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子看着岁庭衡射出的那支箭,眼瞳轻颤,低头掩饰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太子殿下谦虚了,这一支箭已经尽显您的风采。”
这个太子,绝对不是懦弱无能之辈!
拂衣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有这么好的箭术,她看着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不值一提的太子,脑子里突然就明白何为“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高声笑道:“都很不错,大家重回宴席,继续饮酒。不过箭术确实是太子不值一提的本事,与在座诸位将军比起来,太子还差得远呢。”
隆朝官员们各个喜笑颜开,吹捧的话绵延不绝。当然,待客热情的他们也没忘记六王子,每夸奖太子几句,也带他一句。
“六王子也很不错,跟云郡主不相上下。”
“云郡主自小跟着曹将军学习武艺骑射,六王子您能跟她比成平手,说明您也很厉害。”
“六王子的本领我们都看在眼里,说您资质平庸的人都没眼光。”
离岩国使臣们:“……”
没比之前,是谁说云郡主不学无术,又是谁说云郡主文不成武不就的?
骗子,都是一群不要脸的大骗子!
隆朝百官确实很高兴,他们其实也没料到,云拂衣能如此争气,不仅与离岩六王子比成平手,还把离岩使臣气得说不出话来。
纨绔固然糟心,但如果这个纨绔气的是别人,那么……
那么她就不是纨绔,而是机敏聪慧的好姑娘。
宁王看着光彩照人的拂衣,半晌后回过神,发现卢似月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身边走开。
他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卢似月正与几个宗室郡主、县主说笑,这些宗室女眷们对卢似月十分亲近,再不见往日的客套与疏离。
宗室的人向来见风使舵,他现在身份尴尬,卢似月身为他的王妃,她们怎么会真正接纳她?
他仔细观察着这几个宗室女子,岁安盈、岁宛、林锦、杨素青……
刹那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云拂衣。
这些宗室女子都与云拂衣交好。
“殿下。”借着与众人一起回内殿的机会,拂衣走到岁庭衡身边,小声道:“殿下箭术令臣女惊叹。”
您还有多少惊喜是大家不知道的?
“不过是近两年学了一点。”岁庭衡微微俯首,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不及拂衣。”
心神不宁的宁王穿过人群,怔怔看着不远处站得极近的两个人。
岁庭衡站直身,朝他所在的方向斜睨一眼,笑了。
第34章 刺客
“王爷。”卢似月走到宁王身边:“大家都已经进内殿,我们也进去吧。”
“似月与安盈何时关系变得这么好?”宁王收回神,与卢似月并肩走在一起:“为何这些事你没有告诉过我?”
“就是近两个月的事。”卢似月皮笑肉不笑:“妾怎么好拿内宅女眷小事叨扰王爷。”
“是吗?”宁王扶着卢似月跨过门槛,松开她的手:“本王还以为王妃故意瞒着,就像……”
他压低声音:“就像本王不知王妃何时与云拂衣关系这么好,众目睽睽之下,宁可损毁自己的名声,也要帮她说话。”
“妾也不知道王爷曾与拂衣有过交情。”卢似月用团扇遮着脸,“王爷在京中处处不受待见,若非看在拂衣的面子上,京中女眷又怎么待我如此亲近?”
宁王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卢似月优雅一笑,提着裙摆落座,对坐在她旁边的康阳公主轻轻颔首。
自从那次蹴鞠赛以后,宗室里给她递帖子的人便多起来,宴会上也会有人主动与她说话,再没让她受到冷待与尴尬。
嫁到京城的这几个月,卢氏一族远离她,皇室宗亲忌惮她,宁王与她也只是表面情分,府中很多事务都不让她接触。卢家需要信守承诺的君子美名,宁王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王妃,唯独只有她自己的喜怒无人在意。
直到……
她望向云拂衣,直到她的出现。
拂衣见卢似月看着自己,朝她举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仰头饮酒。
“拂衣。”曹三郎拎着酒壶挤到拂衣身边坐下:“恭喜你的箭术又进步了。”
“说重点。”拂衣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知道他有事相求。
“明天你有没有事?”曹三郎帮她倒满酒:“我跟人组了场蹴鞠比赛,你来帮我踢一场。”
“明天没空。”
“五十两。”曹三郎比了个五。
“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
“一百两……”
“成,我帮你踢半场。”拂衣端起酒杯:“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看在我们多年友谊的份上。”
“多谢老大。”曹三郎喜笑颜开:“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退下吧。”拂衣摆手。
“好嘞!”曹三郎浮夸地行了一个礼,抱着酒壶转身就跑,不小心撞到一个宫女身上,宫女手中的酒壶被撞翻,酒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溅在了曹三郎与一位使臣身上。
“求贵人恕罪!”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是他走路不长眼睛,与你无干,把地上的收拾干净,下去换身衣服。”拂衣没好气地瞪了曹三郎一眼:“国宴上不要冒失。”
曹三郎向那位受到牵连的使臣致歉,使臣笑着表示无碍。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使臣看到拂衣,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没想到姑娘竟是大隆尊贵的郡主,上次多谢郡主指路。”
曹三郎疑惑地看着拂衣,用眼神问她:你认识此人?
拂衣微微摇头。
“郡主,在下是南胥国的王孙,此次来大隆,不仅是为了给贵国太子殿下贺喜,还想留在大隆,学习你们美丽的文化。”南胥国王孙见拂衣没有想起自己来,解释道:“郡主可还记得前几日京兆府外,你帮我指过路?”
“原来是你。”拂衣对他礼貌颔首:“王孙可有找到彩音坊?”
南胥国毗邻大隆与离岩国,只是国小力弱,既不敢得罪离岩国,也不敢得罪大隆,这些年一直左右逢迎,力求自保。
“幸而有郡主指路,在下成功找到了。”
“王孙的大隆话说得很好,口音与我们隆朝人无异。”拂衣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收拾碎酒壶的宫女,眉头微皱,开口道:“你先别收拾了,随我出来。”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白着脸道:“奴婢遵命。”
她给曹三郎使了个眼色,带着宫女从侧门去了后面安静的地方。
“郡主,您……您有吩咐?”宫女缩着肩膀,看着寂静无人的四周,声音抖得更加厉害。
“隆朝的宫侍,无人敢撅着臀对着贵人的面,此为大忌。”拂衣取下挂在手臂间的披帛:“你混入宫宴中有什么目的?”
“求郡主恕罪,奴婢一时害怕,忘了宫中的规矩,求郡主饶了奴婢的无心之失。”宫女吓得跪了下来,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宫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高声道:“请郡主明鉴,奴婢绝没有勾引贵人的意思,您就饶了奴婢吧。”
拂衣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岁庭衡与曹三郎,轻笑了一声。
“太子殿下!”宫女发现太子的身影,顶着满脸磕出来的血,跪行到岁庭衡跟前:“求太子殿下救救奴婢。”
岁庭衡侧身避开几步,没让宫女抱住自己的腿。
“太子殿下。”察觉到岁庭衡的动作,宫女不再向他靠近,而是哭泣道:“求太子明鉴,奴婢出身卑微,如何敢攀扯贵人,郡主却说奴婢心比天高,还说奴婢……说奴婢下贱。”
说到这里,宫女已句句泣血,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
看着宫女唱作俱佳的表演,拂衣把手中的披帛扔给曹三郎,弯腰掐住宫女的下巴,对着她泪眼朦胧的眼睛笑道:“你虽不懂宫里的规矩,对宫里的手段倒是无师自通。”
宫女哭着不说话,只用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向岁庭衡求助。
岁庭衡朝暗处抬了一下手,两个穿着云纹袍的禁卫军出现,沉着脸走向宫女。
察觉到太子根本不信自己的话,宫女神情一凛,拔下发间的银钗就向拂衣刺去。
“拂衣!”岁庭衡脸色大变,朝拂衣奔去。
“你是个男人。”拂衣早有防备,在“她”拔钗的那个瞬间,就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宫女仰头倒下,掉出两个圆圆的布团。
拂衣捡起布团塞进“宫女”嘴里,不让他弄出动静惊到前殿的宾客。等禁卫军押住此人,拂衣一把扒开此人的外袍,看到的是个平坦胸膛。
“老大!”曹三郎见拂衣直接扒人衣服,惊得原地起跳,拿披帛挡住她的眼睛,小声提醒:“咳咳咳,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你收敛一点。”
“把人带去天牢严加拷问,把女卫安排进内殿,在宴席结束前,不能引起任何恐慌。”岁庭衡看也没看刺客一眼,走到拂衣身边:“你可有受伤?”
“殿下不用担心,臣女没事。”拂衣若有所思道:“幸好皇后娘娘清除了宫中的各种势力,外面的人想要混进来还不被人发现,不是件容易的事。”
皇宫里的人,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外面的人装得再像,都装不出宫侍的小心与谨慎。
“殿下。”莫闻匆匆走过来,小声道:“那个宫女洒出来的酒没有问题,但是酒壶上有微量的毒液,能让人昏迷几日却不致命,今日各国使臣众多,此人极有可能是某个使臣带进来的。”
岁庭衡没有说话,他看着正在整理披帛的拂衣,伸手帮她把披帛上的褶皱抚平:“拂衣,我陪你回内殿。”
在充满权力的地方,永远都没有安宁的时候。
拂衣侧头看了眼岁庭衡,刚才假宫女说了那么多,太子好像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他竟如此相信她?
宫宴安安稳稳结束后,刺客身份就已经放在了御案上。
“多朱国?”岁庭衡把调查报告放回桌上:“多朱与我大隆多年交好,又地小人稀,他们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们。”皇帝叹口气:“离岩国虎视眈眈,他们去年又粮食欠收,若离岩国的使臣在宫宴上出事,那么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离岩国缺粮草,大隆国库空虚,现在两国勉强维持着表面平衡,但双方都知道,这份平衡维持不了多久。
“父皇,今日离岩国在拂衣手上吃亏却隐忍不发,说明他对我们有所求。”岁庭衡神情平静:“有所求,就有弱点。离岩王老了,他的儿子们却各个野心勃勃。”
“此事交给你。”皇帝最怕做动脑子的事,他毫不犹豫道:“大不了就跟他们打过一场,到时候朕御驾亲征。”
岁庭衡板着脸道:“父皇,夜已深,你早些睡。”
皇帝:“……”
自家崽就是不一样,明明可以直接说他是在做梦,却还要委婉劝他早些睡觉。
这怎么能不算是孝顺呢?
走出御书房,岁庭衡坐上步辇,想着刺客诋毁拂衣时,她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莫闻。”
“殿下?”莫闻见清冷的殿下突然看着自己,连忙躬身等着他吩咐。
“如果有人诋毁你,旁边还有另一人在场,你却不愿意解释,这是为何?”
莫闻思索片刻:“可能是……下奴不在乎那个人误会?”
回完这句话后,他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太子开口,正准备小心翼翼抬头看太子一眼,就听太子道:“难道没有第二种可能?”
“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下奴相信此人不会误会下奴。”莫闻灵光一闪:“比如无论别人说什么,下奴都只相信殿下您的话。”
岁庭衡眉梢缓缓舒展开:“你说得有道理。”
宫道上再次安静下来,直到步辇停在宸玺宫,莫闻躬身提着宫灯为殿下照亮,听到殿下又突然开口:“你可曾收过别人亲手为你做的礼物?”
“殿下,下奴是个阉人,怎么会有人为下奴送这么贴心的礼物。”莫闻隐约察觉到太子有些不对劲:“殿下,您想要看哪份贺礼,下奴记得好几位郡主县主都为您亲手荷包。”
岁庭衡瞥了他一眼。
莫闻觉得,殿下看他的这一眼有些冷,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莫闻咽了咽口水:“殿下?”
“无事。”岁庭衡摸了摸腰间装玉珠的荷包,走到后院为花草浇水。
拂衣愿意花心思为他雕刻玉珠,已是难得。
他轻轻抚着花叶,不知它何时才能开花?
第35章 姐姐
“可算是结束了。”出宫后,岁安盈与林小五齐齐舒了口气,保持了一整天的端庄仪态,她们早已经腰酸腿疼背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