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安始终低着头,闻言抬头露出发肿的脸开口说:“是我鬼迷心窍,真不该那样冲动。我的错!”说着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苏柳荷看了直皱眉。
顾孝文训了声:“干什么呢?!在女同志面前耍什么横!”
佟健拦住还想继续打耳光的周华安,笑盈盈地等着苏柳荷回答。
顾孝文压低声音说:“周华安是我表哥的狗腿子,有我表哥在他不敢怎么样。这次求了我好久,非要跟你道歉,要不然我表哥不会放过他。我拿不定注意,不如你看着办?”
苏柳荷气笑了:“你就不会帮我直接拒绝啊?”
“上次车祸的事还是表哥出面才处理的那么快,我总要给他点面子。”
顾孝文抬抬下巴说:“再说,在我家周华安当着我爸的面抽自己耳光,我爸差点拿拖把头抽我!我哪里敢拦啊,赶紧带过来了。要不你去对付一口得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佟健听到他们的谈话,站在车边客气地说:“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国宾馆上了扬州菜,不然咱们去那儿吃?”
顾孝文大着声音开玩笑说:“哎哟,苏同志瞧见没,你待遇比我高多了。我表哥可没请我去国宾馆吃过饭。走吧,咱们意思意思吃一口,这事就算翻篇。回头我送你回来。”
说话的间隙,金豆儿显摆完竹笛跑到门口找苏柳荷:“不要你送!有园丁哥哥在!”
“园丁哥哥?”顾孝文诧异地说:“谁?”
苏柳荷说:“小毅,顾毅刃。”
后面佟健与周华安俩人飞快对视一眼,佟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说:“要不让顾毅刃同志一起?”
金豆儿抱着苏柳荷说:“姐姐,你不要去。园丁哥哥找不到你该伤心了。”
佟健蹲下来要摸金豆儿的脑袋瓜,套话道:“他在啊?”
金豆儿躲过去说:“马上就回来!”
佟健眼睛眯了眯,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柳荷也不纠正小孩的气话,想着上次顾孝文请她吃“外卖”的餐厅就在附近,干脆说:“就在老菜馆随便吃一口吧。”
佟健做主说:“行。”
既然近,就不用坐车。一行人过去点了几道菜,也没喝酒。周华安举着汽水跟苏柳荷碰了一下,算是道歉了。
苏柳荷还以为他还要闹幺蛾子,毕竟上次看起来怒气冲冲的。然而吃完饭,佟健和周华安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俩个人走的匆忙,感觉神神叨叨的。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苏柳荷问顾孝文说:“快九点了。”
她今晚上硬是吃了两顿饭。好在那顿炸酱面吃的早,五点下肚,要不然刚才的饭菜她也吃不下去。
顾孝文说:“我其实有事求你。”
苏柳荷干脆地说:“借钱没有。”
顾孝文笑着说:“不找你借那三瓜两枣。想问问上次做的米糕还有吗?”
“过日子就得三瓜两枣的攒。”苏柳荷说:“米糕没了,但大米粉还有。”
顾孝文其实不想麻烦这位活祖宗,不得已说:“我妈身体不好,吃了好多年的药夜里总是咳嗽。吃了两回你给的米糕,她夜里不夜咳了。昨天疆省送的石头瓜她吃了两块,结果又咳又吐,今天一天没吃东西。”
苏柳荷明白了,应该是香米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她感激佟虹雁的新衣服,干脆撸起袖子说:“我现在就做,一个小时等的了吗?”
“那当然。”顾孝文喜笑颜开地说:“多谢。”
苏柳荷晚上吃得多,正好消化一番。自己在厨棚里忙忙碌碌做起米糕。这次不用槐花做,打算用红枣做,还能给佟虹雁养养气血。
她做米糕时,顾孝文进到屋里看连环画。看完一本连环画,鬼使神差地发现门口挂着一件旧军装。
他做梦都想穿上军装,顺手拿下来套在身上对着镜子自吹自擂:“精神抖擞、器宇轩昂!”
金豆儿临睡前吹了会儿竹笛,然后被刘燕催着到外面洗脚。她正好见着顾孝文穿军装的背影,还以为是顾毅刃过来了,欢喜地喊道:“园丁哥哥!园丁哥哥!”
她还要往苏柳荷屋里冲刺,被刘燕一把捞着送到屋里了。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大杂院里只有苏柳荷还在忙活。
张小山在床上抱着收音机听着说书,斜对面一家五口人关上门还在吵架。刘燕已经把金豆儿哄睡,坐在床边用板凳脚勒着毛线一点点拆着手套。
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在他们没注意的墙外,有几个人躲在暗处。
一个用生疏的普通话激动的说:“听见没有?的确在!”
“よいC会。”另外一个说了句说:“佟さん希望我们快点行动。”
说话的摆摆手,往大杂院门口探出头看了眼,看到穿着军装的高个人影在苏柳荷家门口晃动。
第三个说着中文的人低呼:“没错,穿着豆子装!”
他们静静守在墙外等待时机,今晚不择手段必须把人带走。
苏柳荷不知道外面危险,端着蒸好的红枣米糕送到屋里来:“诶,你怎么把这衣服穿上了?别说,你个子也不矮,真撑起来了。”
顾孝文在家没机会碰顾重甲的军装,那种级别的服装他也不敢随便接触。总觉得有他爸的威势在。
此刻他对身上的豆子装爱不释手,感叹地说:“要是我也考上了该多好啊。”
苏柳荷笑着说:“这是他要寄给老家朋友的。”
顾孝文说:“那我帮他寄,正好明天我要往邮政局去。”
苏柳荷估摸他想穿着N瑟一下,也不戳破:“行,谢谢你啦。”
顾孝文挠挠头:“不用谢,我也想知道军装穿在身上什么滋味。”
苏柳荷见他承认了,笑了笑,觉得顾孝文其实还有点可爱。
“红枣米糕都给你装上了,三天内得吃完。不然会坏掉。”
顾孝文说:“放冰箱里能搁几天?这么多我妈肯定吃不完。”
“哟,你家有冰箱啦。”苏柳荷说:“那也就三四天,放久了不好吃了。”
顾孝文提着红枣米糕,穿着豆子装颔首说:“行,回头有冰箱票我给你――”
苏柳荷阻止他的话,指着厨棚说:“我看我这环境,也没地方放。快回去吧,这都要十点啦。”
顾孝文扯扯衣摆,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回见!”
苏柳荷送他到大杂院门口:“回――啊!”
“见”字还没说完,后脖颈抽痛。苏柳荷小眼一翻,昏过去了。黑暗里迅速出来几个人将她捆绑,套进麻袋往暗处带走。
顾孝文吼了声:“是谁暗算老子!”
他摸黑乱拳打过去,不料后脖颈被人重重地夯击,使他瞬间眼冒金星,干呕了一声也昏了过去。
第27章 欢迎回家
西郊废弃运动馆,墙面上写有巨大的“拆”字。
宏伟的苏联式运动馆,已有四十年历史。前年办过劳动杯全国排球比赛。去年二楼看台发生塌落,正门口还贴着白色封条。
苏柳荷头疼欲裂,鼻子里有股呛人的刺鼻味道。她眼前的麻袋细小缝隙透着微光,躺在地上浑身像是被大象踩过。应该是被人打晕后,又吸入昏迷性药物。
她轻咳几声,感觉大脑在黑暗中游离,艰难地寻找着清醒的意识。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柳荷双手被捆,顾涌了几下放弃了。她实在没力气动弹。
“两个人都在这里。”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从远到近,他跟其他人介绍:“咱们的人一起抓的。位置说的没错,人也不会有错。”
其中有个东洋腔调的男人说:“这小子命大,扔到狼窝里没死。这次我要亲自杀了他。”
公鸭嗓名叫韩建,他阻拦道:“田中君,再你杀他之前,要把我的人找到。当年跟他一起失踪,可是我的亲哥哥。”
“你不要坏了大计划。”田中君愤怒地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要不是你们太过废物,我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苏柳荷听的一清二楚,脑子虽然反应慢半拍,也明白他们把顾孝文当成顾毅刃捆了过来。
叫田中君的人与韩建说话的功夫,他们一群人走进仓库。有人打开她的麻袋试了试她的呼吸。苏柳荷装死功夫一流,被人抓着肩膀倒了一瓶凉水在头上,还醒不过来。
眼罩被人扯去,有人翻着她的眼皮看了下,转头说:“应该是药放多了。”
另外一个人没说话,检查旁边的“顾毅刃”,“顾毅刃”也没醒过来。
田中君撇了眼穿军装的“顾毅刃”,阴嗖嗖地说:“顾重甲的儿子也不怎么样嘛。要是不穿军装也就是普通人。”
顾毅刃是顾重甲的儿子?!
幸亏苏柳荷背对着他们,没人发现她的惊愕。小脸差点绷不住了。
那顾孝文呢?
韩建又说道:“那个女人是他相好,在小塘村一起住的。”
田中君眯着眼说:“原来是她。”
说着走过来,用脚尖挑起苏柳荷的脸,随即蹲下来拿着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差点唐突了花姑娘。杀了顾毅刃,把她带回东洋。我要让顾重甲,一点他儿子的消息都听不到。”
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是临起色意。
韩建不戳破,站在不远处又跟田中君说了些什么。田中君性子急,用东洋话叽里呱啦说了半天。
苏柳荷明白这时候不可以醒过来,她正好面对着顾孝文,看他浑身抽了下,缓缓睁开眼睛。
苏柳荷赶紧跟他挤眉弄眼,不要他说话。
顾孝文瞪大眼睛,马上明白眼前的状况,浑身一颤,赶紧把眼睛闭的死死的。
田中君咬牙切齿地说:“顾重甲抓了我的兄弟姐妹,还亲手枪毙了我的父亲与爷爷。现在他的儿子落在我的手里,我要亲手炸了他们。让他们父子俩在地狱里相认。”
苏柳荷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面临的情况太危险,他们居然要把运动馆炸掉!
韩建走到门口,帮田中君推开门说:“顾重甲知道他亲儿子在我们手里,一定会听我们的话。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上次他就应该被汽车撞死,算他命大。这次只好把他父亲拉着一起下葬了。”
等到他们走远,门上又被人用铁链缠绕锁上。
“嘘嘘。”顾孝文等了片刻,拱了拱正要说话。
苏柳荷怒视他,猛地往后弓起身子用力撞向他!
“诶哟!”顾孝文赶紧抿着唇,眼冒金星地说:“你疯了啊!”
苏柳荷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顾重甲不是你爸?!”
顾孝文说:“怎么可能不是啊,顾重甲是我爸,也是顾毅刃的爸,我的妈也是他的妈。”
苏柳荷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墙坐着,看了眼外面走廊,看守的人正在用东洋话嬉闹,应该是以为他们还在昏迷中,并没有太关注。就算他们醒来也没办法离开,这里是封闭仓库,只有一道门可以走。
苏柳荷问:“你跟我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孝文也坐起来,脸肿的跟猪头没两样。绑架他们过来的途中他醒过一次,挨了一顿胖揍。要不然对方也不会下太多药。也许是吃了米糕的原因,顾孝文的头脑比普通人清醒的都快。
“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顾孝文昂天望着天花板说:“我是他爸找来安慰妈妈的替身。我什么也不是,我是个冒牌货。”
苏柳荷皱眉说:“不就是个养子吗?”
顾孝文丧丧地说:“对。我是养子。”
苏柳荷说:“他们没有少你吃喝,还给你钱花。你妈陪你高考,出门在外面子里子都有,你还想上天啊?”
顾孝文顿了顿:“…这、这些确实没有亏欠我。”
苏柳荷说:“还‘替身’,搞什么替身文学。你就是你。”
顾孝文苦笑着说:“谢谢你的安慰。”
苏柳荷思考了下,明白顾孝文的意思,应该是缺少家庭给于的情绪价值。他总觉得自己是养子,跟他们隔了一层。眼看顾毅刃回来,应该是缺乏安全感。
顾毅刃居然是顾司令的亲生儿子。
苏柳荷真得好好消化这个消息,她压低声音问:“那你主动靠近我们是为什么?”
在一般的真假少爷里,假少爷会作恶阻挠真少爷回归家庭,顾孝文既然没这方面的打算,那他一直黏着自己不大好解释啊。
顾孝文微微一动,身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我跟你说了你别笑话我。”
苏柳荷往门口看了眼说:“好。”
顾孝文不大好意思地说:“我对你好,是为了提前讨好顾毅刃。他难接触,油盐不进。我只能从你这里下手。你说一句我的好话,比我跟他磕一百个头管用。”
苏柳荷恍然大悟:“你还挺有心眼的啊。”
顾孝文吸吸鼻子,往后面一靠说:“在福利院被收养前,我吃不饱、穿不暖、打不过,还有病。要不是顾司令,我也不能有今天。我告诉你,我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我要是下手,我早就――”
苏柳荷说:“你早就死翘翘了。”
顾孝文干巴巴地说:“反正我不是那样的人。”
苏柳荷也往后面一靠,衣服上蹭了不少墙皮:“我想也不是你安排的这出儿。”
顾孝文眼睛一亮:“是吧,其实我骨子里都是善。”
苏柳荷说:“善个屁,你是没那脑子。”说完,又泄气地说:“说起脑子,咱俩半斤八两吧。”
顾孝文半晌,喃喃地说:“也许我真没当兵的命。好不容易穿上军装,还遇到这样的事。”
苏柳荷说:“有办法逃出去吗?我感觉他们要杀人。”
顾孝文铁青着脸,尽量不让苏柳荷看出自己的恐惧:“他们要是把我当顾毅刃杀了也好,不白活一回。也算是报答爸妈了。后面让他用我的名字过,一辈子也能安枕无忧。”
“说什么疯话。”苏柳荷打量他的脸色,感觉他不像说假话。心往下一沉说:“你不会有事的。”
门外又传来几声响,听到有人说“炸药”之类的话,苏柳荷跟顾孝文相互看了眼。
“怎么办,他们要把顾司令引过来。”
苏柳荷飞快地说:“我们要抓紧时间逃出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你好歹也是司令家的养子,有没有跟踪仪器、监听器之类的在身上?”
顾孝文说:“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用在我身上。”
苏柳荷蹬了他一脚:“还说泄气话。”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吵闹的声音。陪着田中君过来的韩建带着人返回,他在外面嚷嚷着让人开门。
“让开,他们不可能昏厥这么久。我一定要问出我哥哥在什么地方!就算是活剥了他的皮,我也要问出来!”
“田中君不让任何人开门。”
“不行,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马上开门。没有人能受得了我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