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他们大多都死了,活着的几人也被抓走。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搜捕可疑之人,您暂时先离开京城吧。”手下急切道:“现在我们手上已无可用之人,您不能再有闪失。”
“全都……没了?”帷帽人怔怔地松开手下的衣襟,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难道云拂衣当真是我的克星?”
云拂衣从充州回来不过半年,不仅她藏于后宫与行宫的眼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培养的杀手也折损得十不存一。
她这么多年的隐忍与计划全都化作了乌有,这让她有何面目回国?
“当年若不是她,我早就成了大隆皇后,我儿也会成为大隆的天子。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她摸着自己满是沟壑的脸,恨得浑身都在颤抖。
云拂衣的命,为何这么硬?!
片刻后,她捡起地上的帷帽缓缓戴上,声音也恢复了平常:“记住,京城的刺杀与我们没关系,你们俩都下去,不要让京城衙门的人抓住把柄。”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京城开始戒严,坊市府邸都开始清查人员,就连墙根角落里的乞丐,都被彻查了一番。
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老百姓睡了个安稳觉,朝中勋贵几乎紧张得一夜未睡。
京兆府地牢关押的犯人三教九流都有,有些牢房里关着好些犯人,吃喝拉撒又不讲究,味道难闻得京兆尹每次进来,都要皱一皱鼻子。
京兆尹偷偷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太子殿下,殿下神情冷漠,仿佛闻不到地牢的臭味似的。
脚下的通道刚被衙役冲洗过,踩在上面还有黏糊糊的水渍,京兆府摸了摸鼻子,殿下仙人之姿,站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刺客们被关押在特殊的牢房里,京兆尹怕他们自尽,就把他们五花大绑着。
“你们不必再问,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见有人进来,为首的刺客厉声道:“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岁庭衡看着这些身上有鞭打痕迹的刺客,问京兆尹:“刺客的尸首上有什么发现?”
“刺客尸首上皆有旧伤,应该是从小学习杀人的本事。他们膝盖上有厚茧,双腿微微外扩弯曲,平日应该有跪坐或是弓腿的习惯。”京兆尹道:“他们肠腹中有肉食,主要是羊肉与鸡肉,食用的时间大约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前,微臣猜测他们在出发以前已经知道了云郡主等人的踪迹,并且主人还赏了他们好菜。”
“几十人食用肉食?”岁庭衡开口:“夏日肉食不能存放太久,派人去查近两日京城里各家购买这两种肉食的情况。”
“是,殿下。”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容易开口多了。
“殿下,这些刺客还要继续审讯吗?”
“天亮之前他们若不愿意开口,赐腰斩。”岁庭衡冷漠开口:“拉到菜市口行刑,孤很想知道,京城里到底藏着多少刺客。”
“是。”
京兆尹躬身下拜,不敢去看太子。
究竟是谁说太子温和好相处处的,这杀伐果断的样子,他瞧着都犯怵。
林小五一觉睡醒,洗漱好去前厅用膳,见到膳桌旁还坐着一个太子殿下时,雀跃的小步伐慢了下来。
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坐下用膳。”岁庭衡温和颔首,低头在拂衣碗里放了一块金丝卷。
林小五沉默地坐在拂衣右手边,端起粥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
“喏,你喜欢的糕点,特意给你留着呢。”拂衣把一盘点心放到她面前。
林小五看了看拂衣,看了看太子,忍不住开口:“不知殿下是何时赶回的京城?”
“昨天夜里。”岁庭衡放下筷子:“听闻你们遇刺,孤不放心,就赶回来看看。”
“哦。”林小五咬着筷子不知道说什么,殿下不放心的人肯定是拂衣,行宫离京城那么远,殿下连夜赶回京城,说明他对拂衣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这么想着,林小五看太子殿下的眼神,也没那么排斥了。
“明日是安平郡主的生辰,等会你用完膳食就跟护卫军一起回行宫,顺便把我给郡主的贺礼也带上。”拂衣在林小五耳边小声道:“昨晚的刺杀案是冲着我来的,我恐怕还要在京城留两日。”
“你要单独跟太子住在理王府?”林小五瞪大眼睛,这下她看太子其实也没那么顺眼。
这样一来,拂衣岂不是成了默认的未来太子妃,以后她万一不想要太子,还怎么把他踹开?
两人姐妹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拂衣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发髻:“嗯,应该是就住理王府了。”
林小五深吸两口气,低头把点心咬得咯噔作响:“我知道了。”
“那你小心一点,出门多带些侍卫。”林小五气归气,但不会影响姐妹的好事:“我在行宫等你回来。”
没想到,太子竟然勾得拂衣动了真心!
她家拂衣从没对哪个男人这么好过!
她偷偷瞥了一眼太子,对方正对着拂衣笑得满脸温柔,一缕头发垂在脸颊旁,无端多了几分柔和。
呵,都是男人勾引女人的手段。
岁庭衡似乎并未察觉到林小五的视线:“林县主出城你肯定不放心,等会我陪你一起送她。”
拂衣:“殿下事忙,我送她就好。”
岁庭衡为拂衣夹了一块牛乳糕,贴心极了:“她是你最好的姐妹,我跟你一起送送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这么一会儿也耽误不了什么。”
林小五:“……”
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是太子承认她是拂衣最好的姐妹哎。
嗯,如果太子能一直得拂衣的欢心,也不是不行。
吃过早膳,拂衣把林小五送出城,回来的路上,马车不小心与另一辆马车撞上了。
“殿下,你先别出去。”拂衣按住岁庭衡的手臂:“我先去看看。”
“好。”岁庭衡知道她行事谨慎,听她的话乖乖坐好。
拂衣掀开帘子,看着从对面马车里一瘸一拐出来的南胥国王孙,眉梢微微上挑。
好家伙,碰瓷到她头上了?
第64章 道理
南淮身着紫袍,本就有几分姿色的脸,因为受到惊吓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他扶着随侍的手,因为不敢得罪大隆权贵,只能面色惶惶地站在路边。
看到马车里出来的人是云拂衣后,他明显放松了许多,松开扶着随侍的手,上前作揖行礼:“小王见过云郡主。”
“王孙不必多礼。”拂衣回了半礼,她的马车没有什么大碍,南淮的马车已经歪歪斜斜,明显不能再乘坐:“真巧。”
大理寺门外的主动问路,彩音坊的巧遇,今日的马车相撞。
若没有这些巧合,她一个朝臣之女,与南淮这个南胥国质子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王孙,您还要赶去崇文馆念书,现在马车坏了怎么办?”随侍看着撞坏的马车,焦急道:“要不奴才替您给先生告假?”
“不行,先生最不喜懒惰的学生,更何况能在大隆学习是我们南胥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我怎么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南淮对拂衣歉然一笑:“云郡主,家仆无知,请您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嗯。”拂衣点头:“放心,我不会去告状。”
崇文馆的那些老头子看到她都吹胡子瞪眼睛,她才不会傻到去送骂。
“郡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南淮拽着身侧的袍角,既胆怯又可怜:“能不能……麻烦您送在下一程?”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提的请求有些冒昧,白嫩的脸与脖子顿时泛红,低着头不敢看拂衣。
“既然是不情之请,王孙就不该开口。”岁庭衡掀开帘子,居高临下地冷眼打量这个搔首弄姿的南胥王孙:“王孙一心向学,又怎能惧这条求学之路?”
“拜见太子殿下。”南淮神情惊惶地向岁庭衡行礼,下意识向拂衣投去求助的眼神。
“太子殿下说的是,是在下僭越。”南淮皱着眉:“只是在下的脚受了伤,若是一路走到崇文馆,只怕走到午时都赶不上。”
岁庭衡见他这副模样,在心中冷笑,都是男人,谁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
他走到拂衣身边站定,毫不掩饰他与拂衣之间的亲密:“南胥王孙,往你身后左方看看。”
南淮闻言转身看去,几辆驴车停在旁边,驴车的主人正在路边邀客,一头驴子发出粗噶难听的叫声,蚊虫在它周身飞来飞去,即使看一眼都能想到它身上有多脏多臭。
南淮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看了太子一眼,又偷偷看了拂衣一眼。
“殿下眼神真好。”拂衣似乎没有注意到南淮的眼神,笑着对南淮解释道:“王孙不用担心,这些驴车都在京兆府登记造册过,价格合理公道,童叟无欺,你放心乘坐,绝对不会诓骗你的银钱。”
“至于我的马车……”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马车,叹口气道:“看在你远赴异国他乡的份上,就不用你赔偿了。”
“郡主心善。”理王府的太监瞥了眼南淮:“按照我们大隆的律法,马车不按道行驶,造成他人损伤,以下犯上者不仅要赔偿车主损失,还要受杖责之刑。”
“王孙刚来大隆不久,不知道我朝律法也是情有可原。”岁庭衡牵住拂衣的手:“既然云郡主不愿意追究,王孙就退下吧。”
“是。”南淮低头行礼:“多谢太子殿下与郡主对在下的宽恕。”
岁庭衡看着他低着的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牵着拂衣回到了马车上。
就这点手段也想勾引他家拂衣,真是可笑。
“王孙,太子与云郡主离开了。”等马车一走,随侍立刻小声提醒:“我们现在怎么办?”
南淮抬头望着远去的马车,脸上的笑容与讨好没有半点变化,眼瞳黑压压沉了下来。
都说云拂衣虽行事嚣张,但有怜贫惜弱之心,上能与帝王共膳,下能与码头脚夫同行,京中好友无数。
他第一次向云拂衣问路时,她对他的态度确实没有上国勋贵的高傲。
她也并不惧怕离岩国,可是离岩国使臣在彩音坊羞辱他时,不仅她冷眼旁观,就连她的那些所谓的友人们,也无一人前来相助。
今天他精心打扮一番,本以为有机会靠近云拂衣,不曾想马车里还坐着一个太子。
身为太子,不坐自己的太子车驾彰显身份,反而挤在区区郡主车驾之中,隆朝太子难道不在乎自己尊贵的身份?
“去坐驴车。”南淮转身朝驴车走去。
“可是王孙……”随侍抓着书袋跟在他身后。
“隆朝太子好意指点,我既一心求学,就不能拒绝这份好意。”南淮眼神越发阴冷:“上国太子的话,你我谁能违背?”
“可是若被其他几个国家的使者知道,他们会嘲笑您的。”
“都是质子,他们又有何资格瞧不起我。”南淮停下脚步,看着这个繁华的京城:“终有一日……”
就算再厉害的雄狮,也有老去倒下的一天。
即使再小的蚊蚁,也能在倒下的雄狮身上咬下血肉。
“拂衣觉得南淮容貌如何?”踏进理王府大门,岁庭衡突然开口。
拂衣惦记着理王府厨娘给她做的酥山,听到岁庭衡乍然这么一问,想也不想便道:“南淮是谁?”
“南胥国的那位王孙。”
岁庭衡拉着拂衣在内殿坐下,屋内摆着冰盆,拂衣舒适地往椅子上一仰:“我没怎么注意看,下次我认真看过后,再回答殿下这个问题?”
岁庭衡打开折扇走到她身边坐下,似笑非笑地替她摇着扇子:“当真没认真看?”
感受到凉风,拂衣把脑袋朝岁庭衡方向挪了挪:“嗯嗯。”
见她主动亲近自己,岁庭衡笑了:“既然你未认真看他,说明他没有过人之处,下次也别看了。”
“殿下。”拂衣仰头看他:“难道你在吃醋?”
少女上扬的唇角,带着笑意的眼睛,都让岁庭衡忍不住心动。他伸手为她理好鬓角处凌乱的发丝,情不自禁俯身用唇角轻触她的额头,低声道:“你说得对,我吃醋了。”
近在咫尺的俊美脸颊上露出委屈了表情,拂衣心头酥酥麻麻,捧住他的脸在他脸颊边吧唧一口:“殿下仙人之姿,有你在我身边,我哪里还看得见其他儿郎?”
被拂衣主动亲了一下,岁庭衡先是恍惚,随后眼中迸出灿烂的星光,他看着拂衣,浑身上下的快乐几乎要凝结成形,化作快乐的麻雀,在整座京城里欢唱。
莫闻端着冒着寒气的酥山站在门外,瞧着太子殿下一边帮云郡主打扇子,一边笑得不值钱的模样,赶紧低下头:“殿下,膳房送来了酥山。”
“快呈上来。”拂衣抬头看向门外,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女太监。
理王府的酥山,比民间卖的酥山讲究精致许多,就连碗都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盏。
“味道如何?”岁庭衡等拂衣吃下第一口酥山,开口问了起来。
“殿下,张嘴。”
说完,拂衣把一勺酥山喂进他嘴里:“好吃吗?”
这是……拂衣用过的勺子。
岁庭衡连口里的酥山是什么味儿都感觉不到,只知道晕乎乎点头。
莫闻看着托盘里无人端起的那碗酥山,恨不得自己变成墙角的落地大花瓶。
“我知你夏日喜用凉食,只是外面鱼龙混杂,我担心你被人暗算,所以前些日子在王府安排了会做民间小食的厨娘。”岁庭衡不想拂衣误会他想控制她,补充道:“你若是喜欢,等从行宫回来,我就把她们送到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