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受先帝看重的时候,过着众星拱月般的生活,就连他们这些宗室也要给她三分颜面。
若非皇后主动提及,谁会料到还有这样一桩往事。
她以前一直觉得云拂衣仗着所谓的命格,行事嚣张无礼,还爱欺负她的好大孙,所以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云拂衣有些讨厌。
初生牛犊不怕虎,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六七岁时的云拂衣却做了,甚至连皇后的身份都不问,只是因为她觉得皇后需要她的帮助。
如果当年没有云拂衣帮忙,岁庭衡被冻死或者病死,帝后是否会有第二个孩子?
如果没有,即使陛下是长子,皇位也不可能给一个年近四十却膝下无子的皇子。
“都说云郡主是旺紫微星的命格,皇后娘娘,您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康阳公主灵光一闪:“或许陛下才是真正的紫微星,所以云郡主一直都在旺你们。”
云拂衣坠崖后不到一年,先帝就因为两王造反被气得吐血而亡,当时宗室私底下就有传言说,没准是因为先帝赶走了云拂衣,才会落得被儿子气死的下场。
要不然先帝昏庸了那么久,偏偏就是在云拂衣坠崖后才出了事?
“命格之说乃无稽之谈。”皇后笑着摇头:“为君者仁爱世人,庇佑天下百姓,便是百姓心目中的紫微星。”
“本宫待拂衣如亲女,与她命格无关。”皇后握住康阳公主的手:“姑母,拂衣年幼,姑母乃族中长辈,希望拂衣日后嫁入皇家,姑母能帮我好好照顾她。”
康阳终于明白,皇后为何会对她说这些往事,原来一切皆为了她与拂衣之间的那些小矛盾。
她在宗室里辈分高,皇后又不想云拂衣受半点委屈,才特意费神跟她说了这些。
“请皇后娘娘放心,老身明白了,以后会与宗中其他女眷一起好好照顾太子妃,以太子妃为首,不让她为难。”康阳是识时务的聪明人,在这一刻,云拂衣在她心里已经不是纨绔子弟,而是大隆朝女人里掌握第二大权力的太子妃。
不,应该说当皇后为云拂衣费心铺路的这一刻起,云拂衣便成了大隆朝女人中最有权力的人。
近来因为离岩与南胥的事,朝中政务增加了很多,岁庭衡把拂衣送到宫门口,就被她赶回去帮着皇帝处理政务。
拂衣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唤她。
“湖衣姐!”
“湖衣姐!”
这个声音带着明显的充州口音,把拂念成了湖。
她立刻让马儿停下,四处张望。
“这里。”一个手里捧着两个包子的少年挤开人群,冲到马儿前,仰着头敬佩地看着她:“湖衣姐,真的是你啊。”
“二毛?”拂衣又惊又喜,从马背上跳下来:“你怎么会来京城?”
“我跟王郎君一起来的。”二毛把手里的包子分给拂衣一个,捧着剩下的那个包子啃得满眼放光:“今天刚到的京城,京城可真大,我跟王郎君差点迷路。”
“王郎君?”拂衣不解,啃着热乎乎的包子问:“那是谁?”
“是充州王员外家的公子,他可是举人老爷。”二毛高兴道:“几个月前王员外家招书童,说是要力气大,还会识字的,我就被选上了。一年能给二十五两银子,所以我跟王员外家签了两年的契书。”
“现在知道读书识字有多重要了吧,当初我教你们识字,你们还不愿意。”拂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难得在京城里相遇,我请你吃饭。”
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个包子哪里够。
“京城里东西太贵了。”二毛有些扭捏,京城的繁华与热闹都让他感到不自在:“要不我们去吃碗面,我听说京城里可以吃羊肉面?”
“怕什么,我有钱。”拂衣拍了拍腰间的荷包:“你请我吃包子,我请你吃饭。”
二毛压低声音好奇问:“湖衣姐,他们都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原来是真的?”
“嗯哼。”拂衣笑着点头:“是有点小钱。”
“那我就不客气了!”二毛顿时不扭捏了,他跟拂衣姐可是一起抓鸡撵鸭的交情。
“咦?”走到酒楼大门外,二毛突然停下脚步,把拂衣拉到角落里道:“湖衣姐,你看到那个灰衣中年男人没有?”
拂衣点头。
“去年这个男人来过我们那边打听过你。”二毛问:“你认识他吗?”
充州管辖的地界共有四个县,他们所在的县最为穷困,若是有个外乡人来,不出五日都能传遍整个县。
拂衣看着二毛所说的男人,此人下盘沉稳有力,对靠近他的人十分警惕,像是习武之人。
她把二毛一把拉进酒楼,不让男人注意到他:“不用管他,我先带你去吃饭。”
吃饱喝足的刘小胖正从楼上下来,在楼梯间遇到云拂衣,见她手里还拽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吓得连忙往四周张望,把云拂衣拉到楼上角落处:“云拂衣,你都快要成为太子妃了,怎么还带其他小白脸来这里?”
二毛隐隐约约听到小白脸几个字,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也不怎么白啊。
此刻在酒楼外不断徘徊的灰衣男人,再次回到酒楼门口,极力掩盖脸上的不耐烦。
隆朝的纨绔子弟吃饭究竟要吃多久,刘寿昌为何还没出来?!
第70章 都懂
“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这是我在充州认识的朋友。”拂衣对刘小胖的脑子从来都没抱过希望。
“真的?”刘小胖半信半疑,论关系他跟太子是表兄弟,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拂衣跟其他男人吃饭:“相逢就是有缘,那我请你们,走!”
“不、不用……”二毛红着脸摆手,他见刘小胖穿金戴银,腰挎玉佩,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连忙道:“怎能让您破费。”
“没关系,他有钱。”拂衣见二毛不自在,跟他解释道:“他是我未婚夫的表兄弟,家中长辈疼爱,最不缺的就是钱,咱们等会敞开肚子吃。”
“未婚夫?!”二毛惊讶道:“湖衣姐,你跟人定亲了?”
刘小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她跟人定亲你很意外?”
“是有一点。”二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身上透着一股憨劲:“像湖衣姐这样仙女似的人,我们想不到谁能配得上她。”
他默默打量了一下胖乎乎的刘小胖,心里有些担心,万一湖衣姐的未婚夫,长得跟他这个表兄弟差不多,那可怎么办啊。
“当朝太……”
“刘小胖。”拂衣打断刘小胖的话:“我们找个包间坐着慢慢说。”
被拂衣打断话,刘小胖皱眉瞪她一眼,带着两人走进包间,豪气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那感情好,店里的招牌菜全都上一份。”拂衣抬了抬下巴:“刘小胖,给我倒杯水。”
“你自己没有长手?”刘小胖骂骂咧咧倒了一杯茶,重重放在云拂衣面前:“喝吧你。”
他察觉到云拂衣并不想透露身份,瞥了眼满脸懵懂的二毛,给他又倒了一杯茶:“你跟云拂衣是怎么认识的?”
“湖衣姐是我们从河里捞起来的。”二毛扭头看了眼云拂衣,见她没有阻止自己,才继续开口道:“那时候湖衣姐浑身被水泡得发白,我们以为她已经没气了。”
谁知对方身上插着箭,腿都断了,还能活过来。
“村子里的人都说湖衣姐没救了。”回忆起云拂衣当时的惨状,二毛都忍不住打个寒颤:“可是每场高热湖衣姐都熬了下来,还咬着牙让杨大夫把她的腿掰正,连哭都没哭一声。”
那时候全村的孩子都觉得湖衣姐厉害极了。
“杨大夫是什么神医吗?”刘小胖听着二毛讲这些过往,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望向拂衣的眼神里满是敬仰,如果是他恐怕早就熬不下去了。
“神医?”二毛连连摇头:“杨大夫不是什么神医,就是能抓点草药,看点小病。他们都说是湖衣姐命好,才能把命保住。”
“哎,湖衣姐,我刚才看你的腿好像全好了?”二毛十分高兴,“杨大夫还说你的腿一直都要这样了,幸好你家人请到的大夫厉害。”
“嗯,后来与家人团聚,他们为我请到了良医,走路就正常了。”拂衣笑了笑,没有跟二毛说,由于刚受伤那会腿伤没有好好治疗,后来刘大夫为了让腿恢复正常,只能打断腿重新医治。
个中滋味她不愿意回忆,更不想让二毛他们知道,徒惹难过。
“她的腿原本成什么样了?”刘小胖莫名觉得自己的腿隐隐作痛。
“没什么样,就是走路时有些跛。”拂衣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店里的堂倌开始上菜。
刘小胖整日混迹京城各大酒楼饭馆,出手又大方,他点的菜自然是最快上桌。
很快各色美食摆了满满一桌子,二毛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筷:“湖衣姐,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不多,吃不完就带走。”拂衣极其自然道:“二毛,等会吃不完的我们一人一半,带回去热热还能吃。”
“好!”二毛终于高兴了,挥舞着筷子吃得飞快。
刘小胖多看了云拂衣两眼,以他们的身份,吃不完的饭菜都是交给下人处理,何时会打包带走。
云拂衣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二毛更自在?
拂衣在宫里用过膳食,现在根本不饿,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菜。饭还没吃到一半,刘小胖已经连二毛一路走来吃了什么东西都知道了。
不是云拂衣有意套话,而是这个二毛实在太过实诚,什么都告诉了云拂衣。
“你跟村里的老百姓相处得居然还不错?”刘小胖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就凭云拂衣那不吃亏的性格,会过不惯偏远山村的穷苦生活。
“湖衣姐可厉害了。”二毛不容许任何人说拂衣不好:“她不仅教我们识字,还做了几把弓箭教我们打猎。后来村里遭灾,是湖衣姐带着人帮我们找到县衙门,安置了我们全村所有人!如果不是湖衣姐相助,我们村里很多老人小孩都活不下来,她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
湖衣姐离开时,不仅让他们搬进了坚固宽敞的房子,还让他们拥有了肥沃的土地,县衙里的官老爷也常常来关心他们,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湖衣姐帮他们得有的。
“二毛,你说反了。”拂衣给二毛夹了一个大鸡腿:“如果不是村里收留我,我早就没了性命。”
村子里的大家,才是她的恩人。
二毛拿着鸡腿,啃得满脸油光:“可是你教大家识字打猎,早就报完恩了。”
拂衣无奈一笑,又给他夹了一个香猪蹄:“我们不谈这事,你先吃饭。”
刘小胖默默看着这一幕,此刻的云拂衣看着有些陌生,她不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千金,更像是沉稳可靠的姐姐。
灰衣人又在酒楼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怕自己走来走去引起别人怀疑,只能打道回府。
“你是说刘寿昌在酒楼里吃饭,吃了两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帷帽人差点被手下的回复气笑:“他今日就带了两个随从,随从不与他同桌,他一个人吃饭能花两个时辰?”
灰衣人知道主子不相信他的话,可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冲进酒楼包间把刘寿昌直接拖出来吧?
帷帽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如今她已经无人可用,南淮也被软禁在了四方馆,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能留着这个蠢货的性命:“刘寿昌从小被康阳公主娇养着长大,是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辈,如果我们的人没机会与他交好,那就只能选择威逼。”
“他身份尊贵,只要挟持他,让他带我们的人靠近岁庭衡或是皇帝,我们的人肯定能顺利进宫接近岁家父子。”
“不,不对。”帷帽人很快否定自己的计划:“即使是刘寿昌进宫,他身边的人也要接受禁卫军的搜查,我们只能借着岁庭衡出宫与云拂衣幽会的机会,利用刘寿昌靠近他们。”
无论如何,隆国必须要乱起来。
刘小胖坐在桌旁,旁观拂衣认真的与二毛分着桌上剩下菜,一声也不敢吭。
二毛拎着大包小包的熟食,趁着刘小胖去结账的功夫问拂衣:“湖衣姐,你的未婚夫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是个极为优秀的郎君。”拂衣知道二毛在担心什么,笑着道:“我很喜欢他。”
“是你喜欢的就好。”二毛不懂什么两情相悦,只要拂衣觉得好那便是好的:“湖衣姐,你以后还会回充州?”
“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充州看看的。”拂衣嘱咐着二毛:“不要担心我,我的父亲是个大官,我的日子过得很好。”
“那就好。”二毛笑得眉眼弯弯:“那我们就放心啦。”
我们,指的自然是他与村里的大家。
“在京城里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去京兆府报官。”拂衣把腰间的一枚玉令放进二毛怀里:“把这个收好,不要让人看见,若是有人敢欺负你跟村里的人,就拿这个去州府报官。”
二毛只是最普通的百姓,与她牵扯太多并非好事。
被撑得肚子滚圆的二毛乖乖点头,怕小小的玉令被人发现,还努力往怀里塞了塞,保证他往地上打十个滚,东西都不会掉出来。
等二毛离开以后,刘小胖才走回拂衣身边:“怎么不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最近有人想杀我,二毛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我怕他受我连累。”拂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今年才十五岁,对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言,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又没多少见识的乡野小民,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可是对他的家人而言,他是心爱的孩子,是有些调皮的弟弟,是会带好吃的回家的哥哥,他是家里不可或缺,非常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