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莺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迅速抬手抹了一下脸颊说:“万幸你没事,别怕,你在这等我啊,我去给你叫医生。”
“等等。”洛施缓慢地环视了一眼四周,病房里弥漫着冰冷的消毒水味,唯独没有那个身影,她艰难地扯了扯唇问:“……他呢?”
叶莺起身的动作忽然一顿,张了张嘴,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自从我来,我就没有见过他。”
洛施很轻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
洛施不觉得周聿礼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可是她在病房里等了整整两天,他都没有出现。
她看着窗外晴朗起来的天空发呆,耳边也传来爸爸担忧的声音。
洛奕伦喂她喝了一口粥,她也乖乖地配合。
这三天来,除了和爸妈说对不起,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像是突然离开土壤的花朵迅速枯萎,一点点在流失生命力。
“囡囡。”洛奕伦放下粥碗,突然出声叫她,“爸爸已经联系了学校,你妈妈去为你办理的休学手续了,等你康复之后我们再继续学业。”
“好。”
“还有……”洛奕伦挣扎着,不忍地开口,“你的手伤,我已经给我的那些老同学都看过了,爸爸带你回国内好好休养,你会好起来的,爸爸向你保证。”
“好。”
洛奕伦看着女儿盈满泪水的眼眸,心如刀割,最后恳求地说了一句:“你和他,分手好吗?”
一滴清泪划过眼尾,洛施低声说:“……好。”
-
周聿礼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的。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叫出了洛施的名字。他急促地呼吸着,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病床上。
他头疼欲裂,很快用力闭了下眼,飞快扯掉了手上的吊针,下了床拿起边上放着的那件黑色外套就往外走。
护士恰好推着治疗车走进来,看到他下地之后吓了一跳,连忙让他躺回去。
周聿礼却恍若未闻,径直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他很快接到了洛施的电话,在听到她声音之后,周聿礼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下了一些,他着急地问着她:“施施,你怎么样?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
洛施的声音像是他们热恋时候的那样温柔,她说:“我没事,我在公寓。”
“好,你等我,我现在就回家。”
洛施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反过来安慰他:“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她刚说完这句话,电话就已经挂断。
周聿礼也撞上了提着东西走来的蒋洄,蒋洄一脸震惊地看着他,“Sirius?你醒了!你怎么出来了?”
周聿礼脸色很苍白,着急地问他:“你开车了吗?”
“嗯,今天开的是我自己的车。”
“把车钥匙给我。”
“什么?”蒋洄很快制止他,“Sirius,你现在不适合开车!你的PTSD又犯了,医生说了你现在应该要在精神科好好接受治疗!”
听到“精神科”三个字后,周聿礼迅速冷下脸来,说:“蒋洄,我没病,现在就把车钥匙给我!”
最终蒋洄还是没能拦住周聿礼,看着他直接夺过他手中的车钥匙大步地离去。
在开车回公寓之前,周聿礼买了公寓附近洛施最常光顾的那家的牛角包,还从街角的花店里挑了一束洛施最喜欢的花。
可做完这一切,他的心一直还是跳得很快。
周聿礼走出花店时又拨通了她的电话,洛施的声音还没响起,他就听到了车门关闭的声音。
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预感,“施施?”
“周聿礼。”
“嗯,我在公寓楼下了,你等……”
洛施说:“我要走了。”
“……什么?”
“我不会留在巴黎了,我休学了。”洛施平静地回答他,“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读书,我需要休息。还有,车祸是意外,人有旦夕祸福,这件事我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
“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周聿礼捧着那束花站在花店窗户玻璃前,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也透过玻璃看到了自己僵硬的唇角,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他很快就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家里,打开门,眼前的一切还是像是停留在车祸发生前。
洛施买的那些摆件依旧摆满了原本空荡荡的客厅,到处都充满了她存在过的痕迹。
冰箱上贴着她买的各种可爱的冰箱贴还有两张贴在一起的便利贴,一张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留下的,还有一张,则是他前些天去公司时留下给她的。
他看着那两个笑脸符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仿佛影片一般被投放在眼前历历在目。
——“周聿礼,我想吃你做的番茄意面。”
——“周聿礼,你最好了。”
——“周聿礼,我好喜欢你!”
她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回荡,他还是不敢相信,快步走过去推开那一扇扇门,推开浴室,推开主卧、客卧,可就是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直到他看到被摆放在橱窗里、那架她视若珍宝的小提琴,他垂下了手,手中的花束也跟着他的手垂下,最终狼狈地掉落在地上。
花瓣也散落在地面上。
周聿礼又打开专门放证件的抽屉,看到空了的那一角,才明白,她没有在开玩笑。
他又看向衣橱,除了所有的证件、那个奖杯和电脑,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就连他送的所有东西她都没有留恋地留在了这里。
很快,他意识到——
一切都是真的,她离开了。
等他又拨回那个号码时,却已经被拉黑了,连同他们所有能联系上的联系方式一起。
她就像是一汪温柔的春水,在他的世界匆匆来过,抚平那些早年的伤痕,又匆匆褪去,留下一地的狼藉与悔恨。
-
次日,许廷深和周文蕙闻讯赶来的时候,客厅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四周是无尽的黑暗。
许廷深走去一把拉开了窗帘,在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周聿礼之后,一脸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从未见过周聿礼这般模样。
在他们面前,周聿礼永远是那样淡漠又强大,仿佛什么都伤不到他。
可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整个人颓然地后靠着坐在沙发上,仰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
许廷深往前走了一步,却踢到了倒在地上的空酒瓶,他立刻皱了眉,快步走过去揪住周聿礼的衣领,难以置信地怒骂道:“周聿礼!你他妈的在干什么!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你能不能振作点!”
然而下一刻,许廷深的动作突然顿住。
因为他从周聿礼红着的眼眶里,看到了眼泪。
许廷深的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深吸了口气说:“阿礼,你还把不把我当你哥?你听我的,你现在就起来去洗个脸,刮个胡子,我们开车送你去机场,洛施的飞机就在三个小时后,不就是吵架吗有什么的?你去追她,去把她追回来!现在还来得及!”
良久,周聿礼的声音响起,很哑:“不是吵架。”
“什么?”
周聿礼惨然地笑了一下:“……是她不要我了。”
见状,周文蕙嘴唇颤抖了一下,她再也看不下去,抹了一把眼泪直接走上去捶了周聿礼的肩膀一下,哭着拉他的手臂喊着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哥!你在说什么话啊!出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们!洛施刚才给我和梁姨发了消息告别,又说让我们来看看你,然后就把我们都删了!你还坐着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啊!”
-
机场的播报声不断地在耳边响起,就像是奏起了离别的前奏。
洛施看了一眼正等待着旅客登机的飞机,很轻地眨了下眼,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阮书吟伸手轻轻拭去女儿的眼泪,将披在女儿身上的大衣外套拢紧了一些,又把她揽进怀里,像是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低声耐心地哄着:“别哭宝贝,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我们要回家了。”
“……嗯。”
……
在要走入登机口之前,洛施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她回头看了一眼。
她越过排队的人群,看到了朝她奔来的周聿礼,也看清了他此刻狼狈的模样。他一向爱干净,现在却连胡子也没有刮,整个人也疲惫不堪。
因为一路狂奔,他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直到抬眼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洛施泪流满面的脸庞。
他僵硬地直起身,张了张嘴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在对上发现异样后也转头看来的阮书吟和洛奕伦之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洛施看到他,心也宛若被撕裂开一道口子,疼到她无法呼吸。
阮书吟收回视线,平静地揽着女儿继续往前走,“洛施,走。”
这一次,阮书吟替女儿做了决定。
在洛施跟着迈步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周聿礼嘶哑的喊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往最矜贵淡漠的男人,在此刻扔掉了所有的面子和自尊,声音颤抖着喊她——
“施施,别离开我。”
周聿礼的声音颤抖着,极大的惶恐不安:“……我求你了。”
洛施的手被妈妈紧紧攥住,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张了张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他无声说了句:“再见。”
我爱你,但是不得不说再见了。
第53章 053
“我们以前也道别过, 所以理所当然,我们会再次重逢。”*
***
三年后。
在这艘驶在大西洋加勒比海的国际游轮上。
洛施也没想过和周聿礼时隔三年的重逢会是这样。
这三年来她经常重复做同样的梦,梦里都是周聿礼那天在机场低声下气地恳求她留下的狼狈模样。
她很清楚, 他们之间阶级和身份天堑鸿沟、他始终隐而不谈的家庭, 还有裴瑜当时的不认同, 都成了分手的引火线之一。
最终,那一场车祸也中止了她在巴黎追梦的旅途。
在无数个日夜里,她才理解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有时候相爱的人却一定要分开?
“爱”这个词, 人们总是会夸大它的能力和效用。实际上在一段关系里,爱只构成了一部分。除了爱这种感受之外,还需要一种共鸣, 是要在爱里感受到自我价值。*
三年过去,他好像回到她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他时的那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模样。
重逢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就比如此刻, 洛施睁开眼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男人坐在沙发上, 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往上卷了些,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冷白的腕骨上戴着一只银色的机械腕表。
他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汤匙在一只碗中搅动着。
他注意到她发出的动静, 起身拿起那只碗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语气很平淡地说:“把这喝了。”
洛施目光落在那只瓷碗上,在看到碗里盛着的东西之后,有些恍惚。
是一碗朴素至极、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米汤。
周聿礼站在床边垂眼看着她,眼底神色不明,“曾经有人跟我说, 发烧了喝这个会好点。”
洛施当然不会忘记这碗白米汤,内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还有些头疼, 浑身都有些泛酸,她很轻地应了一声之后掀开被子就要翻身下床。
她看着面前这个矜贵的男人从容地弯下腰将拖鞋摆得离她近了些,这样的动作就好像他已经做过许多次,早已刻在骨子里一样。
洛施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在她发愣的短短几秒钟里,他很快又面不改色地握住了她的脚踝,替她穿上了白色拖鞋。
洛施很轻地眨了下眼,喉咙干涩发疼,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这句“谢谢”说出口之后,她看到周聿礼很快黯然地闭了下眼。
她手悄悄捏起,假装没看见。也在站起身后看到自己身上的穿着之后,愣怔在了原地。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士白色衬衫。
衬衫上是熟悉的木质雪松的清冷香气,也是她曾经最眷恋的,他身上的味道。
而她还没有穿内衣,隐隐显出了轮廓来,不自然的绯红迅速在她脸上蔓延开,她尴尬地咳了两声。
她又缓了几秒,缓慢地抬脸看向周聿礼,有些窘迫地问他:“我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