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月轩。
萧翊揉着眉心坐了起来。
昨夜睡得不太安稳,那股淡淡的幽香仿佛一直萦绕在身边。
笃笃――
一阵敲门声。
李卫隔着门喊道:“主子,容姑娘那边来信了。”
“进来。”
李卫推开门,“容姑娘说今日巳时在老地方见。”
萧翊扶着床沿,下了床。
他回道:“知道了。”
应是容妙昨日又从王秉那儿得到了什么消息吧。
萧翊的眸光一暗。
……
城南小巷。
容妙坐在马车上,小声嘱咐道:“一会儿你们在隔壁等我。”
马车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碧水点了点头应道:“好。”
萧翊已经等在了巷子里。
听到容妙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身量颀长挺拔,一身玄色劲装下藏着结实健硕的体魄。剑眉下的黑眸深邃,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适宜。
五官轮廓如刀刻般凌厉分明,俊朗中透着股疏离。
容妙先出声。
“萧公子。”
萧翊颔首,应道:“容姑娘。”
容妙看着面前的男子,“叫我容妙就好,我这次特意来找你是因为昨日王秉他喊我过去时,我突然记起来的。”
“王秉一个月里通常都会来芙蓉馆四五次,每月光是银两估摸着也有三百两。但王秉并非是知府最宠爱的孙子,他的堂兄王弘译才是最受王知府重视的,王弘译同陈运杰的关系还算不错。”
王弘译平时很少到秦楼楚馆这些地方,之前陈运杰邀他来过芙蓉馆一两次。
无他,王茂时最为宠爱这个嫡孙,对他的管教自然与王秉不同。听闻这个王弘译已经考上了举人,就等着明年的会试。
可是从这也能看出,一个并不是最受宠爱的孙子,却每个月能够掏得出三百两来逛花楼,一年就是三千多两。
可见王茂时贪污的数额怕是个天文数字。
“王弘译常年跟在王知府的身边,如果能从他那儿下手,你兴许能够得知一些消息。”容妙说道。
这些消息也都是芙蓉馆的姐妹闲聊时无意透露出来的。
虽然王弘译并不怎么来芙蓉馆,但是架不住他结交的文人士子对风花雪月之事极为热衷,芙蓉馆更是这种场所中的佼佼者。
王弘译?
萧翊若有所思地想道。
上次郊外庄子险些被察觉后,平昌侯就明显警惕了很多,就连陈运杰的口风也紧了许多。虽然京城那边已经派了增援过来,但是现在还没彻底查清。所以没到危急关头,还是不要扯破脸皮。
容妙观察着他的神色,接着说道:“王弘译常年和一些文人士子开些诗会文会,我听说半月后正好就有一场。”
萧翊略微颔首,“好,多谢容姑娘告知此事。”
容妙有些无奈,抿了抿唇,“叫我容妙就好。”
萧翊的黑眸看着她,顿了顿,“好,容妙。”
容妙的神色温柔,她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她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试探地道:“那我先走了?”
她抬眼看着萧翊,他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不知为何容妙感到几分微妙。
片刻,萧翊才道:“嗯。”
容妙收回视线,就准备转身离开了。
“以后你也只用叫我萧翊就好。”
容妙讶异地转头,他的神色自若,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轻飘飘的无关紧要的话。
容妙顿了顿,旋即迟疑地点了点头,“好,萧、萧翊。”
“突然直呼你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怪怪的。”
容妙微微笑了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
“是吗。”萧翊轻描淡写地道,“那你之前和李卫倒是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就聊过一次就可以十分熟络得直呼其名了。
容妙微微一怔。
这是――
容妙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
只见碧水慌张地跑进了小巷,喘着粗气道:“姑娘,馆里来人了!”
“什么!?”容妙惊道。
碧水紧紧地攥着容妙的胳膊,急忙地道:“我让何方和碧云赶着马车先去其他地方躲一躲了,你们也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和何方在隔壁等着,没想到突然就看到了馆里的人朝这边来了。
马车目标太大,她只能先让何方带着马车藏起来,她立刻就跑到这儿来和容妙她们报信。
要是让妈妈知道了姑娘私下见了男客,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容妙此刻也慌了神,她似乎都已经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
她慌张地抬起眼,无意识般求助地看向了面前的萧翊。
萧翊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皱紧了眉头,飞快道:“跟我走。”
容妙迅速地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萧翊脚步飞快,再加上腿长跨得远,一步就顶得上容妙两步的距离。
容妙毕竟常年呆在馆里,并不经常运动,渐渐就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艰难地跟在萧翊身后,身形不由得有些摇晃。
跟在她身边碧水连忙扶住了她,急切地小声道:“姑娘!”
容妙轻轻地摇了摇头,咬着牙,“没事。”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那些人快追上来――
前头的萧翊突然停了下来,还没等容妙反应过来。
她的手腕一紧,她诧异地抬眼。
只见萧翊握住她的手腕,下一瞬就拉着她跑了起来。
他拉着她跑过了三条巷子,萧翊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容妙这会儿早就累得喘不过气了,她抬起左手拽着他的袖子喘着气。
萧翊从李卫手中接过缰绳,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都喘着气的容妙和碧水。
这两人显然是不会骑马的。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飞快地对李卫说道:“李卫,你带着碧水。”
那群人估计还跟在后头。
“上马!”
萧翊牵过马,转头对容妙说道。
容妙的神情露出几分为难,不过她很快就敛去了为难之色,走到马旁踩上马镫。
突然,她的手一个脱力。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自己摔到地上的疼痛感,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接住了。
下一刻,身后有力的手掌将她稳稳托上了马。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萧翊直接翻身上马。
只听到身后低声。
“坐稳。”
接着,身下的骏马立刻驰骋起来。
容妙的脸不由得一白,下意识抓住了萧翊横在自己身侧的手臂。
掌心的柔软温热隔着层布料传递着。
过了会儿,容妙总算是适应了骑马的感觉。
放松了神经后,突然意识到身后是饱含男性气息的身躯和滚烫的温度裹挟着她。
突然,她的脸色一变。
她倏然大幅度地扭过头,将自己的脸埋进身后萧翊的怀中。
萧翊握着缰绳的手一缰,他很快就看到了远处的一群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容妙突然一把拉过萧翊身上那身湖蓝色的披风,将自己整个围进去。
她与萧翊贴的很近,她局促地贴在他的身上,仿佛被他整个人包裹住了。
她躲在萧翊的披风中,低声急切地说道:“他们认得我穿的衣服。”
温热的吐息轻轻地扑在他的颈侧,像是轻盈的羽毛扫过。
让萧翊有些不自然,他哑着声道:“嗯。”
怀里温软的身躯和鼻尖馨香的气味都叫他觉得十分不自在,不知为何就连被她握着的手臂的那片肌肤也变得逐渐滚烫起来。
被疾风吹乱的发丝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搔着他的下颔。
萧翊的喉结上下一滚。
容妙躲在他的怀里,周遭一片暗色,耳边只能听到风声和他的呼吸声。
不知为何,他的呼吸声此刻有些急促。
容妙握着他的手臂,掌心下是蓬勃有力的肌肉正紧绷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头上一道低沉的男声。
“甩掉他们了。”
速度也慢慢缓了下来。
容妙顿时从披风中钻了出来,她猛地抬起头。
一抹温热从他的下颔线飞快地擦过。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
只见容妙突然瞪圆了杏眸,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红唇。
原本白皙的脸庞突然轰得一下变得通红。
就连小巧的耳垂也瞬间染上了红色。
萧翊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整个身躯都紧绷了起来。
第26章 容妙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候在门口的绮兰。果不其然,绮兰俊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候在门口的绮兰。
果不其然,绮兰看到她立刻就走了过来。
她隐约感觉到绮兰的目光隐晦地梭巡了一下。
绮兰低声道:“容姑娘,妈妈让您去见她。”
碧水扶着容妙的手不由得一紧。
容妙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笑道:“好。”
浓郁的暖香在推门之际就扑面而来。
容妙略一抬眼,就看见屋子里已经站了几个人了。
“妈妈。”容妙垂眸道。
钟雁芙早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过去,而是等到容妙出声后才转眸看了过去。
视线冰冷还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来了?”钟雁芙语气淡淡。
容妙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既然来了,清梦你就把方才的话再复述一遍吧。”
容妙一下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前的那两个人。
清梦的衣衫单薄,依稀可以看到她削瘦了很多,就连原本合身的衣裳都有几分空落落的。
光是看背影,竟是没能认出来。
清梦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背脊不由得一僵。不过她很快挺直了腰背,义正言辞地说道:“妈妈,我检举容妙与男客不顾馆规,私相授受!”
钟雁芙向来格外重视这一点,更别提容妙出阁在即。
“容妙,你怎么说?”
钟雁芙的语调平静,就连神色也十分冷静。
可她这次是直呼自己的名字,而并非如往常般亲昵地喊她妙儿。
容妙暗暗捏住了手指。
只怕她心里也有几分怀疑。
容妙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望着清梦的背影是满眼的茫然无措。
“妈妈,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容妙抬起眼看向钟雁芙,忍不住委屈地道。
清梦立刻扭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容妙,“怎么,不是你亲口对我说要进平昌侯府吗?这会儿当着妈妈的面反而不敢承认了?”
容妙的黛眉蹙起,看着清梦此刻狰狞的神情。眼中是满满的难以相信和受伤,像是受到了亲近之人的背叛般,她的眼眶慢慢开始泛红。
她的贝齿紧咬着下唇,扭头直直地看向钟雁芙,坚定道:“我绝没有做出这种事!”
钟雁芙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说实话,她对清梦说的话存疑。
毕竟容妙到底在她眼皮子底下养了十年,她怎么也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而且清梦本就与容妙不对付,如今更是要被发卖了,故意给容妙泼脏水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件事太过敏感,新一届花魁还没出阁呢就与男人私通。要是传出去,她芙蓉馆的地位只怕是会一落千丈。
芙蓉馆虽然是江南一带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但是周围虎狼环伺,不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她绝不容许自己打拼了半生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
容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强忍着眼中的水光,双手紧攥着,声线微微颤抖着:“清梦,我知道你一直都讨厌我,但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恨我……”
她眼中的泪珠终于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她看着清梦那扭曲的神色,似是不愿再看,扭开了头。
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下来,砸到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身旁的碧水更是义愤填膺,“清梦!先前你故意陷害我家姑娘,我家姑娘都不计前嫌还特意将首饰布料当作盘缠送给你!我以为你至少会顾念姑娘对你的好,没想到还是养了个白眼狼!”
“你说谁是白眼狼!?”
清梦几乎是在碧水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气愤地喊道。
容妙送她盘缠!?
她故意借这个由头来奚落她!这个时候反倒说她是白眼狼!?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碧水丝毫不惧,“这十年来,我们姑娘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平日里还总是顾忌着你的心情,凡事都处处忍让!”
“如今你陷害姑娘不成,又故意找了个由头来污蔑!”
眼瞧着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了。
钟雁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够了!”
她冷着脸,径直对容妙说道:“你今天早上去哪儿了?你应该知道我会派人去张乐师家中询问的。”
容妙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有些闪烁,她嗫嚅道:“我……”
她脸上满是为难,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钟雁芙的心不由得一沉。
清梦得意洋洋地看着容妙。
她倒要看看容妙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钟雁芙皱着眉,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化作一道冰刃,“绮兰,给她验身!”
只见容妙惊诧地抬起眼,下意识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衣襟。
钟雁芙眼中寒意更甚。
绮兰站在原地,犹豫地看了眼钟雁芙。
钟雁芙凤眼一瞪,厉声道:“等什么!?”
绮兰也无法,只得听命走到容妙跟前。她飞快地抬起头瞟了眼面前的容妙,低声道:“对不住了,容姑娘,跟我来吧。”
容妙紧紧地咬着牙,几乎能够尝到嘴里弥漫开来的铁锈味。
她身旁的碧水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忍不住开口:“姑娘,要不……”
容妙攥紧了手,强作镇定摇了摇头,轻声安抚道:“没事。”
她看向绮兰道:“走吧。”
容妙和绮兰一起走到了屏风后。
几乎是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屏风后传来悉悉簌簌的衣服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