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天下无病【完结】
时间:2024-11-30 17:18:25

  刚落座,裴长旭便开口:“阿满她——”
  裴唯宁打断他,“你放心,阿满还被蒙在鼓里,不清楚你的金屋藏娇。”
  裴长旭没说话,从桌上的零嘴盘子拣了颗瓜子,准确无误地弹中她的脑门。
  “哎哟!”裴唯宁吃痛出声,捂着额头瞪他,凶巴巴地瞪他:“三哥,你做什么!”
  裴长旭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三哥?”
  “知道又如何?”裴唯宁不服气地道:“我身为你的妹妹,更要对你朝督暮责,防止你行差踏错。”
  裴长旭道:“你再张口便来,小心我去母后面前供出你干的好事。”
  什么好事?无非是每回父皇和母后想要替她议亲,对方都会被她私下戏耍、恐吓,以至于她年满十七,仍没有顺利订下婚事。
  裴唯宁拍案而起,“三哥,你明明答应过我要保密!”
  裴长旭道:“唯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是要她也保密的意思。
  裴唯宁动摇了一瞬,很快又坚定地道:“阿满是我的好姐妹,我不能帮着你欺负她。”
  裴长旭慢悠悠地斟茶,头也不抬地问:“你听到我和母后的谈话了?”
  “是,从头到尾,听得明明白白。”裴唯宁义愤填膺地握拳,“三哥,你真是脑袋上刷浆糊——糊涂透顶了!”
  相比于她的激动,裴长旭显得平心静气。
  他道:“我欠江诗韵一条命。”
  裴唯宁不是薛皇后,无法用长辈的态度,居高临下地指点江山。将心比心,她虽不喜江诗韵,却能理解他想弥补的心情,然而……
  “你要是觉得亏欠江家人,大可用金银珠宝弥补他们,干吗非要将江诗韵的妹妹接到别院里养着?”
  “诗韵的妹妹身患顽疾,在扬州寻遍大夫都束手无策,这才求助于我。”裴长旭道:“诗韵在世上只剩下妹妹一个至亲,我必须保她平安。”
  “你打算保她多久?一辈子吗?”
  “在去往封地之前,我会替她寻门合适的婚事。”裴长旭停顿了会,道:“就如我为她姐姐安排的未来一般。”
  裴唯宁无意揭开他的伤疤,但事已至此,便硬着头皮道:“三哥,你当真对她没有其他心思?”
  “千真万确。”
  “那你会向阿满坦白此事咯?”
  “会。”
  “你打算何时坦白?”
  裴长旭难以回答。
  阿满亲眼见证过他与江诗韵的过往,包容地接纳所有,给予他无与伦比的信任。按道理,他也该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想到江家姐妹一模一样的相貌,他便心生顾虑,踌躇不决。
  她平日最喜欢看那些情爱话本子,脑里装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若他贸然告知,惹得她浮想联翩,岂不是白白给自己找麻烦?
  他道:“我会寻个适合的时机告诉她。”
  裴唯宁紧盯着他的脸,见他神色坦荡,实在不像撒谎,态度不由软化几分。
  “三哥,阿满真的很喜欢你,比江诗韵更早便喜欢你。”
  有多早呢?
  裴长旭比薛满大四岁,她刚出生不久,薛皇后便带他匆匆赶往薛府。彼时明明是日中,天际却显奇异景象,蔚霞绵延不绝,美轮美奂,仿佛老天也在庆贺这位小表妹的诞生。
  在西花厅里,大人们与太医离开议事,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小表妹薛满。
  她被裹在大红色的锦绣襁褓中,小小的脸蛋,白里透红的肌肤,纤长浓密的睫毛,活脱脱是个漂亮的陶瓷娃娃。
  他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好奇地想:明明唯宁出生时皱巴巴的,过两个月才渐渐长开,而她为何出生便这样可爱?
  小薛满似是听到有人夸奖她,甜甜地笑开。
  裴长旭又惊又喜,当下决定:他要喜欢可爱的阿满表妹!
  他说到做到,一有空便去薛府看望她,尤其在舅母因病去世后,更是恨不得常住在薛府,日日与薛满玩耍。
  暮去朝来,薛满慢慢长大,除去父亲之外,她最喜欢的人便是三哥裴长旭。
  裴长旭当然也喜欢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油然而生的喜爱。他虽然有同母所出的亲妹子裴唯宁,但两个人凑在一块时,亦会吵闹不休。阿满却不同,她活泼且乖巧,会轻轻抓住他的衣角,跟随他去任何地方。
  裴长旭认为这是深厚的兄妹情,殊不知在共同经历的波折磨难中,薛满对他的感情已悄然生变。
  她爱慕他,如女子爱慕男子。
  遗憾的是他并未察觉,反倒与江诗韵相恋,直到江诗韵死后,阿满陪他熬过最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在听闻他要议亲时,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表白。
  他没有理由拒绝阿满,毕竟他们青梅竹马,身份相当,方方面面都无比登对。旁人乐见其成,而他亦顺水推舟,向母后求娶阿满。
  他想,非要与人共度一生,阿满会是最好的选择。
第5章
  裴长旭花费一番工夫,成功地说服裴唯宁替他暂时保密。兄妹俩一起用了晚膳,等他回到端王府,下人们第一时间向他禀告薛满送鸡汤的事。
  他看了眼天色,顾不得换身衣裳,急忙赶往隔壁。
  薛府中,薛满刚沐完浴,坐在梳妆台前,由明荟用毛巾轻柔地绞着长发。
  她拿着一柄象牙梳子,上头雕着不算精细的莲花图案。她微垂着眼,用指腹来回摩挲着花纹,无论做几遍都不觉得厌烦。
  这是她及笄那年,三哥亲手为她做的象牙梳。没过多久,她便豁出去向他表明心意,而他在片刻愣怔后,微笑着拥住她,许诺会娶她为妻。
  她没出息地哭了。
  她想过会被拒绝,会被冷落,甚至会被他呵斥,独独没想过会被轻而易举地接受。她实现了十岁那年许下的愿望:在及笄后向三哥表白,成为他将来的妻子。
  从去年定下婚期开始,她便满心期待婚礼,可在期待的同时,又有种不确信的怀疑。
  会一直顺利下去吗?
  明荟见她好半天不吭声,以为她是因鸡汤的事在沮丧,便转移话题道:“小姐,再有五日便是您的生辰,不知今年殿下准备了什么礼物?”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不妥,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耳光——她一时疏忽,竟忘记江诗韵死的日子非常不凑巧,正好是小姐的生辰当天。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薛满立刻低落地道:“原来离诗韵去世快满两年了。”
  明荟试图亡羊补牢,“您别管那些不重要的人,专注您自个儿的好事就成。”
  薛满轻道:“每到那日,三哥都要早起去凤凰山先替她上香,过后才会来替我庆生。”
  明荟暗骂一声晦气,江诗韵那臭丫头,生前死后都不让小姐安生。
  “奴婢的好小姐,您回头看看奴婢。”
  薛满侧首看着她。
  明荟道:“江诗韵活着的时候不足为惧,死后更掀不起风浪,您和殿下才是天生的一对。”
  类似的话语,薛满刚从裴唯宁嘴里听过。她点点头,不愿再钻牛角尖,将象牙梳收到抽屉中,吩咐道:“多点几根蜡烛,我要绣荷包。”
  明荟本要劝她夜里绣东西伤眼睛,但转念便明白,小姐肯定是想再等等,看端王殿下今晚会不会来。
  她取来绣篮,仔细地捋好线绳。薛满拿起绣到一半的荷包,皱眉看了会,道:“真丑。”
  明荟凑近了看,见鸳鸯脑袋是脑袋,眼睛是眼睛的,都挺好啊!
  “哪里丑?您绣得像模像样。”
  “右边的翅膀歪了。”
  “修修就好,修修就好。”
  “我能重新绣吗?”
  “恐怕不行,您得赶在婚礼前绣好……”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明萱的声音,“小姐,殿下来了,正在花厅里等您呢。”
  薛满扔开荷包,抬步便往外跑,被明荟一把拦住,哭笑不得地道:“奴婢的好小姐哟,您好歹先穿上外衣!”
  *
  薛满提着裙摆,几乎小跑着来到花厅。
  裴长旭听到动静,放下茶盏,起身迎向门口。
  走廊里,薛满见到裴长旭的身影,裙摆飞扬,眼角眉梢挂着笑意。
  “三哥,你来了。”
  “阿满。”裴长旭提醒:“你慢些走,小心跌倒。”
  “我都这么大人了,哪里会跌——”
  她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倒,差点与地砖来个亲密接触。好在裴长旭及时赶到,将她稳当地接进怀里。
  他低着头,隐含笑意地道:“你说得对,这么大人了,的确不该跌倒。”
  薛满自觉丢脸,故作可怜地道:“我崴到脚了。”
  裴长旭二话不说地蹲下,替她检查起脚踝,“是这里吗?按着可疼?你暂且忍忍,我马上命人去请太医。”
  薛满道:“没事,休息会儿就好。”
  她踮着脚“勉强”站稳,下一瞬,却被裴长旭拦腰横抱,大步迈向花厅。
  “三哥,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莫要逞能。”
  薛满反抗无效,被他小心翼翼地放进椅子,见他再度俯身,似是动手要脱她的鞋袜,忙摁住他的肩膀,“我真没事。”
  “那也得看看伤势。”
  “我我我。”薛满急得结巴,“我是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亲。”
  不得不说,这个借口非常好使。
  裴长旭停住动作,颇为感叹,“犹记得当年,你不仅吃饭喝水要跟着我,连洗澡睡觉都不肯错过。”
  “我那时候才五岁!”
  “五岁便不是你了?”
  “呃。”
  见薛满哑口无言,他轻笑一声,妥协地松手,“待会让明荟上点药,若还有不适便通知我,可好?”
  “好。”
  “我听说你下午炖了鸡汤?”
  “嗯。”薛满略显失望,“我去工部时,他们说你前脚刚刚离开。”
  “是我的错,下午外出办事,没来得及通知你一声,”他道:“你叫下人热热,我这会喝。”
  “恐怕不行。”
  “为何?”
  “我等不到你,便将它倒掉了。”薛满道:“鸡汤要趁热喝,否则会有一股怪味。”
  裴长旭道:“阿满,那是你亲手炖的鸡汤,无论怎样都好喝。”
  薛满的心口暖洋洋的,“那我明日再炖,午时给你送去?”
  “好,一言为定。”
  两人说完鸡汤的事,薛满隐约又闻到药味,于是问:“三哥,你近日身体不适,可有找太医看过?”
  裴长旭反问:“你听谁说我身体有恙?”
  薛满道:“哪还用别人说,你身上有股药味,我前几日便闻到了。”
  裴长旭抬袖轻嗅,捕捉到浅浅药味,不动声色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所以,你到底是何处不适?”
  “牙疼罢了。”他轻描淡写地道:“煎几副药,喝几天便好。”
  “牙疼虽不是重病,却相当磨人,你记得要忌口,不许吃辛辣冰冷之物……”
  薛满不疑有他,关心地叮嘱一番。裴长旭耐心地听完,忽然问:“阿满,你生辰那天想要怎么过?”
  “我想怎么过都行吗?”
  “只要你想,上天入地亦不是问题。”
  “那你能否……”
  薛满想问,能否请他今年别去替江诗韵扫墓,完完整整地陪她一天?但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话说出口。
  她很清楚,在三哥的眼里,自己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薛满,而非还没成亲,便要跟人争风吃醋的斗筲之辈。
  他与江诗韵相恋时她尚且年幼,不懂得争抢谋算,只能忍着悲愤委屈,将他拱手相让。如今她快年满十六,虽有足够的底气要求他束身自修,却碍于江诗韵已过世,有再多的不满都得咽进肚里。
  死者为大,更何况江诗韵是为三哥而死。
  薛满很快便调整好情绪,笑着道:“我要你陪我去吃近水楼的珍珠丸子,再陪我去银月湖钓鱼,最后还得放上半个时辰的烟火。”
  裴长旭习惯性地伸手,轻抚她的发顶,语带宠溺,“傻阿满,即便不是生辰,我也能日日带你吃珍珠丸子,去银月湖钓鱼,为你点亮满天的烟火。”
  薛满道:“你公务繁忙,处理正事最要紧。我呢,只希望你在生辰这天好好陪我便行。”
  她在话里留了一点点的期待,期待他能察觉她隐秘的心思,给她出乎意料的惊喜。转眼到生辰那天,她睡醒便打听裴长旭的行踪,得到的答案却再次令她气馁。
  如过去的两年一般,他在卯时便出发前往凤凰山,承诺会在午膳前回来陪她。
  早该猜到了不是吗?
  薛满抱着丝衾,久久回不了神。过得半晌,院里响起裴唯宁的声音,“你家小姐起来没?”
  明萱道:“回公主,小姐还未起。”
  裴唯宁道:“行,那我去花厅等着,你去喊她起来。”
  薛满打起精神,洗漱完毕后,挑了件雪青色的广袖留仙裙,上面织着若隐若现的蝴蝶花样。到光线明亮处,蝴蝶会镀一层银色光芒,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明荟替她挽了百合髻,鬓间点缀着珍珠玛瑙蝴蝶发饰。项链与耳坠也是同一套,晶莹剔透的西域红玛瑙镶嵌丰润无瑕的小粒南珠,色泽细腻,瑰丽多彩。
  正十六岁的豆蔻少女,生得好看,自小又娇生惯养,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随便装扮下便是仙姿逸貌,令人过目难忘。
  明荟看得一呆,感慨道:“小姐,您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薛满对镜自赏,拧着细眉道:“脸太圆。”
  明荟道:“您的脸小巧圆润,正是有福之相,旁人都羡慕不来嘞!”
  薛满心底受用,小手一挥道:“待会去库房领赏。”
  除去明荟,其他下人们也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薛满的心情有所好转,脚步轻盈地来到花厅,见裴唯宁背着身在赏花,便偷偷走近,正想吓唬吓唬她时,裴唯宁却猝不及防地回头,脸上戴着个丑陋可怖的昆仑奴面具!
  “啊!”
  薛满捂着心口连退几步,回过神后,又好气又好笑,“裴唯宁,你真是欠收拾!”
  裴唯宁摘下面具,哈哈大笑道:“我这叫未雨绸缪,先人一步。”
  薛满紧抿着唇,扭头轻哼。
  裴唯宁见状求饶,“好表妹,是我的错,我不该吓你,你罚我吧,尽情地罚我。”
  她缠着薛满讨巧卖乖,逗得薛满笑逐颜开,随后命人搬来一个红木箱子。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你快瞧瞧喜不喜欢。”
  薛满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入眼俱是“雪山迷雾情”“拈花为卿笑”“公子等等我”……诸如此类“不正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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