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几个刘家的小厮跌跌撞撞朝这边冲过来,见刘子贺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软趴趴地跪坐在地,又哭又笑:“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拂衣把这匹马牵到角落栓好,免得它再次发疯伤到人。
“刘大人,我建议你尽快安排人去查这匹马近两日吃了什么东西。”拂衣道:“我在充州曾见过一种名为疯草的植物,马牛吃了以后,轻则发狂,重则吐沫而亡。刘大人的这匹马,与这种症状有些相似。”
“多谢郡主告知,在下立刻让人去查。”刘子贺红着脸道:“多谢郡主的救命大恩。”
“刘大人不必客气,你是刘小胖的堂兄,他前几日才请我们吃过酒,看在他的面上,我也要救你。”拂衣见刘子贺满面羞涩,怕他多想,直接道:“更何况刘大人是朝中栋梁,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是我们整个隆朝的损失。”
听到这话,刘子贺的脸色瞬间苍白,勉强挤出笑失魂落魄道:“是、是嘛……”
“何人在闹市纵马?!”京兆府的衙役听说闹市中有人纵马,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拂衣三人及刘子贺,声音都小了:“请问诸位贵人,这里发生了何事?”
“诸位来得正好,翰林院刘大人的坐骑被人投毒,此案需要几位带回去好好审理。”拂衣偷偷看了眼手掌心,被缰绳磨破的地方,好像越来越疼了。
听到翰林院的官员坐骑被投毒,衙役脸色大变,这么大的案子交给他们是不是不太妥当?
大理寺呢?
刑部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京兆府的衙役也不敢推脱,只好去请京兆尹与刘家的人过来。
见到这个架势,拂衣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不能回家,只好在路边茶摊坐下,等着刘家来人。
茶摊上有胆子大的百姓凑过来夸拂衣身手好,拂衣微抬下巴,嘴上还不忘谦虚几句:“哪里哪里,只是凑巧罢了。”
“堂兄!”刘家主事的还没来,刘小胖反而先赶到了。
“我在酒楼喝酒,听说你的马出了问题,你没事吧?”刘小胖跑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短短一段距离他跑得气喘吁吁,把神情落寞的刘子贺从头摸到脚:“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多亏了……云郡主救我。”刘子贺好半晌才回过神,两人同宗同脉,到底有几分亲戚情分。见刘小胖关心自己,他收拾好自己的失落:“你别担心。”
刘小胖注意到茶摊上坐着的拂衣等三人,有些别扭地走到她们身边坐下:“多谢。”
“哟,你今天看到拂衣,竟然没有昂着下巴。”林小五取笑:“真是奇景。”
被林小五取笑,刘小胖脸有些红,他吭吭哧哧道:“云拂衣,刘子贺祖父与我祖父是亲兄弟,你救了他的性命,我承你的情。”
见刘小胖这么别扭的模样,拂衣哼笑一声:“行了,别捏捏扭扭的,看得我眼睛疼。救他的时候,我没看清他是谁,更何况他是刘老太公的曾孙,救他是应该的。”
“我也是他的曾孙,当年你揍我的时候,可没留半点手。”刘小胖小声嘀咕一句,转头见刘子贺还呆愣愣地站着,朝他招手道:“堂兄,你先过来坐着。”
祖母说刘子贺心仪云拂衣,这么好的献殷勤机会,他怎么还傻站着?
俗话说,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报着报着情分不就来了?
刘子贺知道拂衣并不喜欢自己,可他仍旧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她一些。见刘小胖叫他,他下意识抬起了脚……
“太子殿下到!”
没料到太子会出现在这里,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起身作揖相迎。
“不必多礼,先把疯马带去大理寺。”太子没有下马车,他掀起车窗帘一角,目光掠过刘子贺:“安郡主与林县主先回去,云郡主随孤来。”
“是。”岁安盈与林小五不敢反驳,林小五对拂衣小声道:“我帮你把马儿送回云府。”
有金甲卫护卫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散得干干净净,刘小胖大气都不敢吭,拉着刘子贺上了自己的马车。
“见过殿下。”拂衣登上太子车架,对车内的岁庭衡施了一礼。
“不用多礼,坐着说话。”岁庭衡见拂衣额头上还冒着细汗,把马车中的冰盆往拂衣所在的方向移了移。
“几日不见,殿下气色好了许多。”拂衣看了眼已经化了一半的冰盆,又看了眼衣冠整齐正襟危坐的太子,把自己的薄纱裙整理一下。
“你送来的药丸很有用,我吃过后就不怎么咳了。”岁庭衡目光落在拂衣手上,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又把手缩了回来:“你的手受伤了?”
“刘子贺骑的马中了毒,臣女一手护人一手控制马,力气用得大了些。”拂衣摊开手掌看了一眼,磨破的地方渗出血珠,看着有些吓人:“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天气炎热,伤口若是不用药,容易化脓红肿。”岁庭衡取出一瓶伤药,“给我看看伤口。”
“殿下,这点小伤怎么能让您……”
“我记得拂衣对朋友不会这么客气。”岁庭衡打开药瓶,淡淡的药香弥漫在马车里。
“我们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能因为我是太子,待我与其他朋友不同。”他用指腹取出药膏,温柔地看着拂衣:“这对我岂不是不公平?”
被这样一双温柔又多情的眼睛看着,拂衣觉得自己就算是块石头,也要努力蹦两下。
“拂衣?”见拂衣不说话,岁庭衡的神情微微黯然:“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拂衣把手放到桌上,摊开五指:“臣女只是担心麻烦您。”
“不麻烦。”岁庭衡动作轻柔的为她上药,轻柔得拂衣感觉是羽毛在挠自己的手心。她想说自己没这么娇嫩,可是见太子满脸郑重的模样,又不好开口。
算了,太子开心就好。
马车内的药味越来越浓,拂衣看着太子敷了半瓶药膏在自己手心,忍不住道:“殿下,臣女真的只是皮外伤。”
“好了。”岁庭衡掏出手帕,帮拂衣擦去指尖不小心碰到的药膏:“近两日这只手尽量不要碰水。”
他把剩下的半瓶药膏放到拂衣没受伤的手上:“剩下的药你带回去,这种药对祛除疤痕效果很好。”
“多谢殿下。”拂衣随手把药瓶揣进荷包:“殿下怎么会过来?”
“我要去大理寺办事,听说街上出了乱子,就过来看看。”岁庭衡把手帕叠好放进袖子:“幸好有你在。”
现在正是百姓出城回家的时候,若是马儿冲向城门,不知会有多少人受伤。
“殿下!”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出一个急切的声音:“给刘大人马儿下毒的人查到了,是云尚书府中的下人。”
“啊?”拂衣掀开帘子,看着传话的人:“你说我家?”
太子府詹事满脸惊恐,云郡主怎么在太子马车里?
第40章 疯子
“云尚书为人光明磊落,不可能做这种事,此案疑点重重,我们先去大理寺。”岁庭衡见拂衣回头看着自己,对她淡笑道:“你先不用担心,大理寺卿秉公执法,不会因为浮于表面的证据,就冲动行事。”
“多谢殿下的信任。”拂衣放下帘子,皱起了眉头。
刘子贺年轻多才,又是今年科举的状元,如果坠马身亡,肯定会轰动全国。到时候就算刘家还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天下文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了那时,就算皇上相信云家也无济于事。
真相在愤怒面前,有时候也会变得苍白无力。因为人们会更相信自己心中的真相,而不是真正的真相。
用新科状元的性命,来完成一个针对云家的阴谋,这种手段肮脏又阴毒。
马车停到大理寺,拂衣走下马车,看到公主府与刘家的马车都停在外面。
她提起裙摆走到大理寺大门,就听到康阳公主的声音传了出来。
“云家如果想害本宫的侄孙,云拂衣又何必花力气救他,她图什么?图刘家的感激之情,图刘家的谢礼,反正不可能是图他这个人。”
康阳公主瞥了眼面红耳赤的刘子贺,刘家上门说亲,云家半分犹豫都没有,就把刘家的话堵了回去,那是看上的样子吗?
大理寺卿苦笑连连,他早就听闻康阳公主说话不客气,但没想到会不客气到这个地步,连侄孙也没放过。
“太子殿下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岁庭衡上前扶住康阳公主,对众人道:“免礼,继续审案。”
拂衣见云望归也在,乖乖走到他身后站定:“爹爹。”
看到拂衣出现,康阳公主把头扭到一边,刘子贺的祖父却起身朝拂衣作揖:“老朽多谢云郡主的救命之恩。”
“刘太公,您折煞晚辈了。”拂衣赶紧回礼,不受刘太公的礼:“晚辈也只是碰巧,也幸好碰巧,不然此事……”
她话未说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云拂衣碰巧救下刘子贺,此案就会变成震惊全国的大案,无论是云家还是刘家,都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刘太公头发已经花白,腿脚也不好。当年刘老太公撞柱而亡,他作为刘家长子,被先帝拖下去打了五十板,命虽然侥幸保住,但腿已经废了。
“老朽相信此事必不是云家所为。”刘太公斩钉截铁道:“云大人的品性有目共睹,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请大人明鉴,小的确实不是听命于老爷,而是得了郡主的命令。”跪在地上的小厮大声喊冤:“小的不敢隐瞒,求大人明鉴。”
小厮满脸惊恐,把拂衣如何吩咐的他,如何威胁他都说得清清楚楚:“就连那喂马的毒草,也是郡主从充州带回来的,她说京城的人不认识这种草,等马儿出现疯症,刘家人也只会以为是马儿突发疯症,不会怀疑到小的身上。”
“云郡主与刘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大理寺卿追问:“据本官所知,云郡主与刘大人并无多少往来。”
刘子贺通红的脸,听到这句话,顿时褪下大半。
是啊,他与云郡主确实没有多少往来。
“都是因为……都是因为刘世子与康阳公主。”小厮吞吞吐吐道:“康阳公主多次嘲讽郡主,刘世子也常冒犯郡主,所以她想给刘家一个教训。”
“啊?!”刘小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她要给刘家一个教训,为什么不冲我来?!”
更何况这些年,他跟云拂衣起冲突,没一次占到上风。按这么说,想要搞阴谋诡计报复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你是世子,郡主不敢伤你性命,才选了刘大人。”小厮继续道:“而且郡主说了,刘大人心仪她,就算刘大人死于她手,也不会有人怀疑她。”
众人的目光在刘子贺与拂衣的身上扫来扫去,刘子贺再次红了脸。
拂衣:“……”
这种被人贴脸造谣的感觉,真让人无言以对。
“你一个小小的小厮,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能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倒是难得。”大理寺卿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刘大人为何能够平安无事?”
小厮咬牙切齿道:“刘大人是个好人,所以他命不该绝。”
他朝拂衣磕了一个头:“郡主,小的没有完成你吩咐的事,小的愿意以死谢罪。”
若这里不是大理寺,拂衣真想摸出一把瓜子慢慢看这个小厮演戏。
“你别死了,救下刘子贺的人是我。”拂衣笑眯眯道:“想不到吧,是不是很意外?”
小厮面色一僵,随即恍然大悟道:“郡主,您反悔了?”
“戏台上的戏子,都没你能演。”康阳公主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不耐烦道:“谁家护主的奴才,在事情败露后,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句一个主子,生怕别人不怀疑自家主子似的。”
“你这种手段,本宫在先帝后宫早就看腻歪了。”康阳不屑冷笑:“用这种愚蠢手段栽桩陷害,你背后的主人也是个蠢货。大热的天,真是浪费本宫的精力。”
说完,她瞅了拂衣一眼,什么嘲讽的话都没说,向太子行了个半礼,转身就走。
那日云拂衣十发十中,她对岁家列祖列宗立誓,三个月内不会嘲讽她,就不会多说她一句。
刘小胖看了看祖母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厮,还是没有康阳公主一起离开。
跟云拂衣有关的热闹,他实在舍不得不看。
小厮想说的话,被康阳公主一通嘲讽全部堵了回去。他想不明白,康阳公主不是很讨厌云拂衣吗,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何不趁机刁难云拂衣,反而帮她说话?
“殿下。”嬷嬷扶着康阳公主坐上马车,小声问道:“您讨厌云郡主,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个教训?”
“本宫是皇家公主,教训她的机会多得是,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康阳公主沉着脸:“个人恩怨是小事,不能牵扯到朝堂。现在正是离岩对大隆虎视眈眈的时候,云望归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他家里若是闹出事来,影响的是整个大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