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三载后——月下蝶影【完结】
时间:2024-11-30 17:15:26

  迎亲队里有仆侍洒下喜钱,路边挤满捡喜钱的孩子。见到这一幕,拂衣笑了笑。
  “小姐。”夏雨道:“这里吵吵嚷嚷的,也没什么好看,要不奴婢陪您去彩音坊玩?”
  “不想去。”拂衣理了理袖子,站起身:“不过确实吵闹,我们回去吧。”
  “好。”夏雨连忙起身,恨不能马上把拂衣带回府。
  走到楼下,门口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拂衣等他们跟着迎亲队伍走远,才提着裙摆走出茶楼。
  咔嗒。
  地缝里一枚喜钱掉出来,滚到拂衣脚边,她弯腰顺手捡起,递给旁边落单的小孩:“给你。”
  小孩高高兴兴接过:“谢谢仙女姐姐。”
  拂衣闻言笑容灿烂几分,没办法,她就欣赏这种诚实的孩子。
  “云小姐,在下莫闻。”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走到她身边:“时近午时,我家主子邀小姐到楼上用膳。”
  面白无须,声音尖细,此人是皇家内侍?
  拂衣看了眼对面不远处的酒楼,整理了一下衣衫:“贵人相邀,岂敢不从。”
  京城里的皇亲国戚谁不知道她的名声,跟她交好的不会用这么方式请她,跟她没什么交情的,就算有心结交,应该也不可能在宁王大婚当日邀请她。
  难道是想奚落她?
  不应该,谁会这么想不开?
  灰衣男人引着拂衣往最上面的阁楼走,跟在拂衣身后的夏雨神情恭敬,眼角余光却在打量四周。
  二楼有十余个练家子,并且是高手。
  “云小姐,请。”灰衣男人在珠帘前停下,弯腰掀帘没有再往里一步。
  “有劳。”拂衣跨进门,闻到淡淡的熏香,侧首见瑞鹤炉中的香已经燃了一半。
  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屏风后传来响动,一位身着银红锦袍头戴宝珠金冠的年轻男子走出来。
  好一个翩翩郎君。
  银红鲜亮,男子穿此色极容易显得轻佻。几年前京城曾兴盛过一段时间,只是大多儿郎穿得都不好看,她的眼睛受了好些时日的折磨,好在渐渐无甚男子着此色的衣袍,不然眼睛实在遭罪。
  今日见到这位郎君,才知衣裳没错,错的是穿衣裳的人。
  瞧着好像有些眼熟,但又不确定在何处见过。想着楼下那些乔装打扮的侍卫,拂衣屈膝行礼:“臣女见过皇子殿下。”
  京中地位尊贵,出门带这么多护卫,而她还没多少印象的皇室中人,大概就只有那位克己复礼的皇子殿下。
  “云小姐不必多礼。”
  拂衣抬头,发现这位殿下面上带着笑意。
  不曾听说这位殿下爱笑,难道是因为宁王大婚,皇子殿下心情好?
  宁王与皇子殿下关系何时如此亲近,为何她往日竟毫无印象,难道是她离开的三年里发生的事?
  “独酌无趣,正巧见云小姐路过,我贸然相邀,还请云小姐原谅我的冒昧。”皇子走到桌边,向拂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云小姐请。”
  拂衣再次行礼谢恩:“能得殿下相邀,是臣女的荣幸。”
  这位皇子殿下似乎并不爱说话,拂衣落座后,他统共也没开口几次。等菜上桌,拂衣十分有眼色,等对方举箸才拿筷子。
  侍女为她倒了一杯酒,她闻到淡淡的梨香。
  她饮过一杯后便不再动,沉默不言的皇子此刻出言:“可是酒不合口味?”
  “臣女酒量算不得好,难得与殿下同席,岂能在殿下跟前失态。”拂衣把酒盏望远处推了推,为缓和气氛,调侃道:“若是被家父知道,会被罚抄书的。”
  “饮酒伤身,确实不该多喝,给云小姐换饮露。”皇子殿下食指微抬,侍人连忙撤走酒壶酒盏。
  “下奴听闻云小姐喜饮桃香露,请您尝尝此饮露,是否合胃口?”莫闻端着托盘进来,为拂衣换上一盏桃香露。
  “多谢。”拂衣抬手接过,莫闻连道不敢。
  “桃花四散飞,桃子压枝垂。”拂衣饮了一口桃香露,想要回忆后面两句,可惜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于是作罢。
  莫闻等云拂衣饮下,才小心翼翼问:“云小姐,可有不喜之处?”
  “并未有不妥之处。”云拂衣仰头喝完一杯,笑着解释:“公公不必如此小心,早些年我不懂事,对吃食总是挑三拣四,如今……坏毛病早已经改了。”
  莫闻垂首看了眼皇子殿下,见他并未说话,弯腰退至一旁。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拂衣抬眸看了眼对面坐姿优雅,背脊挺直稳重,仪态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皇子殿下,为他倒上一盏桃香露:“殿下也请尝尝。”
  莫闻看着这盏桃香露欲言又止,见殿下伸手接过后,把头埋了下去。
  桃香浓郁,仿佛整个屋子都沾染上饮露的几分甜香。
  用完午膳,拂衣看向窗外,才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整条东街。她眯眼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笑着仰头:“正月寒凉,难得有这么好的太阳,多谢殿下带臣女来这么好一个观景的地方。”
  楼下再次传来喧闹声,是迎亲队伍回来了,身着喜服的宁王骑着高头大马逆光而来,拂衣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在宫中不常来,云小姐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带朋友来此处。”皇子殿下抬起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莫闻见状上前把窗户关上大半:“午间日头正烈,请云小姐小心,莫被阳光伤眼。”
  拂衣看了眼皇子殿下的面颊,白下面似乎透着红,难道是被阳光灼伤了?
  身为合格的纨绔,此刻怎能没有眼色,她连忙开口:“多谢公公提醒,外面的阳光是有几分晃眼。”
  别说莫闻只是说日头晃眼,就算他说日头热,她也能睁着眼睛说难怪出了一身汗。
  讨好未来的太子殿下嘛,不寒碜。
  不过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叫什么来着?
  庭衡还是伯衡?
  欢闹声渐渐远去,皇子殿下单手推开一扇窗,阳光再度洒到拂衣身上,他看着拂衣,声音低沉温和:“正月多晒晒太阳也不错。”
  暖洋洋的阳光让拂衣心情好得弯起嘴角:“殿下说得有理。”
  莫闻偷偷瞥云拂衣,不愧是能哄得先帝开怀大笑的人物,言语转换如风。
  “叨扰殿下多时,臣女实在有愧。”拂衣料想这位皇子殿下还要去宁王府参加晚上的喜宴,识趣提出告辞。
  “何谈叨扰。”皇子殿下看她:“云小姐要回府?”
  “回殿下,臣女确实该回去了。”
  他缓缓点头,揉了揉袖摆的褶皱,起身看了眼窗外:“莫闻。”
  “下奴在。”
  “送云小姐回府。”
  “多谢殿下款待,臣女告退。”拂衣垂首后退两步,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察觉到这位殿下正看着自己。
  不确定,再偷偷看两眼。
  很好,没有厌恶,也没有不满。
  她放心了。
  踏出酒楼的那一刻,她终于忆起这位皇子殿下的名字。
  皇家姓氏为岁,他尊姓大名为岁庭衡。
  衡,公正也。
  是个好名字。
  她抬头望向方才待过的窗户,看到一抹银红衣角闪过。
  “云拂衣,还真是你?”路过的马车里,伸出一颗肥硕的脑袋:“你站在这里,是在看……宁王的婚礼?”
  “你哪位?”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拂衣也不急着上马车了,她双手环胸打量这颗大脑袋,转头对夏雨道:“夏雨,快去叫衙役来。”
  肥硕的男子闻言不解,他还没开始嘲笑她呢,怎么就闹去衙门了?
  “乡亲们养头畜牲不容易,怎么能让它跑大街上来,还不赶紧抓起来送回去?”
  从早上到现在,终于有人送上门了。
  马车上的男人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骂我?!”
第06章 阿谀奉承
  胖男人身边的小厮听到这句话,沉默不语。
  不然呢?
  总不能是亲切交谈。
  “我告诉你,云拂衣,如今你可没人护着,我劝你对本世子客气些。”胖男人口里放着狠话,身体却很诚实,缩在马车里不敢下来。
  “谁说我没人护着。”拂衣微抬下巴,满脸自傲:“陛下就是我最大依仗。”
  “哈。”胖男人趴着马车窗户,得意洋洋:“你别忘了,我是陛下外甥,就算你爹见到我,也要客客气气称一声世子。”
  他祖母是陛下姑母,他这个正宗的皇亲国戚,难道还会怕云拂衣?
  偷偷瞥了眼云拂衣,见她没有向他动手的意思,他又挺直了腰杆。
  “天子脚下,陛下爱民如子,所以在陛下心中,我就等同于他的子女。”拂衣挑眉:“你刘小胖不过是陛下表外甥,表外甥怎能比得上子女,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
  刘小胖颤抖着手指向拂衣,他既不敢说陛下没有爱民如子,又不想让云拂衣占上风,哆嗦半晌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强词夺理!”
  小厮怜悯地看了眼自家世子,自从世子六岁与云小姐打架,被云小姐揍得哭鼻子后,就一直与云小姐过不去。次次主动挑衅,次次被云小姐讽刺得还不了嘴。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连扑火的飞蛾都比不上世子的坚韧精神。
  “乖弟弟,还不赶紧叫我一声表姐。”
  “你、你……”刘小胖气恼道:“臭不要脸。”
  “弟弟不守礼节,做姐姐的也不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拂衣低头整理衣袖。
  “你想干什么?!”刘小胖吓得往后一仰,伸手护住脸。
  “嗤。”拂衣见他这个怂包样,踩着脚蹬登上马车,掀起车窗帘子对刘小胖灿烂一笑:“乖弟弟不要紧张,姐姐怎么会动手打你呢?”
  “世子您误会了,我家小姐素来温柔,您不要怕。”夏雨恭敬地对捂着脸的刘小胖福身行礼后,才转身对皇子府的内侍客气道:“有劳公公送我家小姐回府。”
  察觉到拂衣的马车离开,刘小胖坐直身子,极力维持着体面:“我就知道她不敢跟我动手,不过是嘴硬罢了。”
  就是云家的丫鬟也不要脸,云拂衣这样的女人,也好意思说她温柔。
  小厮装作没看见世子那双瑟瑟发抖的腿:“世子说得对,云拂衣哪能比得上尊贵。”
  刘小胖欲言又止,许久之后开口:“她今天没跟我动手,不会是想秋后算账吧?”
  “应该不能。”小厮认真思索片刻:“您只是奚落她两句,以云小姐的脾性,骂你两句就算揭过去了。”
  “那就好,那就……”刘小胖拍了拍袖子,绷着脸道:“本世子的意思是说,这种小事,就不跟她计较了。”
  “世子大度敞亮!”
  小厮熟练地接过话头,刘小胖默默扭头,主仆二人谁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又是颜面扫地的一天啊!
  恭敬送走皇子宫的内侍,夏雨小跑到拂衣身边:“小姐,皇子宫的内侍已经送走,没想到皇子殿下待人如此温和。”
  “那是因为爹爹的颜面。”她虽然是不上进的纨绔,但她爹却是佳名在外的好官。
  “爹爹三岁识字,五岁能文,二十高中状元,为了匡扶社稷,被贬至苦寒之地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堪称读书人表率。”拂衣捏着下巴:“人生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
  夏雨看着她,她看着夏雨,然后两人齐齐仰头看天。
  “可惜云太傅一世英名,偏偏有个不省心的女儿。”
  宁王婚宴上,有人饮多了酒,说话少了几分顾忌。
  “话也不能这么说,云家那位闺女纵有千般不足,也可称得上一句孝感动天。”另一位官员不同意:“当年云太傅一家被歹人追杀,云家姑娘为保住家人,差点把自己的命折进去,此一点便足以弥补万千的不好。”
  这话一出,无人能辩驳。
  若他们的孩子在危急关头拿命护着他们,最后跌落悬崖生死不知,即便这个孩子一无是处,他们也只会爱若珍宝。
  “皇子殿下到。”
  众人赶紧起身,无不恭敬。
  随着皇子殿下一起到还有御前太监以及礼部官员,等唱礼太监念完陛下的赏赐,众人感慨,陛下待宁王实在是仁厚。
  “良辰吉时不可误。”岁庭衡扶起下跪听旨的宁王,看着满府的红绸喜灯,对主婚的礼部官员颔首:“今日是皇叔大喜日子,不必如此守礼,婚礼继续。”
  话虽这么说,礼部官员却不敢有半点慢怠,邀着他去尊位入座,其他官员也纷纷上前见礼。
  看着这一幕,宁王眼眸微垂,当年这些墙头草也是这般向他献殷勤。
  “王爷,吉时已到,该拜堂了。”
  有岁庭衡在,这些人只会尊称他为王爷,避开殿下之称。
  人的嘴脸,总是丑恶至此。
  宁王大婚后,有官员上书,应该安排宁王到朝中任职,不过陛下怜宁王新婚,不忍他与王妃分离,把这道奏折打了回去。
  云望归这个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柳琼枝打理铺面,云照白也有不少的事。整个云家只有拂衣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整日不是与友人打马观花,就是到城郊别庄玩乐,小日子过得畅快无比。
  “明日花朝节,皇后娘娘在京郊行宫设宴,你不可缺席。”柳琼枝进屋就看到拂衣趴在软榻上看话本,忍不住唤下人进屋打扫:“日日打扫,屋子也能被你糟践成狗窝。”
  拂衣赶忙放下话本,把软榻上的点心放到桌上,朝柳琼枝讨好一笑,给她倒水:“娘亲,喝茶。”
  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柳琼枝再次叹气。这孩子去外面玩,她担心她惹事,日日待在家里又实在糟心:“连头发都懒得梳,越来越不像样了。”
  “发髻勒得头皮疼。”拂衣抱住柳琼枝的手臂:“娘亲您放心,只要出门,女儿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会丢了咱们云家颜面。”
  “云家颜面还在不在我不知道,反正你的颜面是早就丢尽了。”柳琼枝被她气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见她额头红了一块,又心疼地揉了揉:“明日的花朝宴,是皇后单独设宴,你绝不能缺席。”
  “女儿明白。”拂衣靠在柳琼枝肩头:“明日女儿就跟林小五她们待在一起,绝不会惹事。”
  柳琼枝不置可否,每当孩子承诺绝对不做什么事时,常常就会有新的麻烦等着父母。
  “但愿如此。”柳琼枝发现自己竟有些心如止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为母则刚?
  天还未亮,拂衣就被秋霜抓起来洗漱更衣,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好半晌:“秋霜,今日你给我梳什么发髻?”
  “小姐,您别动。”秋霜熟练地挽起拂衣的一撮青丝:“奴婢这段时间打探过了,京城闺阁女子近来流行十字髻,这种发髻显得面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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