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芜荼的眼眶红了,他动了动嘴唇,但他说不出话。
怎么就怀上她的孩子了?
他抚摸着小腹,心里首先是高兴,但又觉得羞愧。
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姜守烛是跑着去向母父报喜的。
姜母姜父也很高兴,姜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姜母说:“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个名分吧,也给他安排个住处。”
总不能让姜家的孙女住在柴房里。
姜父想到什么,他也跟着帮腔说:“是啊,阿烛,他已经怀了你的孩子,那你就收收玩心,别再折磨他了,至少在他生下孩子之前。”
毕竟府里发生的事,但凡管家知道,那么姜父也就一样会知道。
“娘爹放心。”姜守烛一拍胸脯,“那些嬴国俘虏对他的打击不小,他现在也变乖了不少,他又怀了我的孩子,我肯定不会再打他了,至于名分的事,等他生完再说,看他的肚子争不争气吧。”
因为姜守烛还要去上朝,她本还想再去看一眼小兔子来着,但今晨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她就先去上朝了。
等下朝回来,再抱着小兔子好好亲一番。
真好啊,她又有孩子了,终于能当娘了。
――
嬴芜荼抱着膝盖缩在床角,他看着床边空荡荡的锁链。
自从三天前坏女人将锁链打开后,这三天都没有再给他锁上。
他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心里更复杂了。
为什么会怀上坏女人的孩子。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此时有人敲门,是厨房来送安胎药的。
这一早上,自从坏女人走后,来送东西的就络绎不绝。
前面送的鱼翅燕窝还没吃完,就又有新的补品送来。
嬴芜荼被盯着喝完了安胎药,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正想掉眼泪,房门就又被打开了。
管家带着两个裁缝进来,要给他量身。
之前姜守烛为了折磨他,只让他穿着下奴的粗布麻衣,那身单薄都不抗风,而且面料粗糙也磨皮肤。
如今他怀有身孕,姜父下令赶紧找人给嬴芜荼做两身暖和舒适的冬装,别把姜家的种冻坏了。
嬴芜荼任由裁缝摆弄着,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为什么偏偏会如此?
他宁可被坏女人欺负,被坏女人用鞭子抽。
这样他才对得起死去的战友。
可现在,战友的尸体在雪地里长眠,他的肚子里却迎来新生。
他觉得自己确实贱。
一条贱命,怎么配怀上她的孩子?
他甚至都在想,要不就去找五殿下。
五殿下那里什么药都有,可以管五殿下要一颗堕胎的药。
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份纠结了。
或者,也可以从床上滚到地上去,这孩子才刚刚怀上,胎还不稳,这一摔就留不住了。
但嬴芜荼最后什么都没做,他就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掉眼泪。
他舍不得这个孩子。
他这些年男扮女装久了,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小男人,是自从被坏女人活捉,他才真正发现,其实他表面再坚强,内地里也还是一颗小男人的心罢了。
等到中午,坏女人也没有回来。
嬴芜荼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他也想好了。
外面下起了大雪,嬴芜荼从衣柜里找出一身坏女人的衣服。
好在他长得比一般的男子高些,所以穿着她的衣服也不会大上很多,他小心地从窗子翻出去,去往厨房。
厨房每天中午都会有人来送第二天要用的柴火,是那些乡下的农妇,她们早上出发,中午到达,然后再将厨房的垃圾一并运出去。
嬴芜荼在厨房打水时见到过中午来往的马车。
于是他趁着厨房中午人多眼杂,爬上送柴的车,钻进装垃圾的桶。
他无法面对这些,但又想不出办法,于是他决定偷偷逃走。
趁着坏女人不对他设防,趁着锁链都打开了。
这是他唯一的逃走机会了。
运柴火的马车出了姜府,也出了城,直奔城外的乡下而去。
嬴芜荼的心七上八下的,因为马车颠簸,他躲在木桶里,一直捂着小腹,生怕把孩子颠没了。
――
姜守烛终于能回家了,今**上因为有言官参了一位朝臣,她们在朝上辩论起来。
姜守烛站在第一排,她心急如焚,她想赶紧回家,看望揣崽的小兔子,但朝堂上吵得热火朝天,看着陛下脸色也不善,她也不敢提前离场,只能陪着罚站,直到这些人吵到中午,才终于由陛下断清了官司。
姜守烛本想骑马回家,但中午街上人多,皇城规定禁止人多时骑马过闹市,所以她牵着马跑回家。
等她回家时,没看到她那揣崽的小兔子,家里却已经乱成一团了。
整个姜府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阿烛你别担心,我已经找过指挥使,让她封锁城门,他绝对逃不出城。”姜母拍着女儿的肩道。
姜守烛看着床边空荡荡的锁链,她捏紧了拳。
“揣着我的崽也敢逃跑?真是不听话!”
第38章 还好有狗牌
嬴芜荼藏在木桶里,心里默默数着数。
马车变得更颠簸了,应当是出城了。
嬴芜荼其实有点后悔,如今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任性说跑就跑?
万一腹中孩子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可是他真的心里太纠结了。
实在没法面对怀上她孩子这件事,于是他决定当一回逃兵。
如今逃是逃出来了,那以后呢?
他一个怀着孕的男人,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举目无亲不说,还处在异国他乡,他又该如何带着孩子活下去?
他自己都未必能活得下去。
现在坏女人肯定发现了吧。
她会生气吗?
还是会担心?
嬴芜荼的心里胡思乱想着,马车也停下了。
他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了,想来是驾车的农妇已经回屋子了,于是他蹑手蹑脚地打开空木桶,看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爬出来,他生怕不小心伤了孩子。
外面的雪更大了,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好冷。
嬴芜荼打了一个哆嗦,他的手捂着小腹,冒着风雪从这家农户的院子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将农户的篱笆门关上。
他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雪下了一上午,乡下人烟稀少,积雪在小路上堆得很深。
嬴芜荼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被积雪里的石头绊倒,他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吓坏了,赶紧摸摸小腹,去看有没有伤到她的孩子。
还好地面雪厚,摔这一下也没摔伤,主要是吓到了。
嬴芜荼费力地爬起来,风雪太大了,他实在走不动了,他打算找个地方避避雪,等雪停了再想想下一步该去哪吧。
他找到了一个城外的破庙,这里年久失修,庙宇都快塌了。
他站在高大的神像前,发现这还是一个送子神像,他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请你保佑我腹中的孩子平安,这是她的孩子,虽然我罪孽深重,但孩子至少是无辜的。”
嬴芜荼拜完后,躲在破败的神像后,他想生点柴火取取暖,但雪更大了,他寸步难行。
他真的后悔了。
逃出来又能如何呢?
返回嬴国吗?
嬴国已经亡国了,国君被抓,皇女被杀,就连他最后的希望――那些俘虏,也都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他如今双手被废,一身武艺付之东流,也怕是再难起事了。
他现在是彻底没有念想了,连心思都没有了。
而且……
他抚摸着小腹,现在孩子才几天大,根本摸不到胎动,但他一想到她的孩子在他腹中,他就生起一阵安全感。
坏女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虽然被她打,被她欺负,但其实是他自己总是张牙舞爪反抗她不是吗?
只要乖乖顺着她的意思,就会被她好好对待。
所以……这次逃出来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
他开始反省自己。
嬴芜荼闭上眼,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就再也不要回去了,我会一个人将孩子抚养长大的。”
尽管他还不知道他一个小男人如何养大一个孩子,他身无分文,养活自己都难。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破庙里突然闯进来一伙人。
嬴芜荼吓得一缩,连呼吸都屏住了。
进来的是三个女人,从穿衣打扮来看,有两个像是乞丐,还有一个虽然穿得得体些,但面相一看就不像好人。
嬴芜荼更害怕了,如此荒郊野地,还在一个破庙之中,他双手被废毫无力气,还怀有身孕。
要是被她们发现,肯定没有好下场,他往神像后又缩了缩。
“这怎么有个男人啊。”
破庙太小了,破败的神像根本藏不住他。
嬴芜荼被拽着肩膀拖出去了。
“不要不要……”嬴芜荼试图反抗,他刚说两个不要,骤然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把他打得摔在地上,他吓得第一件事是去捂小腹,而不是捂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
腹中的孩子可比他的脸重要。
“长得还挺好看的,大姐,您先享用,我们排队哈。”乞丐之一奉承道。
嬴芜荼知道这下完了,她们是坏人啊,他捂着小腹赶紧说道:“别过来!我是姜守烛的男人,我还怀了她的孩子,你们要是敢碰我,她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又保护不了自己,事已至此,也只有坏女人能保护他了。
想来坏女人是她们晋国的大将军,名满天下,这些晋国人不可能不认识她。
“哈哈哈……这漂亮男人是失心疯了吧?姜将军家的男人怎么会在破庙里!”
嬴芜荼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快速地说:“这就是姜守烛的衣服!你们看好了,这是你们寻常百姓能穿的衣服吗?如果你们敢碰我,她绝对会杀光你们的。”
坏女人心狠手辣,对人可是说杀就杀。
三个卵虫上脑的女人顿时不笑了,她们互相看了看。
“大姐,这看起来确实像是宫里的东西……”
她们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三人游手好闲,平日里净是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嬴芜荼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他虽然紧张害怕,但也不会像寻常小男人,遇到这种事会被吓呆不敢反抗,他见这三个坏人将信将疑,继续道:“我是不小心走丢的,你们?*?帮我去城里姜府门口敲门,告诉她们我在这里,我对姜守烛很重要,姜家一定会重金酬谢你们的。”
嬴芜荼此时脑海里闪过了坏女人说过的话。
她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这话确实没错。
眼前这三个坏人迟迟不敢对他下手,正是因为他是一只有主的狗,若非抬出姜守烛的名号,若非现在穿着姜守烛的衣裳,他怕不是已经被她们祸害了。
但这些坏人害怕姜守烛,也尊重姜守烛,所以才没有对他下手。
“我没骗你们,如果你们再耽搁,一会儿姜家人就会先一步找到我了,那你们就没机会要赏银了。”嬴芜荼趁热打铁劝道。
他后悔了,他知道错了。
他不想乱跑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废人、一个孕夫、一只可怜的小狗,他只想缩在坏女人的脚边。
外面危机四伏,只有躲在坏女人的身边才是安全的。
“行,我们走,你要是敢骗我们就等死吧。”为首的女人指着一个乞丐道:“你留下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可是这个乞丐眼珠转了转说:“我也跟着去吧,我们用绳子把他绑在这里,这小男人绝对跑不了的。”
她是担心姜家给的赏银被她们两个独吞了,毕竟她们三个虽然合伙做坏事,但互相算计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她可不想再吃亏了,毕竟这男人说的不像假话,而姜家家大业大,这回赏银肯定少不了,估计一辈子都花不完。
为首的女人看向另一个乞丐,另一个乞丐也不愿意留下来看着人,于是她们一合计,拿出绳子准备捆人。
“别勒我的肚子,我肚子里还有姜守烛的孩子。”嬴芜荼提醒道。
他不害怕被捆起来,毕竟等她们报完信,坏女人很快就会来了。
会来接他回家。
三个人将嬴芜荼的双手捆在神像的脚上,顶着风雪往城里跑去。
嬴芜荼看着门外的风雪,他叹了口气。
果然不该任性乱跑的。
这下坏女人肯定生气,那就让坏女人狠狠惩罚好了,他也觉得自己做错了,是该被罚的。
就是……
他的心里第一次生出几分恃宠而骄,他想起前两天晚上,五殿下想将坏女人从他的床上抢走,却失败了,以五殿下那么貌美的男子都抢不走他的恩宠,所以……是不是坏女人真的很宠他?
那如果求求坏女人,她会不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就不惩罚了?
或者……可不可以把惩罚换成xx。
他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还是心里没有安全感的原因。
他很想被坏女人x,坏女人很厉害,弄得有时候会疼些,但却很开心。
好想她。
嬴芜荼正等待的时候,破庙又跑进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一身短打扮,身形魁梧,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麻袋,像是一个干力气活儿的人。
而嬴芜荼的手还被绳子捆着,他就算没被捆,他也打不过任何人。
“别过来,我是……”嬴芜荼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这女人一棍子打中后脑,然后就晕了。
女人利落地将嬴芜荼手上的绳子解开,然后将他套进麻袋,她一边给麻袋扎口一边自言自语道:“感谢送子神,竟然还让我捡到个这么漂亮的大活人,今天真是生意好,刚卖一个又来一个。”
这女人是附近一带的人牙子,不光买卖,还拐骗。
人牙子担心很快会有人回来,毕竟这男人肯定不是自己把自己栓在神像上的,所以她要赶紧出手卖掉。
人牙子顶着风雪,扛着麻袋,进城去了花街柳巷。
进城时她还发现,城门现在只能进不能出,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大雪的原因。
在南风馆后门,人牙子将麻袋的口打开,只露出嬴芜荼昏迷的脸,对老鸨说:“看看这面相,漂亮吧,一口价一百两,快点。”
“这么漂亮你怎么给打成这样?”老鸨看到嬴芜荼脸上的伤,他有点恼了,这一看就是能下金蛋的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