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雁芙肃声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碧水捏着衣角,“那日被孙夏兰拦车后,回馆时姑娘就看到了清梦姑娘,还问了她这件事,结果清梦姑娘矢口否认。后来又故意摔下楼想要陷害姑娘,根本来不及说这件事。”
“然后姑娘又听说您要发卖了清梦,就不许我说,怕你再罚她。”
馆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容妙赞口不绝,孙夏兰没钱没势,他们又怎么会冒着被妈妈惩处的风险将容姑娘的消息透露给他们。
只有可能是向来都和容妙不对盘的清梦干的。
钟雁芙的脸色愈发寒了,“绮兰,去查――”
绮兰立刻应了下来。
钟雁芙将目光重新投到碧水身上,“这事你暂且不许告诉容妙,听懂了吗?”
碧水马上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太大,她的怀中露出了一角。
钟雁芙微微眯起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碧水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脸色顿时一变,“没、没什么……”
“拿过来。”
钟雁芙拔高了音量。
碧水面如死灰,面对着她愈发冰冷的目光,这才慢吞吞地将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
钟雁芙接过一看,便皱紧了眉头,“哪儿来的?”
碧水低头,声如蚊呐:“是萧公子借给姑娘的,姑娘本来今天是想叫我兑了银子去、去……。”
“去给那孙夏兰是不是?”钟雁芙冷不丁道。
碧水有些艰涩地点了点头。
第22章 “姑娘……”碧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容妙瞧着她的模样就知道了,轻笑道:
碧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容妙瞧着她的模样就知道了,轻笑道:“妈妈把银票收走了?”
碧水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便让她收走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容妙满不在意地道。
碧水忍不住说道:“那可是五百两呢。”
容妙抬眸瞧了她一眼,“我这会儿也用不着,五百两……”
她勾了勾唇角,“放心,以后还会有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姑娘――”
容妙顺着那道小小的女声望去,看到来人,开口问道:“碧云,你痊愈了?”
碧云推开了门,看着屋中的容妙,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嗯,都是托姑娘的福。”
要不是姑娘替她打点了人,只怕她这会儿也不能下床。
容妙微微笑了笑,“你痊愈了就好。”
“刚好,”容妙顿了顿,“也快到日子了。”
碧水一怔,和碧云对视了一眼。
“碧水,你还是照往年一样准备。”容妙低声道,“另外碧云你一会儿帮我去和妈妈那边说一声,初五那天我要出门。”
两人纷纷点头。
……
三月初五。
天空雾蒙蒙的,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碧水撑着油纸伞挡在容妙头上,碧云帮忙提着裙角。
“何大哥,今日也麻烦你了。”
何方连连摆手说道:“容姑娘客气了。”
容妙坐上了马车,碧水和碧云也收了伞,背着满满的包袱上了车。
出城后,又行驶了三刻钟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荒草丛生,下了雨的路泥泞难行。
容妙一脚深一脚浅地又走了一刻钟。
终于到了。
周遭一片荒芜,只有一道墓碑立在那里。
墓碑上落了厚厚的灰,被雨打湿粘在上面,只依稀看得出容岳二字。
容妙站在碑前,沉默了半晌。
她掏出锦帕,缓缓弯下腰将墓碑上的尘垢一点点擦拭干净。
碧水和碧云对视一眼,碧水替她撑着伞,碧云将包袱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成摞的纸钱,碧云掏出火折子。
“给我吧。”
容妙淡淡地说道。
碧云将火折子递给她。
容妙低着头沉默地将手中的纸钱点燃,她示意碧水往前些,免得让雨水打湿了纸钱。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浑然不觉。
容妙怔怔地看着面前燃起的火焰和纷飞的灰烬,盯着墓碑发着呆。
雨势越来越大,重重地砸在她的身上,单薄的身躯似乎都有些承受不住。
容妙的心情愈发沉重,她的手渐渐收紧,指甲狠狠地陷进了掌心。
她收回了视线,将剩下的纸钱都扔进火里。
“把贡品摆上吧。”
容妙缓缓直起身,轻声道。
碧云动作十分麻利地将贡品摆到碑前。
在一旁帮忙举伞的碧水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容妙。
每年姑娘来祭拜的时候都有好一阵子的情绪低落。
等到全部收拾好了。
“走吧。”
爹,妙儿无法将您与娘同葬,希望您在下面能够找到她。不过……
容妙微微闭上了眼睛。
碧水和碧云看着容妙这副模样,此刻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车厢里一片寂静。
少顷,容妙缓缓睁开眼眸,将眼底的情绪收敛起来,“让何大哥先改道去一趟望月轩。”
望月轩?
碧水一愣,很快点头应下。
……
李卫叩响房门,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带着帷帽的女子,对着屋里说道:“少爷,容姑娘来了。”
容妙朝李卫轻轻地点了点头,旋即走进房里。
萧翊就站在桌后看着她。
“容姑娘今日……”萧翊疑惑道,“是有事要找在下?”
容妙将头上的帷帽摘下,“对。”
容妙扭头看向半开的门。
萧翊立刻会意,“李卫你先出去。”
等李卫出去后,容妙这才抬眸望向他,开门见山地道:“前几天王秉找过我。”
萧翊眸光一凝,不动声色地看着容妙。
“那日他喝醉了,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萧翊沉着声道:“容姑娘想要说什么?”
“他曾言及平昌侯每年都会给王知府三万两白银的封口费,就是为了隐瞒平昌侯郊外的那处庄子的事。”
萧翊的眉头一皱。
那日陈运杰和王秉撞上时,唇舌交锋间确实隐隐透露出王知府与平昌侯似乎有问题。
萧翊严肃了神情,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的容妙,“容姑娘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告诉我?”
他紧紧地盯着容妙的脸,想要从她的神情中挖掘出她此举的目的。
容妙对上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怀疑之色,轻叹了声气,“既然萧公子当我是朋友,又何必怀疑我别有用心呢?”
“若我当真想要害你,先前又何必救你呢?”
容妙看着萧翊脸上浓浓的怀疑渐渐收敛,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本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毕竟事关重大,我又担心……”
“王秉说王知府曾无意间透露平昌侯是在做大逆不道之事。”容妙慢慢吐出这句话。
萧翊瞳孔一缩,脸色严肃。
他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并不确定,这毕竟只是王秉酒后之言,并不能确保真实。只是我觉得无论是真是假,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萧翊定定地看着容妙,黑眸沉沉,“容姑娘认为平昌侯是打算做什么?”
容妙垂下眼眸,淡淡道,“敛财、收买知府,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小事。”
“姑娘既然知道不是什么小事,却仍是愿意将此事告知给我?”
容妙的眸光一闪,看来萧翊的戒备果然还没放下。
容妙的鸦睫颤了颤,半晌才开口:“王茂时十年前就是江宁府的知府了。”
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萧翊瞬间了然。
尽管十年前江宁府确实是大旱,但是当时却并没有及时上报。要不是他这次亲自来到江南,才从旁人口中的只言片语窥得一二。
“他们官官相护,只在乎自己的乌纱帽,却浑然不在意百姓的死活。”
容妙的语气虽然平静,攥紧的拳头却悄悄泄露出她此时的情绪。
她的衣衫半湿贴在纤细的身躯上,微微颤抖着。
第23章 容妙坐在马车上,拢了拢身上宽大的披风,被雨水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很不好受。“姑娘,您说这萧公……
“姑娘,您说这萧公子能信您说的话吗?”碧水小声问道。
容妙的手搭在披风上,垂视着湖蓝色的面料,笑了笑,“信不信是他的事,我只要把消息传达到就行了。”
萧翊还并不信任她,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碧水瞥了眼车门,何方和碧云在外头。
她凑到容妙身边,压低了声音担忧地说道:“那这样的话,我们不是白冒险了,还从王秉口中套情报。”
容妙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伸出食指,轻声道:“打住。”
“套什么情报,你又忘了?”
碧水立刻闭上了嘴,轻轻地扇了一下嘴巴,“对不起,我错了。”
“我再说一遍,那日王公子只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什么都没做过,也什么都没说过。”容妙强调道。
碧水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容妙收回视线,淡淡道:“这只是一张投名状。”
“并且,我们不也从侧面得知了吗?这萧翊只怕真不是什么小人物。”
得知平昌侯私下敛财,还买通当朝知府。虽然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确实十分讶异,却半点都看不出胆怯。
甚至在自己向他陈情后,他还闲心关心她。
容妙垂眸看着身上的披风。
萧翊在试探自己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着他。
……
“主子,也就是说这个江宁府知府和平昌侯有所勾结?”李卫问道。
萧翊站在桌前,伸手翻着书页,“虽然现在只是容妙的一面之词,但是通过前几日王秉和陈运杰的交谈可以看出,陈东湖和王茂时应该是有某种联系。”
拔起萝卜带出泥。
萧翊的手指捏着书页,突然轻呵出声,他摇着头道:“果然,这个平昌侯的胃口可一点都不小啊。”
萧翊目露寒光,紧紧地捏着那薄薄的几页纸。
“主子,汇源钱庄的账本是有什么问题吗?”
萧翊怒极反笑,“有问题?那是大有问题!”
这仅仅只是二月份的账本,上面就显示了陈运杰到汇源钱庄用银票兑了三万两白银。
不算他之前买那副所谓的江南烟雨图的五千两,还有两万五千两。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月兑出来的银子。
难怪出得起一年三万两的天价封口费。
“李卫,你将陈运杰到汇源钱庄兑银的账目抄一遍,再让人将账本放回去,免得钱庄那边生疑。”萧翊吩咐道。
“平昌侯郊外那处庄子盯梢的人如何?”
李卫想了想,说道:“那处庄子守卫很是森严,巡逻的人不少。盯梢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在周边打探消息。据附近的农户说,这处庄子每隔半个月就会有几两马车进城一次,不过都是对外宣称是运送庄子里的蔬菜肉食。”
萧翊沉吟,“只怕他们运的不是粮食,是白银才对。”
所以上次才会发现出城的马车的车辙比进城的还要深。
但是他们要这么多的银两做什么?
萧翊突然想到刚刚容妙说的那句大逆不道,他收紧了手。
“立刻传信回京,平昌侯贪墨数额巨大,勾结江宁府知府,让皇上立马增派人手到江宁府。”萧翊神色凌厉道。
李卫瞬间神情凛然,“是!”
萧翊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须臾,他皱着眉头突然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李卫没想到萧翊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今日,应该是三月初五吧。”
三月初五?
“啊,对了!”李卫忍不住拍着手道,“今天是清明节!”
萧翊顿时一怔。
……
马车终于停下了。
容妙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递给碧水。碧水将披风抱在怀里,扶着容妙下了马车。
“我让厨房那儿给您熬碗姜汤?”碧水问道。
容妙一边上着楼梯,一边点了点头。
“让人打点热水,我想沐浴。”
这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太不爽利了。
“好。”
几人交谈间,拐角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热腾腾的水终于让容妙放松了下来,她坐在浴桶中露出白嫩的玉肩,水面上的花瓣散发着馥郁的芳香。
碧水拿着水瓢,小心地替她往肩上浇着水。
白皙的肌肤慢慢变得粉红,吹弹可破。
“姑娘,我让人去做了点清粥小菜,您一会儿喝了姜汤就吃一点吧。”
容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这会儿没心情……”
碧水忍不住劝道:“姑娘,您这段时间食欲不振已经削瘦了很多了,在这样下去恐怕妈妈那边也要问起来了。上次才裁好的衣服,腰身都已经大了一圈了,您多少还是吃点吧。”
容妙抿了抿唇,才缓缓道:“……知道了,扶我出来吧。”
容妙跨出浴桶,对着浴室里那扇等身高的镜子。
曲线玲珑,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那两抹柔软高高耸起,玉腿雪白笔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容妙鸦睫颤了颤。
这都是花钱生生砸出来的。
饮食药补还有按摩锻炼等等手段缺一不可。
投入地越大,期待所能够得到的回报就越高。
钟妈妈是疼她,因为她是座即将要挖掘的金山银山。那些情谊,远远抵不过白花花的银两更诱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倘若容妙没有足够的价值,恐怕即将被发卖的就不是清梦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容妙慢慢收紧了手,微颤的鸦睫下的眼神愈发坚定。
……
“姑娘――”
昏暗的房间,一道小小的女声传来。
清梦挣扎着往门口看去。
只见凌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短短几日,清梦就瘦了许多。
原本艳丽的面容都变得憔悴了。
清梦睁大了眼睛看着凌春,紧紧地攥着凌春伸过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