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姚念叹气,“我刚刚说着玩的,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喝咖啡。”
周时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感觉姚念今天晚上有点怪,可到底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这时沈度的车开来了。
“我靠,”周时熠啧啧称奇,“看不出来现在当律师还挺赚钱啊,你叔叔这台车可不便宜,看配置估计得一百往上了。”
姚念不懂车,最多认识个车标,什么配置价格动力一点都不懂。
周时熠自言自语,“这价格都能上宾利了,怎么会选择这么冷门的牌子。”
姚念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她径直上了车,留下周时熠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他们这段饭时间吃得有点久,远处的天空泛起一片金黄的光晕,透过云层轻轻洒落。
女孩靠在车窗前,眼眸眯,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她的侧脸被覆上一层浅浅的柔光,皮肤几近透明。
其实仔细看,姚念的五官每一个单拎出来都不算特别出众,可正是因为这种不完美在她脸上运用得恰到好处,像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姚念正在放空,边上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直接回家吗?”
她猛然收回思绪,下颌微动点了点头。
沈度笑着看了她一眼,打起转向灯,“如果想去哪里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再另外叫车。
姚念想起昨晚的窘境,揉了揉鼻尖,“真的回家,其实……我也不是经常出去玩的。”
沈度唇角弧度加深,当车里前奏响起时,他下意识将音量调高了几分。
陈百强温柔且磁性的声音低缓而至。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步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
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是一首经典的粤语老歌。
姚念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轻哼:“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她标准的粤语发音让沈度愣了愣。
“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龄段不会喜欢听这么老的歌。
姚念单手撑着车窗,看着窗外来往的车流,“老歌才好听呀。”
一曲歌毕。
一路上,姚念转头看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沈度偏头。
她微怔,男人明明一直目视前方。
犹豫半晌后,她才壮起胆子开口:“沈叔叔,你觉得周媛姐姐怎么样?”
“你指的是哪方面?”
“就……”姚念拧着眉,“各个方面,我感觉……她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沈度转了把方向盘,轻挑下眉,“小姑娘心思还挺复杂,她不过是向我咨询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
姚念没应声,没成想他又接了句:“不过你那个小同桌,表现得倒是挺明显。”
“周时熠?”姚念立刻辩驳:“我们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同学关系!
沈度闻言轻哂,“你现在谈恋爱也不算早恋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都说了只是同学了,而且……”
姚念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女孩心思敏感细腻,沈度怕她别扭,没有再过多展开这个话题。
车开回江陵别墅,姚念解开安全带:“晚上谢谢你带我去吃饭。”
“是我要谢谢你,”沈度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正宗的苏帮菜了。”
女孩跳下车,“那……沈叔叔再见。”
沈度透过车窗,望见她身后没有一丝光亮的别墅,正色道:我在淮北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联系我。”
女孩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沈度点头,“过两天我会联系你,还有一些手续需要你的签字。”
姚念“哦”了一声,刚扬起的眉毛又垂了下来。
沈度一直目送她走进家门,看见别墅里的灯光亮起,才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刚进家门,许嘉怡的电话如约而至。
“姚念姚念,你晚上居然跟周时熠一起吃饭?”她的语调里满是暧昧,“有情况啊。
“有个屁的情况,”姚念愤然,“你中情局的啊?
听筒那头传来许嘉怡戏谑的笑声,“你没看群消息吗?这个大喇叭现在在群里到处宣扬,说跟你共进了一顿美好的晚餐。”
姚念往沙发上一躺,抬手扶额,“快别提他了,你现在在哪呢?”
“我刚跟我爸妈吃完饭,这会消食呢,”许嘉怡说:“要不要一起出来逛逛?”
她现在一肚子惆怅,确实很需要倾诉,可又想起沈度的话……
姚念一把从沙发上坐起来,“要不你来我家吧!”
许嘉怡松怔,“你爸又走了?”
“反正家里没人,太晚了你就住我这。”
电话挂了以后,姚念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张印有周媛联系方式和茶馆地址的名片。
没错,趁着刚刚沈度停车接电话的间隙,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鬼使神差地拿走了那张他随手塞在中控表盘边的名片。
第8章 你激动什么
不出半小时,别墅的门铃被按响。
许嘉怡进门后,变魔术似得把鸭脖、炸鸡、寿司、章鱼小丸子、和一大袋烧烤一样样地摆在茶几上。
姚念的目光一言难尽,“你消食的运动是铁人三项么?”
“我还不知道你?”
许嘉怡嗤之以鼻,“早上一个鸡蛋,中午一根玉米,晚上六个骑手,再说我是来听八卦的,怎么能没有配菜。”
姚念揉了揉肚子,“我晚上撑得一粒玉米粒都吃不下了,你自己解决啊。”
“那这个呢,”许嘉怡从袋子里掏出一打喜力,“噔噔噔噔。”
姚念瞠目,“老姚存得酒都快赶上门口那家酒吧了,你这么大老远拎来不嫌重啊”
“你爸那种洋人酒我喝不来许嘉怡拉开易拉罐,白哗哗的泡沫立马溢出瓶口。
她抬起下巴灌了一大口,喉咙发出舒爽的闷哼,“烧烤就啤酒,越喝越有!”
姚念忍俊不禁,但手还是不自觉地跟着开了一罐。
夏夜的冰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确实有一种奇妙的快感。
“所以你跟周时熠是偶然碰上的?”许嘉怡咬着面筋问。
姚念瞥她,“你为什么会认为在经历“菊花事件”以后,我还会愿意跟他同框出现?”
许嘉怡倒在沙发上咯咯咯地笑了半天。
“等会!”她很快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你为什么又会跟沈叔叔同框?”
姚念咽下喉间的酒沫,“ 他大概是……想照顾一下我这个留守儿童?”
“我很好奇,你不是一向最烦跟长辈相处么,这位沈叔叔到底多大年纪?”
姚念拇指抵着下巴,“他说比我大一轮,算起来应该31了吧。”
“31啊……”许嘉怡啃了口鸭脖,“他这个年纪,要不是因为是你爸的朋友,好像也不属于长辈这个范畴。”
“是吧,”姚念音调瞬间抬高:“你也这么认为吧!”
许嘉怡狐疑地看着她,“你激动什么?”
“我哪里激动了……”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许嘉怡上下打量着她,“先是莫名其妙地让人送你回家,今天居然还跟他单独吃饭,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姚念下意识避开她审视的视线,“首先,不是单独吃饭,还有周时熠跟他姐。”
“那货属于不可抗力,”许嘉怡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这不就是你晚上不爽的原因么?”
姚念瞳孔瞪大,“我哪里不爽了?”
用她们班上男生的话来说,姚念长着一副“初恋脸”。
读书的时候就经常有各个年级段的学弟学长蹲守在教室门口就为了看她一眼。
无论是悄悄暗恋还是大胆表白的,整个高中三年,许嘉怡从没见过她对任何一个男生表现出丁点感兴趣的样子。
“姚念念同学,”许嘉怡盯着她看了两秒:“我一直以为你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呢?”
姚念噎住:“此话怎讲?”
“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
她猛地呛咳起来。
姚念十分认真地思考这两天跟沈度相处的过程,只单纯觉得他跟自己以往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让她舒适和放松。
但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
或者说……没敢往别的方面想。
许嘉怡最终还是没有留在姚念家过夜,十二点一过就被许爸爸的夺命连环call给轰回家了。
姚念收拾完茶几上的一片狼藉以后,趴在床上睡意全无。
她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思来想去,最终把对沈度莫名其妙的好感归根于自己太缺爱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侃侃而谈也不好为人师,是深植于根的妥帖和修养,就像傍晚的风,万物经过他都变成了柔软的样子。
枕头下的手机震地姚念头疼。
自从老班通知完毕业典礼的时间后,班级群里的消息就没断过。
班里的女生兴致勃勃地开始讨论典礼那天搭配的礼服和妆容,姚念没有加入讨论,因为通知消息最后一句写着:请学生家长务必参加。
乔淑珍自从决定离婚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今天朋友圈刚更新了IP定位在摩洛哥蓝城的九宫格旅行照。
姚湛东就更别提了,从幼儿园到高中,他来学校的次数还没有司机程伯多。
微信窗口出现周时熠私聊她的消息。
“姚念姚念,跟你打听个事。”
“你叔叔结婚了没啊?”
姚念本来不想回他的,看到第二句后便开始敲字。
“怎么了?”
“还不是我姐,非得让我来问问你,别说啊,她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不要说是她问的。”
女人的直觉果然准得可怕。
姚念:【我也不知道,没听他提过。】
周时熠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那你帮我问问呗,如果可以的话能牵个线就再好不过了。】
黑暗中,姚念熄灭了手机屏幕,嘴里喃喃:“我才不问。”
次日,许嘉怡一大早就拽着姚念起来去逛商场,说是要买一件艳压群芳的礼服。
“咦?”她一边翻着货架上的裙子一边问低头看手机的姚念:“怎么光我试了,你不选一条吗?你是咱们班的毕业生代表,到时候可是要上去发言的。”
姚念兴致缺缺,临出门前她给姚湛东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要参加毕业典礼的事情。
结果姚湛东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堪比国家领导人,将近中午了才给她回消息。
意思无非是实在赶不回来云云,还自认为非常贴心的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
“不买了,”姚念将手机仍回包里,“反正也没人看。”
这一刻,她消极的情绪莫名上升到了顶峰。
不可否认,姚湛东是对她好的,给了她十分优越的物质条件,却又没有好到足以让她快乐长大。
再次见到沈度,是毕业典礼的前一天。
姚念难得没有赖床,甚至还没等闹钟响就提前醒了。
她伸着懒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准备透个气,一眼就看到沈度那辆白色的车停在了院子里。
男人身形清越挺拔,半倚在车前低头看手机,弯折的手臂并未怎么用力,却能看出隐隐的肌肉轮廓。
她立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明明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沈度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姚念急忙冲进浴室洗漱一番,飞快地换上衣服下了楼。
第9章 毕业典礼
门一打开,沈度慕然抬起头,“怎么这么早?”
他今天没穿正装,头发好像比前些天见到他的时候要短了些,一身亚麻色系的休闲装,手掌自然插进裤兜,平添了几分风雅姿态。
姚念将近一米七的身高,还需微微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你的车,差点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
沈度转身打开车门,从副驾上拿出一个印着“TIMS”Logo的纸袋递给她,“是我来太早了。”
姚念道了谢,接过纸袋打开一看,是一块触感温热的蓝莓芝士贝果。
“上车吃吧,”沈度笑着说:“我怕等会路上会堵车。”
姚念坐在副驾驶安静地啃了一整个贝果后,才脑袋短路地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沈度要带她去哪。
“我们这是要去哪?”她将纸袋折好,转头问沈度。
沈度轻笑了一声,“你总算是想起问我了。”
姚念愣住:“什么意思?”
“昨天约好时间以后就等着你问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
她慕然红了耳根,“我忘了……”
没过多久,当她看到眼前出现房管局几个字眼时,心里隐隐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沈度将车停进车位里,伸手从后座拿出文件袋里的材料,缓声道:“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办理过户手续的。”
“过什么户?”
姚念没意识到自己问出这话时,声音带着轻颤。
“姚总不打算起诉了,决定跟乔女士协议离婚。”
沈度观察着她的表情,“乔女士答应离婚的诉求,就是将这两套房产过户到你的名下。”
她接过沈度手里的材料,看着看着,一颗眼泪忽然从左边眼角滑落到下巴尖上。
直到这一刻,父母离婚的事实变得具象。
财产分割结束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不会一起旅游看山河湖海,那些她最熟悉最珍贵的场景都只能成为回忆。
女孩眼眶红了一圈,表情隐忍又克制。
沈度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没关系,想哭就哭出来吧。”
“谁要哭了,”姚念抬手抹掉下巴上那滴眼泪,深吸一口气。“他们早就应该离婚了,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要互相约定等我高考以后才离婚,就好像这是一个仪式。”
沈度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着急开口。
“沈叔叔姚念抽了抽鼻子。
“我只是有点难过,他们都还很年轻,以后可能会有新的家庭和伴侣,到最后这个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精神世界再无可皈依之地,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去的线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