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陛下,恭喜太子!”
他们大隆君臣,自有一套选择性相信的本事。
此事很快传扬出去,不到两三日,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是天生一对,拆开他们就是违背了老天爷的意愿。
听到这个传言后的拂衣:“……”
“这都是打哪传出来的?”她问云照白,云照白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道:“不知道。”
拂衣看了眼他手里的书:“哥,你不是说不打算参加这次科举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云照白放下书,对拂衣笑了笑:“在长央行宫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本就有功名在身,此次秋闱若不参加,就要等到三年以后。”
“陛下与先帝不同,我想试试。”云照白拿书在她头上一敲:“读书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不如给我端盘水果来。”
“读书人最大,我亲自去厨房给你拿。”拂衣去厨房洗了一些水果装进盘子里,出门就遇到厨娘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拂衣停下脚步,等着她开口。
“小姐,您与太子殿下何时成婚?”厨娘擦干净手,脸上出现期待的笑容:“我们听说你跟太子殿下是老天爷保佑的人呢。”
拂衣:“……”
谣言是越传越离谱了。
见拂衣不说话,厨娘以为拂衣不愿意跟太子成婚,又不想姑娘嫁给不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好?”
拂衣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无奈笑着解释:“婶,你别听外面的传言,我跟太子殿下好着呢。太子是一国储君,成亲礼繁琐又复杂,没那么快。”
见拂衣没有不情不愿的样子,厨娘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小姐。”夏雨见拂衣从厨房出来,伸手去接她手里的水果:“你怎么去了厨房?”
“照顾家里唯一的读书人。”拂衣避开夏雨的手,眨巴着眼睛:“你跟秋霜忙去吧,不用伺候我。”
夏雨一听就知道,小姐在跟公子闹着玩,也不帮着拂衣端水果,笑眯眯地点头离开。
与云府的轻松欢乐相比,此时某个茶楼里,气氛却格外冷凝。
“你就是给本王塞纸条的人?”岁瑞璟不屑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一身灰衣,头戴斗笠,浑身上下遮挡得严严实实,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有什么话直说,不用装神弄鬼。”
对方没有说话,他有些不耐烦,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王爷若无半点心思,又怎么会因为一张来历不明的纸条,就来了此处找我?”灰衣人说话了,她声音粗哑难听,依稀能听出这是个女人。
“本王倒是想知道,你是从何处学得本王母妃的字迹。”岁瑞璟厌恶地望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他脸上还带着前几日云拂衣打出来的伤,看起来阴郁极了。
那日回去的路上,有人撞在了他身上,他手里便多了张纸条。
灰衣女人答非所问道:“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岁庭衡与云拂衣天生一对,难道你就不恨?若非理王夺走了你的皇位,现在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莫说一个云拂衣,就算是十个云拂衣,也要乖乖待在你的后宫里。难道你就不恨,不怨?”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本王?”岁瑞璟心情本就不好,听到这话以后,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灰衣人并不动怒:“如果我说,我能替你除掉理王一家呢?”
“你说你爹呢。”岁瑞璟嗤笑:“你要有这个本事,还需要找我?”
“若非云拂衣坏事,理王一家早就死在我手里了。”灰衣人语气里带上冷意:“我要你帮我杀了云拂衣。”
岁瑞璟没有说话。
“她如此羞辱你,你还想留着她?”
岁瑞璟半眯着眼观察这个灰衣女人,突然伸手揭开了她头上的帷帽。
帷帽下,是一颗没有头发的脑袋,以及一张丑陋扭曲的怪异脸。
不等对方有反应,他又把帷帽给女人戴了回去,被她容貌恶心得退到门口:“天下漂亮的人有很多,你杀不完的。”
“你以为我是在嫉妒她的容貌?!”灰衣人拿起桌上的茶杯砸向他:“你这个蠢货!”
一个身份不明的老女人,也敢对他如此无礼?
岁瑞璟眼神阴冷地看了她一眼,想到这里是茶楼,把涌到心口的杀意压了下去。
他不再搭理她,拉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宁郡王为何会独自来茶楼?”陆妍打开包间的门,见岁瑞璟怒气冲冲地从对面房间里出来,下意识掩上门,隔着门缝观察门外。
没过多久,屋里又走出一个戴着帷帽的灰衣女人,对方似乎很警惕,不仅观察了一下四周,还盯着陆妍所在的房间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以后,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陆妍胆子生来很小,所以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虽然那个女人戴着帷帽,但她仍旧能够感觉到,那个女人在隔着帽纱在判断她所在的这个屋子里有没有人。
她起身就想离开,突然想起拂衣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如果当你觉得某个人危险时,不要以为她离开就马上跑出去,因为对方有可能守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她自投罗网。
对,她不能急。
她转身看向身后几位姐妹,若无其事地融入她们,聊起最近新出的诗集。
“最近京城里的读书人好像多了起来?”
“应该是各地进京赶考的举人,冬天雪大路滑,不容易赶路,所以一些家里条件好的举人,会提前半年来了京城。”陆妍道:“最近每天都有人往我家递文章。”
“我家也是,每日塞进来的文章,能装满整个箩筐。”
守在茶楼下面的人,等了近一个时辰,确定没见到神情异常的人下楼后,才放心回去。
“请主子放心,茶楼那边没有异状。”
“我知道了。”灰衣人已经无暇多顾,南胥陷入战乱,南淮被软禁在四方馆,母国也不再相信她,她现在已是独木难支。
皇兄贪生怕死,她甚至怀疑,为了保住性命,他甚至能把她出卖给隆国。
她必须要想个办法,比如……
比如让大隆陷入混乱,那么离岩便会放弃继续攻打南胥,而是趁机南下攻占隆国。
当天夜里,一封信传到了拂衣的手里。
第二天早上,拂衣盛装打扮,乘坐华丽的马车,赫赫扬扬进了宫。
世人皆知她是未来太子妃,还是帝后以及太子都很喜爱的人,无人觉得她此时进宫有什么不对。
“陛下,臣女怀疑与岁瑞璟见面的人,有可能是曾氏。”拂衣道:“陆妍胆子虽小,但极擅长观察,她说灰衣人穿的鞋子刻意垫高过,不小心露出来的手腕部分,有烧伤的痕迹。”
“她假死保命,朕也没再追究往事,她居然还敢出来接触岁瑞璟,是嫌自己命长?”皇帝摸着下巴想:“看来她所图不小。”
“可是她手里没兵没权,难道还能帮岁瑞璟夺皇位?”皇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曾氏的自信是从何处而来?
拂衣:“说不定她就是单纯想让我们不好过。”
皇家三口齐齐看向她,岁庭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笑容温柔。
拂衣说的是“我们”哎,她拿他当自家人。
帝后二人连忙扭开脸,他们年纪大了,不好意思看。
第69章 铺路
皇帝实在看不下去,摆手让岁庭衡跟拂衣退下,别老在他们面前晃悠。
秋高气爽,鸿雁高飞,清幽桂香伴着风飞来。闻着桂花的甜香,拂衣才想起,宫里应该要准备祭月了。
隆国向来重视中秋祭月,不仅帝后会率领文武百官与命妇们祭拜月亮,就连民间也会自发祭拜月亮。
“在想什么?”岁庭衡见拂衣发呆,握住她的手道:“不要担心,宁王府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他不会有进宫的机会。”
“啊?”拂衣回过神:“我可没在想他的事。”
岁庭衡笑了笑。
“你不信我的话?”拂衣挑眉,伸手去捏他腰间的痒痒肉:“嗯?”
“我信,我信。”岁庭衡忍不住笑出声,转身就跑,试图躲过拂衣那双灵巧的手。
两人你追我跑,岁庭衡再也维持不了端正的模样,笑得往假山后躲。
“皇宫重地,谁人在御花园里打闹?”康阳公主紧皱眉头,问前方引路的太监。
引路太监尴尬一笑:“公主,奴才不知。”
康阳公主往前走了几步,看清趴在假山后面的人是太子以后,忍不住狠狠拍了两下胸口,才让自己突然停止跳动的心脏变得正常。
岁家难得出了一个文武双全又优雅斯文的太子,怎么短短几日不见,就变成了这样?!
“哎呀!”另一座假山后传出女子的娇呼声,一听就知道是在装模作样。
听到这矫揉造作的娇嗔,康阳公主顿时火冒三丈,太子刚跟云拂衣定下亲事,怎么能跟其他女子如此亲近?!
简直荒唐!
她大步一跨,正准备上前训斥,就看到太子紧张地跑向女子所在的假山方向。
“这下抓住你了吧!”云拂衣从假山后探出头,一把拽住了太子的衣袖。
康阳公主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原来是云拂衣啊,那没事了。
不过太子居然被这么粗浅的手段骗过去……
啧,男人啊。
再瞧太子被云拂衣拽着袖子还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康阳公主闭眼扭头,转身就走。
怪老岁家的种不好,岁家的男人,不是滥情的狗东西,就是大情种。
跟先帝那种滥情的狗男人相比,还是大情种好一些。
都说比较是吸走快乐的妖魔,可如果比较赢了,那就是给予快乐的神仙嘛。
康阳公主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把云拂衣得罪得太厉害,也许还能有缓和的余地?
中午皇后留康阳公主在昭阳宫用膳,岁庭衡与云拂衣也同桌作陪。康阳公主见太子一会儿给云拂衣端茶倒水,一会儿给云拂衣夹菜递果,自己没吃两口,反而乐得跟什么似的,就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多余。
再扭头看皇后,对方正朝云拂衣笑得一脸慈祥,不知道的还以为云拂衣是公主,岁庭衡是皇家招进门的驸马。
康阳心中疑惑,皇后对云拂衣的喜爱也太过明显了些。
等云拂衣提出要离宫,太子出门送她,康阳才揣摩着开口:“皇后娘娘,您似乎对云郡主十分喜爱?”
“拂衣这样的好姑娘,本宫是打从心眼里喜欢。”皇后没有掩饰自己对云拂衣的偏爱,她太了解世人了,大多是见高踩底,她的偏爱足以让很多对拂衣抱有恶意的人止步。
“在不知道衡儿心思的时候,本宫跟陛下曾想过收拂衣为义女。”
康阳震惊,云拂衣是对皇家三口下了蛊吗?
“姑母有所不知,本宫与拂衣还有几段旧缘。”皇后知道康阳在惊讶什么:“十一年前年宴上,衡儿身上被人泼水,很快就起了高热。您也知道本宫跟陛下在宫里的境遇,不仅找不到太医帮忙,甚至连宫女太监也怕受我们连累,既不敢帮我们叫人,也不敢拿干净的衣衫给我。”
“那天雪大风冷,衡儿缩在我的怀里,烫得像个火炉。”回忆起这段往事,皇后就压制不住自己心底对先帝的恨意:“那时候我就想着,如果有人愿意帮我,哪怕要我的命,我都愿意。”
康阳公主有些脸热,甚至不敢抬头看皇后,因为她也是袖手旁观的一员。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衡儿往宫外走。”
雪地湿滑,她抱着九岁大的孩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就在她陷入绝望时,一顶轿子出现在她面前,轿子里坐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婶婶,你怎么哭了?”
她看到了她的落魄与艰难,把轿子给了她。
那顶轿子里暖和极了,把她那颗绝望又寒冷的心也暖和了过来。
轿子出宫时,侍卫拦着不让出,陪着她一起出来的小丫鬟开口:“我是云家姑娘的贴身婢女,请各位侍卫大哥行个方便。”
云家姑娘?
她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贴着他红彤彤的脸,把这个小姑娘牢牢记在了心里。
后来京城勋贵皆说云家姑娘云拂衣肆意妄为,纨绔无状,可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因为在她最难过的那个雪夜里,只有那个被世人诋毁的纨绔女子向她伸出援手。
小小的她摇摇晃晃走在雪地里,拍着胸膛对她说:“婶婶不必担心我,快带你的孩子回家。”
后来再相见,小姑娘早已经不记得那个雪夜,但每次都会给她屈膝行礼,尊呼一声“理王妃”,从未因理王府的困境对她有半点懈怠。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是救命大恩。
听皇后说完这段过往,康阳公主许久都回不了神,她喃喃道:“那会儿云拂衣才六七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