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哼了一声,还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拔高了音量,“姑娘做什么要给这个老虔婆银子!”
容妙忍不住轻笑一声,“好了,刚刚大街上那么多人呢,真要给人家看热闹?”
“更何况……”容妙的眼眸一暗,低声道。
碧水只听见了前半句,“看热闹就看热闹呗,还能掉块肉不成。”
容妙笑了笑,“就当买个清净了。”
也买个筹码。
“不过,”容妙顿了顿,“你猜,她是如何笃定我就在这辆马车上的,还有我回馆的路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碧水连忙朝容妙看去,瞪圆了眼睛,“姑娘你是说馆里有人故意透露给她的?”
容妙扯了扯唇角,目光却一片冷静。
……
芙蓉馆。
容妙抬起眼,只见二楼栏杆处站着一人。
“容妙,你怎么站在下面不上来啊?”清梦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是说不出的得意,语中带笑。
碧水顿时握紧了容妙的手臂,紧张道:“姑娘。”
容妙定定地看了清梦一眼,轻轻拍了拍碧水的手,她步伐平稳地上了二楼。
清梦含笑看着她和碧水,“怎么了,看起来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碧水气急,“清梦,是不是你故意泄露姑娘的消息给那个孙夏兰的!?”
清梦懒懒地掏了掏耳朵,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眼中的促狭和得意却半点都不掩饰。
“好了碧水。”容妙脸上平静,淡淡道,“你先回去,我有事和她说。”
碧水闻言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容妙神色镇定还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碧水瞪了清梦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怎么?把人支走,是怕当她的面骂人有损你的形象吗?”清梦嘲讽道。
第13章 “我的行踪是你告诉孙夏兰的?”容妙直视着她。清梦微微眯起眼眸,挺直了腰身,“是!
容妙直视着她。
清梦微微眯起眼眸,挺直了腰身,“是,那又怎样?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你有本事去妈妈那儿告发我呀,你的证据呢?”
清梦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还给容妙,只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痛快得很。
“呵,我忘了,咱们的大善人容妙姑娘怎么会做出打小报告这种事呢。”清梦眼中满是恶意地说道。
“就连你受了‘伤’还不忘找人给我送饭呢。”清梦凑近到容妙面前轻声道,“膈不膈应啊容妙。”
“十年戴着副伪善的面具,到头来还是你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这个距离,容妙可以清清楚楚毫无遮拦地看到她眼中的情绪。
倏然,容妙轻笑一声,“是啊,我十年的苦心经营,自然不可能因为你而一朝损毁。”
清梦沉下了脸,“呵。”
“但是清梦,”容妙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要知道当初争花魁的明明有三个人,你猜猜为什么我只留下了你。”
“你什么意思!?”清梦瞬间睁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容妙,“难不成玲珑是你……”
容妙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你猜呀,你不是很聪明吗?”
只见容妙伸手勾住她的下颔,眸光一凛,嘲道:“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还真是蠢透了。”
只听到她靠近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当初我根本就没有往你衣服里放柳絮,是你的好姐妹,玲珑干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让妈妈知道了这件事罢了。”
她歪了歪头,看着清梦瞳孔放大,急促地呼吸起来。
“毕竟,”容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害你,从来都不需要这么麻烦――”
说完,顿时,清梦就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顺着二楼楼梯落了下去。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
容妙缓缓地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
清梦依稀看到,她居高临下的漠然眼神一如当年。
“清梦――”
容妙拔高了声线惊呼着。
……
钟雁芙抱着容妙,容妙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呜呜低泣着。
清梦躺在床上,大夫正在替她接骨。
她紧紧攥着被子,额上冷汗涔涔。
容妙低泣着,“我也不知道清梦怎么就突然间就摔下去的。”
钟雁芙感受到颈窝处传来的濡湿,轻叹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容妙的后背,柔声哄道:“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你别哭了。”
她双手捧起容妙的脸,容妙哭得杏眸通红,就连小巧精致的鼻头也泛红起来。
泪眼涟涟,眸中盈着水光,青黛蛾眉蹙起,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轻轻滑落下来,委屈地看着钟雁芙,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容妙轻轻地握着她的衣角。
“乖,不哭了。”钟雁芙拿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放柔了声音,“妈妈肯定不会冤枉你的。”
“妈妈!”床上的清梦狠狠抓着被子,艰难地挤出声音低喊道。
“够了。”钟雁芙皱着眉肃道,“先让大夫好好替你接骨,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说完钟雁芙转眸去瞧容妙,低声道:“妙儿,你先回去休息。”
“可是……”容妙蹙着眉看向躺在床上的清梦。
“没事,这儿有大夫在呢。”钟雁芙轻声哄道。
容妙轻轻地吸了吸鼻子,鸦睫颤颤巍巍地垂下,上头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声音闷闷的,“好,那妙儿先回去了。”
钟雁芙点了点头,“碧水,扶你家姑娘回屋。”
碧水连忙上前扶住容妙,她小心地将容妙扶回屋里。
“那清梦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了陷害姑娘,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碧水看着容妙掉泪的模样,不由得愤愤道。
她半蹲了下来,掏出帕子递给容妙,自责地道:“早知道那会儿我就该寸步不离地待在姑娘身边。”
容妙坐在凳子上,接过帕子轻轻按在眼角,声音还带着些许的鼻音,听起来软软的。
“我也没有想到清梦会、会……”容妙有些哽咽。
碧水心疼道:“没事姑娘,妈妈向来最疼你,不会让小人就这么轻易陷害你。更何况整个芙蓉馆的人谁不知道,姑娘最是温柔心善,旁人都传姑娘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呢。”
容妙顿时破涕为笑,“哪有那么夸张。”
……
大夫替清梦接好了骨。
钟雁芙瞥了眼屋子里的人,冷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屋内的人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说吧。”钟雁芙走到床边俯视着清梦,“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妈妈!真的是容妙她把我推下楼的!”清梦凄楚地道。
钟雁芙拧着眉,“她怎么可能把你推下楼呢?”
“真的是她!”清梦痛呼道,“我总不可能自己摔下楼吧!”
钟雁芙狐疑地看着她。
清梦对上她怀疑的目光,心中突然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钟雁芙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讨厌容妙,觉得她抢了你花魁的位置。可是她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性子,阖馆上下谁不知道?你说她推了你,谁能为你作证?”
清梦强忍着痛坐了起来,“妈妈!那都是她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钟雁芙轻呵一声,“她能装一年两年,那她能装十年吗?容妙在我眼皮子底下养了足足十年,她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还有馆里的其他人,都与她朝夕相处,就从没有一个人说过她的不好。”
“清梦,我知道你向来任性,可是这一次太过分了!”
钟雁芙的神色冰冷。
清梦怔怔地看着面前钟雁芙冷硬的面孔。
突然,容妙的话又出现在耳边。
“我十年的苦心经营,自然不可能因为你而一朝损毁。”
她说这话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难怪,难怪容妙那时说害她不需要这么麻烦。
是啊,馆里又有谁会相信向来善良心软的容妙姑娘会把人推下楼呢。
清梦迎着钟雁芙质疑的眼神顿时觉得哑口无言,寒意顺着背脊慢慢爬上来,如坠冰窖。
第14章 “姑娘,外头传妈妈说清梦坏了规矩,要将她发卖出去。”碧水一溜烟地跑进来小声地和容妙说……
碧水一溜烟地跑进来小声地和容妙说道。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清梦总是和她家姑娘不对付,这次还想了个这个恶毒的招数来陷害她家姑娘,这下真是自食恶果!
容妙的手一顿,将筷子放下。
“妈妈要将她发卖了?”容妙疑惑道。
“是啊。”碧水连连点头。
容妙皱紧了眉头思忖着。
碧水见状,生怕容妙又心软了,连忙伸手拿起勺子给她舀了一勺豆腐,“好了姑娘,你还是先吃饭吧,这都是外头传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容妙看起来有几分忧虑,脑中却飞快地运转着。
她心不在焉地将碧水舀到她碗里的豆腐放进嘴里。
顿时,容妙的脸色突然一变,将嘴里的豆腐急急地吐了出来。甚至将嘴里的豆腐吐出来还不够,还在不住地干呕着,似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对于这突发情况,碧水慌了神,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
“水、水……”容妙脸色发白,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一个字。
碧水手忙脚乱地拿起水壶倒水,就连慌忙之下水溅出来了也顾不上,她端着水杯急忙递给容妙。
直到容妙漱了好几次口,她才勉强缓了过来。
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杯子,“今天这豆腐是谁做的?”
“是厨房那儿送来的。”
碧水迟疑地答道,她端起桌上的拿到豆腐,小心地尝了一口,脸色也跟着一变。
豆腐里加了荤油。
“我这就找那厨子去。”碧水恼道,“前两日厨房那儿新来了个厨子,我还特意嘱咐他姑娘只吃时蔬和河鲜,从来不沾荤腥的。”
“算了。”容妙捏着杯子,指节都泛白了。她抵抗着不断涌上来的恶心,胃里不停地翻滚。
“你把菜都撤下去吧,下次再仔细叮嘱一遍。”
桌上的菜没动几口,碧水看着容妙苍白的脸色已经全然没有胃口,她也只得先把菜撤了下去。
容妙躺在床上微微阖着眼假憩,漫不经心地道:“你从哪儿听到妈妈要发卖清梦的消息的?”
碧水整理着桌子,稍一思索,“就是去拿饭的时候,听那儿的伙计说的,说是妈妈身边的人来提饭的时候一顺嘴就说出来了。”
容妙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的眼睛倏然睁开。
“妈妈身边的人?”容妙不由得诧异道。
“好像是绮兰姐姐。”
容妙面色一凛,一把掀开被子,立刻穿上鞋子,“咱们收拾收拾,去找妈妈。”
……
钟雁芙摸了摸容妙光滑的小脸,看着她微红的眼圈,轻叹了一声气。
“好了,我知道你顾念情分,但是规矩终归是规矩。若是不守规矩,这芙蓉馆以后还怎么开下去?”
“但是――”容妙着急道。
钟雁芙丝毫没有动摇,“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容妙紧锁着眉头,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坚决的神情。
她咬了咬下唇,怯生生地说:“那、那我能再去看看她吗?”
钟雁芙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暗叹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容妙这才垂下眼睫,朝钟雁芙缓缓地福了福身,红着眼出了她的房间。
容妙缓缓松了口气。
“看来真的是清梦想要陷害妙儿。”钟雁芙望着容妙的背影淡声道。
绮兰点了点头,“容姑娘向来都是心软的性子,不会害人的。”
钟雁芙特意让绮兰将此事透露给厨房的人,好叫碧水知道,以此来试探容妙。
虽然她心里是信任容妙的,但是还是得再试一试才放心。
……
容妙回到了房间,才放松了神色。
“姑娘,您为什么又要去妈妈那儿替清梦求情啊?”碧水不解道,“她又不会念着您的好。”
清梦都这么对她了,为什么姑娘却总是处处退让,还有那个孙氏也是。
容妙走到梳妆镜前,打开妆奁,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你猜猜今天为什么绮兰会透露发卖清梦的事。”
她捏起一只金簪,仔细端详着。
碧水蹙着眉,“这――”
“妈妈身边的规矩最是严厉。”容妙悠悠道。
她将手中的发簪放下,又拿起一只步摇。
“姑娘,您是说――”,碧水恍然大悟道,“绮兰姐姐是故意的!”
“当日清梦摔下楼梯之事,妈妈都让人封锁了消息,外人只知道清梦是一时失足不小心摔下来的。清梦,”容妙微微一顿,“清梦坚称是我推她的,妈妈就算再相信我,难免会有几分怀疑。”
“怪不得。”碧水这才明白过来。
“你瞧瞧哪支簪子好?”容妙举起两支发簪问道。
碧水看了一会儿,笃定地指了指左边那支,“这支好。”
“行。”容妙将右边那支发簪收起来,“你一会儿把桌上这些东西打包起来。”
“姑娘是要做什么吗?”碧水看着桌上好几样物什,疑惑道。
容妙站起身来,打开了箱子,淡淡道:“清梦都要走了,我做姐妹自然要送些东西。我手上这会儿也没什么银子,送些首饰料子就当是一片心意了。”
碧水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首饰。
这些首饰价值可都不菲,姑娘就这么轻易送出去了?
容妙一听身后没有回应,就知道这丫头又钻牛角尖了。
她无奈道:“别忘了刚刚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比起名声来说,这几样首饰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银子首饰总有一天能够再赚回来。
碧水跟到容妙身后,看着箱子里的布料,“这都是前几天陈三爷送的料子。”
“嗯。”容妙点了点头,“你将这五匹都抱出来,到时候和那些首饰一块儿送给清梦。”
碧水撸起袖子就是干。
容妙看着被碧水从箱子里搬出来的布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碧水,咱们一向都是去哪些钱庄取银子的?”
碧水一边清点着料子,一边回道:“一般都是在附近的汇源银号,也有旁的一些小钱庄,聚宝、隆昌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