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荷抬头说:“小毅在的时候没见你敢招惹我,现在坐不住了?”
香菜正要说顾毅刃是在封闭训练,被宋姑娘按住手。
苏茴娣笑得更畅快了:“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坏。今儿找你们是有正经事。村里跟我同岁能拿得出手的姑娘太少,你们仨明天早点到我家来啊。”
苏柳荷干脆地说:“不去。”
苏茴娣又笑了,露出富态的双下颌:“我让你们跟我一起露露脸还不好啊?”
苏柳荷不为所动,扒拉着盆里的大米。
苏茴娣眼珠子往那盆莹润光洁的大米上扫了眼,她知道苏柳荷在村子里朋友少,没想到为了跟宋姑娘和香菜继续做朋友,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吧。
苏柳荷根本不想跟苏茴娣有什么纠葛,感觉她脑子有病,怀了肚子以后甚至以为全世界都的围着她的肚子转。
“谁稀罕露脸。”苏柳荷站起来把铁锅里的粽子叶夹出来抖了抖,苏茴娣怕身上的的确良衬衫溅到水,往后面退了两步。
苏茴娣说:“有芋儿粉蒸肉和刘家屯子的红枣糕。”
苏柳荷转头眯了眯眼:“要随礼吗?”
苏茴娣说:“你衬几个钱?到了给我端盘子。”
端盘子?
苏柳荷:“不去,伺候不起。”
苏茴娣昂着下巴跟宋姑娘说:“你还没跟她们说啊?”
苏柳荷和香菜齐齐转头看向宋姑娘,宋姑娘红着脸说:“我二叔接了她家的酒席,需要人帮忙。我不想去的,也没想让你们去。可我二叔他徒弟摔断腿,人手实在不够。你们也知道做大席的最讲究口碑。”
宋姑娘的二叔是远近闻名的好厨子,头几年在人民公社食堂,去年出来自己干农村红白大席,价格便宜、鱼肉有门路,十里八乡名声越来越好。
宋姑娘还给苏柳荷送过几次二叔做酒席剩下的大菜,给别人是折箩,知道苏柳荷嫌弃别人吃过的,给她的都是别人没动过筷子的好菜。
宋姑娘小声说:“我来端盘子,你们帮着打打下手就行。”
香菜看够了苏柳荷这段日子走神发愣,直接说:“去就去,反正我们不带礼。”
苏茴娣冷笑着说:“行。我要是能找到别人,才不会找你们。”
香菜嘟囔着说:“你面子还没有芋儿粉蒸肉大,没这个菜给钱我都不带去的。”
香菜和宋姑娘俩人凑在一起嘻嘻笑,苏柳荷忍不住也笑了。
“管她怎么N瑟,先改善生活。”香菜性格随妈,洒脱地说:“打下手就能吃芋儿粉蒸肉,划算。小荷,你跟我们一起,吃她个精光。反正又不是给她面子,是给宋二叔面子。”
香菜也想让苏柳荷转移注意力。她知道苏柳荷早对李红星没意思了。他们结婚真比不过芋儿粉蒸肉来的勾引人。
至于苏柳荷具体对谁有意思…她敢想但不敢说。
顾毅刃震慑力十足,哪怕对苏柳荷像对小祖宗似得,谁都不敢替他捅破窗户纸。
养得究竟是猛狼还是乖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
苏茴娣是小塘村极为少数嫁到城里干部的同志。
当年苏柳荷和苏茴娣俩人闹得风言风语,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苏茴娣是从苏柳荷手里撬的人。
今儿苏茴娣结婚,惊现苏柳荷帮忙打下手,纷纷惊掉下巴。
苏柳荷穿着鹅黄色布拉吉,发尾系着同色丝带。在席间穿梭,脚下漂亮精致的粉凉鞋哒哒哒发出动听的脆响。
苏茴娣站在碾谷场仓库值班室里,透过窗户牙齿咬的咯吱响。她身后,赵大庆望眼欲穿地看着苏柳荷:“她还是这么漂亮,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要不是赵大庆请求,苏茴娣哪里会登门请她们过来帮忙。
她比不过苏柳荷的天生丽质,从前好歹能踩一踩香菜和宋姑娘,谁知道她们俩青春痘和胎记渐渐好了,也呈现出青春靓丽的面孔。
苏茴娣扯了扯红格子的确良衬衫,肚子这里有点紧。她输人不输阵地昂着头望着碾谷场。
也不知道赵大庆被谁敲打过,这两年只敢向李红星问苏柳荷的动向。李红星只好跟苏茴娣打听。
苏茴娣越想要甩掉苏柳荷的阴影越是甩不掉,每天都被问来问去。
听人家说顾毅刃走得时候头都没回,她高兴疯了。苏柳荷过得越不好她越高兴。
今天苏柳荷脱下破旧的棉褂子换上布拉吉,整个人在酒席间发光,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
“她肯定想勾引谁。”苏茴娣等到赵大庆出去了,低声跟李红星说:
“她前些日子穿得破破烂烂,今儿特意打扮过。你说,她该不会真想跟赵大庆好吧?要是那样赵大庆听了她的枕边风还能有你的好?”
“不会,赵主任说了不会再追求她,他们之间没可能了。”
李红星艰难地挪回目光,眼睛落在苏茴娣隆起的肚皮上:“我去看看赵主任在哪里。”
“这就好。”苏茴娣头上戴着红绢花,盘着花式的头发,脸上打了胭脂和口红。口红照着唇线涂的,又薄又锐利,一张一合像是带刺的喙。
苏茴娣望着李红星落寞离开的背影冷笑,知道他还忘不了她。
苏茴娣摸了摸肚皮,坐在木床边静静地看向外面,唇角慢慢勾起笑容:“好孩子,妈妈谢谢你。”
她看着忙碌的苏柳荷,心想着过了今天,她就能彻底地将苏柳荷踩在脚下了。
期盼近三年的婚姻总算要开始,她的户口也已经随着结婚证落在李家,她以后拿着城市粮本,终于是城里人了。
片刻后,外面鞭炮响起,她朝思暮想的婚礼开始进行。
苏柳荷忙完一圈,坐在厨棚子外面的桌子边吃着芋儿粉蒸肉。
香菜负责摆盘,给她们这桌放了好多粉蒸肉,喜得宋姑娘连吃两碗二米饭。
最前面苏茴娣的爹娘和弟弟都在跟人喝酒,苏柳荷看也不看他们,平静的让他们胆寒。就怕她临时起意闹出幺蛾子。
“快吃。”香菜给苏柳荷夹一大块粉蒸肉,催促道:“吃完咱们就溜,记得都抓把油炸黄生米回去,咱们把雄黄酒喝起!”
苏柳荷笑盈盈地咬上粉蒸肉,宋二叔肉菜做的入味,粉蒸肉的肉片先炖后蒸,还得花功夫焖一个小时,肉片带有芋头的香糯味道,入口即化。
反正在外面的大饭店里吃不到同样的,只有乡间大席才有的独特美好的味道。
昨天苏柳荷梦到顾毅刃在京市被京市少爷们欺负了,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在美好的食物给她心灵慰藉,在香菜的催促下真吃下大半碗饭。
宋姑娘感受到其他桌子投入过来的视线,有探寻、有八卦、也有幸灾乐祸。
苏柳荷头两年被苏家撵出去,大家都以为她完蛋了。
谁知道她跟顾毅刃过到一起,日子越过越好,成日妖妖娆娆的,早有人看她不顺眼。现在见她落单,恨不得往越坏的地方想她。都想看看她没了仰仗会落魄成什么样。
也许现在还在合计苏柳荷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又想着巴结苏家人。
还有几个男青年,眼珠子滴溜溜在苏柳荷娇软的腰身上转,香菜瞪过去,他们又盯过来,实在恼人。
苏茴娣与李红星端着酒盅姗姗来迟,他们过来的同时,身边跟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青年,看样子三十出头,盯着苏柳荷直咽吐沫。
“小荷妹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给粮油站运高粱米的老罗。他说想认识认识你,我就让他过来了。”
苏柳荷坐在原地,头也不抬地用香帕子擦擦嘴,将筷子撂在碗沿上,跟香菜和宋姑娘说:“咱们该走了。”
李红星直给苏茴娣使眼色,让她赶紧把罗柱弄走。这人在隔壁村出名的一根筋儿,苏柳荷现在没顾毅刃在身边护着,要是被他盯上讨不到好处。
苏茴娣有心给苏柳荷难堪,转头跟罗柱说:“你咋不介绍介绍你自己啊?我妹妹都瞅着你呢。”
罗柱国字大方脸络腮胡,说话粗声粗气,手背上长着厚厚的汗毛。身上还有难闻的汗味。
他的五大三粗与顾毅刃的高大精壮差远了。
罗柱绕到桌子对面,正对着苏柳荷粗声粗气地说:“你怎么不说话,听说你以前有过男人,你怎么还羞上了?”
苏柳荷猛抬头,对上苏茴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苏柳荷冷冷地说:“不是谁都跟苏茴娣一样大方,我们做姑娘的你说话注意点,不然我告你耍流氓。”
那就是没被男人碰过?
罗柱顿时喜笑颜开,顾不上苏茴娣瞬间发红发紫的脸。
其他人也都偷摸往这边看,大家心里都嘀咕苏茴娣挺着肚子还要办婚礼,的确是婚前行为不检点。要不是李红星的身份,大家谁愿意往这边坐着。
李红星拉着苏茴娣往别处去,苏茴娣甩开胳膊说:“顾毅刃一走了之你还装什么装啊,打扮的花枝招展不就是想要在这边再傍一个吗?”
李红星紧皱着眉头说:“你别这样说,大喜的日子你要干什么?”
苏茴娣勾着唇角低声说:“是啊,要不是我有肚子,也不知道你能跟谁结婚。”
她声音不大,但还是让周围两桌听到了。大家纷纷咂舌,觉得苏茴娣疯了。
李红星气不打一处来,跟大家抱着拳头涨红着脸说:“我媳妇喝醉酒说胡话,我跟她是拿了结婚证才、才那个啥的。大家别当真。我再敬大家一圈啊。”
这话也就骗骗傻子。
香菜想要起来骂人,苏柳荷拉住她,坐在座位上望着李红星说:“新婚快乐,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能跟你像一点。”
这话落下,全场哗然。
“什么像一点?难道这孩子不是李红星的?”
“李红星说拿证以后怀上的…照理不会这么大吧。”
“苏茴娣能是什么好人,好人都在家躲着生孩子,还会大张旗鼓的办酒席?”
……
苏茴娣以为今天会给苏柳荷难堪,没想到苏柳荷一点面子不留,就差指着鼻子说孩子不是李红星的。
李红星圆不了场,愣在原地。
苏茴娣疯了似得要往苏柳荷这边冲,嘶吼着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半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站在苏柳荷两步开外随时准备动手。
陈秀兰本来不想过来参与,她亲家都没过来参加婚礼,她还得跟村里老一辈人扯谎应付。
好在新房子到手,以后娶儿媳妇也够用。他们才不管苏茴娣在婆家有没有面子。反正能给婆家添丁就是最大的面子。
陈秀兰听到后面闹了起来,见到苏柳荷站在那里,顿时慌了:“完了完了,我说什么来着死丫头当真要闹婚礼了!孩子爹,怎么办啊!”
苏建国喝得醉醺醺,眯着眼根本看不清苏柳荷站在什么地方。
李红星缓了半晌清醒过来,拖拽着苏茴娣让她回前面去。陈秀兰前面拉着苏建国,后面追着同样喝多的苏承业,根本顾不上撵苏柳荷。
苏柳荷冷眼看他们一家,抓了把油炸花生米往小路走去。
“别走!”罗柱慌忙跟上前,在身后喊道:“苏柳荷同志,我要娶你!”
罗柱原先有个媳妇,据说是跟人跑了,其实不少人都知道应该是被罗柱家暴打死了。
他这人嗜酒如命,喝完酒大脑兴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宋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拉着苏柳荷的手说:“苏茴娣这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啊。都怨我让你过来,我真该死!”
相反苏柳荷根本不怕,顾毅刃留下疯子保护她,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
马大姐和钱大姐等人也过来守着苏柳荷,她们不让罗柱近身,也不想让半疯做出疯狂的举动。
马大姐生气地说:“老孙家还想托我跟苏柳荷提提婚事,这样被搅合,她说亲更难了。苏茴娣这就是不安好心啊。”
她并不知道顾毅刃会把苏柳荷接出去,只想着苏柳荷有了婆家总比孤零零在村里强。
钱大姐也觉得是这样,见到苏柳荷不为所动,还以为她害怕。
苏柳荷记得答应过顾毅刃不结婚的事,根本不在乎村里谁想要娶谁不想娶。
“我跪下来求你!”罗柱见她没什么反应,抓起酒瓶子叽里咕噜灌下一瓶,摔了瓶子就要往苏柳荷这边来!
半疯见状,从腰里抽出匕首,在众人的惊呼中往苏柳荷身边跑。
罗柱酒意上头,以为半疯要跟他抢女人,指着半疯骂道:“谁敢抢我媳妇,我就宰了谁!”
半疯嘻嘻笑着说:“这个我在行。”
酒席上的人们呼啦啦起来往碾谷场外躲避,一个酒疯子、一个真疯子,不管被人招呼上了都没好果子吃啊。
马大姐赶紧往村委会跑去,希望能找来村干事帮忙阻拦。
苏茴娣推了李红星一把恼火地说:“你快让他们别打了啊。”
李红星淡淡地说:“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么?”
苏茴娣哑然:“…我、我没有。”
李红星说:“她已经很艰难了,为什么你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苏茴娣仓皇地扶着桌面,脸色发白地说:“是你啊。”
李红星脸色难看地说:“希望吧。”
正在他们说话的同时,罗柱操起酒瓶子往半疯那边去。
半疯与他迅速扭打在一起,地上的血液分不清楚是谁的。席面上没吃完的饭菜散落一地,孩子们哭喊着被父母抱着往远处跑。
罗柱蛮力大,半疯跟他打的难舍难分。
就在他抽出匕首往罗柱肚子上捅时,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清亮的喇叭声让碾谷场的喧闹瞬间停滞。
半疯停滞着胳膊,被罗柱摔在地面上。
罗柱没见过半疯这样招招往死上逼的人,比他还不要命。顿时酒意清醒,趁着半疯被甩开,屁滚尿流地往远处爬走。
京牌红旗轿车缓缓从乡间小路上行驶,后车窗户摇下来,露出穿着高档中山装的斯文脸孔。
顾孝文乐呵呵地说:“苏柳荷同志,我来接你啦!”
话音落下,不说苏茴娣一家和看热闹的众人,苏柳荷自己也是懵了。
顾孝文戴着银丝眼镜,皮鞋发亮。从红旗轿车里下来,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他身份了得。而且包装的好,看不出脑容量,挺唬人的。
他先环顾四周,小塘村穷山恶水没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唯独百里农田此刻绿油油,一派生机勃勃。
碾谷场北边盖着两台脱谷机,南边摆着十八桌喜宴。
喜宴看起来进行的并不顺利,跟他一起来的司机剃着短茬头,一副肃穆的表情,三下五除二将半疯压倒在地上。
半疯啊呜乱叫,苏柳荷赶紧过去:“你放开他。”
司机看了顾孝文一眼,顾孝文点点头,司机松开半疯,拍了拍手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