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三载后——月下蝶影【完结】
时间:2024-11-30 17:15:26

  众人连忙看向拂衣,皇后也立刻召见太医。
  “请娘娘放心,抓鸡……抓孔雀的诀窍就是要避开它的尖爪,控制住它的脖颈与翅膀,臣女无碍。”拂衣朝柳琼枝投去安抚的眼神,继续对皇后道:“杂耍人与孔雀能进献到行宫,必经过重重检查,所以孔雀爪勾上即使有毒,也是藏在不易察觉、不易碰触到的地方。”
  这种毁人容貌的手段,倒有些像是宫中妃嫔暗中争宠的风格。
  皇后一边令人下去彻查,一边让太医为拂衣把脉,很快行宫便恢复平静,仿佛方才那场刺杀根本就没发生过。
  众命妇感慨,不愧是自幼饱读诗书,又陪皇帝蛰伏多年的正宫娘娘,这等气度与风范又有几人能及?
  等拂衣去后殿换了身衣衫,太医把过脉确定她没事以后,皇后才真正放下心来:“你正是皎若明月的年岁,可不能伤了容颜。”
  这话说完,她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柳琼枝:“本宫膝下无女,若是有个女儿,想来也是如拂衣这般讨人喜欢。”
  你说什么?
  谁讨人喜欢?
  众命妇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云拂衣跟讨人喜欢可有半文钱关系?
  她们单知道陛下未登基前,皇后在王府深居简出,轻易不在人前露面,但她们不知道皇后娘娘消息闭塞到如此地步,竟不知云拂衣在京中的赫赫恶名。
  柳琼枝起身回话:“皇后娘娘抬爱,这孩子淘气得很,不过是有几分贴心罢了。”
  康阳公主低头喝茶,免得让人发现自己翻白眼。
  那只是淘气?
  平日瞧着柳琼枝挺聪慧一人,没想到对自家闺女的认知如此不清醒。
  还是她的大胖孙好,瞧着多讨人喜欢。
  跟人斗鸡输了的刘小胖垂头丧气走在大街上,身后小厮们七嘴八舌说着奉承话讨他欢心。
  马蹄声阵阵,刘小胖被扬起的尘土呛得满鼻子灰,愤怒大喊:“是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老子是……”
  “世子,是金吾卫!”小厮赶紧捂住他的嘴,“此刻金吾卫出城,定有大事发生。”
  刘小胖努力瞪大他那双眯缝眼,才看清为首之人是皇子殿下。
  “走走走,赶紧回家。”
  皇子亲率金吾卫出城门,定有大事发生。
  京郊行宫。
  拂衣身上穿着皇后送的蜀锦曳地宫装,头上戴着皇后亲手插上的五尾凤翅步摇,被宫女太监们围着嘘寒问暖。
  贵女千金们看着这眼熟的场面,神情有些恍惚。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怎么好日子全让云拂衣赶上了?
  “启禀皇后娘娘,皇子殿下、大理寺卿、刑部左侍郎、金吾卫首领求见。”
  “宣。”
  不多时,众人看到皇子殿下大步进殿,他脚步匆忙,连左袖翻了起来也未察觉到。
  “见过皇子殿下。”
  “免!”
  岁庭衡见母后神色如常,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放下心来:“见到母后无事,儿臣就放心了,父皇担心您,让儿臣接您回宫。”
  “不必忧心,我没事。”皇后伸手帮岁庭衡整理好袍袖:“你父皇也是大惊小怪,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娘娘您是国母,天下万民都心系您的安危。更何况陛下爱重您,皇子殿下孝敬您,怎么会是兴师动众。”
  “殿下一片孝心,臣妇瞧着很是羡慕。”
  皇后扶着岁庭衡的手站起身,朝拂衣招手:“拂衣,来本宫身边。”
  拂衣小跑着来到皇后身边,扶着她另一只手:“娘娘,您小心台阶。”
  “今日多亏拂衣在场,才没让我受伤。”皇后松开搭在岁庭衡手臂上的那只手,亲昵地拍了拍云拂衣胳膊:“她可是为母的恩人。”
  “娘娘。”拂衣不赞同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身为臣下,保护娘娘乃是应尽之事,何来恩人之说?”
  “今日不过是臣女恰巧有几分擒猛禽的本事,才有幸为娘娘分忧。在座其他人的忠心,跟臣女是一样的。”
  “你小小年纪便如此贴心,让本宫如何不喜欢?”皇后眼尾余光扫过众人,若大家都忠心,为何最先挡在她面前的是拂衣,而不是别人?
  早年她还是理王妃时,几乎无人把她看在眼里。自从做了皇后,这些矜持贵重的贵人们,各个变得通情达理,说话又好听,皆是她身边的妥帖人。
  反倒是纨绔名声在外的云拂衣,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不曾有半点越矩,甚至曾在她最尴尬时……
  自来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她虽明白这个道理,但不代表她毫无芥蒂。
  毕竟她只是皇后,而不是神龛上的仙佛。
  见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亲近与喜爱,拂衣没想到她跟皇后娘娘没见过几面,皇后却如此喜欢她。
  再瞧人群中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拂衣在心底得意叹气,都怪她,怪她太讨人喜欢。
  众人见拂衣微微扬起的小下巴,深深呼吸。
  康阳公主终于没忍住,小声嘀咕:“她早上出门前,至少喝了三壶茶,不然能说出这么假惺惺的话?”
  站在她身边的宁王妃沉默不语,她看向言笑晏晏的皇后,大理寺与刑部已经彻查此事,内殿表面一派平和,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牵扯进去。
  众人恭送皇后登上凤驾,相熟的人回到自己马车里,便开始疯狂讨论。
  “皇子殿下今年应该加冠了,皇后待云拂衣这般亲近,难道是打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使云家人忠贞爱国,即使云拂衣有救驾之功,皇后娘娘也不可能让一个纨绔成为皇子妃。”
  “那倒也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子嗣,未来的皇子妃定要千挑万选才行。”
  拂衣坐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帘看了一眼,飞快把帘子放下,犹豫片刻,再次把帘子掀起,朝外面的人露出笑:“请恕臣女在马车中不便行礼。”
  马背上的皇子殿下身着竹纹青袍,头发用一支祥云飞鹤簪固定,宛如凌风出尘谪仙人。
  岁庭衡目光扫过她的脸,微微颔首:“幕后主使尚未查清,云小姐近日要多加小心。”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明白。”拂衣生性好玩,但是对皇子殿下这类品性与才学都出众者,她向来是尊敬且不招惹。
  岁庭衡端坐在马背上,目光望着前方:“父皇登基不过两年,逆贼掩藏颇深,幸而云小姐今日救下母后,替母后免下这场劫难。”
  “娘娘身边有内侍相护,即使臣女今日未出手,那两只孔雀也不一定能伤到皇后娘娘。”拂衣状似无意道:“这种毁人容貌的手段,我曾在先皇后宫见过。”
  先帝昏聩好色,宫中美色无数。妃嫔们为了夺得帝王宠爱手段频出,今日你毁容,明日她落水,后日又有谁小产,先帝后宫比路边的杂草还要乱。
  “曾贵妃生前最受先皇宠爱,见过宫中无数手段。可惜臣女听闻先帝驾崩那日,她居住的宫殿燃起大火,她不幸丧生于火海,不然也能问询她一二。”拂衣似笑似惋惜:“也不知宁王殿下有没有习得曾贵妃几分本事。”
  岁庭衡深深看她一眼,半晌后:“生死天定,不可强求,云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说得是。”拂衣目送岁庭衡骑着马走远,缓缓放下帘子。
  “小姐。”夏雨凑到拂衣跟前:“你就这么直接给宁王泼脏水啊?”
  “怎么能叫脏水?”拂衣伸出手指抵住夏雨的额头,把她脑袋推远:“身为朝臣之女,我这叫推心置腹,忠心耿耿,为君分忧。”
  夏雨捂着额头小声嘀咕:“您这话奴婢是信了,不过皇子殿下有没有相信就不知道了。”
  两个时辰后,宁王被召进宫,皇帝待他满腔慈爱,不仅赐下墨宝,还从殿中省挑了好几个仆侍让他带走。
  “那几个内侍是曾贵妃留下来的人,父皇好心把他们送至宁王府,若皇叔不愿重用,儿臣只能深表遗憾。”岁庭衡帮皇帝整理好御案上的奏折:“今日儿臣见康阳姑奶奶又胖了几分,倒是想起一件趣事。”
  “哦?”皇帝好奇:“是何事?”
  皇帝与康阳公主不算亲近,听起她家的笑话,更是没有半点的愧疚。
  岁庭衡退至一旁:“前些日子她老人家的孙子与云尚书家姑娘遇见,两人争吵了几句,他说自己是皇帝外甥,连云尚书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
  “他如何能与云爱卿相比。”皇帝不高兴:“康阳姑母把后辈娇惯得不成样子。”
  “偏偏云姑娘十分促狭,说父皇您爱民如子,所以她就是您的子女,做子女的比外甥亲近,刘表弟应该尊称她一声姐姐。”
  “她说得没错,天下万民都是朕的子民。”皇帝朗笑出声,把奏折一把塞进岁庭衡手里,岁庭衡想放回去,又被他塞回来:“她可是今日勇擒恶禽的那位云小姐?”
  “正是她。”岁庭衡无奈道:“父皇,儿臣只是皇子,并无审理奏折之权,若是被朝中大臣知晓,只怕要引来口舌。”
  “儿子帮老子办事天经地义,谁能有异议?”皇帝挽起袖子很不满:“若不是他们非说什么先帝驾崩未满三年,不宜册立太子,衡儿你早就是东宫之主。”
  “可是……”
  “你不必再劝,为父心里有数。”皇帝假装没有看见儿子的为难:“云爱卿家的闺女救下你母亲,是救驾的大功,你说该赏些什么好?”
  “儿臣记得您给云尚书赏了一个文勇侯的虚爵?”
  虚爵有称号无食邑,但能代表帝王的信重。
  “那为父再给他闺女赐个虚爵?”皇帝搓了搓手,虚爵好啊,虚爵不用花银子:“那就赐她一个乡君……”
  “既然没有食邑,不如给个郡君之位,以示父皇您对忠君之人的恩典。”
  父子二人同时开口,皇帝张着嘴半天后才道:“衡儿啊,你今日倒是难得大方。”
  岁庭衡垂眸:“她不一样。”
  “那倒也是。”皇帝点头:“到底是救过你娘的人,郡君便郡君吧,咱们家又不是给不起。”
  说完,拿起笔草拟封爵的圣旨。
  岁庭衡看着皇帝那手歪歪扭扭的字,沉默片刻:“父皇,还是儿臣帮您写吧。”
  “啊?!”
  方才不是还说,皇子无权代理这些事吗?
  “听完父皇一席话,”岁庭衡夺过皇帝手中的朱笔,“儿臣想开了。”
  皇帝:“……”
  儿啊,你今天挺善变的。
第09章 云郡君
  圣旨从御书房下发到门下省,门下省的官员看着圣旨上的字迹,心下疑惑,陛下的字迹可没有这般工整,难道是中书省同僚帮着拟写?
  门下省有审核圣旨的职能,在前朝权利地位极高,只不过本朝的皇帝,经常任性的自己写圣旨盖印,三省的影响力也越来越低,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当今圣上愿意走个流程,已经给足他们颜面。
  通篇溢词没错,圣旨格式也没错,但降恩的对象是云拂衣,就让门下省官员有些不适应了。
  “用词虽有些过,但救驾之功不可磨灭。”当值的侍中拿起门下省的官印盖到圣旨上,以示门下省对这道旨意毫无异议。
  用词如此文雅,多处借用典故,若不是夸奖对象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他都想夸一句拟旨之人才华出众。
  也不知道中书省哪个官员如此没有骨气,为讨好陛下与云家,写出如此多的虚假之言,真是浪费了满腔的才气。
  宁王府。
  宁王回到府中,就把皇帝赐下的内侍打发下去,不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书房与膳房等地。
  “王爷,他们是娘娘留下来的人,为何把他们打发走?”长随犹豫道:“如今我们正是缺人手之际,不如……”
  “他们以往是母妃的人不假,现在是谁的人却不可知。”宁王在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字:“若他们还忠于母妃与本王,我那个好皇兄又怎么舍得把他们赐给我?”
  手下用力,一笔写出纸外,在桌上留下难看的黑印。
  “今日我且忍下此辱,终有一日……”
  城外杏花开得正好,拂衣与好友们骑马来到杏花林赏花,没曾想遇到人几个小厮正在往外赶人,理由是贵人们要在林中作诗,请闲杂人等换个地方游玩。
  口中说着请,行为却很粗暴,看着被小厮恶声恶气吓哭的孩子,拂衣皱起眉头,几个纨绔也都有些不乐意:“这片杏花林属于司农寺,陛下早就下令百姓皆可到此地玩耍,怎么就成贵人独享了?”
  “我们去瞧瞧,哪些贵人敢如此仗势欺人。”拂衣翻身下马,把马儿扔给夏雨,手执马鞭转身与好友们走进杏林。
  勋贵、文臣、武将的后代们,平日都有自己玩耍的圈子,几乎称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唯独各家不成器的纨绔除外。
  拂衣他们这群纨绔,有些是武将之子,有些是勋贵之后,还有些是文臣后人,不过哪个圈子都不爱带他们玩。
  纨绔们倒没觉得自己被嫌弃,还给自个儿取出“游侠”这个雅称。
  侠不侠很难说,但四处游荡是真做到了。
  言情书网的子弟们正在赏花吟诗,兴致上来还会抚琴一曲,配着纷飞的杏花,气氛正好。听到杏花林传来喧哗声,有人不满,是谁如此扫兴?
  小厮很快打听回来:“禀各位郎君、女公子,有近十人来林中赏花。”
  “都是何人?”
  小厮答:“安平郡主家女公子、曹将军府三公子、云尚书家女公子、杨侯家二公子……”
  听着小厮口中念出的长串名号,在场众人面色微妙。
  坏了,捅到纨绔窝了。
  此处景色最好,他们实在不想离开,可他们也不想得罪这群出身极好的纨绔。
  众所周知,交好纨绔也许办不成什么事,但若是得罪他们,他们能让得罪他们的人,什么事都办不成。
  “如此清净之地,怎么能让这群不懂爱花惜花之人打扰。”
  众人震惊,谁有如此好胆量,敢说这种话?
  哦,是今年刚中金榜的探花郎啊。
  探花郎见无人接自己的话,心下隐有不安,难道其中什么隐情不成?
  他来自岭北卢氏旁支,岭北读书人向来瞧不起游手好闲的纨绔,从不屑与他们来往,便是斥责纨绔几句,也无人说他们不是,反夸他们有读书人的风骨。
  “我等粗鄙之人,自然是不懂得什么怜花惜草。”
  众人见拂衣等人手拿马鞭朝他们这边走来,顿时诗不念了,琴也不弹了,全都安静下来。
  跟别人起争执会动嘴皮子,跟武将后代起争执会动手,唯独跟纨绔起争执,既动嘴皮子又动手,所以他们对这些纨绔向来是敬而远之。
  与卢探花坐得最近的人,默默站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用行动向拂衣等纨绔证明,这话跟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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