
  “云姑娘?”察觉到拂衣的视线,岁庭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缠绵如丝,连路边的石头,都要对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动心。
  “殿下似乎不擅饮酒?”拂衣移开自己目光,不与岁庭衡的眼睛的对视。
  她可不是好色之辈!
  “确实很少饮用这些杯中物。”岁庭衡把手背在身后:“所以我此生难以体验酒中仙的快活了。”
  “酒多饮伤身,不喝酒是好习惯,至少延年益寿。”拂衣笑,“殿下这般君子,若是喝得酩酊大醉,实在不雅。”
  岁庭衡:“云姑娘可喝醉过?”
  “殿下难道没听过臣女的纨绔名号?”拂衣十分诚实:“臣女十二岁开始学着喝酒,有次在宫中喝醉闹事,回家后被娘亲罚跪了三个时辰。”
  “记得那天好像还跟谁打过架。”拂衣扭头问身后的夏雨跟秋霜:“那晚我跟谁打架了?”
  夏雨朝拂衣疯狂使眼色,你打的是犯下谋逆大罪的叛王之子,现在谁还敢提这两位王爷啊?
  拂衣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不能提的人。
  “臣女记不住,肯定是不重要的人。”她干咳一声:“殿下,宫门快到了,您留步,臣女告退。”
  岁庭衡脚步缓下来,他望着远处的宫门,微微垂下眼睑:“好。”
  拂衣给秋霜与夏雨一个眼神:快走快走。
  “奴婢告退!”秋霜与夏雨齐齐行礼,躬身跟在拂衣身后离开。
  “那晚我打的真是两位逆王之子?”
  “小姐您厉害着呢,以一抵四,牛犊都没你劲大。”
  “秋霜,你看看夏雨,她又阴阳怪气我。”
  “小姐,你也别怪夏雨,那晚她一边要按住你,一边还要帮你捡砸出去的鞋子,在别人家丫鬟面前丢尽了脸。”
  “那我为什么要打他们?”拂衣言之凿凿:“我这么讲理,如果动手打人,肯定是他们的错。”
  “当时您让奴婢去给您取披风,等奴婢回来的时候,您已经把王府的孩子按在地上了。”夏雨摇头:“后来宁王问王府的几位小主子是怎么回事,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所以事情就揭过去了。”
  提到宁王,秋霜与夏雨都沉默下来。
  那个时候,宁王确实是护着她们小姐的。
  “被我揍了都不敢说理由,他们肯定是心虚。”
  不再计较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拂衣看着满满一车的布料,捧着脸露出快乐的笑容。
  陛下虽然抠门了些,但皇后娘娘对她还是很大方的。
  宫内。
  “殿下。”莫闻见岁庭衡回来,连忙迎上去:“杜大人与陆大人在等您。”
  “让两位先生稍候,我换身衣裳就过去。”岁庭衡揉了揉额际,转身准备去内殿。
  “老臣给殿下请安。”头发花白的杜太师与陆太傅走出来,见岁庭衡面颊带红,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酒味,面色变得严肃:“殿下,酒伤神魂,还请殿下少饮。”
  “我知道,多谢两位先生提醒。”岁庭衡微笑颔首:“请二位先去殿内饮茶休息片刻,我片刻就来。”
  回内殿梳洗过后,岁庭衡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酒意。
  两位大人见他回来,神情已经好了很多。与他探讨一番学问后,两人神情越发满意:“殿下博学多才,我们已经没什么能教您的了。”
  “两位先生谬赞。”岁庭衡放下手中的毛笔,神情平静地等着他们的下文。
  “老臣听闻,殿下近日与京城几个纨绔常有往来?”陆太傅道:“殿下一心向学,也许不曾了解他们过往的恶行。这些人自小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您实在不宜与这些一无是处之人接触。”
  “陆先生所指何人?”岁庭衡抬头看着陆太傅,神情喜怒难辨。
  被这双深邃的眼神一盯,陆太傅这才想起,这些纨绔里有人立过救驾之功,并且颇得皇后娘娘喜爱。
  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陆太傅偏头看了眼杜太师,希望他能帮着打圆场。
  “陆大人言重了,那些孩子虽顽皮了些,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杜太师笑着开口:“不过他们玩心甚重,平日又常与人发生矛盾,陆大人是担心殿下您与他们在一起,给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先生们是对他们有意见。”岁庭衡把写好的字递给身后的莫闻:“先生有这样的顾虑并没有错,明日我就请父皇下旨召他们进崇文馆,让他们接受两位先生的教诲。”
  “两位先生才高八斗,教几个顽皮的后辈,定不在话下。”
  杜太师:“……”
  陆太傅:“……”
  我们只想让你离坏孩子远一点,没打算让自己死得早一些。
  这两年来的师徒之情,到底是错付了。
  “少年人天性,倒也……倒也不必太过苛责。”杜太师到底年纪大些,所以脸皮也比陆太傅厚实,当下便道:“更何况老臣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教这么多孩子。”
  “那陆先生……”岁庭衡看向陆太傅。
  “殿下,臣在礼部还有差事,实在抽不开身。”
  “罢了。”岁庭衡叹息一声:“我原本想着,两位先生学富五车又品性高洁,有你们出面教导他们,定能让这些纨绔子弟改头换面……”
  他话未说尽,反而体谅地看着二人:“两位先生的顾虑学生明白,与他们相比,自然是先生们在我心中更重要,此事日后我不会再提。”
  杜太师与陆太傅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子宫殿,没想到殿下是想引导那些纨绔子弟走上正道,而他们却只知道担心殿下与纨绔们走得太近,以后会偏向勋贵或是武将,远离了他们文臣。
  与殿下的心胸与气度相比,他们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宁王被贬为郡王的第三日,金吾卫从宁郡王府撤走,府中很多仆侍也被撤换了下来。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听说了皇帝为弟求情,在百官面前痛哭的故事。
  “弟弟想造反,做哥哥的都舍不得惩罚,陛下可真善良。”
  “自从陛下登基,咱们日子都好过起来,他肯定是个大好人。”
  “有这么好的哥哥都不懂得珍惜,我若是有这样的弟弟,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外面百姓的种种言论,自然也传到了宁王耳中,他看着满院陌生的仆人,把扬起来的茶盏又轻轻放了回去。
  “来人,备马。”他神情一点点平静下来:“本王要进宫向皇兄请罪。”
  桃花园。
  再次被皇后邀进宫的拂衣在林中转了一圈,挥落肩头的花瓣:“多谢娘娘今日邀臣女进宫,不然臣女就见不到如此美景了。”
  “花美人更美,可惜本宫不会作画……”皇后招来身边的宫女:“你们去把作画的用具准备好,再把衡儿请过来。”
  “娘娘是请殿下来赏花?”
  “赏不赏花无所谓,主要是想叫他来给我们作画。”皇后把内侍指挥得团团转:“衡儿在作画一道上,勉强有几分造诣。”
  “母后不必叫我,儿子已不请自来。”
  拂衣循声望去,看到身着织金红袍的岁庭衡踏花而至,漫天桃花与他相比,似乎有些黯淡了。
第21章 喜爱非常
  落花纷飞,裙裾飘扬。
  岁庭衡手中执笔,抬首间把目光落在花树下与母亲饮茶的女子身上。
  一片花瓣落进砚台,连墨都染上了桃花香。
  丹青多彩,却不及眼前景。
  他低下头,轻轻描绘那双灿若明珠的眼睛,她喜欢笑,连眼睛都比别人亮几分。
  “殿下。”拂衣提着裙摆来到桌边,好奇地探过头:“您画好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他停下笔:“还需要慢慢填色。”
  “殿下真是妙手丹青,把臣女画得真好看。”拂衣看着画上的自己有片刻失神,她有这么好看?
  “我画艺不精,能画形却不能画神。”岁庭衡搁下画笔,“此画不及姑娘三分。”
  拂衣以为皇子只是在谦虚,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居然真的认为这幅画还不够好。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对自己要求如此之高的人。
  “臣女虽不懂画,但殿下的画技已堪称一绝。”拂衣低头吹走落在画上的花瓣,感叹道:“早就听闻殿下博学多才,今日见了殿下的画,臣女才明白何为谪仙下凡尘,才高八斗。”
  “云姑娘不嫌弃我画得简陋就好。”岁庭衡往旁边让了让,方便拂衣赏画:“今日是三月初六,三日后可是云姑娘的十八岁生辰?”
  拂衣这才记起,自己的生辰就要到了。
  难怪娘亲最近在给她做新衣服新首饰,她还以为是最近的乖巧打动了娘亲,原来是她生辰将至啊。
  “拂衣已经十八了?”皇后手里捧着几支花走到两人身边,“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你就成了大姑娘。”
  皇后过于亲切的话语,让拂衣再次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摔坏脑子丢掉了一段记忆,不然为何皇上与皇后娘娘都一副对她小时候很熟悉的模样?
  她小时候淘气贪玩,又不爱读书,成日跟林小五他们一起逃学玩耍,跟理王府从未有过来往。
  难道是爹爹私下早就与皇上有来往?
  见拂衣眨眼看着自己,皇后摸了摸她的发髻,语气亲切道:“你比较喜欢跟才华出众的人待在一起,还是欣赏武艺超群的人?”
  “臣女好友曹三郎武艺出众,臣女兄长从小苦读,腹中有些学问。”拂衣思索片刻后道:“这两种人臣女都很欣赏。”
  见拂衣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皇后摇头轻笑,看来是完全没有开窍。
  “母后。”岁庭衡问:“这几支花是您采给父皇的?”
  皇帝是个大老粗,皇后却喜欢莳花弄草,但凡他房间里出现了花草,定是皇后安排的。
  “你父皇忙着处理政务,没时间来赏花,若不让他看几眼,岂不是辜负了这满园的桃花?”皇后把桃花插进花瓶中,吩咐内侍把花瓶送去皇帝那里。
  御书房。
  皇帝看着跪在御案前的宁王,十来日没见,宁王整个人瘦了一圈,身上穿着件淡蓝春袍,看起来既落魄又乖顺。
  “你这是作甚?”皇帝走到宁王面前,伸手扶起他:“我们兄弟之间,怎能生疏至此?”
  “臣弟御下不严,加之内子刚嫁进王府不久,没有把后宅管理好,才让那等奸人混入王府,险酿成大祸。”宁王眼眶微红,满脸都是懊悔:“臣弟让皇兄您失望了。”
  “卢氏出自岭北望族,是父皇与曾贵妃亲自为你选中的王妃,定是难得的贤良女子。”皇帝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定十分害怕,你这段时间多陪陪他。”
  “臣弟谨遵皇兄教诲。”宁王面色一白,皇帝拍在了他的伤口上。
  “为兄登基不过两年,朝中大臣近来对你已有不满,以后你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再招惹祸事。”皇帝满目愁绪:“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朕怕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忍痛重罚于你。”
  “是,皇兄,臣弟记下了。”宁王再次跪下,就站在他面前的皇帝没有阻拦。
  “瑞璟,”皇帝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的青年:“朕记得你不爱穿这种寡淡的颜色,虽然父皇不在了,还有为兄在,不要委屈了自己。”
  “是。”宁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乖乖应声。
  “起来回话,兄弟间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皇帝一把拽起宁王,转头见昭阳宫的内侍站在外面,出声问道:“何事?”
  “禀陛下,娘娘见桃林的花开得正好,想让您也看看。”
  “拿进来吧。”皇帝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几分:“你嫂子就爱送些花啊草的,难得你今日进宫,也去赏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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