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像她所说，她的生命即将在三五年后终结，那曙光城的城主由谁来当是个关键，一旦领导者无力支撑，曙光城恐怕就要落入中兴城佣兵行会的手里了。
“如何妥善利用”铁沙王隐约猜到了她的深层含义。
但他又怕自己领会错误，所以也是闭上嘴巴，默然无言。
大厅门外传来侍女们的轻声细语，翠心夫人瞥着大厅侧墙上悬挂的叶编花环，懒懒地挥手，“我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铁沙王起身，慢吞吞退了出去。
等到侍女进来，伺候翠心夫人洗漱，问起铁沙王的表现时。
她才打着水花冷笑：“前怕狼后怕虎，表面瞧着厉害，不过也是个没用的怂货。”
群斗事件解决得要比施晴想象中的迅速。
大概只过去了五天的时间，整座曙光城的紧张气氛便消散无踪，恢复了先前的轻松。
施晴一家并没有等来翠心夫人的审问召唤，相反的，收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翠心夫人允许三位沙王和北外货行单独交易，并派人跟车运送货物，不过派遣的打手人员必须提前报备，并传到各位沙王的地盘进行公示。
“有点意思，我怎么觉得，这位夫人似乎很乐见其成，甚至希望沙王们继续争斗呢？”林隆一边裁切纱布一边跟孩子们闲聊。
“如果换成我们半兔族发生这种恶行内斗事件，恐怕族长早就裁撤双方的首领，并对相关人员实施严厉处罚了。”
但是翠心夫人没有。
根据金金带来的消息，她只是喊了海勇、熊江训话，然后就算翻篇了。
海勇甚至大晚上就让人传来消息，要订购一批药品，大有跟熊江继续开干之势。
有霁医生的风障帮忙，大家说话也随心所欲。
冬奇说：“可能翠心夫人精力不够，要是过分处罚，说不定会引起两位沙王的反抗，到时候曙光城里更乱。”
春奇摇头，他对那个神秘女人始终抱有怀疑态度，“翠心夫人的真实情况，只有她自己清楚。我看她八成也是受多了那些沙王给的冤枉气，所以巴着他们自己斗死了才好！”
林隆笑了笑：“海勇滑头，熊江鲁莽、铁溪精明，能压制住这样三位沙王，翠心夫人恐怕费了不少力气。”
待在城里的这些天，大家其实也都察觉到了，与其说翠心夫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城主，倒不如说她是三位沙王推选出来的裁判员。
她确实有很大的权力，但这种权力来源于沙王之间的微妙关系，也许她也在巧妙地利用三方之间的矛盾，来保障自己的安全性。
试想曙光城里只剩下一位沙王，那他肯定会为了更高的地位去进攻翠心夫人，那她的处境可能就大大不妙了。
这个猜测同样能够解释，为什么翠心夫人愿意接受施晴一家的入住。
因为她需要一定程度上的“混乱”，来转移沙王们的注意力，同时稳固自己的地位。
不过，无论这些猜测是真是假，谁也无法否认，翠心夫人绝对是一位智慧且强大的女性。
施晴坐在窗边，观察着外面的风景和忙碌的工人。
远处瞭望塔上隐约现出身影，是巡逻的打手在注视着货行。
她思考着金金带回的消息——翠心夫人说自己只有三五年的时间。这是否可信？
如果换成她是翠心夫人，会跟铁溪这样“推心置腹”吗？
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在金金的情报中，铁溪对翠心夫人有些爱意，但翠心夫人对他可没多深的感情。
施晴并不觉得，翠心夫人会对手下的沙王付出真情。
况且上次面见翠心夫人的时候，她明显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磅礴旺盛的生命力。
说什么三五年……不可信。
所以，这位曙光城的城主到底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呢？
施晴推算了几个可能，还是无法确定。
霁医生正在下风处堆肥，一层厨余垃圾铺一层沙土。
见施晴表情变幻，忽然叹气，他忍不住走过来问：“我堆得不对么？”
施晴回神，朝堆肥筐里看了一眼，说：“你是对的。我刚在想别的事……”
翠心夫人住所附近的树林深处——他们刚来曙光城的那天就发现了异常，忙碌忽略了这么久，或许该过去探探情况了。
听到施晴说她这几天就想行动，霁医生不算惊讶，抓着铲子戳了戳脚下的沙土，“要不要联络金金，问问她那里有没有更详细的地图？”
施晴摇头，“我很早就私下问过她，她说利用空间异能进去过两次，可每次都会迷路，昏昏沉沉走出来的时候，还差点儿被翠心夫人的侍从发现… …我怀疑，半蛇人可能有特殊的族群天赋，能够阻止外人靠近树林深处。”
“那你有信心吗？”霁医生问。
施晴顿了顿，点头，“应该可以。”她精神力量强过很多人。
如果连她都进不去，恐怕很难有人能够探明那里的真相。
更关键的是，她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想，所以这次探秘计划势在必行。
未免踪迹暴露，施晴同样只带上了霁医生，两人合作多次，无论避开耳目或者潜伏战斗，都拥有别人没有的默契。
第84章
或许是海勇和熊江有不少手下都在休养恢复的缘故，曙光城内的值守人员少了许多。
施晴和霁医生只在每位沙王的地盘边缘处遇到了认真巡逻的打手，而越过界线后，就没见到什么人影了。
两人一路疾速穿行，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翠心夫人的沙堡附近。
沙夜寒凉，外围的风卷起沙粒，无情地拍打着眼前的海枣林，发出哗啦作响的枝叶摩擦声。
其间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应该是翠心夫人的贴身侍从和守卫们在来回巡逻。
施晴和霁医生小心翼翼地避开警哨，潜进了这片充满着反常生机的区域。
寻着特殊能量的源头往前走，脚下渐渐从沙地转为了稀疏的草植，周身的光影越来越淡，错落有致的树木间，似乎漫起了一层遮光的雾气。
细微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是侍从和守卫们披着夜色闲聊，施晴紧贴树干，等到这些警哨检查走过，才拉着霁医生继续深入。
“等等……”霁医生维持着风障，压低声音说话。
他抬手覆上胸膛，警觉地环顾左右，“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施晴相信他身为佣兵裂鸮的直觉，牵住他冰凉的指尖，试着扩散自己的感知范围，搜寻周围的活物。
“只有那些警哨，根据他们的活动轨迹，不像是你说的……在看着我们。”
除非，是这里存在着精神力量比施晴还要强大的人，或者是她无法辨识的特殊异能。
霁医生甩了甩脑袋，“可能是我多疑了。”
说是这么说，但两人都把戒备提到了最高等级，时不我待，就算真有什么可怕的危险潜伏在前，他们也必须继续闯下去。
越往前走，雾气越重，霁医生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了。
他开始头重脚轻，脚步虚浮，要不是施晴牵着他，恐怕他就要偏移方向，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里啊，我试着去过两次，可每次都昏昏沉沉转了出来，根本找不到正确的路，特奇怪……”
金金的话语犹在耳边，施晴不用细想就能明白霁医生当前的状况——开始被动“迷路”了。
她主动拉近他，以自己为支柱搀扶他的身体，“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
或许是闻到了施晴常用的洗发水香气，霁医生精神一振，力气恢复了不少，他说了声“抱歉”，尽量稳住身体，半搂着她解释：“头有点疼，感觉针在扎，前面可能存在着能够攻击精神的东西，你小心些。”
听他说完，施晴也觉得不太舒服，像是有人蒙了一层热缩塑料膜在她的头上，然后不断加热，越缩越紧……
“我能撑得住。”施晴给他也给自己信心。
两人依偎着往前，霁医生没再说话，只全神贯注地维持风障。
或许是多年战斗的经验，让他的身体保持着时刻准备的肌肉记忆，哪怕走到后来，他已经意识不清，居然还能跟上施晴的步调，停停走走。
咚咚、咚咚！
脑子里的噪音越来越响，幸而树林深处已经没有那些侍从和守卫的身影，施晴加快脚步，搂拽着霁医生往前走。
而当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呼声时，地势陡然倾斜向下，她来不及抓住身边的灌木树枝，抱着霁医生一起骨碌碌地滚落下去。
路程不常，只是十几秒的时间，地势就变得缓和。
霁医生在危急之中箍紧了双臂，施晴一时难以挣脱，只能推着他再滚半圈，压着他的身体从灌木丛中抬起头——
绿洲湖泊的清新水汽扑面而来，一轮无比耀眼的“月亮”悬挂在水面上空，微风轻柔地拂过草木，沙沙作响的声音宛如治愈伤痛的良药，瞬间解除了施晴先前所受的精神冲击。
那是？
在看到这轮“月亮”的时候，原本停滞在20%进度的奇遇任务陡然增加到了60% ，与此同时，一幕虚影画面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天空黢黑、地动山摇，秩序混乱的神所中，一个女人逆着逃跑的人群，进入了拜神大厅。
她虔诚地跪下祈祷，随后拿着尖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完成生命的献祭。
一道白光从她的身体上腾起，直冲云霄，化作碎片似的流星，落入了这片濒临毁灭的世界。
这一瞬间，施晴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道纯白的影子，是她在系统空间里见到的雕像，也是同一时间，她忽然领悟了那道“月亮”是什么……
“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供人幽会的地方，如果你们需要干净的床铺，可以去找我的侍女，她会帮你们安排。”
半似调笑半似斥责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施晴从幻象中回神，转头便见到了优雅伫立的翠心夫人。
她像是半夜睡不着觉偶然散步到这里，肩上披着一条柔软草编毯，毯下是碎片似的布裙，露出腹部、腿部大片的肌肤，还有那在“月亮”映照下闪烁的美丽蛇鳞。
施晴呼吸微滞，忙不叠挣了挣。幸好霁医生力量松了，她没费太大力气，就站起了身。
见她目光凶悍又警惕，翠心夫人扬唇一笑，越过两人往前走，“不用这么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敌意……或者说，从你们走进这片海枣林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们了，如果我不想让你们进来，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
施晴心间一沉，终于明白霁医生先前所说的“有人在看着我们”是什么原因了。
看样子，翠心夫人有着不为人知的异能，恐怕也跟感知有关。
施晴沉默片刻，单刀直入，“所以呢，现在我们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你打算怎么办？”
翠心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反问：“怎么，怕我杀了你们？”
施晴冷眼注视她，“你杀不了我们。”
“呵呵。”翠心夫人轻轻一笑，似乎被逗乐了。
但这笑容并没能持续多久，她板起脸色，语气严肃：“放心，我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城主，要动你们，当初就不会放你们进来。有没有兴趣跟我单独聊聊？走吧。”
她说着，自顾自转身，似乎笃定了施晴会跟上。
“等等！”施晴望向犹然昏迷的霁医生，“我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翠心夫人回头，瞥了眼地上的男人，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里没有危险，所以，就算他躺上十年二十年都没关系，而且我觉得他没那么脆弱，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施晴无法否认她的观点。
而且如果那轮“月亮”真是她所想的神之赐，恐怕世界上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她蹲下身，理了理霁医生身上的衣服，在旁边的草地上，用石子摆下暗号，便跟着快要不耐烦的翠心夫人走开了。
“月亮”光华静静温养着周围的一切，风拂过发梢，不知道什么时候，霁医生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轻嗅手心的香气，目光追寻着延伸向了两人消失的方向。
而在湖水荡漾的岸边，翠心夫人亲手铺平洁净的草席，邀请施晴一同坐下。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侍女捧来了新鲜熬制的椰枣蜜汁，芬芳甜美的气味创造出轻松愉快的气氛。
在这样的环境下，翠心夫人，这位美丽而又神秘的曙光城城主，仿佛也染上了真实的气息，变得可亲可近了许多。
施晴还没放松警惕，只把装着杯子的托盘移到了旁边。
“你想跟我聊什么？”
“聊聊外面的世界，可以么？”翠心夫人笑着，轻呷了一口蜜汁，又自问自答说：“你觉得我在浪费时间？”
施晴：“我希望你能直接说重点。”
“那能说的重点太多了，我问个最关心的问题吧？”
翠心夫人终于放下了她的杯子。
“你来曙光城到底想做什么？可以给我一个最真实的答案吗？”
第85章
来曙光城做什么。
跟中兴城比起来，这里确实算不上好地方。
沙漠地貌、风沙侵蚀、阶层倾轧、缺水缺粮，连一座完整的建筑、一块肥沃的良田都没有。
唯二的优点，就是突变怪物少、污染能量弱。
施晴无法三言两语说出答案，但她并不迷茫。
救出父亲、保住自身、摆脱佣兵行会的控制，她想做的事还有很多。
“如果条件允许，我想在曙光城正式扎根。”
思考良久后，施晴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显然，这个回答超出了翠心夫人的预期，她拧起眉头，翡翠般的双眼里扬起难以置信的光芒，“你、你喜欢这座城？”
施晴觉得她想岔了，“谈不上喜欢。只能说，努力建设一下的话，还算宜居。”
宜居……翠心夫人觉得她在开玩笑，“我没听错吧？”
施晴没说假话。
曙光城的人员构成不像中兴城那样复杂，中兴城里的势力格局早在几十年前就已注定，想要改变非常困难。
而曙光城的势力格局看似稳固，实际上不可持续，只要外力稍加推动，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更关键的是，曙光城有个极为优异的环境条件——易守难攻。
从中兴城一路过来，路上根本找不到什么补给。就算是财大气粗的佣兵行会，连续派了两拨佣兵，也无法碰到翠心夫人一根头发。
所以施晴认为，如果能带着半兔族在这里扎根，那中兴城里，仇视异种人的纯种人将不再是威胁。
翠心夫人观察着她眉眼间的自信神色，试探着说：“你想永远扎根在这里，我没意见，不过沙王可能会有意见，到时候闹起来，你们一家才几个人，恐怕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