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八年没有联系的人,为什么今天突然联系?
顾重甲回头又看了眼病恹恹的妻子,他已经上交辞呈希望早日退下来,把上升的机会留给别人,他专心照顾病妻。
那年没能守护在妻儿身边,造成他终身遗憾。如今妻子的病情一日不如一日,他没有心力继续在深海里纠葛。
“爸!”顾孝文从楼下上来,端着一盘水果说:“美早大樱桃,大棚里的新鲜货,您来点?”
头些天知道高考成绩后,顾孝文被顾重甲一顿胖揍。
那哪里是要退下来的人,简直是老当益壮、龙虎精神,抽得顾孝文往房顶上跑,又被抓回来一顿训斥。
这两天屁股蛋的伤刚好,顾孝文又出来蹦Q。可顾重甲觉得这个儿子太丢人现眼,分数是所有老战友的子弟里最低的,他正眼都不想看他。
顾孝文见顾重甲无视自己,知道他爸气头上的脾气已经下去不少,今年高考成绩不理想的事情算是翻篇。
他端着樱桃陪佟虹雁吃,还没唠几句,听佟虹雁咳得肺要出来,被身边老保姆教育说:“水果性寒,您母亲整夜睡不好咳嗽,你还给吃樱桃!”
顾孝文讪讪地起来,抓一大把美早樱桃说:“表哥还问我咋还不进部队,我成绩这么差,妈,你帮我跟我爸说说好话,让他给我安排了呗?”
佟虹雁手帕抵着唇,吁出一口气,幽幽地看着他说:“你陪着妈不好吗?咱们家什么都不缺,你非要去卖命?”
顾孝文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妈,我听人家说我爸要退下来了,他觉得我照顾不好你,他不放心。”
佟虹雁叹口气,她知道顾重甲在众多势力博弈中,此刻退下那就是永远退下了。作为极有机会冲击中心权利的候选人,这些年顾重甲没一刻放松。
可他还是愿意为了她做出牺牲,佟虹雁悲伤地说:“还是我拖了你爸的后腿。”
顾孝文好想打自己耳光,知道佟虹雁每次说这话,必定会想起那位亲生弟弟。
要不是弟弟出事,佟虹雁的身体也不会这样差。医生都说是心疾。
“妈,您――”
“虹雁!”顾重甲从没像今天这样激动,他挂掉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
佟虹雁微微坐直身体:“怎么了?”
顾重甲轻轻握着她的手说:“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得的那块手表吗?”
“手表?我怎么会忘记。”
佟虹雁当然记得,那时顾重甲还在追求她,老大的岁数还跟毛头小伙子似得,拿着大首长亲自颁发的奖章手表递给她,要做定情信物。
她生孩子时太过想念顾重甲,便把手表带在身边。那日,儿子丢了,手表也没了。
她以为是混乱中手表落在别处。
顾重甲说:“手表出现了。”
佟虹雁一下站起来:“真的?”
身边的老保姆赶紧扶着她。
顾重甲看着顾孝文说:“你还待着做什么?快回房间看书,少跟你表哥来往。”
顾孝文站起来不敢拒绝:“知道了。”说着往门口走。
顾重甲上前一步垫着佟虹雁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卢鸿志这些年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在外地帮我寻找儿子。这件事我没告诉你。他说有个年轻男同志,岁数、长相和体格,跟我年轻时极为相像。”
佟虹雁重新坐回到沙发椅上,想了想说:“别又是个圈套。”
顾重甲微微颔首说:“我会派人过去确认。这件事我本不该提前告诉你…原来你早知道小文不是了。”
佟虹雁淡淡地说:“这在咱们家并不属于秘密了。”
佟虹雁勉强笑了笑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不过你也不年轻了,有事咱们一起担着,就算不是咱们的儿子,我也认了。”
顾重甲站在佟虹雁身边,不苟言笑的脸微微勾起笑容:“说来也巧,你刚去过附近。”
佟虹雁说:“哪里?”
顾孝文默默地关上门,觉得这里没有他能说话的地方。却听顾重甲不轻不重地说:“是花桥市下的绒花乡。”
顾孝文陡然停住脚步,随即掩住错愕的表情,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日和小李开的玩笑话。
不会这么巧吧?
他加快下楼的步伐,得赶紧去找大师问问!
在他离开后,顾重甲走过来打开门往楼下看了眼。
第21章 伯乐重现远赴京市
苏柳荷从集市上回来,坐在院子里晒着地瓜干。
最近春耕,顾毅刃可以放在兜里饿的时候磨牙吃。
她有功夫三蒸三晒,地瓜干金灿灿的颜色,外面结出一层自然的糖霜,比供销社里卖的都好吃。
苏柳荷扎着翠绿的头巾,尊重手上的食物,把地瓜干摆放的整整齐齐。窗台的水舀里放着满当当的红树莓,都是顾毅刃在山上采来给她吃的。
大队部广播里放着优扬的劳动音乐,日子久了,苏柳荷都会跟着唱了。她哼着歌,干着活儿,小日子也有乐趣。
干完活,她进屋把缝到一半的手表袋捡起来继续缝。
知道顾毅刃珍惜那块手表,她用藏青的棉布夹了些薄棉花做成一个掌心大小的布袋,以后顾毅刃不戴手表的时候可以放在里面不怕磕碰。
她正在一针一线地缝纫,香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来信了!录取通知书到了!”
苏柳荷差点扎了手,随即听到广播里传来大队长的声音:“请邓北北和宋姑娘来大队部一趟,你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怎么没有小毅哥!”香菜失声道:“宋姑娘老说他对得比她多,不可能落榜的啊!”
苏柳荷趿拉着鞋,随便套上件春秋装就往外面去,刚出院门就看到顾毅刃的身影,他身边还跟着马大姐。
“没有我的。”顾毅刃声音平静,脸上表情不多:“来信的时候就没有我的。”
马大姐点头说:“我保证夏书记没使坏,当时我们好几位干部都在办公室开会,邮递员直接送过来的。”
汪师傅害怕半疯,后来把小塘村划给别的邮递员,他再也不敢过来了。那位邮递员是知青落户农村的,为人耿直。
苏柳荷使劲拍拍顾毅刃的手臂,笑着说:“没有就没有,又不是明年不能考。咱们明年再试一次。”
马大姐附和着:“是啊,我当年还高考过两次,结果也没考上。”
香菜也说:“回头咱们看看分数,我知道县里有学习班,不如下次到学习班去学一学吧。咱们村报名快二十个,就俩人考上,那还是从前有底子的。其实是竞争太厉害,并不是你不行。”
顾毅刃微微点头,苏柳荷见了拉着顾毅刃进去休息。
顾毅刃虽然跟平时一样,苏柳荷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沮丧。
俩人进了屋,苏柳荷把做的手表袋给他展示:“别想了,我觉得不是你的原因,可能是我的原因。有时候知识点更新淘汰的快…”
她学得都是几十年后的知识,难保现在不属于正确答案。要真是这样,苏柳荷反而觉得是自己耽误了顾毅刃。
“要不问问香菜学习班怎么上?”
顾毅刃坐在炕沿上,拿起小钢尺摸了摸。苏柳荷有时候会在他重复做错题时用小钢尺打他掌心,跟皮鞭比起来不疼不痒的,但他喜欢这种被她关注的感觉。
“我不想去学习班,我只想跟你学。”
苏柳荷见他脸色不好,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不舒服?”
顾毅刃微微点头。
苏柳荷心里咯噔,赶紧把他扶到炕上,拉过自己的花花绿绿的小棉被给他盖上。
顾毅刃却不枕枕头,拍拍苏柳荷的腿,苏柳荷从善如流地扶着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我知道你委屈,兴许是军校分数线高。”苏柳荷轻轻摸着顾毅刃的头,短茬头发扎的手痛,她心更痛:“姑姑知道你最棒的。”
顾毅刃小声说:“你不会因为我考不上就不要我了吧?”
苏柳荷捂着他的嘴忙表态:“怎么会呢,说好咱俩过咱俩就好好过。以后考不上也没事,你种地、我看家,还有咸菜坛,怎么也饿不死。”
顾毅刃那么大的体格,枕在苏柳荷的腿上竟呈现出脆弱感,他在苏柳荷面前温驯不已,最近又让苏柳荷觉得粘着她。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
苏柳荷继续表态:“会。”
顾毅刃说:“那你会结婚吗?”
苏柳荷“啊”一声,不知他为什么这样说,思考了一下目前女性的婚姻状态,想到她现在在这里当家做主,还有顾毅刃。要是嫁了,上伺候公婆、下伺候丈夫,还得一胎八宝,洗衣做饭喂猪养鸡…
“不结。”
顾毅刃仰视着苏柳荷,俊美的脸上已经没了稚气,他笑着说:“那我也不结,我给你干活,咱们就这样过。”
苏柳荷感动死了,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脸说:“好。”
顾毅刃伸出手:“拉钩。”
“拉钩。”
“那你会处对象吗?”顾毅刃勾着苏柳荷的小手指不放开,直视她的杏眼,看似随口问。
苏柳荷结婚都不想了,对象也就算了吧:“不找。”
顾毅刃勾了勾唇角:“我也不找,拉钩。”
苏柳荷也笑了:“幼不幼稚。”
顾毅刃晃了晃手指,在苏柳荷眼里还带有一丝天真的孩子气,她也晃了晃:“拉钩。”
得了苏柳荷的承诺,顾毅刃乖乖闭上眼。
等到苏柳荷歪在一边睡着,顾毅刃悄悄起来挪着她到被褥上,珍惜地盖上被子,唇角压不住的勾起。
……
下地后,顾毅刃一扫刚刚的脆弱,单穿着背心到后门口抱柴火。
精壮的肩膀筋肉隆起,墙边闪过一个人影,顾毅刃冷声呵斥道:“出来!”
周成功吓了一跳,赶紧出来,生怕晚一步被顾毅刃削掉脑袋瓜:“毅哥,是我!别动手啊!”
他太知道顾毅刃在苏柳荷面前一个样,在别人面前又是一个样。简直就是小绵羊和大尾巴狼随时切换。
他从兜里掏出报纸说:“《辽省教育周报》上面有分数线,你快看看够不够?”
顾毅刃高考后才跟他说实话,周成功替他在市里关注分数线公布的事。
顾毅刃看也不看:“不用了。”
周成功忙走上前,帮着抱起柴火说:“那怎么样?”
顾毅刃说:“不会有问题。”
周成功忍不住说:“那大队长怎么说没你的名字?”
顾毅刃说:“我两天前给京市第一军校打过电话,确定考上了。家里的情况也跟校方说明,他们答应会想办法把通知书送到我手上。”
“他们凭什么答应你啊?”
顾毅刃瞅他一眼:“凭我成绩好。”
周成功揉揉鼻子,嬉笑着说:“也是。”
他进门后想转进炕屋暖和一下,顾毅刃堵住门抬着下巴:“那边。”
周成功麻利地来到顾毅刃的小单间里坐着。
他们这一等,等到下午四点。
苏柳荷睡懵了,听到外面又是放鞭炮又是有喇叭声,一时闹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香菜冲到炕屋里,见她披头散发还懵逼地坐在炕上,忙说:“考上了,考上了!你怎么还坐着,快起来烧水招待首长啊!人家马上就到了!”
哄小白菜把自己哄睡着的苏柳荷纳闷地说:“什么考上了?什么首长?”
香菜急得跺脚,先跑到外面给灶坑添了把柴火,进到屋里看慢吞吞扣衣服的苏柳荷怒道:“顾毅刃考上军校了!征兵办的首长亲自把录取通知书送过来了!你没听你家当院放着鞭炮吗?你家祖坟都被炸起来了,你还跟我嗯嗯啊啊,快起来吧!”
“啊?!”苏柳荷下巴都要张掉了,惊慌失措地看着院子里涌进来一大群人。
好大一撮绿油油啊,全是四个口袋!还有数不清的村民跟着看热闹,小孩子们在腿间钻来钻去。
好多人啊。
苏柳荷赶紧梳头换衣服,走出屋子挤在人群当中。
顾毅刃还在跟旁边的陆团长说话,说来也是有缘分。上辈子要他去当陆战狙击手的就是这位正团级领导!
另外还有县委和县拥兵办的干部,还来了两台车,四五个穿着军装的军干部。在他们后面,大队书记、马大姐还有若干村委干部都作为陪同。
这样的排场其实顾毅刃也是始料未及,他在众人的鼓掌和鞭炮声中拿过《京市第一军校录取通知书》。
“恭喜你啊,考得非常好,文化和体能都是第一名。”陆团长与顾毅刃握手,惜才地看着周遭的环境,感慨万千。
真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啊。
没想到冥冥之中又见到他,顾毅刃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身边跟他恭喜的人太多太多,苏柳荷一时没有位置,就站在房檐下,望着顾毅刃。
他被人围绕在中心,与出来的苏柳荷四目相对,俩人眉目含笑都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毅刃往旁边让了让,对苏柳荷招招手,旁边的人纷纷给苏柳荷让开地方,场面一时很壮观。
苏柳荷屁颠颠跑过去,安稳地站在顾毅刃身边,听他低声说:“我考上了。”
“嗯!你考上啦!”苏柳荷差点没绷住,深深吸了口气,眼圈却红了。
顾毅刃在人们的注视下,第一时间将录取通知书递给苏柳荷。看着她美滋滋地抱着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顾毅刃神色不经意地舒展,神色变得格外温和。
村里跟着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大家羡慕顾毅刃的同时,也顺带把苏柳荷看顺眼了,觉得她有眼光。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以后她的好日子跑不了。
然而在人群当中,刘家父子三人的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顾毅刃在眼皮子下面居然高考还考上了!他们在后面窃窃私语,都想办法要把顾毅刃这件事搅黄了。
要是军官们不亲自来,他们或烧、或抢、或偷,实在不行夜里多些人手行凶,也不会让顾毅刃出人头地。
不然顾毅刃出去了,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然而京市的军官不光来了,还是正团级干部,正团级干部也就算了,还来了县里的领导。
这下可好,顾毅刃是县里唯一考上军校的人,而且还是状元郎。这可成了县里的宝贝疙瘩。他要是在小塘村出点差错,县里和大队里的干部谁也逃不过挂落!
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刘老二忽然说:“要不然随便找个女人多给点钱,就说他耍流氓!甭管后面怎么样,先破坏名声让他上不了学再说!”
刘老大有个相好的正好可以用上,那女人三十多岁爱赌博,在外面欠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只要给钱什么都愿意干。
他们来到墙角处,正在商量如何做伪证,如何让那女人去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