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君撒娇道:“还想请姨妈帮忙寻一个好住处呢。”
苏姨妈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成家了,今年刚生个娃,三代同堂,家里人口是有些多。
她心想,倒也是这么个理,贺兰君要是租赁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还清静些。况且,也听过姐姐姐夫说过,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
苏姨妈又挽留了几番,贺兰君仍想在外面租个宅。
苏姨妈就在她家附近寻了个宅子,一个小四合院,租金合适,坐北朝南,离她家就几步路,这样也方便她照顾。
贺兰君看过之后也很满意,宅子就定下来了。
院子是空着的,自然就需要买些桌椅,床褥,并其他生活杂物置办起来。
韩昭这几日就白日到永安府上工,下工之后就到贺兰君的宅子里帮忙收拾院子,倒是一扫前几日的沉郁心情。
转眼又是十日一次的休假之日,韩昭又出门去找那小乞丐去。
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城门口,这次倒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小乞丐。
他正给一对刚进程的夫妻指路。
韩昭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
小乞丐给那对夫妇指完路,手中端着的碗也伸到了他们面前,果然又得到了两文铜钱。
小乞丐乐滋滋地颠了颠碗,一转头,见到韩昭,欣喜道:“大哥,你来啦。”
韩昭走上前两步,开门见山问道:“小明,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人,你找到了吗?”
小乞丐:“悖俺办事,大哥你放心,俺们打听出来了。”
韩昭心下一紧,神情紧张,问道:“是谁?”
小乞丐左右张望了一下,神神秘秘地闪到没有人的角落,对韩昭招了招手,“来这,俺跟你说。”
韩昭也左右张望了下,心想小乞丐应当也不会耍什么花招,快走两步,在他面前站定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乞丐端着碗,摇头晃脑,一副很有研究的样子道:“经过俺们几兄弟这么多天的蹲点,俺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那家店的主人是李侍郎家的小姐。”
韩昭皱眉追问:“哪个李侍郎?小姐又是谁?”
朝廷有六部:户部,吏部,礼部,工部,刑部,兵部。每部都有一个侍郎,天下李姓之人这么多,她如何猜出是谁?
小乞丐道:“你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就是工部侍郎的那个李侍郎,好像叫李林。至于小姐叫什么?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李侍郎家只有一个女儿,还进宫做了公主伴读,大家都知道,就是那个小姐。”
工部李侍郎家的女儿?是李姐姐!
韩昭眼前一亮,如此就能对上了。
陶姐姐被贬宁古塔后,两人一定是有书信往来。
从前她们在学堂就格外要好,所以陶姐姐也定然格外信任李姐姐,她才会有陶姐姐的所有诗文著作。
韩昭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但仍不放心,问小乞丐:“你如何确认是李侍郎家的女儿?”
毕竟连官府都没有记录,况且这个小乞丐连李姐姐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认出来人?
小乞丐靠着墙,眉毛一挑,有些得意道:“你说的那书斋,每天来往那么多人,只有一个人,是店里掌柜的亲自送出来的。除了她是店老板,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韩昭敏锐的察觉出小乞丐这话里的不对劲来,她问道:“你们认识李家小姐?”
不然怎么可能李姐姐一出现,他们就认出来了。
小乞丐道:“俺们怎么能认识官家小姐呢?况且,那李小姐每次进出书店的时候,都戴着个帽子,把脸全部遮住,根本看不见脸。”
“俺们是靠她坐的马车认出来的。”
马车,韩昭皱眉,更觉奇怪。
“你们为什么会认得李小姐的马车?”
小乞丐理所当然道:“因为李小姐是个大善人啊,每年冬天施粥的时候,就数李府施的粥是最稠的,大雪过后那几日,李小姐还会亲自在府门口给俺们发蒸的大馒头。”
“在这京城混,有些人的轿子你不能碰,有些人的马车你可以去要,因为里面是个大善人。”
小乞丐一副侃侃而谈,传授经验的样子。
韩昭微微皱起了眉,替李姐姐觉得不值,有一种春花芳香,却无端招来蝇虫之感。
她瞥了一眼小乞丐,又问道:“那你知道李小姐什么时候出门吗?”
若真是李姐姐,她必须得试试联络上她,毕竟两人目的看起来是一致的。
但她现在这个身份,去李府求见,必然会吃闭门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见一个小灯匠。
若是暴露身份,又难保不会陷入危机。
只能在李姐姐出外的时候寻求一个机会。
谁料小乞丐听了这话,一下警惕起来,收起了笑容,瞪着韩昭,问:“你想干嘛?”
韩昭依旧用上次的借口,“我不是说过,有笔生意想和她谈谈吗?”
小乞丐才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可看着韩昭,终究还是狐疑了起来。
专挑别人出门的时候,这人看着不像个好人啊。
他摇头道:“不知道,你要是真想见她,你就去侍郎府递帖子呗。”
韩昭缄默了,正是因为不能去侍郎府递帖子,她才问李姐姐的出门时间。
“方才听你说,李小姐进皇宫做公主伴读了?”韩昭又企图从其他方面入手打听。
小乞丐越发觉得她不像个好人,一问摇头三不知。
韩昭见问不出什么了,最后又问了句:“你们会给官府办事吗?”
连官府擦去的记录,他们都可以抽丝剥茧地查到。李姐姐特意把店铺记录隐去,自己这一番查找,不知会不会给她带去麻烦?
小乞丐这才不屑道:“谁替官府爪牙卖力呀,他们又不给钱。”
韩昭被噎住,半天才道:“也是。”
小乞丐却错误地意会她这句话是在探查什么,立刻道:“俺们乞丐在城里到处都是,要是哪天看见你对李小姐有不轨,你可小心。”
韩昭哭笑不得,她这是被乞丐威胁了?
看来李姐姐的善良,到底还是有些回报的。
第55章 盼相逢诗寄新绣帕
韩昭再去贺兰君租赁的小院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这几日,院子里添置了不少的东西,桌椅板凳,床具被子,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置备齐全了。
贺兰君和莺儿、晓月她们这几日就准备搬进去了。
韩昭进门的时候,晓月和莺儿正在院子里修剪盆栽。
租的房子院子中间光秃秃的,她们看布置得差不多了,又从街上买了几盆常绿的盆栽放在院子中当点缀。
京城的冬日常常灰蒙蒙的,不像江南水乡那样,还有鲜亮的颜色。
两个土生土长的江南姑娘初来乍到,倒是有些不习惯,在街上见到些绿色,兴高采烈买回来了。
盆栽有些大,需要修剪后才能更好看,两人一人一把剪刀,乐呵呵地干着活。
见着韩昭进来了,晓月停下剪刀,指了指上房,道:“韩公子,小姐在屋里呢。”
韩昭见两人忙得热火朝天,问道:“买的这是什么盆栽啊?”
她看着眼熟,像是京城常见的花木,但是也不知道叫什么。
“摊主说这株是满天竹,那株是忍冬。”莺儿带着笑大声回道,仿佛声音里也有无穷的力量。
虽然在安宁县那会儿她还给韩昭摆脸子,但小姐都带着她们千里追“夫”来了,莺儿只能认了,对她也不再端着副不高兴的样子了。
几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小,贺兰君在屋里装床帘,听得几乎一清二楚。
韩昭进房里的时候,贺兰君的床帘装了一半。
她见着韩昭,拉着床帘笑着问:“这个颜色好看吗?你喜欢吗?”
韩昭的目光就落在那半扇床帘上,细细打量。
那是一块浅绿色的床帘,近乎河水的清浅,轻飘飘的材质看着很丝滑,不知是什么布料。
但想着贺小姐对各种布料极为熟悉,苏姨妈家也是开布庄的,这床帘用料应也是好的。
看得出来,是贺小姐精心挑选的,韩昭点点头,浅浅笑了一下,道:“小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这个颜色极是好看。”
贺兰君满意地笑了,又仔细看韩昭神色,似有愁绪,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吗?”
昨日走的时候,韩昭说今日不用去永安府了,会有整日的空闲。可今日都快中午了,她才到。
自己的神情那么明显吗?韩昭没想到贺小姐一下就看穿了。
她也不瞒着了,想了下措辞,道:“今日想见一个故人,只是现下我这身份,也见不到她了。”
她说的语焉不详,贺兰君却一下猜中了:“是你小时候在京城的好朋友吗?”
韩昭微微睁大了眼,震惊于贺小姐的心思缜密。
贺兰君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幼时离京,故人多半就是小时候的玩伴,再回京,物是人非,难免有所伤感。
她放下手中的床帘,走到韩昭身边劝慰道:“好朋友总会有重逢的一日的。”
也许是此刻贺兰君的语气太过温柔,韩昭忽然很想把她所有的事都告诉贺兰君,不再让她猜测。
她抬眸望向贺兰君,问:“贺小姐,我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贺兰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你要是想说,我就听。”
韩昭在桌边坐下,想了一会儿该从何说起。
她嗓音轻柔,仿佛回忆般陈述道:“其实,我从小是在京城长大的,我爹生前是礼部侍郎……”
她把从前种种都告诉了贺兰君:小的时候在京城在父母庇护下长大;和陶姐姐、李姐姐共同上书堂;以及后来被追杀的那一夜,父亲拼死把册子交给她,让她交给皇上都一一告诉了贺兰君。
她本以为这些事会烂在肚子里,再说出来的时候会撕心裂肺地疼。
可就在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在贺兰君精心布置卧室床帘的时候,这样一个普通温馨的时刻,如话家常般地说了出来。
这些年,回京见皇上,几乎成了韩昭的执念,再说起从前的家破人亡,仿佛都快成了上辈子的事情了。
贺兰君听得满眼心疼,几乎要落下眼泪。
她轻轻握住韩昭的手。
韩昭仿佛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贺兰君的手背,笑了下,轻声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姐也不用为我伤心。有个人能听我说起这些事,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贺兰君忍住泪,担心地问道:“那你这次进京准备如何做呢?”
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有很大风险。
韩昭本就不想惹贺兰君担忧,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挂上了轻松的笑,道:“本以为我是单身匹马闯京城,可今日才知道,幼时的朋友,工部李侍郎家的小姐在为另一个遭波及的朋友奔波,想着大家目的一致,我倒也不算孤立无援,可是现下我身份已死,她做了公主伴读,也一时无法见到她,因此才有些苦恼。”
贺兰君心里的担忧才放松了一点,又道:“只要我们知道了,人总归是会有办法相见的。如今你身份不便,我也可以帮你啊。”
韩昭笑道:“好啊,那我就多谢小姐。”
把心中块垒一吐,韩昭的心情也变好了,就像贺小姐说的,总归是会有办法的嘛。
床帘只装了一半,还剩一半空着,她站了起来,从床上拿起那柔软丝滑的床帘接着帮小姐装另一扇床帘。
两边床帘都装好了,韩昭打量了一下,房间里布置得差不多了,是可以搬进来住了。
贺兰君道:“对了,你也搬过来吧。”
韩昭:“?”
贺兰君笑道:“这床帘就是为你准备的呀,你不是也喜欢这个颜色吗?”
韩昭看了一下那张宽得足以睡下两人的床,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支支吾吾道:“小姐,这,这,这样不太好吧。”
贺兰君看她扭捏神态,才意识到她想歪了。想笑又有些害羞,嗔道:“你想什么呢?我不在这屋睡。”
韩昭:“噢。”
为了见到李姐姐,韩昭又告了两次假,在侍郎府门外等着候着蹲点了一天,却也没见到李姐姐出来,她甚至疑心是不是几年不见,自己已经认不出来人了。
然而假也不能频繁地请,龚令史已经对她出现了不满意,没有一个工匠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告假。
韩昭安安分分,按时从永安府下工,回到了贺兰君租的小院,她已经从客栈退了房,住进了这儿。
一进门,贺兰君守在院子里,一脸高兴地告诉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有办法帮你见到李小姐了!”
就在今日下午,贺兰君带上从满园春拿过来的绣件,找姨妈商量着放在店里售卖。
江南虽富庶,但到底比不上京城大富大贵之人居多。
姨妈家的店铺在京城经营十多年,连温阁老家的丝绸布料采买都拿下了,其余的达官显贵家也有不少的订单。
贺兰君旧计重施,也想着像满园春初开业那样,从一些富贵官宦人家入手,好吸引顾客。
姨妈对她的方法交口称赞,又热心地给她提供自家的各种优质客源。
给钱大方又豪爽的,自然是最佳选择。
诗书礼仪之家,也好打交道。
官宦人家也要打点好关系。
她细细思索,给外甥女儿罗列了不少客户:
“卖香料的王家,最喜欢华丽的;书院的王夫人喜欢清雅的;还有工部李侍郎家,虽然没有特别的要求,但是,是最好打交道的。”
贺兰君猛然打断姨妈的话,“工部李侍郎?也在姨妈这儿采买?”
姨妈不知道外甥女为何对这个反应这么强烈,点点头,道:“对呀,每月一次呢,说起来,这个月也就这几天就要来了。”
说起李侍郎家,姨妈也不免八卦起来:“他家家风还挺好,虽说就一个女儿,但是争气啊,进宫做了公主伴读,说不准以后就成了王妃娘娘了。”
贺兰君心下大喜,这下完全对上了,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了。
她生生等着跟姨妈商量完所有事情才回来,等着告诉韩昭这个好消息。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借着送李小姐绣件的由头传递信息于她了。你们有什么儿时特有的暗号吗?”贺兰君问道。
韩昭想了一下,还真有。
“有一首诗,如果她还记得的话,应当就会认出。”
贺兰君赶忙取出纸笔,韩昭在纸上写下了四句诗,问:“可否把这诗绣在手帕上,送于李家小姐?”
贺兰君低头去看,纸上写的四句诗是: