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国的文臣,多多少少是有点武德在身上的。
要不然皇帝与太子以南胥为借口,派十万精兵驻守边疆,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没事,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有裙带关系。”云照白把鸡汤喝得干干净净,鸡翅也啃得不留半点肉丝:“有太子殿下在,他们不敢向我动手。”
“多大点出息。”知道他没吃饱,柳琼枝又夹了个鸡腿给他:“吃。”
“多谢母亲。”云照白笑嘻嘻:“我就拂衣一个妹妹,靠妹妹有什么丢人?”
“小时候我的笔被人故意摔断,就是拂衣带着人帮我出的气。”云照白十分得意:“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找我麻烦。”
“小时候我跟其他纨绔吵架,你可是所有哥哥姐姐里最拿得出手的。”拂衣用肩膀碰了碰云照白的肩:“别人说他哥长得高,我就说我哥三岁能背诗。别人说他哥会写字,我就说我哥十二岁考中秀才。”
拂衣笑得眉眼弯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
云照白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往锅里看了看:“另外的鸡腿跟鸡翅是不是被你吃了?”
“娘亲说,夜里吃太多东西不好。”拂衣摸了摸小腹:“我这是为你好。”
“云拂衣,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我可是你妹,吃你一半肉怎么了?”
眼见两兄妹又吵起来,云望归与柳琼枝揉着额头起身朝院子外走。
“这俩孩子,一天天没个安静的时候。”柳琼枝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还在争吵的兄妹此刻已经和好,正头挨着头剥栗子。
她忍不住笑了笑,这样的日子真好。
“你可记得照白考上秀才的那年?”云望归执起柳琼枝的手:“拂衣那时候刚满九岁,崔家的孩子拿照白考上秀才这事嘲笑她,说照白才华出众,她这个妹妹连照白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怎么不记得。”柳琼枝笑容越发温柔:“拂衣不仅没生气,反而得意洋洋地说她哥就是这么好。反倒是照白听说此事后,第一次跟人打架,打得连鞋子都丢了。”
“后来……”柳琼枝脸上的笑容疏淡下去:“后来崔大人得罪曾氏,被判了斩首之刑,也不知那个孩子后来怎样了。”
“他与母亲回了河东外祖家,连户籍都迁去了河东。”云望归道:“若是今年秋闱榜上有名,不久后就要回到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
此事还是他与几个同僚私下相助,才让这对母子平安回到河东。
先帝与曾氏作孽无数,那个孩子也只是无数受冤者的一员。
“陛下登基以来,已为无数忠臣洗清了冤屈。”云望归说着这话安慰柳琼枝,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冤屈虽已洗清,可是含冤受死的人却无法回来。
“当年曾氏想杀崔大人满门,不知后来先帝为何会改变主意,放过了他的妻与子。”柳琼枝还记得崔家那个孩子高高昂起下巴的模样,即使跟照白打架打输了,也没哭鼻子。
云望归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先帝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主意,不过能让崔大人留下一条血脉,也算是好事。
灰衣人在康阳公主府外面一直蹲守到秋猎日,都没等到刘寿昌出门。
秋猎当天,圣驾出京,全城戒备,灰衣人连靠近圣驾的机会都没有。若非前几次刺杀行动失败,折损了所有的杀手,他们也不至于落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他刚回到院子,就挨了狠狠一巴掌。
“请主子恕罪!”灰衣人下跪请罪,不敢抬头。
“此次秋猎,宁郡王可有随行?”
“回主子,宁郡王也在随行名单中。”
帷帽人沉默许久:“听闻彩音坊的坊主是个心善的女人,她一定不会拒绝一个容貌尽毁的妇人做坊中粗使婆子。”
“主子,您身份金贵,怎么能……”
“只要能让隆国天下大乱,没什么不能。”南湘一点点摘下帷帽:“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绝不能放弃任何一点机会。”
她人生大半时光都留在了隆国都城,如果所有努力都化作镜花水月,那她的这一生又算什么,一场可悲的笑话吗?
秋高气爽,拂衣身着艳丽骑装,金冠束发,骑在白马上仿若最艳丽的明珠。
她骑着马跟在卢似月的马车旁,秋阳照得她头上的金叶冠璀璨夺目。
“卢姐姐,你赶紧把你的骑术练起来,坐在马车里哪有外面好玩。”拂衣指了指前方同样骑着马的林小五与岁安盈:“你看看她们。”
卢似月把头探出马车,只看到无数身着骑装的男女,根本找不到林小五与岁安盈在哪里。
“要不,我带你骑一会?”拂衣见卢似月眼中浮起羡慕,朝她伸出手。
“明日吧。”卢似月见远处有人骑着马朝这边赶来,似笑非笑地看了拂衣一眼:“明日你再带我一起玩。”
察觉到卢似月笑容有些奇怪,拂衣扭头看去,微微愣神。
阳光下,玄色骏马上的男人丰神俊朗,马蹄扬起的金黄落叶仿佛是他身上落下的星光。
“拂衣!”岁庭衡身着玄色骑装,让马儿停在拂衣跟前:“前方有一株活了近千年的银杏,满地落叶如熔金,你可要去看看?”
他如此急切赶来,只是想跟她分享他看见的美景。
拂衣看着阳光下笑容温柔的他,怔怔出神。
她错了,她家殿下并非是不染尘埃的谪仙人,而是夏日最耀眼的星辰,是灿烂的秋阳,是冬日的初雪,更是温暖的三月春风。
他的真心,是如此美好。
“好啊。”
拂衣歪了歪头:“你带我去。”
卢似月看着骑着马并肩前行的两人,单手托着下巴,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真好啊。
“真漂亮啊。”拂衣看着满地金黄的银杏落叶,下马捡起一片叶子。
落叶松软,她踩在上面仰头看这株巨大的银杏树。
岁庭衡走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负责看管这棵银杏树的人说,它是千年前一位帝王为他心爱的皇后亲手所栽,时过千年,帝后早已作古,但是这棵树还在。”
千年的时光,不知有多少人驻足在这棵树下,感叹过它落叶时的美景,亦不知有多少人谈起过这对帝后之间深情。
拂衣拉着岁庭衡走到树下,伸手摸了摸银杏粗糙的树干:“殿下,说不定千年前的帝后,也这样摸过它。”
斑驳的阳光撒在两人身上,有光点落在了岁庭衡的唇角。
拂衣笑着拉他袖子:“殿下,低头。”
在岁庭衡低下头的瞬间,拂衣忽然踮脚,在他唇角轻轻触碰。
岁庭衡怔怔地愣住。
“银杏树神在上,请你保佑我跟岁庭衡此生平安无灾,还有……”她的手指穿过岁庭衡的指缝,十指相扣:“保佑我们白首不离,无所猜忌,永不背离。”
呼——
秋风起,银杏树上的金色叶子飘落,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
“殿下,岁庭衡,这棵树听到了我的话,它同意了。”拂衣笑着看他:“你要不要也许一个愿?”
岁庭衡眼眶微微发红,他看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仰头看着漫天飘落的黄叶:“拂衣,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永远都不会背离你,也不会猜忌你。”
他只有一个愿望。
拂衣永远欢喜。
这个愿望从未改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都不会变。
“好吧。”拂衣笑出声来:“那我帮你许一个。”
“希望岁庭衡与云拂衣在一起欢喜无忧,安康常在。”
风停,拂衣牵着岁庭衡的手晃来晃去:“走吧,殿下,明年秋猎我们再来看它。”
“刚才你叫我名字了。”岁庭衡任由拂衣晃着自己的手,眼中星光点点:“可不可以再叫一次。”
“岁庭衡?”拂衣侧身看他,把头凑到他胸前:“庭衡~”
“我在。”岁庭衡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拂衣,我以后都会在。”
他何其幸运,此生能陪伴在她身旁。
远处的马车上。
“祖母,我觉得你的马车很好,我不要下去骑马。”刘小胖赖在康阳公主的马车上,打死也不愿下马车:“外面的太阳大,晒得我头晕。”
他怕有人突然冲出来,一箭取了他的性命。
他可是太子的表弟,公主的宝贝好大孙,要惜命!
只要他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77章 不过如此
到了猎场,皇帝终于释放了天性,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跟在他后面的护卫差点都追不上他。
众臣觉得皇上过于放松了,转头想请太子劝劝陛下,不曾想平日优雅斯文的太子,骑在马背上却颇有名将雄风,拎着弓把凶兽追得满地乱窜。
“诸位大人有何事?”岁庭衡骑在马背上,他身后的护卫抬着一头巨大的老虎。
众臣:“……”
岁庭衡把目光投向工部尚书:“尚书大人,你觉得这虎皮给女子做脚垫可合适?”
工部尚书一脸茫然,啊,用虎皮做脚垫,这是正经问题吗?
“孤也觉得虎皮粗糙了些,孤再去猎些白狐给云郡主做裘衣。明年开春孤就要与云郡主大婚,不多准备些皮料,孤怕委屈了她。”
工部尚书: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呢。
旁边的礼部尚书更惊恐,太子与云郡主的大婚之日定下来了?他怎么不知道?
“还要去养两只大雁,孤与云郡主开春后大婚,这些由孤亲手准备才有诚意。”岁庭衡摆了摆手:“诸位大人都退下吧,孤去寻云郡主。”
众臣:“……”
不是,他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啊。
“殿下大婚的日子定了?”众人望向礼部尚书。
礼部有两位尚书,一位是太子太傅陆绅,一个就是他。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又不想被人认为他在太子心中地位比不上陆绅,于是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嗯。”
陆绅可真该死啊,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提前告诉他。
拂衣刚走出营帐,就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她,她摸着腰间的匕首,朝目光所在之处望去。
一颗浑圆滚胖的脑袋正缩在帐子后面探来探去,仿佛见不得光的小偷。
见拂衣发现了自己,他激动地连连招手:“云拂衣,你快过来!”
“刘小胖,你在干什么?”拂衣松开匕首,走到刘小胖营帐前:“你不跟你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去打猎,躲在营帐里做什么?”
“你先进来。”刘小胖把她拉进营帐:“你前些日子提醒我小心些是对的,最近我总感觉有刁民想害本世子。”
没想到刘小胖惜命到这个地步,拂衣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见过太多行事张扬给自己招来祸事的蠢货,刘小胖这种谨慎小心的行为,就显得可爱起来。
“既然害怕,为何还要来猎场?”
“陛下出了京城,我怕歹人进公主府暗杀我。”在爱护自己小命这件事上,刘小胖的脑子格外好使:“猎场有重兵把守,肯定比公主府安全。”
“你刚才叫我……”
“你是未来太子妃,太子肯定会派不少人保护你。”刘小胖有些扭捏道:“祖母身边全是女眷,我白日跟在她身边不合适,所以……所以这几日我跟你身边。”
而且云拂衣特别能打,跟在她身边安全感加倍。
面对刘小胖如此惜命的行为,拂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你想跟就跟着吧。”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帐外,夏雨道:“太子还带了很多猎物过来。”
拂衣掀开帐走出去,刘小胖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跟在拂衣身后走了出去。
他远远就看到太子站在云拂衣营帐前,身后跟着一大串捧着猎物的太监。他正准备向太子行礼,就见到太子风一般来到云拂衣面前,说着这些猎物如何得来,最后还谦虚地表示,猎来的这头虎有些小,以后再给她猎更好的。
刘小胖:“……”
他小时候向隔壁家小姑娘炫耀时,也是这个模样。
“见过太子殿下。”刘小胖上前行礼,怕太子再显摆下去,他就要被灭口了。
“寿昌也在?”岁庭衡看了眼在拂衣身后缩头缩脑的刘小胖,疑惑地看向拂衣。
他这么大坨杵在这里,太子竟然没看见?
以后谁再说他胖,他可就不认了。
“进去再说。”拂衣拉着岁庭衡的手进帐,刘小胖趁机跟在两人身后溜了进去。
他一进帐,就看到太子给云拂衣倒茶,帮她把弓挂好,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知究竟谁才是贤内助。
他就知道情爱这种东西碰不得,染上这玩意儿就变得不值钱了。
随后他便看到拂衣端起桌上的茶杯,喂到了太子嘴边,太子喝了一口茶,笑得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
两人亲密的模样让刘小胖如坐针毡,感觉自己非常多余。
岁庭衡见刘小胖扭来扭去,满脸不自在却不愿意离去的模样,在拂衣耳边轻声问:“刘世子为何一直跟着你?”
“惜命呢。”拂衣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岁庭衡,说完后笑着摇头:“知道保护自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