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道路的中央,脑中思考这些,有些出神,鱼亚在她身后,忽地拉扯她一把,她叫了一声,没站稳,差点就地倒下。地面上原本铺设了平整的石板,几乎是鱼亚将她从那里拉开的同一瞬间,那些石板竖立起来,盖在石板之下的土壤翻出地面,速度飞快,将原本站在街道上的行人丢至路旁。
街上的人不少,此时皆是些□□“砰砰”落地的声音,夹杂民众慌乱的呼痛与喊叫,云行转过头,她们旁边刚好是石制的路牙,磕到上边可有些痛,她缩了缩脖子,对鱼亚道了声谢。
路上翻出的土壤停在原地,土浪变得像是一片张牙舞爪的泥土城墙,卫轶反应的也快,在云行被鱼亚扯过时背过身子,藏在二人的身后,接着有一阵马蹄声传来,有几人簇拥着一个黑衣少年从道路中央疾驰而过。
云行没看清他们的面容,那一行人路过后不久,路旁方才翻出的泥土便重新回归温驯,它们重新没入地面之中,竖立起来的石板也重新铺回去,除去路旁跌倒哀叫的行人,这里与先前完全没有两样。
云行不自觉地拍拍后脑,“啧”了一声,对卫轶道:“又是你家的人吧,哇靠,这么嚣张?”
“他们不是应该住到中心那个庄园吗,为什么向外走?”她重新踏到路面上,向那几人消失的方向眺望。
卫轶一手拉着云行的衣角,同样看向远处,他眯起眼睛,舔舔嘴角,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那里似乎也不是城门的方向,他拉过两人:“去看看。”
道路上翻起的土浪好像他们行动的路引,三人紧跟其后,路引最终指向的是贝叶区的公社,这就有点奇怪,卫灵来到这里,猎人一定是提前安排好的,此时再有几人策马到这里来可就不算正常了。
马上的黑衣少年看着眼熟,卫轶只来得及远远瞥他一眼,卫家人长得大多相似,不仔细看,他也有点想不清这是谁。那几人已经进了大厅,卫轶怕被认出来,只催云行二人跟进里面去,他自己躲在外面一个卖杂货的店铺,在外面等她们的消息。
云行二人对他的安排并无不满,这批人走得早,她们在卫城的事不至于隔空传到贝叶区来,虽然不知道她们是否被通缉了,不过通缉的扩散也不会走的比她们更快。此时外面的道路已经重新恢复正常,她们便直接从正门踏入,假装一切都平静如常。
……想是这样想的。
她们一前一后踏进公社的建筑之中,还没走到公告大厅,便听到有人拍了拍手,接着有一道语气倨傲的声音说道:“现在我要你们全都停下来,听从我的安排。 ”
大厅内的猎人不多,闻言皆是有些莫名其妙,鱼亚抬眼,默默与云行对视了一下,于是两人也不顾里头骤然安静的气氛,没事人一样走进去,鞋底踩在地面上“哒哒”地响。
那黑衣的青年站在大厅的中央,衣服上有暗金色的纹饰,身上华丽又复杂的饰品将他装饰的相当漂亮,浑身衣着似乎在大厅的灯光下熠熠生光。他的周围是四个同样装扮考究的人,但从站姿与气质上不难看出他们不是贵族的一员,有些肃杀的气氛弥漫其间,应当是四个受雇于家族的老辣猎人。
云行与鱼亚走进来,似乎不把青年方才的话当一回事,她们绕着墙慢悠悠看挂在上面的公告,动作轻松,在这个原本也就十几人的大厅里显得相当明显。
青年眉头微皱,于是他身旁一个女性的alpha右手轻轻一抬,烈火猛然在她们身上燃烧起来,青年鼻中轻哼一声,然而厅中却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响起二人的惨叫,火焰没有缠上她们的身体,而是在她们周围一伸一缩地跳动,云行回过身来,手掌向下一抹,那一片火焰如同宠物一样温驯的聚在她手心,然后消失不见。
“谁啊你们。”云行问,语气之中还有些不耐烦。
那几个猎人见状,神经都跟着云行二人的动作紧绷起来,他们围的中央那个青年近了些,那青年反倒不怕,他眼前一亮:“你是什么等级?”
云行道:“你管我呢。”
方才那次还没什么,但第二次又收到这样不耐烦的话,这堵的青年有些不快了。他抬起下巴,抿着嘴,旁边人却明白他的意思,对云行道:“我们是卫家的人,这位是主家的小少爷,劝你们都放尊敬一些。”
云行看了看鱼亚,鱼亚耸肩,这次谁都没说话,那小少爷却觉得二人服了软,直接说道:“把你们的猎人信息告诉我。”
他说罢,又直接向周围人指挥道:“先带她们走,剩下的那些猎人待会儿再叫他们一并跟上。”
一个好像是公社之中工作人员的人恭恭敬敬地出来,到二人面前,对她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青年身边也有一个猎人离开原处,到她们身旁跟着,鱼亚有点不自在,皱眉道:“干嘛?”
那猎人打量她一下,兴许是方才云行那一手有些让人惊讶,他语气中没有多少敌意,只说道:“你们交到好运了。”
她们走向后面的小厅,两人的猎人信息报上,那领他们出来的工作人员便微有些发愣,一A一B ,他将二人信息再递交到那位随行的猎人手中,那猎人见了也是同样眉头一跳,向那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工作人员对二人态度立刻比刚才更恭敬些:“我不记得我们贝叶区还有二位这样高等级的猎人,请问二人是从何而来,到这里是有什么贵干吗?”
鱼亚道:“我们是边界区的人,正在云游。”
云行说:“没钱花了,进来接个任务赚点钱,不行吗?”
“当然可以,”那个跟来的猎人出声打断,他的头发有些发白,将二人的信息收到口袋里,对二人道,“二位只是想要钱的话,不如考虑接过我们的任务呢,与大厅里那些任务相比,我们相信我们会合作的更愉快的。”
“哦?”云行听他这样说,面色稍霁,态度也同样变得温和了些,“我们对卫家倒是有所耳闻,需要我们做什么呢,不如现在说说看吧。”
“不难,也不需要二位做什么危险的事。”那个猎人笑眼回答,“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将近七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希望二位能承担起守卫的职责,替我们护在小少爷左右——安全方面大概率是不会有事的,只是平时任务可能繁琐些,你知道,大家族的小孩子总有些任性。”
鱼亚没理会他后面说的那些,只问自己想听的消息,她眼睛看向这个猎人,疑惑问道:“替?那几位要到哪里去。”
“哦,我和另一位这段时间有别的任务,”猎人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似乎也看出两人都对此有些心动,他补充道,“请放心,二位是生人,当然不至于让你们承担起全部的责任。”
鱼亚点了点头,那人又说:“你们听说过卫家,那应该能放心,我们的报酬一定让你们满意。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卫家对二位这样高等级的猎人也向来是敞开大门的,这可以之后由二位自行抉择。”
“当然,”云行伸出右手,与他交握一下,“我们很愿意接受这样的任务,不过我们在旅店还有些行李,麻烦你们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那猎人笑道:“当然,这可以理解,我们很乐意。”
第50章
“换守卫?”云行二人将公社中的事详细说了,卫轶听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个时候换什么守卫?”
“是啊,”鱼亚耸肩,随手挑了个铜色的袖扣,又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到店家那付了钱,说道, “到时候随机应变吧,不过那人长得和你确实很像。”
卫轶无奈:“我家人长得都差不多,跋扈的也不少。”
“你要跟我们进去吗?”云行也随手拿了些东西,但挑来挑去也不见有想要的,又都重新放下,她问卫轶道:“我们说回来拿行李,他们给了我们两个通行的手信,要不要现在买个大背包,把你也背到里头去。”
“不要。”卫轶撇嘴,轻踢她的小腿。
云行向旁边一跳,但没躲开,他们闹的多了,也不在意,问道:“那你怎么办?”
卫轶不解释,只向她说:“我有办法。”
云行也不坚持,他们从那间杂货店里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卫轶招手,一只乌鸦从屋檐上落下,停在云行的肩膀上,她疑惑,拿手指逗了逗它,给卫轶投去个奇怪的眼神。
卫轶说:“你们带着它,之后通过它将具体的住所告诉我,我晚上去找你们。”
“好。”云行点头答应。
——
就像林家在枝柳区安排林瑾瑜,贝叶区也是由卫家的人常驻控制。云行与鱼亚穿过主楼那扇好像行宫一般的大门向内走,似乎是有人提前安排过,两人还没穿过门前的花园,便有人来为她们引路。
她们被引到正面最大的那栋建筑之中,自侧边楼梯向上,最后一直走到四楼两个稍靠内侧的房间里。
她们两人倒是都很淡定,打了声招呼各自分开,卫家的人似乎都对厚重的地毯情有独钟,从走廊到屋内的地面都被全都铺满,地毯上面的纹样精美,云行用脚底捻了捻,猜测是羊毛作原料做的,打开门,里面的房间也宽敞,至少比她住的旅店高级不少。
房间中的床很大,床面和摆在床头的靠枕都塞得鼓鼓的,一眼便知躺上去会十分柔软,云行用手撑在上面按了按,又想起卫轶在高塔上睡的那张床来,想想床又想想地面,觉得卫轶的居住环境似乎还比不上当下这个临时安排的住所,于是她又觉得更理解卫轶了一些,有好床好屋不让家里的孩子住,不怪孩子这么叛逆。
有人敲门,她在内应了一声,以为是鱼亚,打开门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生面孔,脖子上没带项圈,应该是个beta 。他先是笑盈盈的对云行打了声招呼,对云行介绍自己的来意:“小先生让我来为二位裁衣。”
云行“哦”了一声,打开门让他进来,那小裁缝带着一把羊皮的卷尺,十分熟练地指挥云行伸手抬脚左转右转,云行都照做,差不多将各项数字都记录下来,那人又问:“您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云行思索:“不要蕾丝。”
裁缝爽快答应下来,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快速写了几下,说了声打扰,又去敲鱼亚的门。
倒确实是好待遇,云行心想。
听不到外面敲门的声音,她猜测人已经进了门,便躺在床上,稍稍挥手,外面有一根树枝微动,树枝伸出纤细的新芽填到窗户的缝隙里,将房间的窗向外打开——这里的窗户填的都是玻璃,上面几乎没有杂质,乍一看去与现代的作品也无甚差距。一只乌鸦跃到窗台上来,脑袋转了转,云行随手将房间内为她准备的小食丢给它一些,问道:“怎么样,记清楚地点了吗?”
乌鸦叼着云行丢去的那段干肉块,扑棱了几下翅膀,云行重复道:“中央建筑的四楼,从中间向左数的第十二个房间,记不清的话就选亮着灯开窗户的那个。”
那鸟倒是很通人性,云行觉得它好像是对自己点了点头,黑色羽翼轻振,消失在外面的夜空中。
贝叶区有些偏北,夜间从窗户中吹进来的风有一丝凉意,云行无聊,就在床上躺着,等的几乎要睡过去,终于在夜半时分才听见玻璃被轻轻叩响的声音。
卫轶半蹲在窗沿上,一手扶着那扇窗户,手指对着玻璃轻轻敲了敲,见云行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说道:“哎呀,真巧。”
他翻身跃入,脚踏在地毯上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云行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给他让了个位置:“少爷,你这个台词没有新意啊。”
“我还觉得挺帅的呢。”卫轶关上窗,环视了周围一圈,接着脱下外套随手丢到一旁的座椅上。
“怎么这句也是抄袭。”云行说。
他又切一声,对着云行的肩膀打了一拳,也坐到这张床上来,问云行道:“怎么样?”
云行说:“除了一个引路的佣人和一个裁缝,别的什么人都没见到,今晚要偷偷出去看看吗?”
“裁缝?”卫轶眨眼,又看了下云行的一身装扮,“倒也确实……你不要穿着外衣坐到床上。”
哎呦,云行心想,这人怎么都不着急,重点抓的这么奇怪,她叹气,脊背佝偻起来,弯的像个大虾:“这不是等你吗,走不走啊?”
“不走,”卫轶说,“这里可是有少说四个A级在场,你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不要乱跑。”
卫轶说着,原本想钻到被子里,想了想还是先去扒她的外套,说道:“等明天吧,既然有人来为你们量体裁衣,大概就是要跟着出去见人的,他们今天刚到这里,这样隆重,明天估计会有宴会,你们跟着看一看,尽量先摸清楚那些A级的情况。”
云行老老实实地抬手,让他把外衣脱了,见卫轶的手又要往她的裤子伸,自己翻滚了一下坐到床下:“不要,地上也好软,你给我丢个枕头下来。”
卫轶又伸脚去踢她的头,云行缩脖子,又被卫轶薅上来。
“外裤也脱了。”卫轶晃她脑袋。
云行不从:“不是,等等啊大哥,真不能脱了,再脱里头光腿了,这天气谁往里穿秋裤啊。”
“夜深人静孤A寡O ,”云行拽着裤腰,“得发生点什么了吧,不行啊我真没学过这个,我申请先交白卷。”
卫轶气结:“你换条新的。”
云行讪讪,自己说了不要,说完又有点后悔了,她心想早知道语气再松点,演个三推三让。
她站起来又去抽了条新的裤子,背包里存货剩的不多了,这是她最后一条。
腿上这条裤子上有点灰尘,似乎还有些黏在上头的小血点,她拿手指抠了抠,有零零碎碎的小碎屑掉下来,确实不适合穿到床上,她认命,将它丢到靠近门口的地上去。
她换好衣服,卫轶已经将被她污染的那半张床留给她,她躺在上面扭了扭,叹息一声:“幸亏明天要有新衣服。”
卫轶:“嗯?”
“这是最后一条了,”云行侧过身子,将房间中点燃的灯火熄了,对卫轶碎碎念道,“幸亏明天要有新衣服,不然再弄脏就又要买,早知道今下午顺便去看看,这么大的区肯定有成衣店。”
房间里骤然暗下来,卫轶眨眨眼,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又能看清她的脸,他答应一声:“嗯。”
云行:“明天我们可能会出去,你要走吗?不如待在这里不要动,我觉得应该也没人来查房。或许中午,或许晚上,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把所见所闻告诉你,然后再一起想办法,就……一二三四五列个暗杀名单,我们有规划地挨个杀。”
卫轶也侧过来,把手臂塞到枕头下面,思考了一下,答应道:“行。”
云行不满:“好敷衍,说点别的嘛。”
“明天,”枕头很软,卫轶将头在上面埋了埋,“裁缝做衣服,即使有原型也要花时间去改,中午能送到你们手上都算动作快,所以不用考虑明天上午的事,累了这么多天,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下午你们可能会被安排做些事,嗯……”
他想了想:“把你那身脏衣服换下来,明天下午可以帮你洗一下。”
云行眼睛一亮,房间里有些昏暗,她眼睛一睁大,卫轶能从她眼里看见从窗户反射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