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里,也包括你吗?”
“当然。”拂衣举起两人交握的手:“若非心仪,又怎么能携手?”
夜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岁庭衡的心比灯笼摇晃得还要厉害。
在他记忆里,拂衣就算与岁瑞璟同行,也从未牵过手。
他对拂衣而言,果然是最特别的。
“太子殿下与云郡主感情真好。”远处几位女眷看到太子与拂衣相携走在一起,心情有些复杂。
陛下仅有太子一子,太子的地位自然是固若金汤。满朝上下虽没明言,但膝下有适龄女儿或是孙女的,谁不想要太子妃的位置?
不过是碍于陛下与皇后都没有开口,他们也不好上赶着,免得落下卖女求荣的恶名。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办完冠礼,他们正准备试探陛下与皇后的意思,太子反而率先看上云家的女儿了。
事情刚传出来的那几日,各大名门世家,辗转反侧好几夜也没想明白,太子那般高洁的人物,怎能偏偏就看上纨绔女了?
是他们世家的姑娘才华不够好,还是容貌不够出众?
又或者说太子殿下克己复礼了二十载,就喜欢云拂衣这种张扬无忌的姑娘?
太子年轻,喜好上有些奇怪便罢了,为何陛下与皇后也由着他?
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何等重要的位置,陛下与皇后也太过草率了。
尤其是今日皇后频频抬举云拂衣的地位,宗室的人也对云拂衣格外尊敬,只差没明着告诉所有人,皇家就是要给云拂衣做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云拂衣才是皇家丢失多年的公主,而太子只是无关轻重的上门女婿。
“是啊,太子殿下与云郡主的感情好得让人羡慕。”一个穿着湖蓝裙衫的女子道:“不像有些人,与夫君感情淡漠,甚至为了权势地位,讨好自家夫君的心上人。”
此言一出,不想招惹是非的人匆匆离开。
“卢姐姐,不必把这种故意挑拨的话放在心上。”林小五对卢似月道:“她姓陈,几个月前她兄长与诚忠公孙子王延河调戏民女,被拂衣发现以后,就揍了他们一顿。这位陈姑娘一直为她兄长打抱不平,所以有事没事就阴阳怪气两句。”
“她家是两年前调任进京的,没经历过拂衣收拾人的场景,胆子也比其他人大些。”岁安盈怕卢似月多想,误会了拂衣,便主动提及一些过往:“拂衣与宁郡王之间,并没有外人所传的那般亲密。只不过是拂衣常被先帝召进宫小住,宁郡王又是唯一住在宫里的皇子,两人交集才渐渐多起来。”
她们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宁郡王面对她们时的傲慢:“曾氏最受先帝宠爱,宁郡王也就成了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
岁安盈没有明言,卢似月却明白她未出口的话,苦笑一声:“卢氏一族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家族里以为岁瑞璟是下一任帝王,所以在曾氏有意为岁瑞璟选妃时,就迫不及待把她许配给了他。
可惜命运跟曾贵妃母子,跟卢氏家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两王毫无预兆地造反,曾氏葬身火海,被所有人遗忘的理王荣登大宝。
跟岁瑞璟有婚约的她,就成了家族的牺牲品,放在她身上的羡慕目光变成了同情和嘲笑,京城里的卢氏族人也都纷纷远离她,不敢与她有半点牵扯。
她来京城后受到的第一份善意是拂衣给的,是拂衣让她知道女子也能多姿多彩的活着,而非为了一桩婚姻,便把自己终生埋葬。
“陈姑娘虽未婚嫁,对别人的家事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卢似月半点也不恼,她望着陈姑娘,面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人家夫妻关系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干系,难不成关系不好,你还能去别人家做妾?”
“你?!”陈姑娘没料到卢似月不去恨云拂衣,反而与她过不去:“你一个被家族厌弃,被夫君冷待的女人,竟然敢羞辱我?!”
“姑娘好大的嗓门,整个园子就只听见你的声音了。”
在场的几位姑娘回头,看到说话的人是云拂衣后,与陈姑娘站在一起的两名少女,齐齐往旁边挪开了几步。
陈姑娘见拂衣出现,又看到她身后还站着太子殿下,面色似红似白,半天没敢说话。
她的两位朋友屈膝行礼:“拜见太子殿下,见过云郡主。”
“不必多礼。”岁庭衡抬了抬手,随后便沉默地站在一旁,仿佛他是拂衣的随侍,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姑娘如此快人快语,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你!”见云拂衣压根不记得自己是谁,陈姑娘面色变来变去,色厉内荏道:“云拂衣,不要以为你有了太子撑腰,我就会怕你。”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最是怜香惜玉?”拂衣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在手上抛上抛下:“姑娘能来参加宫宴,想必也是知情知趣懂规矩的女子,怎么连礼仪都忘了?”
陈姑娘抿着嘴没说话。
“卢姐姐乃郡王妃,我是郡主,按品阶来说,我们都是从一品。”拂衣把石头放到石桌上,单手握拳:“按照规矩礼节,你应该屈膝向我们请安问好。”
说完,她扬起拳头砸向桌上的石头。
砰!
石头被她一拳捶得四分五裂,她掌心向下,碎裂的石头被她碾成了粉末,风一吹,粉末飞扬在空中,一部分拂过陈姑娘的面颊,落在了她的绣花鞋上。
“小女子无礼。”陈姑娘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石板路上:“见过郡王妃,见过云郡主。”
“哎,姑娘怎能行此大礼。”拂衣吹了吹手背上的灰,上前扶起陈姑娘:“地上凉,姑娘的心意我收下,不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她掏出手帕,温柔的替陈姑娘擦拭脸上沾着的灰尘:“姑娘年轻直率,我很是喜欢,若是下次再有此行为……”
陈姑娘的两位好友咽了咽口水,头也不敢抬。
“不、不会有下次了。”陈姑娘牙齿轻轻打颤,甚至不敢看云拂衣的眼睛。
“乖。”拂衣轻笑一声,扶正陈姑娘鬓边有些歪斜的步摇:“世人对女子本就苛刻,我们身为女子,更不该拿其他女儿家的不幸说笑,你说对不对?”
陈姑娘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是被拂衣吓的,还是被她这番话羞的,小声道:“对。”
“跟朋友玩去吧。”拂衣看了眼旁边一声不敢吭的两位姑娘:“秋夜凉,注意不要受寒。”
“我们马上就走。”两位朋友拉着陈姑娘就走,直到确定云拂衣看不见她们以后,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上次就跟说了,不要去招惹云拂衣,你怎么敢的?”
陈姑娘没说话。
“那次本来就是我哥跟你哥他们做得不对。”另一位姑娘也开口了,她是诚忠公的孙女,也就是王延河的妹妹:“那晚的事情祖父查得很清楚,确实是我哥哥他们拿卖花女取乐,云郡主才出手教训了他们。”
“就连我爹也说云郡主揍得好。”她叹了口气:“你方才的话说得过分了些,宁郡王妃……也是苦命人。”
外面把岭北卢氏夸得再好听,大家也知道宁郡王妃是卢氏遗弃的牺牲品。
如果不是云拂衣主动亲近卢氏,恐怕整个京城都没人敢与卢氏交好。
陈姑娘有些慌乱:“不是说老王妃很喜欢她?”
“老王妃多年不管事,怎么可能突然喜欢宁郡王的王妃。”王姑娘是国公府小姐,自然更了解京城的事:“不过是看在云拂衣的面子上,才出来护住她,不让她受宁郡王连累。”
如此种种,但凡云拂衣是个男人,宁郡王妃恐怕早就移情别恋,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宁郡王与云拂衣起嫌隙。
“你吓完小姑娘就走?”岁安盈见拂衣把陈姑娘打发走,就准备急着离开,调侃道:“不跟我们一起去猜灯谜?”
拂衣回头看了眼在树下等自己的岁庭衡,笑道:“我家殿下还在等我,先走了。”
“啧啧啧。”岁安盈望着拂衣远去的背影:“美色惑人啊。”
林小五捂着嘴笑。
“今晚拂衣不陪你,你居然不生气?”岁安盈有些意外。
林小五笑眯眯地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男人嘛,是要花心思哄一哄。”
今天一早拂衣就派人给她送来了钗环首饰,昨日皇后娘娘也给她家送了赏,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她恨不能天天都过节。
见拂衣很快就回来,岁庭衡嘴角上扬,执起她的手,为她擦拭手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陪陪你的朋友?”
“今晚我只想陪殿下。”
月色下,岁庭衡神情温柔。拂衣突然揽住他的脖颈,在他下巴处轻轻一吻,仿佛微风拂过。
岁庭衡浑身僵直,仿佛成了夜里的望妻石。
“以后每年的中秋月圆夜,我都会陪着你。”
此时此刻,某个小院里。
“主子,刘寿昌已经五天没有出过公主府大门了,我们还要蹲守吗?”
那刘寿昌不是天天都在外面晃荡吗,怎么他 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反而就不出门了?
真是邪门!
第73章 心不诚
手下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帷帽人的命令,开口劝道:“主子,刘寿昌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与其在他身上下苦功夫,不如借宁郡王的手除去太子。”
“你突然提起岁瑞璟,是怀疑我舍不得让宁郡王涉险?”帷帽人冷笑:“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以为我没有想过?”
手下见她动怒,连忙解释道:“主子,属下绝无此意。属下只是担心王上对您不满,降罪于您。王上的请罪书已经在路上,还安排了两位王孙来隆国为质,他们大概有三日就能抵达京城,我们应该早做安排。”
“王兄当真窝囊,离岩与隆国任何证据都没拿出来,他就急着下跪求饶了!”帷帽人既恨国君软弱无能,又对南胥的处境无可奈何:“来的两位王孙是哪位王子的子女?”
“一位是南淮王孙的亲弟弟,另一位是二王子的幼女。”手下无奈:“隆国把四方馆看管得刀枪不入,我们的人传不进消息,南淮王孙恐怕还不知道此事。”
“让守在康阳公主府跟宁郡王府外面的人撤回来。”帷帽人语气冷漠:“我怀疑已经有人发现了你们的踪迹。”
“不可能,这次派出去的人,在隆国京城生活了二三十年,就连他的枕边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手下以为帷帽人舍不得利用宁郡王:“请主子放心,他们在皇城根下生活了二三十年,绝对不可能有人查出他们的身份。”
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不必多言,立刻把人召回去。”帷帽人道:“刘寿昌这种爱玩闹的纨绔子弟,接连五日不出门实在怪异,不管隆国有没有察觉到,我们都要小心为上。”
“是。”灰衣人领命退出屋子,乔装打扮一番,挑起院子里的担子才出门。
谁知他刚走出院门,就被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男人叫住:“大哥,你卖的什么?”
灰衣人看了眼担子:“郎君,我卖的烧饼。”
“烧饼?”书生掀开罩着担子的麻布:“多少钱一个?”
“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灰衣人放下担子,露出热情的笑:“郎君,您要几个?”
“我租的院子就在你家旁边,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十文钱你卖我七个。”书生的官话不太标准,十与四说得有些含糊:“这会儿都下午了,你这饼再不卖出去,到了明天就更难卖了,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我才照顾你的生意。”
灰衣人见书生一边挑烧饼毛病,一边偷偷扯下块烧饼塞嘴里,占足了便宜的穷酸嘴脸,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好,欢迎您下次也来照顾我的生意。”
“哎,这个不要啊。”书生指着自己揪过一块的饼:“给我挑大的。”
“好。”灰衣人摸了摸腰间,强忍心中怒火,弯腰给书生装饼。
“二毛,快出来拿饼,我们今晚的饭有着落了!”书生朝身后的院子喊了一声,顺手把揪了一块的烧饼揣手上:“这个饼缺了一块,左右也卖不出去,你干脆送给我,明日我跟朋友替你宣传宣传,让他们都来买你的饼。”
灰衣人看了眼安静无人的巷子,再次把手摸向腰间。
“公子,我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打开院门,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粗陶碗:“今晚我们吃什么?”
他看到站在书生面前的灰衣人后,脚步顿了顿,随即飞快跑到书生身旁,低着头没有说话。
灰衣人松开放在腰间的手,把七个烧饼扔进少年手里的碗中,挑起烧饼担子就走。
走到巷口处时,他又听到了书生的抱怨。
“这饼真硬,难怪还剩下那么多没卖出去。二毛啊,你赶紧去烧壶热水,这饼只能泡着吃。”
灰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抱怨不断的书生。
真吵。
还是死人好,至少不会张嘴。
“二毛,你在发什么呆?”书生回到院子,见二毛捧着碗呆愣着,艰难地啃着又硬又绵的烧饼:“快去烧水。”
“好的,公子。”二毛回过神,见王公子已经把烧饼啃了一半:“公子,你不是说这个饼难吃吗?”
“虽然难吃,但是便宜。”王公子对着胸口捶了两拳,把堵在喉咙的饼咽下去:“我来京城的这些天,还是第一次买到这么便宜的烧饼。”
二毛捧着碗没说话,也许对方本来就不是卖烧饼的。
“太子殿下,康阳公主府与宁郡王府的探子已经开始撤离,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还没发现联络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