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选力气最大的。”拂衣点头连连,她目测了一下太子的身高与体重,不自觉开始思考,自己背着太子能走多远。
站在两人身后的宫人们:“……”
不是,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殿下!你可是文武双全克己复礼的太子殿下,怎么能跟人开这种荒唐的玩笑?!
云郡主,太子殿下敢说,你就敢接话,你胆子这么大的吗?
门口处传来脚步声,宫人们齐齐松了口气。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结束这段荒唐的对话了。
但是当他们回过头,看清来人是谁后,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早知道是他来,还不如让殿下与云郡主继续荒唐的对话呢。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云郡主。”跟在岁瑞璟身后的岑楚看到并肩坐在一起的太子与云拂衣,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之情。
太子陪云郡主在水上泛舟已是让人奇怪,现在两人又一起坐在这里赏月看星星,难不成两人之间真有什么……
岁瑞璟盯着拂衣,许久后自嘲道:“你以前不爱来这里,现在倒是有心情坐在这里看月亮。”
“因为我讨厌的不是这个地方,而是讨厌这里发生的事。”在岁瑞璟出现的那一刻,拂衣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叔。”岁庭衡站起身,月色下他身姿如玉,恍如仙人下凡:“你又忘了,见孤当行拜礼。”
“太子殿下礼仪如此周全,就不该跟一个外臣之女单独坐在这里。”岁瑞璟朝岁庭衡拱了拱手:“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对你对云郡主都不是好事。”
“皇叔的礼不诚。”岁庭衡把手背在身后:“请皇叔重新给孤见礼。”
见太子如此咄咄逼人,岑楚把目光投向拂衣。
拂衣避开岑楚的视线,低头把玩腰间荷包上的花纹。
郡王面见太子,当行揖拜礼,这是皇家的规矩,看她也没用。
“小王拜见太子殿下。”夜风中,岁瑞璟按捺住所有的难堪,朝岁庭衡重新行礼:“愿太子身体康泰。”
“皇叔多礼了。”岁庭衡盯着岁瑞璟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免了他的礼:“不知皇叔为何到此处来?”
“难道此处小王不能来?”岁瑞璟望向他身后的拂衣:“还是说,太子不想我来?”
“皇叔此前虽然犯了错,但父皇并没有禁你的足,当然可以来。”岁庭衡神情平静:“皇叔请随意。”
“殿下,既然宁郡王喜欢此处,那我们便换个地方。”拂衣笑了笑:“我们要尊老爱幼。”
岁庭衡点头:“好,都听你的。”
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岁瑞璟一把抓住拂衣的手腕:“云拂衣!”
拂衣正准备一脚把岁瑞璟踹开,刚把脚提起来,岁瑞璟已经飞了出去。
“皇叔,对姑娘家动手动脚可不是我们皇家的规矩。”岁庭衡用手拍了拍衣摆,仿佛刚才那一脚不是他踢出去的一般。
幸好岑楚眼疾手快扶住了岁瑞璟,不然他会从观众席跌到下面的球场上。
“真该让文臣们看看,太子殿下对长辈动手的样子,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夸太子克己复礼,风度翩翩?”岁瑞璟指着被岁庭衡挡住的拂衣:“云拂衣,现在有岁庭衡为你撑腰,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是啊,特别满意。”拂衣从太子肩膀后面探出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身份高贵,容貌俊美,这样的君子愿意为我这样的纨绔撑腰出去,我怎么能不满意呢?”
“岁庭衡,你还没看明白吗?”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身份,为了你能帮她报仇出气,就像当年她利用我那般。”
“这个女人向来擅长玩弄人心。”宁王看向拂衣的眼神中,带着恨意:“这样的人,根本没有真心可言。”
整座蹴鞠场安静下来,拂衣站在岁庭衡身后,没有为自己反驳。
忽然,站在她前面的岁庭衡错开身,与她并肩站在了一起。
“孤不信皇叔的话。”
“而且孤乐意。”
第52章 桃核
“人性生来贪婪、嫉妒。”戴着帷帽的人拨弄着桌上几粒珍珠:“男人总是希望女人被他们倾倒,然后一遍又一遍要女人证明,她们的心意是纯粹的,是美好的。”
“什么情啊爱的,都比不上他们的自尊与颜面。”一粒珍珠从桌上滚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蹦跳声:“宁王自小骄傲,只要让他相信云拂衣对他从未有过情谊,他们一切过往皆是云拂衣对他的利用,以他的性格必会恨她入骨,就算我们不向云拂衣下手,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岁庭衡那里,需不需要使计让他厌恶云拂衣?”
“不必。”帷帽人不愿意手下自作主张,把珍珠一粒一粒推到桌沿:“岁庭衡心思深沉,就连身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我们的人贸然接近他的人,只会引起他的怀疑。”
自从刺杀云拂衣失败,他们在京中的人手折损了大半,宫中能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太子待云拂衣十分亲近,属下担心他会成为云拂衣的助力。”手下急道:“这次的事,就是因为岁庭衡插手,才坏了我们这么好事。”
“岁庭衡也是男人。”帷帽人冷笑一声:“有个对云拂衣起了恨意的宁王在,拆散岁庭衡与云拂衣轻而易举。”
身处高位的男人,如何能忍受有好感的女人,是因他的地位才靠近他?
啪嗒、啪嗒……
桌上的珍珠尽数滚落,帷帽人笑出声来:“没了有权有势的男人庇佑,漂亮的珍珠也只能成为肮脏不堪的鱼目。”
无论如何,云拂衣绝不能留。
“姑祖。”一个锦袍男人跨门而入,弯腰捡起脚边的珍珠:“今日离岩国使臣在在长央行宫门口与云郡主闹得十分不快。”
“云拂衣行事向来嚣张,会与离岩国使臣起冲突一点也不奇怪。”帷帽人见他进来,语气冷淡:“我如果是你,现在考虑的应该是如何与大隆权贵交好,让大隆那些眼高于顶的文臣对你另眼相待。”
“最近京城里戒备森严,很多官员跟随大隆皇帝去了长央行宫,我不敢让隆朝的人怀疑我。”
他弯腰把地上所有的珍珠捡起来,放回桌上的木盒中:“姑祖,我先回房看书了。”
帷帽人没有说话,她抬了抬手:“你们都出去吧,岁庭衡那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以为他真是传言中那个高雅君子。”
“皇家,哪有真正的君子。”
此刻长央行宫的蹴鞠场 ,因为岁庭衡的一句话,变得寂静无比。
就连拂衣也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震惊地望着岁庭衡。
“拂衣,皇叔对我有些误会,才让你受了我的牵连。”岁庭衡叹息出声,一副对宁王无理取闹十分无奈的模样:“我让金吾卫先护送你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莫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头都不敢抬。
宁王究竟是冲谁来,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但太子说云郡主是被他连累,那宁王肯定就是冲太子来的。
拂衣看了眼岁庭衡,想说她并不在意岁瑞璟闹出来的这点事,更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是面对岁庭衡关切又认真的眼神,她想,若是自己拒绝这份善意,也许太子并不会开心。
“好。”拂衣点了点头:“多谢殿下,臣女告退。”
她走到蹴鞠场门外,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一眼。月光下,太子站在台阶上,正含笑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月光温柔了他的双眼,所以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染上了月光的柔和。
收回视线,拂衣接过宫人递来的宫灯,带着三宝与三福回怡安居。
“宁郡王真是莫名其妙,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抹黑小姐,好歹毒的心思。”三宝上前替拂衣提着灯,避着后面的金吾卫耳目小声骂岁瑞璟:“他就是见不得小姐你过得好。”
“好好看路,别摔了。”拂衣微微皱眉,岁瑞璟虽然是个狗东西,但她回京将近半年时间,他从没说过她一直都在利用他的话。
现在突然说这种疯言疯语,倒像是受了什么新的刺激。
“你倒是护着她。”见岁庭衡派金吾卫护送云拂衣回去,岁瑞璟讽刺一笑:“说不定她私下里嘲笑你是个蠢货。”
“皇叔。”岁庭衡平静地开口:“男人嫉妒的嘴脸,十分丑陋。”
岁瑞璟神情有些扭曲,他盯着岁庭衡看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神情正常:“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云拂衣冷情无心,她不可能对你动真心,她对你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皇叔如此嫉妒孤,是因为孤对拂衣有价值,而你已经没了作用?”岁庭衡淡淡一笑:“如此说来,皇叔嫉妒孤也算情有可原。”
岁瑞璟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失败者的无能狂怒,孤能理解。”
岁瑞璟看到岁庭衡脸上开心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你以为一个女人愿意利用你,就是你的胜利?”
“她愿意利用孤,说明她心里有孤。”月色下,岁庭衡的眼瞳黑如鸦羽,他看向岁瑞璟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与杀气:“皇叔在孤面前说这些,是为了炫耀你与拂衣曾经交好过?”
“她那般耀眼的人,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曾与你结交 。”岁庭衡拽住岁瑞璟的衣襟,把他一脚踹倒在地:“她五岁与你相识,十五岁离开京城。十年的时光在你口中,全部成了利用。这样的话你有脸说出口,我听着只觉得恶心。”
唰!
岁庭衡抽出金吾卫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岁瑞璟喉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皇叔屡次对孤不敬,孤对皇叔十分不满。”
眼见剑尖划破了岁瑞璟喉咙上的皮肉,岑楚吓得冷汗直流,单膝跪在岁庭衡面前:“求太子殿下饶命,王爷一时失言,绝无不敬之心,求太子殿下饶命。”
“孤认得你,你叫岑楚。你还是个孤儿时云郡主救了你的性命,后来你做了宁王的亲卫。”岁庭衡冷冷看他一眼:“云郡主救了你的命,然而当初曾贵妃派人追杀云家人时,你却知情不报,不如猪狗。”
岑楚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反驳。
岁瑞璟怔怔地看着岁庭衡:“你说什么?”
岁庭衡收起剑,嗤笑道:“当年云郡主遇袭落崖,她的好友到宁王府向你求救,你全都避而不见,难道只是巧合?”
“我那时候只是病了……”岁瑞璟抹了一把喉咙上的血:“我不知道她遇险。”
“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病好后听说拂衣落崖,为何不派人去寻她?”岁庭衡厌恶地移开视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心虚,因为就连你自己也在怀疑曾贵妃。”
“作恶的人,就不要装可怜人。都是男人,你那点的心思,孤难道还不明白?”
“都别急。”岁庭衡垂下眼睑,漠然地看着身形狼狈的岁瑞璟:“一个一个慢慢来。”
岁瑞璟浑身一寒,他看着浑身冷漠的岁庭衡,仿佛在看一个平静的疯子。
什么君子如玉,什么端方仁爱,原来都是岁庭衡做给别人看的假象,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皇叔,明日孤有一份好礼送给你。”
岁庭衡转身往外走,衣袍在黑夜中翻飞。
“皇叔今晚要睡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长央行宫闹出了一件大事。宁郡王对太子殿下无礼,太子不过训斥他两句,他便持刀想要伤害太子。
昨夜有不少人看见宁郡王衣服沾血,从蹴鞠场回到别院,当时大家就在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事情跟太子殿下有关。
尽管曾贵妃已死,但宁郡王的嚣张跋扈仍旧深入人心。虽然传言是说宁郡王欲伤太子,但是大家已经默认太子受了伤,只是太子仁厚,碍于叔侄情分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太子乃一国储君,又是陛下独子,众大臣纷纷上书,请求陛下重罚宁郡王。
几位太傅更是冲到临华别苑探望太子,见太子面色有些苍白,就更加笃定宁郡王伤害太子一事。
“殿下,为人仁厚是好事,但过于仁厚就是助长恶人气焰。”杜太师注意到太子今日穿了身玄衣,屋子里还点上了熏香,就知道他在故意隐瞒自己受伤,叹息一声道:“殿下,宁郡王不得不罚。”
说完,不再听太子的解释,与几位太傅退出临华别苑,转道去了陛下居住的天地元合殿。
一时间,宁郡王说自己没有伤害太子,太子也为宁郡王澄清,但朝中上下尽无一人相信,最后就连皇室宗亲都站出来请皇帝责罚宁郡王。
“真是一份好礼。”岁瑞璟看着自己喉咙上的伤口,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如今满朝上下,谁不夸岁庭衡仁厚?
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就把他逼到如此地步,岁庭衡仁厚的形象当真是深入人心。
这种情况下,谁会在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