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上面那些是太子亲手摘的。”柳琼枝指了指左边的箩筐,似笑非笑道:“你闺女说,这是太子亲手摘的桃,你多吃几个。”
云望归看了一眼,很好,也比陛下赏给他的大。
“也不知拂衣何时与太子关系变得这般好。”云望归怀疑太子与拂衣把最大的桃,都挑来了他们家:“拂衣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我怕她……”
“不要多想。”柳琼枝把桃塞进他嘴里:“那孩子虽然贪玩好耍,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比谁都清楚。”
“衡儿啊。”皇帝啃着桃,忍无可忍地开口:“吃完午膳还不到一个时辰,你已经往窗外看了十几眼了,外面究竟有什么吸引你?”
“儿臣困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会儿。”岁庭衡站起身,多看了几眼桌上的桃:“父皇,您这里的桃为什么这么大?”
“拂衣送来的。”皇帝嫌弃地瞥了眼儿子:“她摘的桃比你摘的大。”
岁庭衡嘴角轻轻上扬:“嗯。”
“嗯?”皇帝怀疑地盯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三五口把桃子啃完,朝御前总管张福招了招手:“张福,你有没有觉得太子有些不对劲?”
张福摇头:“老奴并未发现。”
真要说太子不对劲,陛下肯定第一个不乐意。
“不对,不对。”皇帝把奏折扔到一边,起身道:“朕要去找皇后聊聊。”
一到长央行宫,就跑去摘什么桃子,坐在他这里也心神不宁的模样,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临华别苑。
莫闻看着太子殿下把一枚桃核种进花盆,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种什么神草仙药,心中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了。
洗干净手,岁庭衡取来一本书坐在窗前。今日的太阳走得实在太慢,他看了很久,它仍旧高悬在空中。
也许等了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岁庭衡放下书:“莫闻,孤要沐浴更衣。”
离傍晚还有很久很久,他已经开始期待与她的相见。
太阳渐渐西移,拂衣听到外面传来宫女太监请安的声音,她起身走到门外,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太子。
他穿着一身皎月色的缎袍,腰间只挂着她送的玉坠,美好得让她忍不住失神了片刻。
“画舫已经准备好了。”岁庭衡笑看着拂衣:“我会不会来得早了一些?”
“殿下来得刚刚好。”拂衣回过神,小跑到他身边:“臣女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上河园,不知道里面的荷花,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好看?”
她在太子身上,闻到很淡的竹叶清香,很好闻的味道。
“花儿总是相似的。”跨过门槛时,岁庭衡伸手扶拂衣的手腕,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
他手指颤了颤,拂衣没有察觉,摇着团扇对他道谢:“多谢殿下。”
岁庭衡把手指蜷了起来,缓缓摇头:“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臣女觉得,我已经对殿下够不客气了。”拂衣把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殿下难道没发现,臣女近来都不怎么给你行礼了?”
“小心!”岁庭衡快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这里有盏石灯。”
拂衣回头,落地石灯离她还有两三步的距离,见太子担心,她不再倒着走路,在离太子半步的地方站定:“多谢殿下。”
“不必道谢。”岁庭衡看了眼离自己极近的拂衣,避开她的视线往前走。
“殿下。”拂衣见岁庭衡带着她往左边小道走,忍不住开口提醒:“上河园在右边。”
岁庭衡闻言停下脚步,对拂衣笑了笑:“对不住,孤第一次来上河园,对路不太熟悉。”
拂衣摇扇子的动作顿住,她走到岁庭衡身边与他并肩:“恕臣女僭越,殿下与臣女一道走吧。”
跟在两人身后的莫闻放缓脚步,他看了眼殿下与郡主碰在一起的袖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女太监们,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在这种时候,他们可以不用存在的,因为存在的意义不大。
上河园,里面有个很大的湖,湖边浅水处种着荷花。先帝在时,最喜欢带着曾贵妃在湖上欢乐。
所以无论拂衣什么时候来,上河园都有无数的宫人伺候着。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园子里清冷了很多,就连挂在树上的绸花也都消失不见。
一艘漂亮的画舫停在湖边,几艘小船护在四周,上面站着皇家带刀护卫。
“殿下说得没错,花儿年年都是相似的。”拂衣看着湖边开得极好的荷花,忍不住笑了。
应该说,没了先帝时不时的折腾,这里的荷花开得更美了。
岁庭衡站在船舷边,摘下一朵荷花,朝站在岸边的拂衣伸出手:“小心。”
拂衣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沉默地把手递给了他。
微凉的手掌,轻轻把她的手包裹,晚风卷着荷香拂面而来。
她抬起头,看到了太子嘴角温柔的笑。
“这朵开得好看。”等拂衣在船上站稳,岁庭衡把荷花放到她手中:“我会划船,我带你去湖中心去。”
“好呀。”拂衣捧着荷花,盘腿在旁边坐下,饶有兴致道:“臣女也想见一见殿下划舟的样子。”
然后她就看到,太子当真拿起船桨坐在了船头,小小的画舫晃了晃,慢悠悠离开了岸边。
刚走到上河园门口的皇后,看着远处的画舫,毫无仪态地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继续看了又看。
啊,她儿无愧文武双全的美名,靠着自己都能划动画舫。
半晌后,她终于回过神来,猛地连连后退好几步,压低声音对身后伺候的人道:“赶紧离开这里,谁也不要出声。”
她的好大儿需要安静,而她可能需要静静。
第47章 可怕
画舫慢悠悠地在湖面飘荡着,拂衣用手指轻轻拨弄水面,几只胖嘟嘟的锦鲤围过来,半点也不怕人。
“这些鱼只要敲船舷发出声响,就会循声游过来讨食。”拂衣把一块点心捏碎投进水中,她看了眼吭哧吭哧划船的太子,端起一盘点心走到他旁边:“殿下,你要不要试试?”
岁庭衡放下船桨,尝试着敲了敲船舷,果然有鱼儿开始向他这边游。橙红金黄一大片,在夕阳余晖中仿佛是一大团被捏碎的金光。
“殿下,快给它们喂食,不能让它们白来。”拂衣把点心递到岁庭衡面前,突然一条鱼从水里跃出,落下时溅起的水全拍在了岁庭衡脸上。
“噗!”看到向来温润优雅的太子露出懵懂的表情,拂衣再也忍不住,趴在船舷边大笑起来。
岁庭衡抹去脸上的水,他看着云霞漫天下笑得开心的少女,也跟着笑了起来。
长长的披帛被晚风吹着垂落在水面,漂游起伏,成为了水中一道绚烂的色彩。
喂过锦鲤,岁庭衡甚至还摸到了一条胖头鱼的背脊。
“真好看啊。”拂衣望着倒映在湖面上的晚霞,有些失神。
宫人驱舟把晚膳送上了画舫,岁庭衡没有留人伺候,他为拂衣倒了一杯酒,静静地望着拂衣没有出声。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赏景了。”拂衣把目光转到岁庭衡身上,“谢谢殿下陪我欣赏这场美景。”
“是你陪我。”岁庭衡把筷子递给拂衣:“今日若没有你,我不会知道,原来连鱼都这么有趣。”
“那么我们就感谢彼此。”拂衣接过筷子,笑眯眯地举起酒杯:“这杯酒敬今日的美景。”
美酒入喉,是熟悉的味道。
“这是我埋在桃花树下的酒?”
岁庭衡点头:“答应过帮你收好,下次再一起喝。”
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太子就把这种小事记了这么久,拂衣伸手去拿酒壶,不小心与太子伸出的手碰触在一起。
她收回手,岁庭衡握住酒壶,为她倒酒。
拂衣的目光扫过太子的手,微微移开视线:“这里的鱼可能不太适合钓。”
“嗯。”岁庭衡放下酒壶:“问清园养了很多食用的鱼,明日我们去那里钓?”
拂衣见太子忘了替他自己倒酒,端起酒壶为他倒满。
没有听到拂衣的回答,岁庭衡道:“若是明日不方便,也可以后……”
“好呀。”拂衣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明日殿下还来接我?”
“还来。”岁庭衡手抖了抖,杯中的酒晃到手背上,滴落在了小桌上。
“月亮快出来了。”拂衣看着天际,晚霞已经渐渐黯淡,只剩下西边一丝丝亮光。
岁庭衡起身把画舫中的灯全部点燃,拂衣才发现画舫上挂着的灯笼,点燃后会在船上洒下明明灭灭的光点,好像是天上的星星。
“我不知道今夜的星星会不会璀璨夺目,所以提前让人准备这些灯。”岁庭衡把一盏琉璃灯放到他们用膳的小桌上,烛火下他的面色越发温柔:“特意邀你赏景,总不好让你败兴而归。”
偶有鱼儿从船边游过,似乎也想看一看满船的星辰。
“殿下有心了。”拂衣望着画舫上的点点星光,星光不仅在船上,也在太子的眼睛里。
她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些星星很漂亮。”
“好漂亮的画舫。”
卢似月见上河园湖中漂着一艘画舫,画舫上璀璨的灯火,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走在她前面的岁瑞璟没有说话,他们就连出来游园,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面子情,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夫妻情分。
这个时候还敢在上河园湖中泛舟的人,除了皇帝一家三口,就只有几个受皇帝信任的宗室。
无论是谁,他都不想与他们见面。
“下奴见过宁郡王,见过王妃。”莫闻从角落里走出来,拦在岁瑞璟面前:“太子殿下喜静,麻烦二位换个地方游玩。”
“多谢公公提醒,我们这便离开。”听说画舫上的是太子,卢似月转身就准备离开。
难怪一路上有这么多禁卫军巡逻,原来是在保护太子。
岁瑞璟没有继续往前走,他望着湖中的画舫,依稀能看到船上有两道人影。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趴在船舷边摘下一片荷叶,递给了身边的男人。两人坐得很近,远远瞧着仿佛两人已是亲密无间。
岁瑞璟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死死地盯着画舫,不愿意移开视线。
仅仅一眼他就已经认出,与岁庭衡在画舫上的是云拂衣。
“宁郡王?”莫闻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您请。”
岁瑞璟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身离开上河园。
这条路与三年前并没有多少差别,可这是他走得最狼狈的一次。
“今夜的星星还没出来。”卢似月慢悠悠望天,看也没看前面的岁瑞璟,打算过两日去找拂衣玩,也与她一起泛舟湖上。
此刻皇帝正与皇后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你真看见衡儿与拂衣一起游湖了?”皇帝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真是拂衣,你没看错?”
皇后见他质疑自己有些生气:“你怀疑我?”
皇帝怕皇后拧自己,吓得往旁边挪了挪:“我只是有些意外。”
做老子的,对孩子的性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衡儿会对拂衣有心思。
难怪他不愿意选太子妃,对那些才华横溢的女子也不动心,原来是早就有心仪的姑娘。
“拂衣这么好的姑娘,他喜欢就喜欢呗,怎么还藏着掖着?”皇帝想不明白:“难道他还怕我们棒打鸳鸯?”
皇后沉吟片刻:“可能就是因为喜欢,才不愿意让我们知道吧。”
“为何?”皇帝不解。
“在乎一个人,就舍不得让她为难。”皇后叹息道:“他怕我们知道他的心意后,会不顾拂衣的意愿,让她做太子妃。”
皇权之下,太子心仪的女子,除了与太子在一起,便再无其他选择。
“我突然想起,云望归前些日子还特意跟朕提过,他没有嫁女儿的心思。”皇帝有些愁:“这可怎么弄?”
“云大人还提过这事?”
“就是前些日子,刘子贺差点出意外后,我随口问起刘家差点向云家提亲那件事。”皇帝愁得眉头紧皱:“当时云望归却说,自从拂衣坠崖后,他就只想女儿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还说世人对男子总是包容大度,女子在婚嫁上总是委屈的,所以他无意嫁女。”
夫妻二人对视片刻,齐齐叹息:“麻烦啊。”
皇后振作精神,推了推皇帝胳膊:“要不明天我们偷偷去给祖宗上几炷香,让他们保佑保佑咱们衡儿。”
皇帝的祖宗与外祖家,还有她的祖宗与外祖家,四家子老祖宗,总有个起作用的吧?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哗哗的雨声。
“坏了,拂衣跟衡儿这会儿说不定还在画舫上。”皇后起身走到窗边:“这雨怎么说来就来了?”
泛舟湖上,赏月赏星多好,这大雨一下,还有什么意境可言?
“钦天监昨天就说了,今夜有雨。”皇帝疑惑:“昨日我在马车上就跟衡儿说过此事,难道他忘了?”
“下雨了?”拂衣坐在画舫里,雨水把画舫的顶篷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也不知道这雨会下多久。”岁庭衡把纱帐放下来,对拂衣道:“你先在里面坐一会儿,我去把船划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