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主动展示了自己的异能，施晴也没想过继续藏着，有佣兵行会提供的蓝晶作为资金支援，她开始提供种类丰富和新鲜的物资给大家。
于是短短几天的时间，整支队伍完全形成了以施晴为中心领导的状态，五名高级佣兵和三名后勤杂工都对她殷勤备至，一口一个小晴姑娘、小晴老板，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霞并不是多话的人，但她吃着施晴提供的水果，也还是隐晦地点了一句：“你有这样的天赋，一旦在异种人阵营中传开，怕是会有大动荡。”
施晴明白她的意思，“我不会任凭摆布。”
一个月后，路边草木渐渐稀疏，车队渐渐驶入了沙尘飞扬的戈壁滩。
夕阳挂在一望无垠、死寂沉静的大地边缘，血红得像是一团快要融化的火浆，空气中漫着干涩而又模糊的土粒子，吸上一口就能让人咳得喉咙刺痛。
如果是在旧世界的时候，大家或许还会驻足停留，欣赏夕阳将落的美景，可惜现在大家都用布巾包着头脸，检查物资、火盆并解开布帘挡住车窗外呼啸的风沙，希望安然渡过气温骤降的夜晚。
白痴借着火光浏览地图，又眺望车外的地形风貌，来对比车队抵达的位置，最后得出结果，告诉大家：“我们已经抵达了聚鸟岩，大概再有十天，就能跟大部队碰头了。”
“还要十天……”这个数字并不能为旅途困苦的众人打上一记强心针，但好歹是个盼头，意味着第一阶段的结束。
施晴仔细观察了下，大家的状态保持得还算不错，因为有强劲的补给提供，他们吃好喝好，充足的食物饮水弥补了身体的消耗，所以继续撑上十天，完全不是问题。
冒着风沙简单休整了一晚，车队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出发了。
途中他们遭遇到了几次沙虫的群体攻击，幸好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再往前去，植被完全消失，大家明白，他们即将抵达目标地点。
也是在车队正式从中兴城出发的第四十七天，第三批营救队伍穿过迷宫似的雅丹地貌，终于在一处罅隙空地中，跟前面第二批的大部队碰头了。
“大家快出来，支援到了！”
“是行会，行会给咱们送物资了！”
“天啊，白痴大哥，竟然是你！”
欢天喜地的呼喊声里，一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佣兵从不同的地方跑出，围着新来的车队又哭又笑。
尽管施晴早就有了预感，可还是被佣兵们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很多人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晒黑晒红的肌肤就像是紧绷鼓皮，干燥起皮几乎看不到水分，头发乱如鸟窝、脚趾露在洞口，往昔风光无限的佣兵，如今比无家可归的流浪好不了多少。
车上的人看着一阵心酸，白痴见状连忙招呼小泥巴几人搬运物资，又请求施晴，立即去帮忙分发饮水和食物，他好抽身去找负责指挥的裂鸮。
“水……水……”
整日困在沙漠中无法脱逃，难得抢到的饮水一口也要分成几口去抿，现在佣兵们见到桶里的清水，都快激动地发疯了，一群人蜂拥而上，手抵着手，肩隔着肩，抢着想喝。
冬奇和春奇急得瞪眼，生怕那些人把水桶撞翻，听月挥出一道光刃，惊退面前狂乱的人群，“都给我排队！”
他是大师级佣兵，声威不弱，焦渴的佣兵们在最初的失智后迅速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地排起队伍，开始依次领水。
饮水甘冽，仿佛掺了蜜似的甜美，有人喝完激动大哭，有人哀求再来一份，不过无论如何，现场的秩序和气氛都稳定平和下来，生的希望重新在众人的心中燃烧而起。
白痴并没有见到裂鸮，询问几人后才得到明确的答案。
裂鸮带了一批人，去曙光城中找水找粮，已经走了两天，到现在还没消息。
“先弄食物吧。”施晴得知消息后并不着急，喊了同行的五名佣兵一起帮忙，给守在驻地的佣兵们做些容易消化的流食。
霞难得的帮了忙，在旁边清点人数，驻地里的佣兵身上又脏又臭，她没兴趣凑上去关怀，算算数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最后得出数字，当前驻地里的幸存佣兵，共有六十五人，当然这是没有计算外出人员的数字。
施晴换了几张木桌出来，当作厨房案板，供给冬奇和春奇处理食材。喝过饮水后的佣兵们恢复了些精神，除了巡逻守点的人，几乎都围坐在了空地附近，视线贪婪而又渴求地盯着案板上的东西。
没有稳固的灶台，不方便制作大锅食物，施晴只好安排人手，弄了六个篝火堆，到时候支起架子，吊上汤锅，一个餐点供应10-15人的饭食，应该不成问题。
沙漠里的黑夜来得很快，气温倏然骤降，刀子似的刮过苍茫的大地。
雅丹地貌中的稀松山岩帮忙遮挡了一些风沙，但也耐不住低温，所有人聚集到篝火堆旁，捧着热腾腾的塑料餐碗，呼哧呼哧地喝着菜粥，拼命汲取着宛如神迹降临般的温暖。
“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小晴老板，谢谢你们，你们救了我们的命！”
“呜呜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我就知道，行会不会抛弃我们的！”
几乎所有人都被劫后余生的喜悦淹没，甚至忘了关注手中食物的来处，浓香的菜粥里掺了细碎的肉丝，炖得很烂，几乎入口即化，它们组成了生命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进入人体，为四肢百骸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当裂鸮带人乘着夜色赶回驻地时，见到的就是人群恬然围坐，事务井井有条的画面。
“裂鸮先生回来了！”佣兵们纷纷起身，迫不及待地跑去迎接，想要和他们分享支援到来的惊喜。
听着周围哭哭笑笑的声音，裂鸮抬手以示安抚，随后和同伴从车上卸下货筐，送往存放粮食的天然石洞。
“诶，那个人的头发，是银色呢……”
“应该是裂鸮先生！小妹，你快出来！”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橘色的火把闪烁着不算耀眼的微光，冬奇和春奇放下手中的炊具，探究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走近的银发青年。
而在两人后方的石洞中，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孩扶着岩壁走出，恬静而秀美的面容，宛如初升的沙漠之月，照亮他黯淡的眼眸。
裂鸮停驻原地，怔怔的，没再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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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施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见到裂鸮，这位时常被佣兵们挂在嘴边，神秘难测的宗师级佣兵。
与上回惊鸿一瞥的印象不同，眼前的裂鸮狼狈了太多，肩头腰腹处的软甲早已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烂了洞的脏灰色麻衣，围在腰上的武器带还在，那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
但和别人相比，他的气质实在凌厉，哪怕脸颊蒙住只露出一双眼，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感。
施晴想到有关于他的那些传言，尤其是开膛破肚加砍头的杀人手法，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警惕。
再看他裸露在外的瘦削双臂，布满累累疤痕，不用想都能猜到，他肯定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斗。
“裂鸮先生，您好。”施晴酝酿了一个还算客气的语调，主动和他打了招呼：“我是半兔族的小晴，受行会委托，来曙光城营救佣兵。有关于我的具体事项，管事白痴会和您对接的。”
裂鸮停在原地不动，蒙着风沙的银发软趴趴地垂在额前，黑暗中谁也无法看清他的眼睛。
片刻后，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他去往的方向，似乎是白痴的位置。
同行的伙伴热情地上来寒暄，又帮忙打圆场：“裂鸮先生就是这样，话很少。来到这里之后，一大帮子人都指望着他，他压力也挺大……”
冬奇和春奇连忙应声：“理解、理解。有哪几位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请跟我们去喝水吃饭吧！”
几个外出的佣兵早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搁好手里的货筐，欢天喜地地去了。
货筐一共四只，两筐装了皮水袋，鼓鼓囊囊装着污水。一筐装了塑料桶，里面装着粘稠状的液体，带着些刺激性的气味。
最后一筐装着食物，拇指大小的黑色椭圆物，打理货物的佣兵叫它黑长甜果，但施晴认得出，它是有沙漠面包之称的椰枣。
佣兵还说，这几个月，他们就是靠着污水和黑长甜果过活的，除了战死的十七人，还有大概三十人，是因为缺医少水、食不果腹，没能熬过饥渴和伤病，死在了驻地里。
那名佣兵感激涕零，“现在好了，小晴老板，您来了，大家都有救了。”说着还抬手抹泪，喃喃自嘲：“以前我真是太蠢了，竟然还看不起异种人，没想到现在救我命的却是你们……”
施晴不想深入讨论这种话题，留下佣兵自己整理货物，出去转了一圈招人。
那几个外出归来的佣兵倒是在，正迎着篝火用餐，施晴过去问话，提起了反抗团体的消息：“你们还跟那些人有联络吗？多久一次？”
那些人回答：“大概半个月一联络，他们都是奴隶，平日里也要做工，没办法时常见面。”
“那第一批佣兵呢，都还安全吗？”
“……据说死了一些，至于具体是哪些人，我们也对不上号。”
听到这些话，施晴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既然已经来了这里，知道父亲生死是迟早的事，所以她定神之后，又打听了更多情况。
裂鸮等人找到的水源，是沙漠边缘的一处黑山，那里海拔高，山顶积着厚雪，化冻后在山脚形成了淙淙溪流。
翠心夫人的手下也在附近逡巡，裂鸮担心他们会在溪流里做手脚，于是安排同伴留守，不畏严寒亲自上山，挖回积雪融成污水，带回驻地净化烧煮再使用。
至于被他们称为黑长甜豆的椰枣，则是从翠心夫人的绿洲园里抢来的。
油料是反抗团体和第一批幸存佣兵提供的，从日常做工中俭省出来，数量很少，每次收到的份额，只够驻地的人驱车往返。
综上所述，前面过来的第一批和第二批佣兵，现在仍旧挣扎在最底层的生存线上，能够保住性命已经千难万难，想要有所作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痴统计完了今天的饮水和食物用量，过来寻找施晴，跟她讨论后续几天物资的用量。
佣兵们如今消瘦虚弱，一下子大鱼大肉往上加营养，反而会引起他们身体不适，所以他们需要时间来适应恢复，正式进攻曙光城，起码还要再等半个月。
这么久的时间，佣兵们必须等，但施晴坐不住，她计划单独去曙光城里打探，搜寻父亲的踪迹，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否则她实在无法心安。
白痴理解她的心情，与家人分别大半年，明知道对方就在附近，还有危险，换了谁都没办法坦然地等待。但他还是提议道：“要不您再等两天，等裂鸮先生休息一下养养精神，晚些时候，我请他陪您一块儿过去打探，想来胜算也会更高。”
听人劝吃饱饭，施晴同意了，她环视一周，并没有见到裂鸮的身影，只好拜托白痴：“那就麻烦你了白管事。”
接下来的两天，驻地内一扫先前的死亡阴霾，佣兵们的精神面貌也跟着全然焕新。
食物充足，饮水管够，甚至还有富余的热水可以洗脸擦手，有崭新的衣物可以领取更换，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也有力气开始锻炼、干活了。
裂鸮喜欢独处，整日见不到影子，还是晚上出发去曙光城的时候，施晴才见到他。
白痴领着她爬上蜿蜒排列的风蚀土墩，连绵的沙丘在月光下匍匐延伸，黑暗中，遥远的彼方隐有灯火显现，又或许那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
高处风沙迷眼，呼啸着掠过身畔，裂鸮站在土墩高处，不知道在观察些什么，白痴捂住面巾，抬高嗓音喊了一声，他才回神。
施晴也紧紧遮好了脸颊，沙漠之夜寒冷刺骨，她走到裂鸮面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冰凉粗糙的手掌拉住了。
下一刻，裂鸮带着她跃出风蚀土墩，跃向了下方停着车辆的出口。
坠落感瞬间涌遍全身，施晴呼吸一滞，反手攥紧了裂鸮的手腕，思考着是否需要使用空间异能，来减缓自己的下坠力。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紧张，无情的风转了方向，化作轻柔的毯子，托住了她的身体。
她毫不费力地落到地上，除了飞扬的沙尘，没有惊起任何动静。
白痴从土墩上面探出身，大声跟他们道别：“一路小心啊！”
车灯早就坏了，裂鸮认识路，也不需要靠月亮星辰辨别方向，笃定迅速地朝着某个方向行驶着，仿佛他这条路已经走过了无数次。
施晴蜷在副驾驶位上，整个人几乎都缩进了羽绒服里，保温杯就在怀里，她装了热水，途中喝上一口，能让人舒服许多。
裂鸮一直没有说话，他穿着羽绒服，坐在驾驶位上像是一个模糊的雕像，中控里的指示灯红红绿绿，根本无法照亮他的模样。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车速慢了下来，施晴知道，快到安全线了。
安全线，是翠心夫人划定的巡逻边界，再往前去，就有可能遇到驱车巡逻的打手。白天穿行很容易暴露，夜晚更加安全，当然，夜晚赶路难度加倍，只有行路者能力足够强大，物资也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才能成功。
裂鸮在一片风蚀岩附近停了车，招呼施晴下车，“走。”
他声音压得很低，又沙哑，施晴从图鉴仓库里拿出另一个保温杯，然而他闷头往前快步走，似乎比她还要着急。
“裂鸮先生！”施晴追上他，拦住了他的去路，“喝点热水再走吧。”
裂鸮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施晴就没有强求。
高耸的沙丘横亘在前方，阻挡住了两人的视野和去路，一路踩着静谧的沙粒往上攀爬，偶有不长眼的毒虫从地底钻出来攻击，都被裂鸮随手震飞到了远处。
他有风系异能。
月光洒落，黯淡的银辉堪堪照亮了前路，施晴跟在后面，默默观察着裂鸮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异样。
霁医生道别的那天，她已经确认过他的身形，跟当初那个护送她去温室的神秘人，几乎毫无差别。
也就是说，在她的判断中，霁医生就是神秘人。
还有一点施晴没忘，那就是风障，当初环绕在她的身侧，阻挡了外界的声音。
偏偏裂鸮又有风系异能……这让施晴没办法不多想。
霁医生会是裂鸮吗？两个性格、行事，风格截然不同的人，真能瞒得那么好，演得那么真？
沙丘顶端近在眼前，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件事的合适时机，施晴默不作声地按下心里的疑惑，跟着裂鸮一同踏上了高处的脊线。
墨色的末世城镇宛如错落的蛋糕碎块，在月下泛着星星点点的糖光。简陋的房舍以中心高塔似的建筑排列环绕，就像忠心拱卫着主人的猎犬，其间不知道居住着多少奴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