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猛一顿步,“她就这么恨我?!”
“她为什么不能恨你?”乔晴霞紧接着说道,原无波澜的脸上表露一丝嘲讽,“她是孤女,自小尝尽冷眼,都说她是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你虽与她相爱,给过她几年温存,却终究醉心战事,越来越不能兼顾。她不喜欢边地的生死血腥,你也曾有数次机会能够调离,可你就是不走。”
“那时贼人屡屡犯边,战事不断,我怎么走?!若边境失守,天下难安,我又怎样给她安定的生活?”
“你都有理由!”乔晴霞怒斥一声,“所以你现在也别想把女儿认回去!容姊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才决心与你离婚。她自己可以忍受,但绝不能让孩子生于战乱。后来能遇到家翁,也是上天垂怜,让微微不至于像容姊一般,被人说成来历不明。”
“可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岂止是不好!”这人捏紧了拳头,分明是反驳,却透着心酸无力。
乔晴霞看得明白,仍只是冷嘲一声,“那你怎么不想,若你当年遵一次调令,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圣贤书上的这句话,当是为你晏昭清量身裁定。”
晏昭清,即是晏令白,是原来的甘州大将,更是如今的金吾卫大将军。
良久,看晏令白再也无话可说,乔晴霞翻身上马,临去前却又幽幽地丢下一段话:
“微微自小爱吃城西的萧家馄饨,这在甘州叫做馄饨饼,容姊最拿手,也是你最喜的。可见,微微确实继承了你的血脉习性,但如今的你定不如一碗馄饨能令她高兴。你就以晏大将军的身份活着吧,永远都不要露出马脚!”
……
赵启英回到自己院中后,愤懑之情虽然稍减,可心中不平并未消除。朱氏的情状有过之而无不及,嘴里不停在念叨。
“夫君是赵家唯一的子嗣,父亲再生气也是一时的,都是那丫头巧舌如簧,蓄意煽动。父亲难道连澈儿这个嫡亲孙子也不要了?竟等一个外人侍奉养老?”
“你别说这些了,一时都无用。”赵启英拉了朱氏一把,揉了揉眉心,“我是在想,父亲与我先后被赦,却只隔了一月,父亲连夜抵京,立刻就去见了陛下,这些事都有些蹊跷。”
朱氏并非毫无见识,想想便道:“难道这些事还没了结?可陛下已经给你重新赐官了,陛下见父亲,不更是好事?”
赵启英吃力地摇了摇头,“赐官是赐官,可你瞧是什么官?吏部主事,一个八品小吏,可我原来已是从六品的卫尉丞。都说我年少得志,可其中艰辛又有谁知。功名是我自己考的,官职是我自己争的,我从不沾父亲的光,可父亲有事,一损俱损。如今主持吏部的已不是父亲,而陛下一日未授父亲官职,我在朝中也不过是为人笑柄。”
朱氏听来连连叹气,想起自己娘家无人,就剩了一个弟弟,原还指望赵启英能帮衬一把,“都怪那个野丫头,简直是丧门星!”
“阿娘!”
夫妻俩自顾叙话,倒忘了七岁的儿子也在屋里。
“怎么了?”朱氏将孩子招到身边,“困了还是饿了?”
赵澈只是摇头,然后竟十分正经地拱手一礼,“澈儿以为,阿娘不该在背后指责别人,有话应该当面说。”
朱氏说来说去矛头就对着露微,“别人”自然是有所特指,这倒把她气着了,“小孩子懂什么?你还真认她当你姑姑啊?”
赵澈却叹了声气,颇有些老成之态,将眼睛转向了赵启英,“阿耶,澈儿素日读书,书上说的和之前小姑姑说的一样,所以小姑姑其实是对的。阿耶怨恨她,可她以德报怨,澈儿觉得,君子修德,正是小姑姑这样,小姑姑是君子。”
且先不论赞不赞同,赵启英一时先惊住了,倒真没想到七岁的儿子能说出这番话。而也不等他说,朱氏又立马反驳道:
“她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君子,唯有像你阿耶这样的,才是君子。你是怎么读书的?”
“阿娘是从哪里得知的呢?”谁知,赵澈接得更快,“君子之所以是君子,是因为身怀君子的德行,并不是男子才能做君子,小姑姑有君子之德,便定是君子无疑。”
朱氏并不是胸藏文墨的才女,知道的两卷书已不够再反驳儿子的话了。而赵启英亦是无言,只将孩子揽到身前看了又看。
“你以后说话注意些,不要当着孩子说些乱七八糟的,他才几岁。”半晌,他对朱氏如此言道。
【作者有话说】
叮叮~作者白话时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句话应该是经常被引用的,意思就是最开始做坏事的,就应该让他绝后,所以我用在这里,也是为了体现乔晴霞对晏令白的愤恨。因为晏令白不能认回女儿的话,也就等于没有了后人。这里会和后续的情节呼应的。
有些碎碎念想说一下――
本文更新到这里,其实一部分重要的要素已经摆出来了,如果恰好是各位读者喜欢的类型,那我很开心能为你提供一段时间的休闲娱乐的价值。但如果并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也不需要因为某一个单独的情节断章取义来强加诟病。因为我有看到某些评论因为单独的一个点不合心意,就把我的文,我的设定说得非常不堪。我很欢迎并喜欢大家留评讨论,我都会一一详细解释,但如果没有细看过,就不要发出不客观的评价。
虽然断了两年没有写文,但是我的文的主角,从来都不是一上来就干翻所有人的设定,看文难免主观意识,也都有慕强的心理,但我不是爽文作者,还请尽量不要上帝视角。
女主第一段婚姻,起初是因为感情,但是时间长了,人也长大了,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会变,男二消磨了她的感情,所以被前婆婆赶走的时候,她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男二点头,认为是男二点头,那就彻底断了最后一丝念想开始觉醒。
之后因为思考到底是去找被流放的家人,还是留下查案,所以恍惚间忘记了时间被男主抓住,又因为没有出过远门,就忘记了通行证这回事,一切都是意外,我不懂为什么有人认为这是女主强行降智?你可以认为女主不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但凡事经历才有体会,女主被休之前,除了读过书,其实还是缺少一定社会经验的,毕竟不是地摊上长大的孩子,这一点是首先需要理解的,如不能理解,大概也不会看到本章。
还有就是男女主名字的问题,有些小伙伴是不喜欢男女主名字有同一个字的,我虽然不理解,但也表示理解吧。不过还是要解释一下,因为我取名字从来不是乱取的,就本文来说,到了这章我就可以直言了,谢探微和赵露微,一个微字是照应情节中他们的“兄妹”梗的,之后还会几次提到。
最后还是欢迎大家留评吧,不要随便骂我的文就行,我虽然不火,也没有几个固定的读者,但是也会有自己的态度,感谢理解。
第26章 义绝
◎天下寡廉鲜耻之徒!◎
一觉醒来拨开帘帐,露微看到了杨淑贤。
“贤儿?”她满脑袋发懵,揉眼重看了一遍,“贤儿?!”
杨淑贤直是无奈摇头,“阿姊真高卧,人都卧傻了呀!”
露微确实还在清醒中,拍了拍脑袋,拉了淑贤并坐,“昨夜陪父亲说话晚了,睡得沉,你有事就直说嘛!”
杨淑贤瞧着露微略显浮肿的脸,噗呲一笑,“我当然知道你近来心中只有父亲,可倒别忘了,外头还有个人也要你陪呢!”
“啊?”露微顿时一激灵,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谢探微来了?他就这样直接来了?那我阿耶……”
杨淑贤再慢一步,这人就披头散发地出门了,“哎呀,才几天呀,你真傻了!他怎么敢直接来?赵伯父还不把他的腿打断啊!”
露微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想起谢探微,脑子竟动不起来了,“所以你直说,他怎么了?”
淑贤本是要逗她取笑,这地步真也没料到,只能坦白:“赵伯父来接你那日,他知道消息已经晚了。可他既不能直接上门,也不便与你通信,毕竟赵伯父如今尚未复官,是常在家里的,若留了什么痕迹,恐怕连累你的名声。所以他就拐了个弯,把信送到了我家。”
露微到这时才算真正醒了,可叹谢探微为她想得如此周全,她连日却当真将这人闲置一旁了。
“那他送到你家,万一连累你呢?”
淑贤挑了挑眉,却反常的得意,“我现在越来越欣赏这位谢中候了。他准备了一个礼盒,里面是一支绢花,交代送信小奴的话是假托你的口,说你有礼物送我,还约我过府一叙。我一听便知不是你的做派,便懂了。”
说完,淑贤便将一个长方J顶盒举到了露微面前。露微连忙打开,见是一支丝绢做的桃花,正与她腕上的桃花金扣玉镯呼应,绢花下还压着一张叠好的纸条――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只是一句诗啊?还是像上回那样约你见面吗?”淑贤就差把脸贴在信纸上了,“也没写地方啊!”
但露微一眼既知,“是昭成寺。”
“呵!你们可真行!究竟还有多少暗号啊?”淑贤抱起双臂,审视地瞧着露微。
露微一笑,捏了下淑贤鼓鼓的脸颊,“可是,我怕是出不去,现在多了个乔娘管我,父亲也餐餐叫我一起。”
淑贤皱了皱眉,倒也理解,“其实若不是谢中候这样托信,我现在也难出了。父亲知道阿姊家没事了,阿姊也回去了,便严谨得很,现在上职中间,还要遣人回来看我在不在。”
同病相怜,只能相视无奈一笑了。
然而,说话间,露微才提到的乔娘就进来了:“娘子,家翁出门了,让你在家好好休养,也留杨娘子在此消遣,好生招待。”
这真是个令人一时大起大落的消息。
……
姚宜若自要参加春闱,每日便更加苦读,没有大事,连杨淑真也不会来打搅。然则,近来家中虽平稳,却独长兄之事牵动心肠,他也不能完全专注。
正一时走神,却有下人忽然来报,“二郎快去前庭看看,大事不好了!”
下人报得抖抖索索,也没说清何事,可姚宜若竟一心虚,手里的书都掉落在地。顿了一顿,他直接奔往前庭。
“速叫你母亲来见我!!”
姚宜若的脚步才到通往的前庭的连廊,斥责之声便已传到耳内,而放眼所见,长兄及一众下人都跪在地上,中间背手站立,面貌肃穆的人,正是赵家家翁,赵维贞。
“家母染病,不能起身,大人要怪,姚宜苏一力承担。”姚宜苏虽是面色黯淡,面上一无表情。
赵维贞满目耻恨,一拂袖便给了姚宜苏一记耳光,“你还敢称我‘大人’?!有此胆量,果然是敢三年以来,纵母虐妻,还敢私纳婢妾,以至有女,毫无夫妻之义,天下寡廉鲜耻之徒!”
字字句句骂得姚宜若胆战心惊,他从未见过长兄如此卑贱之态,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天是该来的。
然而,姚宜苏抹了一把口角渗出的血,又抬起头来,“大人认为我寡廉鲜耻,可当初议婚,大人也不曾明说露微的身世,大人此举,岂是堂堂正正?”
“阿兄!”
姚宜若万不料兄长竟能在此刻火上浇油,更是无理的。这些话从前皆是母亲华氏常说,兄长虽不亲近露微,却也从未嫌弃她的身世。兄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了!
“伯父恕罪,我兄长不是此意!”姚宜若奔跑上前,也向赵维贞跪下了,又重重地磕头。
赵维贞瞥了二郎一眼,也向姚宜苏拂去冷冽的目色,却并未更添怒气,“好,好啊,你父亲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你道我因何与你家定下婚约?又因何露微才满婚龄就早早出嫁?!这些,难道你母亲竟不曾告诉你?!”
“伯……伯父!这是何意啊?”
姚宜若一直以为,有关露微的身世,姚家都是长兄成婚之际才知。两家议婚过礼之时,母亲也未显露嫌恶之意。若母亲原就知道,还佯装愿意联姻,便是只为贪图赵家的扶持,根本不存在被蒙蔽――那么,母亲之心,“恶毒”二字都不堪形容。
姚宜苏不语,神色错愕,原还挺直的腰背渐渐塌下。
赵维贞见状,更是冷冷一哼,“你父姚炯,名医圣手,却不幸卷入冤案,暴死狱中。我膝下唯有露微一女,托付你家,不过就是看在与你父的故交之情,露微也对你有意。原以为是天作之合,两家联姻,便如一家,共担风雨。可惜,你上不能承父志,下不能安家业,刚愎自用,无情无义,若你父在天有灵,岂不哀哉?!”
父亲姚炯当年之事,便是令姚家中道衰落的原因,可姚宜苏从未深究旧事,只当是宦海浮沉,偶遭不幸,况且也没有过多的牵连,他还有资格成为一个医官。而作为幼子的二郎,更是不明所以,对官场之事只知皮毛。
“伯父,先父之事,当年是说看疗先帝不力,后来先帝崩逝,便被问失职之罪,下了大理寺狱。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姚宜若一直苦恨自己晚出生了数年,不能为家中出力,此刻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可赵维贞只是深深叹息,并不愿再往下说,他此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女儿。
“姚家义绝在先,深负先人,赵家便也再无旧情可叙。若今后胆敢再行滋扰,伤害我的女儿,我便绝不会轻易放过。你该知道,你姚家如此行径,内犯家训,外触国法,我便拉你金殿面君,会有怎样的后果!”
姚宜苏当然明白会有怎样的后果,他苦心孤诣地支撑到今日,所作所为都抵不过他们的一句话。
类似的话,他已听了三回了。
……
“阿兄,父亲当年的事到底是为什么?!”
赵维贞走后,二郎便立即问起兄长。可姚宜苏的目光里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意思。没等下一刻,姚宜苏突然起身,直冲母亲华氏居住的后院而去。
华氏自从经了姚宜苏的一番“深谈”,不再理家,性情已是大变,常常精神恍惚,也无法出门。见两兄弟接连闯进来,华氏猛一大惊,畏缩跌坐,不敢直视。
但姚宜苏没有任何迟疑顾惜,扶起华氏两肩便问:“母亲早就知道露微的身世是不是?父亲下狱前还同你说了什么?!”
姚宜若虽然心软些,可他们兄弟多年蒙在鼓里,竟几乎要至家门沦丧,也不能再继续糊涂着了,“母亲,你快说呀!”
然而,华氏越发被吓得浑身颤抖,唇齿震动,嘴角不停流着涎液,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
赵维贞归家之时已近宵禁,他并不打算将去姚家的事瞒着露微,便将女儿唤到书房,交代了一遍。露微自然震惊,即使听到父亲只是口头警醒,也难免后怕。
“女儿不是不恨,可姚家除了姚宜苏和他母亲,还有二郎夫妻和泽兰那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况且还会牵连杨家,杨家对女儿有大恩呐!”
赵维贞看露微有些激动,不停点头安抚道:“微微,这些阿耶岂没想到?阿耶更是为了你的名声,才忍心放过。”
女子的名声自然最要紧,无论是宋容当年想给露微一个端正的出身,还是她如今成了下堂弃妇,都与名声有关。让姚家受罚很容易,可赵家也会受人关注,露微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