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将简俏白皙的脸颊烘成红润的色泽,渐渐地,她打了个盹。兴许时间太短,这次倒没有那些古古怪怪的梦和梦中人。
可当简俏睁开眼,却没在岸边摸到备好的衣服时,忽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视线中出现一道修长的轮廓。
几步之外,那人自屏风后缓缓走出,漂亮白皙的指尖挑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看清那是什么之后,简俏如遭雷劈,一张脸立刻红到了耳根――
是她的小衣。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相反的是,简俏一脸警惕,越退越后。
“放下我的东西,出去!”她没有刻意掩饰话里的怒气。
可令她失望的是,直到她身后就是池壁,退无可退时,谢长辞都未停顿过哪怕一刻。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声发问。
简俏没来由的觉得古怪,但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谢谢,你把衣服放下就……”
“那我们开始吧。”谢长辞飞快打断了她,话罢便无比自然地蹲下,用指尖撩了撩水面,似乎在测温度。
开始什么?什么开始?!
简俏面有迷茫,“等等……”
室内天光大亮,但以她的角度,刚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来人挺拔的身姿。
“和我做。”那人言罢,外袍和下裳相继落地。
明明是再也平静不过的语气,然而于听者而言却像是惊雷。
“不要!”想也不想,简俏脱口便是拒绝。
谢长辞蹙起秀致的眉:“为什么?”
简俏连连摇头。
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
眼前这具羊脂玉一般的身体无疑是美的,可简俏觉得自己真的不可以,最起码现在是没什么性趣。
对于她过激的反应,谢长辞却想岔了,语气笃定道:“你想换人是吗,觉得和我在一起腻了对不对?”
简俏石化了。
第74章 没腻
简俏已经听傻了,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几乎是谢长辞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不是腻了,而是萎了。
见简俏傻傻地盯着自己,连敷衍的话都不愿多说半句,谢长辞心中的滋味同样难言。
他忽然想起当年还在昆仑时,谢西楼曾笑言他和她撑不过七年。
民间的“七年之痒”或许的确有存在的道理,可对于谢长辞而言,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七年再长也不过眨眼。
但这一刻,他牢不可破的信念终于有了裂缝。
两人都不说话,净室一时安静下来。
简俏惊疑不定地抬头打量谢长辞。
他像尊极美的石像,静静站在距她不远处。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某一刻,她竟然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头蛰伏的庞然大物――它平缓地呼吸,审慎地调整节奏,直到与她同步。
当意识到看着他,心里骤生的情愫是“怜惜”时,简俏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其次是可笑。惊恐的是明明身为鱼肉的是自己,却要同情刀俎,可笑的是,她到现在都没摸清这位名义上的“夫君”的真实身份。
床笫之间能将她牢牢捆缚的,多数人总会想到藤蔓。但没人比她更清楚,那些“东西”是粘腻、蠕动的活物,根本就不是藤蔓!
再加上往往同时伴随而来的潮湿水汽,简俏只能联想到多足肢的水下生物。
念及此,魅魔的神情逐渐凝重。
倏地,她抬起头,再次驱使视线在剑修的面上流连、逡巡。
所以……谢长辞,会是海怪吗?
实话说,他对她的确是好的。
最起码这段时日,谢长辞没有饿着她。
要知道,魅魔一族是对床伴有高需求的生物,她们以情绪为食。除了单偶制,族中大多推行的是另一种“多偶制”。在深渊,单偶制魅魔的伴侣总是付出最多的那一方。当一只异性满足不了魅魔时,她们往往会再次寻找目标,直到刚刚能吃饱。
简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苦行僧,也不会在伴侣数目的问题上纠结,可奇怪就奇怪在,她竟然没觉得饿。
她承认于自己而言,谢长辞这盘“佳肴”,确实算得上珍馐美味,但他是怎么做到独自供养她的?
简俏瞳孔一缩。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忽略的,却致命的一点。
待神识回笼后,她张了张嘴巴,难得面色讪讪:“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已是声如蚊蚋。
听到她的话,谢长辞眼中渐渐有了波动。很快,他低头看她,似在问“那是什么意思”。
简俏被那对悒悒不乐的黑眸吸引。
他总能在无意间将她气的倒仰,但看人时却专注得要命,细长的睫一抖又一抖,似乎有蝶振翅,正欲簌簌而飞。
简俏忽然就哑火了,连原本想好、用来糊弄的腹稿也忘了个干净。
“没腻,”她猛地咳了一声,“也没打算换人。”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口蜜腹剑对人类来说,或许往往都是贬义的,然而对恶魔来说,却是最高明的赞美。
这样一看,把心里话说出口的行径显然很不“高明”,简俏越想越无法接受,可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就算她假装没说过,谢长辞也不会觉得没听过。
这太不体面了!
她在心里发出无声尖叫,表情也越发麻木。
唯独让她意外的是,除了最初的愣神,谢长辞看起来很高兴。他心情一好,连最开始的要求也退了一步。
在简俏茫然的表情中,他很快替她拍板。
“不做的话,”他甚至中途停顿了一小会,用来思考,片刻后才道,“那接吻好了。”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神态再纯洁不过,简俏呆呆地转头,在水声响起时,下意识伸出手挡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个拒绝靠近的动作。
可谢长辞只是顿了顿,很快将其无视。
他身高腿长,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一步一步走到魅魔面前。
泉水热烫,简俏的心却很凉,可她很聪明,很快意识到一个令自己心惊的问题。
幼年在女君膝下时,她曾听到过这样一则故事,大意是:当一个人真正想要某种东西时,为了降低被拒绝的可能,此人往往会提出一个更加骇然的请求,这样一来,之后再提出不那么过分的第二请求时,往往就会成功。
很难说,这不是谢长辞正试图做的事。
虽然这一次的简俏依旧很想拒绝,可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
她暗暗心道:就当是履行配偶职责。
简俏用了不短的时间来做足心理准备,让她意外的是,全程谢长辞只是静静凝视着她,没有催促。他的脸微微侧着,留出最适合亲吻的角度。周遭水汽氤氲,将他的唇色衬得嫣红且水润。
简俏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自己没出息。
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他们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某种同频的信号,待魅魔再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咬上了对方的喉结,接着才是柔软的唇。
这几乎算的上她少有的几次主动,让简俏满意的是,谢长辞没有试图抢夺主动权,而是缓缓闭上眼,一副待君采撷的模样。
简俏顿了顿,心里的坏水汩汩冒出,干脆用力一扑,将人扑倒在池壁上,尖利的四颗牙也微微用力,直到将他的嘴角咬出血。
唯一让她吃惊的是,这一次的谢长辞并未阻止她饮血的行为,反而闷哼一声,伸臂将她拢在怀里――倒是个方便她更进一步的姿势。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氛围弥漫在空气中,简俏一颗心跳得比道侣大会那日还要震耳欲聋,同样飞速加快的还有泵血速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尤其在和那双翡翠绿的眸子对上时,违和感格外突出。即便他尝起来的确非常好,可简俏觉得这不是她轻易动摇的借口。
她甚至觉得,比起自己,眼前的这人更像魅魔。这个结论可以令任何人忍俊不禁,可偏偏她真是这样想的。上辈子的谢长辞说不定真掺了点魅魔血统,或者干脆就是一只男色拉满的狐狸精。
这厢,简俏渐渐发起呆,思绪越飘越远。
另一边厢,察觉到她的走神,谢长辞不满地蹙眉,是以重新伸出手将魅魔再次拉近。
“继续。”
他的声音低沉又喑哑。
他的心情其实很不好,但在她的安抚下,勉强可以维持表面的平稳。但连谢长辞本人都无法确认,如果魅魔连这一点安抚也不舍得施舍,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唯有潜意识提醒他,那想必不会是二人都乐见的一面。
再一次体会何为呼吸相闻,简俏还是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被一双手捧住面颊。
他的手比想象中要热,所以简俏没有躲避。他的头发长得惊人,一双眼睛像是流动的绿,被强迫对视的短短时间内,简俏忽然觉得口渴。
像是传说中被海妖蛊惑的水手,她无意识伸出自己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触感,但这并不是足以动摇她的理由。
正当魅魔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掌蓦地出现,主动牵着她往下探。
意识到后者要做什么,简俏震惊地看着他,“谢长辞……”
她试图通过喊他名字的方式叫停,可惜的是失败了。
当终于摸到时,简俏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好了,但兴许人的潜力都是无下限的,她掩住脸,干脆忽略掉那只手的存在。
随着某人愈发加重的喘息响起,简俏终于忍无可忍地瞪他,可映入眼帘的画面令她一时怔住。
谢长辞半躺在岸边,一双漂亮的绿眸直直盯着她,深处藏着的东西几乎就要兜不住,随着不断升腾的水雾,简俏竟有一刻生出错觉,竟觉得那是他眼里漫起的。
简俏后来的记忆算得上一片空白。
那日他们没有果然做成,因为她再一次昏了过去。
再次在雕花大床上醒来时,简俏又一次在嘴里尝到了苦涩腥甜的味道。
鼻尖是淡雅的香味,她转头看向长案,发现正燃着一支凝神香,她醒的时机刚刚好,香上那猩红的一点恰好将要燃尽。
简俏心下一动,一股违和感升起,没等她细想,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抱着三四岁的小娃娃进了门。
“我睡了多久?”神态自然地在阿简颊边亲了一口后,简俏仰起头看向来人。
“俏俏睡了三天!”说话的小人儿眼里含着一包泪。
“三天吗。”话罢,简俏怔了怔,不仅仅因为阿简奇怪的称呼,她还注意到小家伙额间的朱砂竟不见了。
她好像也点了来着。
想着,简俏就要伸手去摸,还没等触到眉间,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阿简,你先出去。”冷清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出乎意料的是,小家伙没有挪动脚步,反而垂着眼说:“我想陪……”
“听话。”谢长辞打断了阿简未竟的话语。
待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时,简俏蓦地出声:“你不喜欢阿简的话,不如让他跟我走。”
她还是没放弃回深渊。
简俏觉得自己想开了,她还是无法忍受这人的控制欲,或许这一点谢长辞也意识到了。
简俏希望他能看在他们近六年的感情上,当断则断。再加上阿简有她的一半血脉,接驳点完全可以容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想的很好,但唯一没考虑到的是谢长辞的态度。
他将她抱在怀里,就这么一路走到院外:“带他走可以,你留下。”
霎那间,阳光不要钱似的抛洒。
简俏一脸震惊,连话都忘了说。
第75章 他的不安
“孩子可以,你留下。”
回想谢长辞说这话时的冷静语气,平常到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可简俏清楚:并不是。
现实是没有深渊那边的引路人带领,阿简自己根本无法通过接驳点抵达该去的地方。
正当简俏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杂念影响时,额头蓦地一凉。
她惊讶而茫然地抬头,刚好撞入一双碧绿的眼。那里一片平静,带着无从被他人捕捉的沉默。
似乎是她脸上的讶色太过明显,他低下头向她靠近。
又是一个吻。
昏头昏脑中,简俏越发觉得,比起自己,谢长辞才更像妖精。
一段时间不见,他亲起人来的吻技好像又涨了些。
这是可以说的吗。
但当亲密活动过多时,未必会带来应有的积极结果。
比如,现在的简俏就感觉自己像一截快要发霉的木头似的,甚至逐渐对眼前这位名义上的“配偶”生出了免疫力。
在她发呆时,谢长辞微微停顿了一霎。
“你想出去吗?”
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稳,缓缓荡在耳周,简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高挺的鼻梁微微靠近时,她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挡在二人之间。
她听到自己沉默的反问:“我能吗?”
或许是因为记忆曾几次出现断层的缘由,她总觉得自己没离开过离恨山的府邸。
至于谢长辞乐衷把她困在这里的背后原因,是简俏一直都没想明白的。
她的回答太短了,短到或许根本称不上诘问,可听在谢长辞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他垂着睫:“等你身体恢复,我们一起。”说着,态度极为自然地替魅魔将碎发拢在耳后。
拍开他的手,简俏怒道:“我没病!”最多只是比以往睡的长了点而已……
可话刚脱口后,她就心虚了。
剑修没有反驳,只是以一种平静到没有起伏的目光审视她,像是在反问:是吗?
只是被他这么看着,简俏就感到如临大敌。眼前的人似乎又长高了些,如果说从前的他在体型上对她就有压倒性优势,那么如今的谢长辞几乎更像一座人形囚笼。像这样,只是简单地抱着她,于她而言也是另一种桎梏。
同时,对方的旺盛控制欲不仅体现在肢体接触和床事上,他还一手包揽了她的所有日常生活。大到作息,小到饮食。甚至就连她身上的衣裙,都是经谢长辞遴选后,才能来到她面前。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贴心”,外人大概会赞叹男方痴情,可作为当事人的简俏却无端觉得悚然。
套上爱情的壳子,她和谢长辞或许可以称得上云沧人眼中的模范眷侣,但抛开这层壳子,她认为自己更像被操控的雀鸟。
兴许是有了这层心里暗示,她在梦里甚至频频梦到自己变成了笼中鸟,而对方有时要么是缓缓踱步的黑猫,要么是一条周身遍布冷硬鳞片的白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