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她就开始后悔。
昨夜的一切都涌入脑海里,他追上来,电梯和走廊里的僵硬到极点的对峙,还有最后在浴室里,他抬手擦去她与水混杂在一起的泪珠,把她拥入怀里后说的那一句:“……真像在做梦。”
后来的一切,就完全失去了控制,走向了本不该走的方向。
周聿礼将洛施略有些懊悔的表情尽收眼底,十分坦诚地承认:“是我换的。”
“……”
“害羞什么?”周聿礼坦然自若地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也看Ɩ 过我的?”
洛施被他直白的话语给惊到,别开脸赶他走:“这里是我的房间,你可以走了!”
周聿礼没有生气,反而抬眉笑了一声:“——嗯?脾气见长,睡了就赶我走?”
“那、那又怎么样?”洛施的眼睫颤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只是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已。”
“你是在故意气我吗,施施。”周聿礼很平静地注视着她,“生理需求?那你能告诉我,没有我这三年你都怎么解决的吗?”
“我凭什么回答你?你又是——”话才刚说出口,洛施才意识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掉入到他的陷阱里。
“你说呢?”周聿礼微凉的手突然轻轻拉过她的手,情绪不明地说了句,“当然是靠手啊,除了你我谁也不会碰,施施以前不是帮我做过吗,你知道怎么做,对不对?”
洛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磕磕绊绊地问:“周聿礼,你怎么……”
“我怎么了?”
“……怎么变得这么厚颜无耻?”
周聿礼唇边的笑倏地淡了一些,“因为我发现要脸没有用。”
就像他三年前,抛下一切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挽留她,也没有任何好转的结果。
“先喝这个,要凉了。”周聿礼扫了一眼那碗白米汤,看到洛施不动,他又慢条斯理地问,“还是要我喂你?”
“……”
看见洛施略有些倔强的模样,周聿礼在无声地叹了一声。
他又去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她自己的针织外套披在她肩上,淡声又补充了一句:“看着你喝完,我就走,可以吗?”
听到这,洛施才端起碗很缓慢地喝了起来。
她没有抬头,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周聿礼看着她安静吃东西的样子,也有些恍惚了,他用目光代替手一寸寸描摹过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她瘦了许多,脸颊上那点婴儿肥也褪去,变得更加清丽。
他清楚地记得,以前洛施总爱在他面前撒娇,吃到他做的饭菜之后也会像只跳脱的小兔子一样钻进他怀里抱他,夸他做的很好吃。
现在的这碗白米汤,是趁她睡着时,他去到了专门负责VIP客人餐食的专属后厨。
那个胖胖的厨师看到他来厨房,还有些诧异,说打个电话就可以送到房间去。他说不用,最后只要了一把米,亲自为她煮了白米汤。
那个厨师是外国人,也看到这碗摆在一旁一堆名贵食材旁的白米汤也傻眼了,不可思议地问他:“你确定你就吃这个吗?”
“嗯,这很好。”周聿礼回答说。
他喜欢这个。
-
在那艘游轮上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回到港岛后,洛施又投入到紧锣密鼓的排练和演出中。
在听从医生的建议拆掉钢板和七颗钢钉之后,她休养了很久,康复初期积极配合做复健,日常生活也恢复如常,但是手腕状态却大不如从前了。
两年前,她在妈妈的陪伴下回到了巴黎。她搬到和叶莺同一栋公寓,继续完成了剩下两年的学业,在巴黎完成了最后一场毕业音乐会,拿到了最高演奏家文凭。
在这期间,她没有再见到过周聿礼。
他们同在巴黎,却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缘分不再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
现在洛施住在乐团提供的公寓里,面积在港岛也算是比较大的一房。拎包就能入住,费用是乐团和个人各付一部分。公共区域还有健身房和阅读室,地理位置也很不错,离铜锣湾和中环很近。
洛施背着琴盒刚走出公寓大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停在公寓路边,是一辆嚣张到晃眼的兰博基尼Revuelto。
在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之后,洛施毫不犹豫地背着琴盒转头就走。
男人很快就追上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嗓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明晃晃的不怀好意,黑檀木沉香扑鼻而来。
洛施加快步伐继续往前走,蹙眉问:“关峋,你能不能别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我来铜锣湾散步不行啊?这里是港岛,我家。”关峋神闲气定地回答,“上车,我先送你去乐团。”
洛施立刻拒绝:“不用了。”
关峋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从未笑过的脸,反而觉得更来劲,很快笑了一下,话语中也带着隐隐威胁:“可以啊,你不上车我有的是办法,只是在大街上可能会有点难看……”
不得不说,洛施的确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那副漂亮的皮囊看上去虽然柔弱无害,可偏偏发起脾气来又像是珍稀的玫瑰带着些许小刺,并不会太伤人,却又让人迷恋上瘾。
关峋最后抛下一句:“你知道港媒都很会写,信不信,明天你和我一起上头条?”
……
兰博基尼Revuelto一路往前开,没一会儿就要开到乐团所在的大厦,关峋突然改变了主意,侧目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和上刑场一样的洛施,问她:“去荣记吃碗面先?你不是喜欢吃那家的杂粉面……墨鱼丸、牛腩、鱼腐三拼再加咖喱辣酱?”
“……”洛施听到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别开脸看向车窗外,“关峋,你能不能别装得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关峋眼看就要到目的地,放缓了车速,出声说:“洛施,你和他都分开那么久了,就不能给我个机会?”
听到这,洛施才转头看了过来,极为认真又毫无感情地说:“不能,关峋,我恨你。”
“……”关峋唇边的笑意凝固住。
“如果不是你那天故意给他发消息,后面的那些事也不会发展成那样。”
“呵,他留不住你是他没本事,你怪我?”关峋扯了扯唇角,嘲讽地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们情比金坚,谁知道这么经不住打击。说真的,你考虑一下,他有钱,我也有啊。”
洛施很淡地回答:“你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这句话用力地戳到了关峋的痛点,他很快眯起了眼,冷笑一声:“洛施,你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是吗?”
“你这么有时间,多的是有人愿意陪你玩。”洛施十分笃定地回答,“但是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对你产生好感,哪怕一点点也不可能。”
她的话说得很绝,关峋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好啊,你这么讨厌我,别坐我车,跳下去啊。”
洛施知道关峋这个人不按套路出牌,最喜欢看别人吃瘪的模样,看到车速很慢,她伸手就要去拉车门。
关峋看到后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跑车在路面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迅速停下车,面色凌厉地打开车门走到另一侧,把洛施从车上拽了下来,又急又怒斥道:“——你是不是疯了?我让你跳你他妈真跳?”
洛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突然很轻地蹙了下眉。
关峋见状迅速松开了她的手,“碰到你手腕了?”
洛施冷冷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不关你事。”接着就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可她才走了几步就停下了脚步,视野里蓦地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愣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迈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周聿礼今天穿着一套质地极佳的高定黑色西服套装,西裤下包裹着的是笔直的修长双腿,头身比优越。那张脸上依旧神情寡淡,眉眼冷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漫不经心的矜贵公子。
洛施的心里也“咯噔”一声,心跳飞快。
直到周聿礼走来在她面前站定,那双深邃的琥珀色双眸静静凝视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两人面对面却一句话都没说,明明还有其他人在场,却又顷刻之间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很快,洛施有些狼狈地收回和他对视的视线,站在他身边的蒋洄也微微颔首和她示意。
洛施有些不自然地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很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这里。
周聿礼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一阵略带燥意的微风拂过,她的一缕长发像羽毛一样扫一下他的西装外套。
他垂下眼,敛下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看到还想追上去的关峋,终于淡淡出声:“关峋。”
“我说怎么最近诸事不顺。”关峋停住脚步,有些不耐地看过去,“原来是你回来了,我说你还真是命大,那次坐在那车上的怎么不是你?”
惨痛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铭肌镂骨,周聿礼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他开口警告:“离她远点。”
“呵,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句话的?”关峋讽刺地笑笑,“你还在做什么巴黎梦吗?醒醒,你们早就分手了,周少。”
“你呢,你又是处在什么位置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周聿礼冷眼睨了他一眼,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还击,“——她爱我,你呢,哪个路人甲?”
周聿礼在针锋相对之间完全占据了上风,轻飘飘地提醒他:“别再像只疯狗一样四处乱咬。”
关峋突然僵在原地,似是没想到周聿礼会真的发怒,很快玩味地笑了一下揪住他的衣领,“怎么了,就是看到你像死了一样我才痛快啊。”
蒋洄见状皱着眉就要上前。
周聿礼抬了下手示意不用,很快面无表情地打掉关峋的手,语气像是浸了冰一样冷,“那些账,我会一笔一笔跟你算。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关峋又皱眉看着周聿礼拍了拍西装外套,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面色也变得更加非常难看,他很快怒笑了一声:“好,我等你,看看谁先弄死谁。”
其实,关峋曾经有一度真的成功了,让周聿礼生不如死。
关峋说着说着,突然“啧”了一声:“靠,怎么又是他?”
周聿礼也看了过去,看到了出现在洛施身边的唐鹤鸣,他们就站在电梯门口,他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模样,蹙了下眉。
关峋又笑了:“你说,唐鹤鸣这下算不算我们共同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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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洛施站在唐鹤鸣身边,她出声问:“唐总今天怎么不在总部来璞玉。”
唐鹤鸣在此时递给了她一张名片,说:“恰好今天有事要过来,这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刚回国,之前在路易斯安那州一间很出名的康复医疗中心工作。”
洛施接过名片先道了声谢。
唐鹤鸣从电梯反光的轿厢看着她姣好白皙的面庞,很温和地出声说:“上次在游轮上的演出,我看出来你的手腕状态还是不太好,如果你愿意,这个周末我可以陪同你一起去看看。”
洛施委婉拒绝:“不用麻烦的,我可以一个人去。”
“洛施,其实你不用想太多。”唐鹤鸣很快接上话,“璞玉目前所有的商务事宜都会经过我的手,我应该对所有成员负责。”
洛施听到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轻声应下:“那就谢谢你了。”
他们去的不是同一楼层,在洛施走出去之前,唐鹤鸣再次叫住她:“洛施,我和聿礼的确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紧张,我很抱歉,之前隐瞒了你。”
洛施的脚步顿了一下,“怎么和我说这个?这是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
在一阵沉默之后,唐鹤鸣又说:“上次我看到他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了。”
“唐总究竟想说什么?”
“他回来了,你会和他复合吗?”唐鹤鸣将目光投在她身上,轻叹了一声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还有很多选择,不是吗?”
洛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非常认真地说:“抱歉,这是我的私生活。不过请唐总放心,无论如何这些事都不会影响到我在乐团的工作。”
话音刚落,洛施就已经转身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唐鹤鸣颇为头疼地捏了下眉角,略有些晦暗的眼神隐匿在那副金丝眼镜后。
他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想要得到的不过是老爷子的认可。
可周聿礼突然回来,杀了个他措手不及。
好像所有人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
洛施刚走进排练室,偌大的空间里瞬间鸦雀无声,原本还在嬉笑着聊天的几个女孩突然就沉默下来,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洛施目不斜视地淡定地背着琴盒走了进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刚拿出小提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讥讽声,丝毫不避讳着她这个当事人还在眼前,“黃馬褂,面皮真係厚。(关系户,脸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