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桉没再纠缠,利落地开门走人。
薛满盯着不远处的床帐,眼眶逐渐泛红,清泪簌簌而下。
她试图安慰自己,“薛满,你该学会习惯,习惯便好了。”
安慰没有用,她的心像被硬生生地扯裂,疼得快死了。
她干脆蹲在地上,抱膝开始低泣。犹记得一年前,她在南溪别院门口见到三哥与江书韵时,亦觉得天都要塌了。可与此刻的心情相比,那时的难过何其浅薄。
往后她再也不能使唤许清桉,不能靠近他,不能分享喜怒哀乐……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学她一般蹲着道:“是你先放弃我,为何还会伤心?”
薛满愣愣地看着他,他怎么还在这里?
许清桉用帕子拭着她的泪,拭着拭着,变为捧住她的脸。
他问:“既然不舍得,为何要赶我走?”
薛满的泪再度决堤,无力继续伪装,“你,你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我。”
许清桉问:“不是你,那是谁?”
薛满哽咽:“你喜欢的人是阿满,自始至终都是阿满。”
许清桉道:“你不认为你是阿满?”
薛满道:“我是薛满,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满。”
许清桉问:“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过去?”
薛满摇头,边哭边道:“正因为没有忘,我才不能骗你。我不是她,我没有她的勇敢,也没有她的任性,更没有她的自信坚强。”
所谓的阿满,不过是她看完《婢女奋进录》后,臆想出的另一个自己:勇敢任性,自信坚强,闪闪发光,与本人截然相反的另一个自己。
她越想越心灰意冷,起身又想赶人。他却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揽进怀里。
他道:“在我眼里,你就是阿满,阿满就是你。”
薛满异常固执,“我不是她,我姓薛名满,从小长在皇后身边,习惯按部就班的生活。遇到事情习惯忍让,能不吵架便不吵架,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便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了,阿满有气便撒,有仇必报,当不来忍气吞声之辈。但那又如何?同一张脸,同样的记忆,同样的情感,即便有细微差别,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她是薛满,也是他的阿满。
许清桉不再浪费口舌,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丢进柔软的床铺中。跟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去腰带,敞开外衣,朝她步步逼近。
薛满傻眼,“你,你,你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许清桉道:“我要睡你。”
“……”许清桉疯了!
薛满瞪圆眼睛,翻身便撑着手臂要逃。奈何青年心意已决,从背后将她捞进怀里,顺着魂牵梦萦的脸颊,一路往下细密地亲吻。
衣裳被修长的手指解开,层层剥落,露出少女凝白的肩。
青年掐紧她的腰贴向自己,埋进滑腻的颈间,带些报复意味地轻咬。
薛满眸中弥漫开水雾,仍在推拒,“许清桉,你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
“我们,我们没有成亲……”
“迟早会成亲。”
“但是……”
“嘘。”许清桉道:“阿满,这时候你不该说话。”
薄如蝉翼的纱帐落下,烛光投映出青年高大的身影,将少女坚定地覆到身下。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
*
醒来时,薛满不知今夕何夕。
她不着寸缕,腰上横着一只精健的手臂,依偎在某人宽厚的胸膛里。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薛满顿时脸庞涨红,呼吸窘迫。
许清桉和她……她和许清桉……
啊!
她双手捂脸,短暂的羞愤过后,便觉心口溢满了甜蜜。
方才她懵懂无措,只能跟着他的掌控起起伏伏。情浓时,他不厌其烦地附在她耳畔道,他喜欢的人是失忆的阿满,更是眼前的薛满。
她从未体验过那样极致的欢愉,因为情,情由他所起;因为欲,欲也由他所赐。
她湿润了眸,轻吻上他的喉结,片刻后,换来另一场近乎失控的耳鬓厮磨……
“木已成舟,生米也已经煮成熟饭。”她端详青年安逸的睡颜,小声道:“许清桉,往后便是你想逃,我也会天涯海角地缠着你。”
本该熟睡的青年睁开一双桃花眼,“是吗?那许某便拭目以待。”
薛满的心疯狂漏拍,慌忙躲进被里。许清桉便隔着被子搂住她,“薛小姐躲进被里,莫非是想仔细欣赏我的身体?”
这话何其香艳狎昵!
薛满速即探出脑袋,恶狠狠地道:“不许你取笑我!”
“好,不取笑。”许清桉拢紧双臂,“许某往后会以薛小姐的话为圣旨,叫我往东绝不敢往西。”
他拥着她,眉眼欢悦,舍不得松开半分。
薛满彻底卸下防备,袒露心声,“我以为恢复记忆后,便会与你分道扬镳。”
许清桉道:“我不愿,也不许你愿。”
“嗯。”薛满道:“我要一辈子当你的阿满,当瑞清院的大管家。”
“女主人。”许清桉纠正:“当瑞清院唯一的女主人。”
“那,女主人的权力有多大?”
“具体来说说,你想要多大?”
薛满还未说话,忽然察觉他贴上来,身体某处正起着惊人变化。
这,这这这!
她的脸颊炸开红晕,正待逃之夭夭,许清桉却先一步摁住她的肩,再度欺身覆上。
长夜漫漫,岂能浪费大好时光?
第92章
被翻红浪几度,终于在天幽幽亮时偃旗息鼓。
薛满筋疲力尽地睡去,转醒时,身上已穿着干净的白色中衣。
许清桉抚着她的长发,“醒了?”
“嗯。”薛满忍着羞意,直接钻进他的怀里,“你今日有事忙吗,要不要早些起来?”
“还好,晚些不碍事。”许清桉道:“我们来聊会儿天?”
“你想聊什么?”
“聊我离开墨城后,都发生了哪些事。”
“好啊。”
薛满便将裴长旭如何参加三次宴会,通过哪些试验,以及她识破十八皇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
“登船后的事情呢?”
薛满又将十八皇子话里话外瞧不起她,她却装傻充愣,哄骗对方喝下掺有迷药的糕点,成功抓获十八皇子、蒋沐宇后,却迎来傅迎呈追击的事情说了。
“后来你们便跳江逃亡?”
“是,我们每两个人抱着一根木头,顺着江水漂流。我与三哥在天亮时漂到岸上,找到一处山洞生火休息,没想到来了一只黑熊。三哥叫我藏在山洞里,他独身去对付黑熊,但我不放心便跟了出去,趁黑熊不注意时,用袖箭射中了它的双眼。”
“阿满真厉害。”许清桉赞道:“等回京后,我教你马上射箭可好?”
“好。”薛满道:“我还想学做糖,揉面条,耍长枪,绣像样的荷包……”
瞧这颗丰富多彩的脑子,与从前有什么两样?
许清桉哑然失笑,“不急,你再与我说说,广阑王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替三哥去找止血的草药,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他们。”薛满心有余悸,“没想到他会跟傅迎呈一起来抓我们。”
“十八皇子失踪,始作俑者又是端王,广阑王岂能坐以待毙。”许清桉缓缓道:“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无非是花言巧语,离间我与三哥,希望我供出三哥的位置。不过……”薛满顿道:“广阑王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什么话?”
“我八岁时,曾与三哥遭遇一场意外。那年是圣上的兄长恭亲王私藏龙袍,意图造反,被揭发后全府入狱。但他的手下不死心,绑架了我与三哥,想以此威胁姑父交换人质。当时是我阿爹最先找到我们,为了救我,他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许清桉吻去她的眼泪,“换作是我,也会像伯父这么做。”
“你已经做过一次了,在衡州的时候。”薛满道:“但我不需要,我要与你们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好,我答应你,往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薛满平复好情绪,继续道:“后来,姑父龙颜大怒,很快便抓到了幕后指使者,将相关人员全部处死,此事便算彻底了结。但闵钊那天说,当年落难的本该另有其人,而非我与三哥,他还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阿爹与我的苦难,皆由薛氏一族的贪婪而起。”
话音刚落,许清桉若有所思,薛满则轻咬唇瓣,忐忑地道:“你觉得,他这话有可信度吗?”
“没有。”许清桉毫不犹豫地道:“广阑王老奸巨猾,心思缜密,专挑你的痛楚挑拨,你无须放在心上。”
“但还有一件事。”薛满踌躇着道:“之前我与你说过,三哥请大乔姑娘画一名蒙面人的下半张脸,还曾两次三番地试探我,问我记不记得那人。我恢复记忆后才想起来,那人正是当初绑架我与三哥的主犯之一。”
“当时还有漏网之鱼?”
“嗯,想来是三哥担心我害怕,所以瞒下了此事。”
许清桉之前便派人调查过九年前的这场意外,今日又听薛满描述的细节,瞬间便生出一种推断。
追溯过去,闵家与薛家似乎没有仇怨,但稍加思索,便会发现他们是无法共存的两派势力。
他将疑虑埋进心底,不叫薛满看出分毫,“好了,别将闵钊的话当真。”
“但是……”
“你若还有力气,不妨体谅下我的辛苦。”
“什么辛苦?”
许清桉捉着她的手放进被里,薛满本一脸疑惑,随即烫手般地甩开,羞愤低喊:“许清桉,不许你再放肆!”
……
用午膳时,裴长旭没见到薛满的人,便问杜洋,“阿满起了没?”
杜洋道:“属下没见到薛小姐出院,应当还没有。”
“许清桉何在?”
“空青说许少卿昨晚喝醉了,今日有些不清醒,晚些再来跟殿下议事。”
裴长旭并未将两人想作一处,他走进书房,开始拆阅今晨收到的信件,其中一封引起了他的重视。
是薛科诚来的信,他在信中称,年后圣上龙体抱恙,太医院换过许多药仍不见效。前月时,太子寻来一名道士,劝圣上服用灵丹妙药后,圣上的病情大有好转,便命道士直接住进宫中,一日三餐随侍奉药,某晚竟连续召了三位昭仪服侍。皇后听闻后,立刻请求面圣,对圣上婉言劝导,却意外惹恼了圣上,被罚禁足三月。
裴长旭眉头紧蹙,一时间难消化信中内容。万寿节前后,父皇的确有过不适,但服过关少云开的药后便有起色。如今身体抱恙,是旧疾重来,还是新病突发?
还有那所谓的道士、灵丹妙药、三位昭仪过夜……
父皇向来英明睿智,怎会是非不分,罚好言劝解的母后禁足三月?
母后与父皇恩爱数十载,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分歧。
裴长旭立刻磨墨提笔,回信打探更多细节,又招来罗夙,命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罗夙离开时,迎面撞上许清桉,朝后者恭敬道:“许少卿。”
许清桉颔首,“殿下在吗?”
罗夙道:“殿下正在里面。”
许清桉走到书房前,经过杜洋通传后进入书房。
裴长旭抬眸看他一眼,“许少卿醒酒了?”
许清桉道:“是,多谢殿下关心。”
裴长旭道:“昨日走时,本王见你神色如常,还以为你千杯不醉。”
许清桉道:“有些事,清醒时顾虑重重,喝酒后反倒能直面真心。”
裴长旭懒得搭理他的话中有话,“此次你成功捉拿叛党与南垗奸细,又拿到了广阑王通敌叛国的证据,功劳不可谓不大。”
“全靠殿下运筹帷幄,领导有方。”
没看出来,许清桉竟也会说漂亮的场面话。
裴长旭挑眉,“向广阑王通风报信的人可一并抓住?”
“抓住了。”许清桉道:“说通风报信却也不准确,那人是名四品武将,曾在京中军营待过几年,在众多场合中见过殿下真容。一个月前他请休长假,四处游玩,恰好路过兰塬,无意中撞见殿下,随后又慕名进了求香畔。”
“他在寻欢作乐中说出了我的行踪?”
“是,他本是随口一提,岂料楚娘子极其机敏,立刻禀到了傅迎呈的面前。”
于是便有了江上追击的凶险一幕。
裴长旭道:“广阑王已落网,却还有一事令本王顾虑。”
许清桉道:“殿下是指太子?”
裴长旭点头,撇开这次暗查,前几次都有人向广阑王传递消息,太子的嫌疑最为深重。
许清桉道:“下官审问过其他人,他们对太子之事一无所知,想来只有广阑王和傅迎呈能解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