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的订单已经付了货款，她们得赶紧准备五十份炸片，在中午之前送去旅馆。
前几天下雨的时候，冬奇除了制造小摊车，还弄了两样模具出来，专门做炸片和炸糕。
模具是木制的，上面是金属压板，下面是挖空的凹槽，只要放入煮熟的米饭，然后握着提把轻轻一压，就能快速塑形，做出炸片和炸糕了。
不过压板表面和凹槽里面必须事先涂油或者垫布，否则米饭黏在上面，再取下的时候很容易损坏形状。
施晴练了会儿手，很快就掌握了模具的使用方法，姐妹俩一个填饭压板，一个拿取炸制，配合得十分默契，只用了以前一半的时间，就做好了飞龙需要的五十份炸片。
她们留下春奇和献宝看家，结伴去旅馆交付了货物，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个中年男人在路口徘徊，似是来回张望着什么。
这男人来自半牛族，头上的牛角擦得锃亮，显然经常养护，甚至还串着一条蓝宝石链子作为装饰。
他穿着黑色大衣和长裤，羊绒材质，裁剪合身，跟市面上的出售的衣着不同，大衣两侧甚至缝着口袋，塞有柔软的小手巾，外露着白色的一角，宛如怯生生的小娃娃。
再看他脚上的鼠皮皮靴，八成新，非常干净，只有后跟处溅上了些许泥水，应该是走到这里的路上意外沾染的。
很明显，这位是半牛族里的大人物。
至于为什么他会一个人在这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冬奇十分警惕，拉过妹妹互换位置，自己走到了外侧。
姐妹俩走近的同时，那个中年男人也看到了她们，眼眸一睁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立即招手问：“小姑娘，你们的工匠铺就在前面吧？”
是来点餐的客人？
整个补给站就她们一家半兔人，冬奇并不担心对方找错，点头应道：“是的，想吃饭的话，请跟我们来。”
路口往西，走过一条石路就到工匠铺了，两百米左右的路程，普通人只要走个两三分钟。
施晴和冬奇是半兔人，弹跳强脚程快，到了门口后转身一瞧，那个中年男人还在慢悠悠地挪。
或许其中也有路不好走的原因，雨后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积水，有些水深的地方只能踩着石块通过。中年男人走一步停一步，不紧不慢地寻找适合的路线，也是这番寻找，才让他走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
抵达铺子门口时，他呼出一口气，掏出小手巾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玩笑似的感叹：“这里有些偏啊，来一趟不容易。”
“有客人了？”后面的春奇听到声音，牵着献宝走了过来。
瞧见陌生面孔，献宝立即龇牙咧嘴地吼叫，春奇呵斥了两声，它才灰溜溜地闭起嘴巴。
“很活泼啊！”中年男人显然是健谈的性格，见到只吼犬也能掰扯几句，“是找半狼族那个陈四买的吗？他家养殖场做得不错，我们补给站用的吼犬也是找他们买的呢。”
这种多话的人并不常见，末世里陌生人之间缺乏信任和交流，往往蒙着一层冷漠的膈膜，但事实上，大家内心也在期待着，能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出现，能让自己分享和诉说心事。
面前中年男人是社交好手，说话的语调温和亲切，又懂得说话的分寸，只是短暂的接触，就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春奇招呼他进屋休息，又以服务员的身份询问：“客人想吃什么？”
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锅里米饭也已经煮熟，是时候用午餐了。
中年男人没有立即回应，走进铺子观察里面的陈设，片刻后才答：“听说你们这里有三种新品，每样来一份吧。”
“汤面、炒面还是盖浇面？”
“……汤面。”
“一共七十五晶，谢谢惠顾。”
春奇报出价格，中年男人也没多问，取出绑在腰间的钱袋，摸出里面的晶块，居然全是灰晶！
春奇惊讶咬唇，打算捧着灰晶去找妹妹拿杂晶，然而对方却说：“不用找零了，多加点配料就好。”
厨房间里，施晴和冬奇收到外面的点单，立即分头制作起来。
等待的时候，中年男人在铺子里踱步，想往里走，却见春奇一脸防备地蹲下身，装作收拾工具箱的模样挡住去路，只能暂时作罢。
他转向连通后间屋子的小门，又状似无意地问起：“后面是仓库吧？没记错的话，你们这边的租金应该是每个月一百晶，空间怎么样，够用吗？”
后间屋子就是种植室，里面种的红暖菇也不是什么秘密，春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聊这些，可人家也没主动表明身份，自己也不好多问，就瞎聊：“我们就三个人，睡觉的地方肯定够，不过后面的荒地空着太可惜，要是能再搭些屋子，让我们种更多的红暖菇就好了。”
中年男人还认真地分析：“周围空着确实可惜，不过这里地势太低，雨后积水严重，想再搭屋子的话，必须事先解决排水问题……”
没说几句，他又话锋一转，“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换地方？中心市集那儿有家武器店，说是只做到这个月底，你们可以换到那里去。”
春奇顺口搭话：“那里租金很贵吧？”
中年男人摆摆手，“一个月上千晶，具体看年景，也不固定，会有调整的。”
上千晶？！
春奇顿时哑口无言，虽然以他们现在的赚钱情况足够承受，但这个费用跟现在的租金相比，也超出太多了！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先前的热络气氛渐渐冷却，春奇见中年男人一直站着也不坐下，又招呼道：“大叔先坐。”
中年男人瞅了瞅身边的桌椅，擦得还算干净，就慢慢坐了下去。
不过他屁股只搁一半，春奇看着难受，嘴唇嗫喏总想提醒，可又觉得没必要多管闲事。
幸好这时有餐品完成了，施晴端出酱蛋和蛋炒饭，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食物端到桌上，香气扑面而来，中年男人吞了下口水，立即抓过餐具品尝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吃得还挺克制，小口咬着酱蛋，津津有味地仔细咀嚼。很快他就豪放了，夹蛋张嘴，整个一吞，两边腮帮都鼓成了圆球，然后端起装着酱汁的陶碗，喝酒似的大口狂闷。
汤面是最后端出来的，他也不怕烫，筷子勺子齐上阵，一口面加一口配料，呲溜呲溜暴风吸入。
等到盘子彻底清空，他靠在椅背上缓了一会儿，才捏着小手巾擦嘴，心满意足地发出长叹：“果然美味啊！”
施晴用完午餐出来守门，换哥哥去厨房间吃饭，见中年男人仍旧坐在桌前，就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需要吗？”
中年男人打量着她，忽然神秘一笑：“我姓云。”
据施晴了解，云是半牛族的大姓，原本只是他们第一任的族长姓云，后来越来越多的族人都用了这个姓氏，星国毁灭都八十多年了，又没人管起名的事情，大家爱叫啥名就叫啥名。
比如陈四，就是家里排行老四，所以父母给了他这个名字，他自己也喜欢，觉得简单好记。
用假名的也有，比如飞龙，他觉得这名字厉害又霸气，就一直这么自称了。
但面前的中年男人特地点明，显然别有深意，施晴脑子一转，想到先前他和哥哥聊到的租金问题，顿时猜出他的身份了。
“你是站长？”
“不错。”
云杭对她的反应速度还算满意。
“是站长？”冬奇和春奇听到对话后都走了出来。
虽然早就看出云杭的身份不一般，但两人从没想过补给站的站长也会来这种偏远的地方，对他们进行租户家访。
能当上站长的，在族里的地位都不一般，堪比母亲施梦的身份，虽然族群有别，但冬奇和春奇依然守礼，立即拿了抗侵蚀的药粉去煮药汤——这是面对外族高层的待客方式，不倒水，煮更珍贵的药。
“您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云杭点了点头，在说正事之前，他先就昨天发生的夜袭事件，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与安抚，又交代了后续的处理结果。
“今天早上，我听完汇报之后，就立即下令驱逐了他们。补给站里的一半猎兵都对他们进行了标记，以后只要他们靠近补给站，就会被我们的猎兵感应到，根本不可能蒙混过关，踏进大门一步！”
他陈述得慷慨激昂，满脸的自信和骄傲，冬奇和春奇也受到感染，向他表示了感谢，“半牛族一向处事公正，我们待在这里都很放心。”
施晴没什么反应，耷着兔耳乖乖靠在姐姐的肩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云杭瞅了她一眼，清清嗓子道：“我这次过来，还想跟你们谈谈私下合作的事。”
“私下合作？”
冬奇春奇对视一眼，莫名想起了半蛙族的温志强，难道说站长也想买大米？恐怕他要失望了……
献宝趴在门口，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周围没有外人，否则它肯定会有所反应。
云杭瞄了眼门口的吼犬，这才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合作意向，“我想以补给站的名义，找你们半兔人搭伙开店，场地就用我之前说过想退租的武器店。两方一起经营大型餐馆，专门招待那些行会驿站里的有钱佣兵，我们补给站出场地和人手，你们出原料和厨艺，到时候赚了钱五五分账。”
大型餐馆？！
冬奇和春奇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中心市集的客流量有多大，他们亲眼见过无数次，就说半蛙族，在那里开了家陶器店，赚得盆满钵满，每隔十天就有族里的好手过来，拉一车晶块回族。
先前妹妹在工匠铺里举行新品活动，一天就能赚一千多晶，要是换成大型餐馆办活动，一天能赚多少呢？他们不敢想了！
况且一站之长亲自跑来家里说想合作，诚意绝对够了，别说冬奇和春奇，换成任何人都会心动。
然而心动归心动，施晴没开口，冬奇和春奇也不敢表态，搓手的搓手，摸耳朵的摸耳朵，视线都直勾勾地望向坐在旁边的妹妹。
云杭之前就听云新说了，工匠铺里的妹妹小晴很有主意能干大事，姐姐哥哥都听她只会。
他来的时候还想，一个小孩子，再能干又怎样，姐姐哥哥肯定是宠着她才会让着她，小事听妹妹的，大事还要自己做主。
结果现在一看，这丫头的确不寻常，沉稳冷静，气场强大，听完他的话毫无反应，连他也摸不准真正的态度。
施晴先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店归谁？”
这还用问吗？云杭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件事，随口答道：“当然归我们半牛族，不过你放心，该分的钱我保证一点不少。”
“我认为应该归我。”施晴很在意这个问题，直白地表明了态度，“最关键的原料和厨艺都由我们来出，你却说店归你们，利润还五五分账，这是两方合作吗？明明是占我便宜。”
云杭被她的话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冬奇感受到两方之间的僵持情绪，攮了弟弟一肘子。
春奇会意，立即端来煮好的药汤，放在了云杭面前。
云杭也不客气，端碗吹了吹，呷了一口。
滚烫的药汤淌进胃里，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又回来了，语气温和亲切地劝导：“你是叫小晴吧？小晴，年轻人有志向是对的，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说句不吹牛的话，放眼整个异种人阵营，哪还有比我们半牛族更优秀的合作伙伴呢？补给站供地又供人，你们不花一分钱，就能拿到中心市集的商家地段，安全问题也有猎兵负责，不必担心那些佣兵喝酒闹事，这是多好的条件啊……”
出于礼貌，施晴耐心地听他自吹了一通，等他闭嘴喝药的时候，才纠正道：“云站长，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不是我要找你们合作，而是你们展现的条件足够优秀，才能让我看中，进而选择合作。我也说句不吹牛的话，无论是异种人阵营还是纯种人阵营，都不会有比我们铺子里更好吃的食物。”
她话音刚落，云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空气中似乎有愤怒的气息在发酵，就连献宝也感受到异常情绪，转头望向了身后的人们。
铺子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冬奇春奇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只盯着云杭的动作——要是这老牛人敢攻击妹妹，他俩绝对第一时间扑上去。
“哼！”云杭攥着手巾沉声冷笑，他活到五十多岁，第一次被人下面子，对方还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这令他万分挫败，怒意升腾。
“我诚心邀请你们合作，是不想错过抢占市场的大好时机，别以为仗着三样菜品就能压我们半牛族一头！人活于世，各有时运，等其他族群找到同样的食材之后，迟早会破解出食物的做法，不信大家走着瞧！”
施晴看出他很生气了，“不用走着瞧，现在就能瞧，云站长，要不要打个赌？”
云杭的脾气确实不错，再愤怒也没当场撂挑子走人，咕嘟嘟喝完剩下的药后，板着脸问她：“打什么赌？！”
施晴答：“很简单，赌你们就算拿到三样菜品的材料，也做不出一样的食物。”
云杭心里咯噔了下，一时间没有接话。
他何尝没有想过直接购买菜品材料呢？但是一来，施晴三人对食物的秘密守口如瓶，又明确告诉过云新拒绝售卖。二来，如果不找工匠铺的半兔人，而是直接去找半兔族商议，那就是两个族群之间的生意了，问题也会跟着升级，两边肯定要为了各自的好处来回扯皮。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所以今天才会过来找施晴三人单独商谈，没想到碰上了钉子。
但他不是蠢蛋，看得出人家留了余地，并没有直接拒绝合作，只想跟他掰扯新店的归属问题。
要说这姑娘也够大胆的，这里可是他们半牛族的补给站，她竟然还天不怕地不怕地从他们嘴里抢食。
行，那就赌赌看，她到底哪来的底气！
云杭当场应答：“好，如果我们半牛族做出了一样的食物，那新店归补给站，分账从五五变为□□，我们六，你们四！”
施晴不在乎他开什么条件，只提自己的要求：“如果你们半牛族做不出一样的食物，那新店归我，永久八二分账，我八，你们二。”
在冬奇和春奇的见证下，一老一少手掌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成交！”
第13章
刚回站南的猎兵宿舍，云杭就去了食堂，命人封锁大门，整理炊具餐具以及燃料饮水。
负责日常伙食的几位厨师都很奇怪，“站长，您这是……”
合作的事情还没最终定论，云杭当然不会透露赌约的事情，只说想要研究半兔人食物的做法。
“研究？”几位厨师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着再次确认：“您说要研究半兔人的食物，没错吧？”
他们听说过工匠铺的新品活动，甚至其中有人还尝过一口云新带回来分享的食物，那美妙的滋味，至今都印象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