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就算真有那个人，又和施晴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点……
施晴注视着小篮里的地瓜，心情有些复杂。
她起身，沿着通往农田的道路不断向前，最后穿过两侧的青竹方圃，停在了延伸入土的石坡前方。
青苗瘦小，间隔稀疏，沐浴在穹顶洒下的稀薄阳光里，顽强地生长着。
施晴认不出那些作物，也不知道未来这个世界究竟会否变成岑金山描述的那样，食物消失，人类灭绝。
她只有一个想法，如果真到了那天，在能够自保和保住家人朋友的条件下，她愿意伸出援手，帮一帮无辜可怜的平民。
至于现在，她还想自由自在地活着，而不是受制于人。
施晴决定离开这里。
转身的时候，她见到石坡的平行线上，青竹方圃与农田之间，藏着一座坟龛。
坟龛并没有墓碑，侧面竖着根石柱，似乎是从别的地方迁移过来的，与这座温室是那样格格不入。
石柱早就被风雨侵蚀破碎，露出了一段段红锈的钢筋，但在一片完整的石面上，施晴见到了四个痕迹不同的刻字。
岑厌、竹铃、温荣、林子央。
林子央的后方带有半兔族的标志，类似于“ m”形状的兔耳图案。
半兔族里确实有很多姓林的族人，比如她的父亲林隆，猎兵团的林刚。
这位林子央，应该是族里的先辈吧。
施晴不知道石柱的来源和这些人的故事，但还是双手相合，拜了三拜，以示自己的尊敬。
“小晴姑娘。”先前的女性纯种人再次出现了，她应该是助理一类的员工，“你想见会长吗？”
施晴摇头，“我想离开。”
听到这个答案，女性纯种人并不意外，她从腰包里取出一块源晶做成的晶牌，递到了施晴面前，“如果以后你想通了，可以将这块通行证交给我们行会的工作人员，会有人带你过来见会长的。”
本来施晴不想收，但见推辞不过，还是接在了手里，“麻烦你了。”
眼罩、兔耳帽再次戴上，佣兵们再次将她包围，神秘人也带来了温柔的清风，环绕在了她的身侧。
施晴以来时的方式，离开了这座温室。
观景台上，岑金山居高望远，默默注视着远去的车辆。
青眼在他背后驻足，不解地询问：“大哥，为什么就这样让她走了，以你的手段，完全有办法让她加入行会不是么？”
岑金山没接话，直到车辆驶过一片片遗迹废墟，宛如蚂蚁般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才幽幽笑道：“青青，你应该明白，人才易得，神才难得。如果小晴刚才答应了我的邀请，那她也不过是个庸才。相反的，她拒绝我，事情才变得有趣起来。我想再观察观察，她能在中兴城里做出什么事，蠢材还是神才，后续揭晓。”
青眼不明白他那些弯弯绕，“蠢材又怎么样，神才又怎么样……大哥，阿鸿的事不能再拖了，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他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曙光城吗？”
听到这话，岑金山的脸色骤然一沉。
“当初是他抢着要去，谁劝都没用。好，我给了他机会。可他要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四个月的时间都没办法熬过去，那我岑金山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语速很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大哥！”青眼担心他的身体，伸手想去扶他，却被狠狠推开了，“我自己会走！”
说完，岑金山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高台。
坐车回到中兴总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金主柜台的工作人员还没下班，正坐在原处满眼期盼。
见到施晴出现，他立即起身，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小晴姑娘，耽搁了你的时间，为表歉意，我的上级特意免除了你购买情报的费用。这是你需要的情报，还有支付过的定金，请收好。”
“林隆佣兵是中级兼职佣兵，关于他的任务地点，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确认完毕，请你耐心等待一下。现在我安排人手送你回住处，请跟我来。”
施晴又累又饿，没精神坚持自己离开，干脆听工作人员的安排，坐上行会专用的车辆，轻松躺回了半牛族的旅馆。
四名同伴和云新都在大厅里等，听到车辆发动机的声音急匆匆跑出来一看，下车的正是施晴，他们瞬间欢呼起来：“小晴，你总算回来了！”
等回到房间，吃过食物，施晴有了力气，众人才问起她今天的遭遇。
施晴回想先前的交谈，和岑金山的，和柜台工作人员的……还有去温室路上的严密监护，佣兵行会采取的措施，似乎都在表达着一个同样的意思：不要泄密。
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担心族人和云新的。
万一他们知道了岑金山和她谈过的话，或许会有杀身之祸。
施晴想了想，说：“我见到了一位大人物，也不知道是什么职位，上来就问我哪里弄来的食材，想以佣兵行会的名义长期采购。”
森森噫了一声：“这个事要谈那么久啊？整整一个下午没见你，我们都担心死了，要是你天黑再不回来，我们就冲去中兴总会了！”
她摊手，“因为我没答应，所以对方一直在劝……”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
施晴打量着他们的脸色，似乎还有话想问。
尴尬的对视中，云新挠了挠自己的角，率先开口了：“所以……那个……小晴，你到底是哪里弄来的食材啊？”
这个问题是大家都在好奇的，事实上四名同行的族人了解得更多，就说贸易小街上那家店铺，卖的东西也是独一无二，他们在中兴城里逛了那么多的商店，根本没有见过。
施晴当然知道纸包不住火，事实上这一路走来，她也在有意准备着解释自己的“异能”，况且现在佣兵行会已经掌握了她的信息，确实没必要继续遮掩。
但要说也不是现在，必须找个适合的时机。
“你们为我好，关心我，我都明白。我也不是有意想要隐瞒大家，否则我何必跟半牛族合作，跟猎兵团合作呢？直接找佣兵行会就行了。”
施晴注视着围坐在四周的大家，明确地回答：“这样，等我把酿酒坊和酒馆办好，我就召集亲友，说出答案。”
当然，还有云杭，她先前说过的，冰封期之后，要找他谈谈这个问题。就合并到一起吧。
云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想要宽慰她：“小晴，我们也不是非要逼你。但是厚着脸皮说一句，在场的你的族人，还有我跟我二叔，都对你很信任，有疑问也只是想要个说得过去的答案，了却一桩心事。你要是真不肯说，那就直接拒绝，我们也不会再问。但你明白的，人天生就有好奇心，除非大家不再联系或者合作，否则有根刺在，很可能会产生消极的影响。”
施晴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在乎大家，所以我会找个时间，给出一个答案。”
听到她的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梁风梁雨问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是回去还是……”
“再待几天，我还要等爸爸的消息。”
施晴说着，又拿出了今天得到的情报，是一沓植物纤维制成的糙纸，上面用墨水写了中兴城内所有酿酒坊、酒馆和酿酒师的信息。
酿酒坊：大型一家、中型三家（一家有意出售）、小型五家（两家有意出售）。
酒馆：四十七家，纯种人阵营二十九家（三家有意出售）、异种人阵营十八家（五家有意出售）。
酿酒师：高级六人、中级十五人、初级三十一人。
处于待业中的酿酒师有两名中级、八名初级。
最高级别的情报内容详细，对于出售中的酿酒坊和酒馆、待业中的酿酒师全部标注了对应的地点。
施晴决定先去看看酿酒坊，特别是那家中型规模的。
视线后移，落在标注的地点上面……竟然在外城区。
赤花皱了皱眉，“外城区没人管吧，会不会跟那些待定区一样，乱糟糟的？”
“很有可能啊！”森森想到了什么，嘶了口气，“说不定就是因为区域太乱，他们做不下去了，才想卖掉的！”
云新对于中兴城的了解更多些，也一起参与讨论：“乱不乱的倒没什么关系，小晴要开这家酿酒坊，肯定不会一个人来，总得带些猎兵守着吧？只要有帮手在，人多势众，安全不成问题。而且外城区有个好处，地方大，随便用，以后你们想搞个停车场收钱也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去高铁车站旧址那里揽客，拉人去你们那边停车，顺带买点酒喝呢！”
“诶？有道理啊！”梁雨忍不住夸赞：“你小子年纪轻轻，也挺有生意头脑。”
“承您老夸奖！”云新摇了摇牛角，表情很是得意。
施晴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拍了拍面前的糙纸说：“那就愉快地决定了，明天先去看看外城区的酿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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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中型酿酒坊所在外城区，位于中兴城以东方向，距离纯种人的聚集地更近。
这座酿酒坊的前身似乎是旧世界的酿酒厂，在原有的旧址上重建而成，酿酒仓房里保留着不少设施。
比如地面一列排的方形凹坑——晾槽床，又比如圆筒身尖锥顶的锅具——酒甑，除此外，还有蒸馏釜、冷却管、制曲架、储酒缸之类的必不可少的设备和装置。当然，过去这么多年，它们都经历了一定的修复和改造，以适应现在的新世界。
酿酒坊目前的负责人名叫老怀，是纯种人，大概四十七八的年纪，两鬓斑白，脑袋圆圆，笑起来像是卡通片里的老伯，给人感觉慈祥又亲切。
他本人是一位中级酿酒师，除此外，酿酒坊里还有另外五名初级酿酒师、两名杂工，都是他的家人和朋友。
见到施晴带人过来看酿酒坊，老怀非常热情，主动领着他们查看场地，又介绍道：“我们酿酒坊主要酿的是瘤瓜酒，供应中兴城中连同自家酒馆在内的五家酒馆。如果你们愿意租下或者买下这里，销路不用担心。至于酿酒的原材料，则是来自于中兴城外的大兴小兴两家农场，双方长期合作，价格也很实惠。”
云新挑了挑眉，“诶，那就怪了啊，照你说的，你们酿酒坊经营得不错，那为什么要卖掉呢？”
“哦，是这样。”老怀神情从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我们老板突然有些急事，要离开中兴城很长时间，所以打算出售产业换些钱财。”
听起来非常合理，云新也没再多问。
接下来，老怀又带他们去看了制曲间，大间里分不同的小间，储存着不同的酒曲，都是他们酿酒师自己研制的。
固体曲块都堆在草捆中，能防潮也能防摔，表面看起来，它们很像古法红糖，只是颜色不同，有的偏黄、有的偏褐。
穿过酿酒仓房和制曲间旁的室内通道门，就进到了一个类似车库的建筑，事实上这里是地窖，沿着斜坡往下走，能看到地下放着一排排酒缸，用来储存原酒基液，或者勾兑后的成品酒。
建筑东侧有一道大门，可以容纳两辆板车并排装货，沿着斜坡运送成品酒，直接载上车子卖去酒馆。
而在储酒地窖的另一侧，是两栋二层楼的砖石房，也就是酿酒师们的宿舍，附带有客厅、厨房、浴室、厕所之类的生活设施。
“这里规模可够大的，怪不得是中型酿酒坊呢。”
“大叔，你们老板能在中兴城办起这样的产业，肯定是个厉害人物。”
“唉，咱们半兔族怎么就没早点弄个产业呢？”
“你小子说得容易，以为办产业不要钱啊！”
随行族人站在砖房前低声讨论，话语中满是欣羡之意。
而酿酒坊的酒馆，距离也不算远，往西南方向走，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位于一片人员混杂的待定区。
现在时间还是上午，酒馆里的客人就不少了，店员们忙着倒酒送酒，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生意不错啊。”赤花左右张望，忍不住感叹：“你们老板居然舍得卖掉，不觉得可惜吗？”
老怀一脸淡定，“我们老板手里有很多产业，对他来说，少一座酿酒坊和一间酒馆，根本不算什么。”
“……”众人顿时无言以对。
地方看过了，按照通常流程，下一步就是问价。
云新拉过施晴悄悄问：“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吗？满意的话就再跟他谈谈，不满意咱们就去下一家。”
满意的话，还可以吧，毕竟这家的场地和人手都是现成的，买下来后根本不用她费心思，简单试验几次新酒，酿酒坊和酒馆两头都能能很快运转起来。
而且施晴对酒馆的布局也挺满意，门口带着小广场，还加设了一圈木栅栏。以后除了在酒馆内部喝酒之外，还能在小广场上布置露天桌椅，举办活动，想想就很方便。
但她不急，还有别的酿酒坊和酒馆没看，这么大的买卖，总得货比三家挑一挑。
“先问个价吧。”施晴掂量着自己的财力，心里也没底，“万一很贵买不起，想再多也白搭。”
云新点头，殷勤地过去询问：“大叔，一座酿酒坊再加一间酒馆，你们老板要价多少？”
价格是早就定好的，老怀招呼施晴一行走到僻静的地方，才回答：“酿酒坊加酒馆，一共二十八万晶，连同我在内的所有员工都会留下来，当然，新老板要是对我们不满意，不想付工资，也可以解雇我们。”
“二十八万！”
听到这个数字，森森只觉得被贫穷扼住了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今年二十岁，手上摸过的源晶，加起来都没两千八百块。
更何况是二十八万呢，这个价格也太可怕了！
然而梁风梁雨却一脸激动，“真、真的只要二十八万？！”
他们年纪大，见识多，清楚地知道想来中兴城里开办产业有多困难，人力财力物力，缺一不可，场地、建筑、设施、装置、运输、材料、渠道、员工、客群，更是样样都要花钱。
可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对方也只要二十八万晶的超低价格，简直就是不容错过的大好机会！要是这个消息传到实力雄厚的族群那里，怕是他们都要急不可耐地来抢买了。
“小晴。”两位老猎兵目光灼灼，盯着她不断暗示：就这家了！赶紧下手预定！
然而施晴非常克制，没有作出任何表态，只是给了老怀一些辛苦费，表示十天内会去酿酒坊给出答复，就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她查看另外两家小型酿酒坊的位置，一家在购物中心区，一家在另外一片待定区。
“走吧，去下一家看看。”
梁风梁雨劝她：“小晴，刚才那家的条件真的很优秀了，你不再考虑考虑吗？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